大功告成,徐振云等一行四人,离开天元神庙,重返现世。
迈着轻快的步伐,感受着真幻远近之间的变化,徐振云重新出现于萍水居四楼的正殿中。
这里空空如也;梁宏博等人,却一时见不到踪影。
穆轻云、向天问、牧雪晴,依次出现在当场。
向天问面色微微泛红,神情兴奋,左顾右盼后,蓦然想到了什么,气机才略微平复下来。
流露出的情绪徐振云能够感同身受——
这种自原地离开,又回到原地;但“看似时空不变,实已时过境迁”的心境,别有玄妙味道!
甚至徐振云猜到刚刚向天问心情踊跃,有迫切与旁人分享的念头;但是随即想到了大晋高层也是能够见到三榜排名之及时变动的;这心念才缓缓消散。
牧雪晴则是右手托腮,同样环顾室内一眼,然后若有所思。
穆轻云道:“这两天是否来当值,一切都随你。后天一大早,大晋神宫将有聚会;我会在此处等候,你们三个同去。”
徐振云面露笑容,点头道:“好!那我就忙里偷闲,休息两日。”
这话情不自禁出口,向天问没有什么感觉;但穆轻云、牧雪晴,乃至徐振云自己,都是一怔。
徐振云念头浮动:“嗯……”
平心而论,每逢大事,事前时候,流连于世俗,沉浸消融,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徐振云当然也明白。
正如徐振云前几天说的那样,这样稍微有些“穿凿”;其实徐振云心意自许。“一切如常”是最好的;平平淡淡,就像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但听到穆轻云说“休息两日”之后,徐振云却一点没有类似的纠结;反而觉得发自内心的喜悦。
放假,有什么不好吗?
仔细琢磨,徐振云发现自己的心意又更深了一层——
自己不再是将“世俗生活”当成配合道业修习的“工具”或“方法”,亦或者必须补足的“短板”;而是真的当成修行的终点的归宿。
这个道理,之前已经悟到过;但是此时此刻,却是本能般的融入到自己下意识的抉择中。
是因为屡次“见画”,领悟“见画谛”的原因?
穆轻云目光明亮,赤色大盛。
徐振云隐约看到,穆轻云的赤色双瞳,刹那间仿佛两件“缩微”的小镜,从中几乎可以看到两个“徐振云”的倒影。
但是这瞳色变化一闪而逝。穆轻云随意自花篮中取出一枚坚果放入口中,优雅咀嚼,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散了吧。”
徐振云笑道:“好。”
又对向天问和牧雪晴道:“天问,雪晴。后日大晋神宫再见。”
见到徐振云洒然离去的背影,穆轻云若有所思。
其实大晋的关键人物皆在神都附近;若是愿意,明日聚会也绝无来不及的道理;她之所以定在后日,乃是令徐振云在抑扬顿挫之中,完成最好的“修行”。
本以为徐振云会“略感怅然、意犹未尽”;没想到他却欣然接受。甚至穆轻云怀疑若自己不曾主动提出,徐振云自己也会要求偷闲一日。
这是对于“第二谛”的感知,完全融会贯通了。
是不是距离第三谛也不远了?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一刹那间穆轻云也感到有些不敢相信;但仔细想想,和徐振云已经创造的奇迹相比,好像这也不是那么难以令人接受的事。
……
徐振云出现于家中,见四顾无人,毫不犹豫的就出了大门,往南门大街的方向去了。
走出两个转折,徐振云突然感受到哪里有什么不对;于是神思游动,仔细审查己身,不由愕然无语——
竟是买一送一,一下子发现出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自“画卷”中获得的宛若玲珑冰晶、又像是精致蒲公英的郢川先生传承,徐振云本来是牢牢将其握在掌心。
但此刻感知,掌心却是空空如也。
这样十分重要的物品,因为有冥冥中潜意识的加持,当然不可能出现将其随手丢了的情形。
略一动念,立刻察知,此物竟是莫名出现在自己的“玉兔穴”之内。
这根本灵穴,出现在其中的物品,必然与精神相通,乃是深切炼化之物;但此物却似是个例外;唯有循其心意,将其引渡丹田,才算是真正为徐振云所取。
现在这样的状态,虽然身在灵穴,却依旧是“客居”;等若将徐振云的灵穴,当成了一个更加高明的纳物戒!
当中玄妙,果然不可测度。
另一个问题,原本徐振云压根没有发现;只是在“审查己身”的过程中,被检查出来——
现在他,穿着中筒皮靴的双足,其实是赤足的状态。
但他分明是穿了冉楚楚新编织的袜子的;但那袜子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更离奇的是,赤足穿靴行走许久,他竟然也没有感到一丝不适!
徐振云心中一动,立刻恢复天元神庙中的一切经历,自险路登峰的每一个关节。
倒退回去——
从穆轻云等人的态度、李大等人的话语中感知,自己推敲出和“实体之势”的配合的关键在于天降玄音;这没有问题;
感知人物,分门别类,对于“势”的领悟有所升华,这也是势所必然;
连斗二十余人,“势”的玄妙在心中萌芽,这也没有任何问题;
关键是最开始,领悟“见画谛”的那个时间节点。
现在徐振云回过味来,其实斗战状态的冷峻紧张心境,和想象世俗生活的“见画”是隐约冲突的;往往必须此身立于真正的平静中,才能感受这一真谛。
虽然没有查阅相关典籍道册,但徐振云心中已有结论——从古至今,在临近斗战的场合中领悟“第二谛”的事例,极为罕见!
哪怕徐振云已经有过两次经验,也不容易做到!
是这双袜子的功效。
冉楚楚……
继“锻炼铁棒”之后,冉楚楚身上,再度体现出神秘。
但奇怪的是,徐振云思索明晰之后,心境轻松,一点没有见到其余“隐秘”的紧张;反而隐约有一种“反正是我老婆,神秘又如何”的态度。
思量之间,徐振云来到了热热闹闹食为天。
此刻已过中午,较之食客最盛、烟火气最足的时间,超过了大约大半个时辰;寻常饭庄中客人之数,大约已经降至三分之一。
但“食为天”之内,依旧有八分满员。
迎面走进正门,正好一个伙计双手纹丝不动的举着托盘,盘上搁着一盘炒鳝丝、两碟冷菜,麻利上菜,来到靠近大堂正中的一桌之前,动作似快实稳,往桌面上一搁;然后将菜肴取出。
一眼望去,举重若轻,赏心悦目。
这一桌上坐着的,是个头戴黑色四方纱帽、身着蜡黄色团衫的微胖中年人,胸口绣着“岁寒三友”的锦饰。
中年人分明已经等候不及;手上执箸,在碟子上桌的一瞬间,就夹了上去。
那青年伙计说了一声“您请慢用”;就麻利收起空碟,转身离去。
徐振云快步上前,轻轻拍在青年肩上。
青年伙计愕然回头,只见徐振云笑道:“给你放半天假。接下来的活计我给你包了。你放心,工钱不会少你的。”
青年伙计瞠目道:“这……这……他本来口齿伶俐,当然就要出言拒绝;但是看徐振云气度不凡,身量魁梧,说话极有信服力,且又不像是上来捣乱的;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答。”
徐振云尚未说话,临桌一个带着青色高帽的五十来岁中年人,讶然道:“徐……徐振云?”
徐振云一打量,笑道:“钱老伯。”
钱永贵,在玉华坊一带包办红白事生意的;和徐家两坊之隔,虽非近邻,但也算邻居。
钱永贵连连点头,环顾四周道:“这是店主之亲弟,武道八段斩妖的徐振云。”
店中之人,齐刷刷的目光投了过来。
哪怕没有后续解释,店中之人十有八九也知道“徐振云”的大名。
钱永贵仔细打量徐振云两眼,道:“徐振云,你现在应该是……”
徐振云微微点头,笑道:“我今天来食为天,客串伙计。有服侍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诸位见谅。”
店中众人,俱是一愕。
钱永贵毕竟年老,见多识广又和徐家相熟,轻轻一拍桌子,道:“好!好!好!”
他反应极快,立刻道:“我再点一个红烧排骨、一个四喜丸子,你给我上?”
本来钱永贵相貌并不显老;但此时他笑容满面,脸上却是浮现出明显的褶子来。
“我加一只酱鸭……”
“我要一份栗子炒鸡……”
“哈哈哈,有修道人给我我李平贵当伙计,说出去谁人敢信?”
“呵,无论信不信,你是一定会出去说的。你李大嘴的行事风格,谁不知道……”
食为天之内,立刻热闹起来。
徐振云将所有人的点餐一一记下,朝着众人一拱手,随意将青年伙计身上的白毛巾取下来,披在肩上,麻利的走进后厨。
从前徐振云以为,如果要来“食为天”当小伙计,就必然要易容。如果以真实身份来当小伙计;肯定是不成的;到时候难免拘谨尴尬。
但是他今天没有易容;而是真的本尊前来,洒然尝试。
事实证明,除了两三个人神情稍微有点拘谨外,其余绝大多数人并不见外;从前自己的认知,并不准确。
只要自己心中没有界限,修道者和世俗人之间,就没有界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