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的那个傍晚,他在看得见夕阳的悬崖上跟我告白。从那以后,我看见夕阳是他,看见湖水是他,看见薄薄的流云横在天空的冷蓝里也是他。所有带着一些悲伤的美好都是他;他属于那个傍晚,在光与暗的交界里,在晚霞将落时对我微笑。
他还是个孩子——是吗?也许那时我已经心有所感。当我们以恋人的身份走在街上,熟悉的人就变得新鲜起来,连熟悉的街道也好像被水洗成了新的样子。我会悄悄打量身边这个人,暗自思忖:啊,他要比我高一些了。他的肤色没有小时候白皙了——是他的任务让他一直风吹日晒吗?他的脸颊有两条很淡的纹路,也许这是他老成的气质的一个来源。他的神情比小时候更沉静
——小时候。所以他果然已经长大,不再是个孩子了吗?
我还记得这个念头给我带来的惊奇。当时我不知怎的就是狠狠吃了一惊,乃至于迷茫了。鼬小时候就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远比同龄人早熟,那时我就能和他毫无滞碍地交流。这么些年过去了,以他的天资,是不是早就成长到了我意想不到的地步?在他眼里,是不是我才是充满稚气的那一个?
我惊奇得忘记了收敛自己的眼神。他当然也就察觉了。
“怎么了?”
他也停下脚步,神情淡淡的,眼神却关切,还有些疑惑。“我脸上有什么吗?”他问。
“嗯……没有。”我立即摇头,“只是没想到,一转眼鼬君……鼬都长大了。”
他当然就笑起来。微微的笑,带着让人心安的暖意。
“所以告诉过夏月了,我早就不是孩子了。”他口气很柔和,又很理所当然,“夏月却还是一团孩子气。”
“哎,你是佐助的哥哥,可不是我的哥哥。”
“不是吗?我比夏月要年长。”
“也就三个月——才三个月嘛!”
他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就收回手,移开了目光。
“确实,夏月并不是我的妹妹。”他若无其事地说,“夏月是我的恋人。”
宇智波鼬是沉稳的、静寂的、不动声色的。年少时他已经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那时他上扬的唇角、耳朵上隐约的绯红,还有稳重的声音里那一丝明明白白的轻快,我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
不论在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记得我眼中的他的笑容。一定。
对于我们关系的变化,止水是第一个知道的人。那时他刚结束了上一个任务,回来时显得忧心忡忡,却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立即开朗了神色。他高兴地说,我们总算开窍了,真不愧他时不时地跟鼬念叨,要他早一些想清楚自己的心意。
“这样说的话,我们应该感谢止水了。”我说,“那么作为回报,晚上我请你吃饭吧。那家你最爱的烤肉店怎么样?”
止水手一挥,豪气地说应该他来请客。
“再说了,”他带着一丝坏笑,瞟向鼬,“要说请客,也该是鼬来。”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鼬安之若素。
“不,还是我来吧。这样好了,我请你们来家里吃。上次收到的桂花正好可以蒸一些桂花糕。再给佐助也拿回去一些。”我说,“我才是要谢谢止水。”
“为什么……欸,难道说?”
我原本是很镇定的。跟鼬一样镇定。但止水先是恍然大悟继而意味深长的笑,还是让我止不住脸上发烧。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坚持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心里怎么想的一定要说出来让重要的人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嗯。多亏了止水……我喜欢的人跟我告白了。”我说,“我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
那天晚上止水非常高兴。他一直是个开朗善良的人,总是关心每一个人,真心诚意地希望身边的人都能过得好。他也是一个很好的忍者,尽忠职守、心怀大志。
他甚至还喝了一些酒。忍者是不被鼓励喝酒的。酒精会麻痹人的痛苦,让人在自我臆想的快乐中得到安慰,而忍者必须要保持清醒,就算忍耐着再大的痛苦也要保持清醒。
我以为鼬会阻止他,而他也确实开口了。
“止水,酒还是算了吧。”
止水摇头,再摇头。那个一直笑容温暖的棕发少年,在端起酒杯的时候,却露出了像是自嘲的神情。日光灯的白光冷而平,照在他暖色的头发上,竟然让他整个人也像是变冷了一样。
“啊啊,就这一次。鼬就当没看到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吞下啤酒。咕嘟。咕嘟。
鼬竟然就真的不再说话了。
他坐在我身边,也就是止水的对面,沉默地看着他。他的沉默是沉重的沉默,不是白日里轻松柔和的沉默。那甚至已经能说是凝重的神情了。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知道在鼬和止水无声对视的时候,那种无声的眼神接触也是信息交换的方式。他们一定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却不打算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
即使这么问出口,他们也不会告诉我。我很明白这一点。鼬也好,止水也好,都将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上,而我则被划入“被保护”的范围。我确认这一点,正如我确认我喜欢的人是真的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