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她那笑眼弯弯的模样,蒋青和风明的拘谨体统齐齐破了功,放松自在下来,脸上都盈了几分朦胧的笑意。
灼华见气氛缓和了下来,捏了捏中指粗糙钝凸的指骨,惊觉自己的手比起一般世家贵女来,竟和程景宗、蒋青、风明三个大男人常年握刀提剑执笔历各种风霜雨雪的手骨节形状更为相似。
她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甩开不再继续去想,噙着缕笑:“其实今日找两位兄长来,灼华不仅是找从前的两位大哥哥叙旧,还是在找我们大燕的两位将军,年轻一代的翘楚。”
蒋青与风明皆面露微怔。
燕灼华没有等他们揣摩出怎么答复她的话,收起脸上和润的笑容:“大燕天下不仅是天下有志学子纸笔为刃而得,更是披甲勇士们马背上挥刀弓而得,因此一向尚武。三四世之前,大燕的铁骑还被号称是虎狼之师,先是与突厥合力灭柔然,此后又能似铜墙铁壁般御突厥于长城塞外近百年。为何到了如今,面对如此熟悉的老对手却突然处处受制、节节败退?”
蒋青和风明的脸上神色同时凝重犀利了起来,原本轻松愉快的样子消失不见,眸中反是透露出几分狐疑的审视。
作为帝国可以争议的第二或第三顺位继承人,梁皇后的女儿,先太子的长妹,在如今这个无可争议将来必是秦皇后所生今太子荣登大宝的政局下,燕灼华任何干预政治的倾向都是危险的。
他们从前和太子茂有过君臣之义、兄弟之情,若是秦皇后也一直没生出皇子来,蒋家或许依旧不会站队,但风家却愿意为灼华一战。可如今,秦皇后第一胎虽然是个女儿,第二胎却是个男子,那在法定男性优先顺位继承的大燕,这场名分之争便毫无意义,算得上是不战而败。
那在这种情形下,他们只能违背心意、交情、以及道义,与她拉开距离。
见个面没什么,叙叙旧也无妨,但是一旦有半点儿触及敏感红线,都会让他们瞬间警醒。
他们以及他们全族的立场永远是——他们是大燕纯臣,是大燕君王之臣,却永远不是某个人的臣。
纯臣听着颇为高尚,也能明哲保身,但那里面的背信弃义、凉薄冷漠、见风使舵,却往往被人忽略。
灼华只当没看见他们的紧张:“远的不说,哥哥还在时,大燕还不曾吃过大败仗,最多就是各有胜负,且我们胜多败少。本公主一直有一个疑问,究竟是我们大燕王师近五六年来倒退地太快,还是突厥有什么飞速的发展进步,才让我们一下子从优势转为如此劣势?”
蒋青和风明垂下头颅,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眼神交流。灼华却从他们细微的表情气场变化上,察觉出了些不自然的复杂,似乎欲言又止,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不好说。
燕灼华眯了眯狐眸,叹气,声音里仿佛失望透顶、也失落受伤:“我要去为大燕和亲了,去嫁给那个素未谋面、年龄大我近一倍、已经有四位妻室无数位妾室几十个孩子的男人,还是手戮我大燕将士、残害我大燕百姓的敌人。想来此别故土便是一辈子,再也回不来了。可原来就算是这样,我也得不到一个答案——究竟是因为什么,是国弱还是人为,我才要去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