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从设计到订购木材,再到搭建,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谢知斐道,“只要听到风声掠过水面的声音,我就能记起来很多不想被我忘记的事。”

“你很容易忘记一些事情吗?”

“不容易。”谢知斐道,“虽然这样说有点自我夸赞的嫌弃,但我的记忆力挺好的。只是有一些事情我很怕自己一觉醒来就不记得了。”

在万花国发生的一切,在那里拥有的一切都和蓝星毫无联系。回来之后谢知斐唯一拥有的和那里的联系就是记忆。

他惶恐万分,生怕自己失去记忆,失去自己和邬声这唯一的联系。

“哦。”听了谢知斐的话,邬声倒是迅速将心里生出的那几分同情给压了下去。

他还以为谢知斐是把在万花国的事给忘记了呢。

看来是都还记得啊。

邬声问:“能让我去那间小木屋里面看看吗?”

谢知斐脸色微微一变,他稍稍眯了眯眼睛,开始思考这间小木屋里面都放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是不能让邬声看到的。

他喜欢在这间小木屋里堆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要紧的,不想被人看到的那些物件。但最近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他用笔记录下来的日记也还在地板上的木板底下压着。

谢知斐思来想去,没想到什么危险项。他道:“当然可以。”

邬声钻进木屋的那道窄门,大概是靠近湖泊的原因,房子里不算闷热,空气略微潮湿。

小木屋的高度也不算高,进去之后要微微弯腰才能行动。一张1.2米宽的床铺几乎占据了空间的全部。夜晚让小木屋笼罩着一种压抑感,但手电筒扫过的每一处都干净整洁,像是常有人回来收拾。

邬声拿着手电筒扫了扫,正要退出来,他的脚步忽然停了停。

手里拿着的手电筒往下扫,扫到那块微微翘起来的木板上。

邬声没多想,用脚将木板往下踩了踩。

这一踩之后,他第二次用手电筒扫向这块木板。

这时外面响起谢知斐的声音:“怎么了?”

邬声很快将手电筒的灯光扫开,从门边探出头去,问道:“我能在这里住一晚吗?”

谢知斐微愣片刻,自己踏上小木屋:“我回去拿点东西过来,陪你一起吧。”

谢知斐大概可以肯定自己之前的想法了。

这间小木屋果然是他很吸引邬声的加分项。

早知道把它建得更大更漂亮一点了。

想起辛泰对于这间小木屋像一口棺材的评价,谢知斐隐隐后悔。

他当时心理状态太过压抑,屋子空间上被修建得狭窄、密不透风。

万一邬声睡了一晚就不再喜欢了那怎么办?

待到谢知斐离开之后,邬声便高举着手电筒,脚掌施力,将那块刚刚踩上去微微松动、踩实了之后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埋在里面的木板踩翘了一点。

之后他蹲下身,手指使力,将木板撬起。

起初,邬声按照自己的生活经验,以为里面会有只死老鼠的尸体什么的。

他还记得谢知斐在万花国里见到死老鼠时害怕的模样,那种害怕的样子应当不是作假……便想趁着谢知斐离开解决了这件事。

万万没想到,当木板完全翘起来之后,底下埋着的会是本边角微蜷的笔记。

第105章

习习夜风拂过江面, 送来点点凉意。

待到谢知斐再度抱着枕头被褥回到小木屋里,看到的就是邬声平躺在木板床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谢知斐瞥了他一眼, 弯着腰转过身去, 用刚刚找出的打火机,将墙边木柜里放着的油灯取出来点亮——为了让这间小木屋像是直接建在万花国里那样, 小木屋里没有电线,里面用不了电。如果想要照明, 就要点燃这盏看起来不像现代物件的油灯。

油灯对谢知斐来说也是无用。

之前谢知斐独自躺在里面时,都会让自己沉浸在完全的黑暗当中。

但今晚, 他需要能够将同处一室的另外一人的神情容貌都看清的亮光。

将两盏油灯分别点亮,又小心提了一盏放到床边的小木柜上,谢知斐也躺到了床上。

不甚明亮的灯火在墙壁上勾勒出烛火跳动的光影。

谢知斐块头本就不小,邬声的身量也修长,这狭小的空间如果容纳一人还算绰绰有余,但容纳两人便有些捉襟见肘。这导致当谢知斐躺到床上时,几乎立刻就翻了个身, 选择了侧躺。

狭小的空间里,喘气声都变得清晰了几分。

谢知斐能分辨出来, 那道无意间变得凌乱的呼吸声属于他自己。

谢知斐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

他能预感到, 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接下来都会是难捱的一晚。

邬声的呼吸声听上去倒是极轻, 羽毛一样挠在谢知斐心上。

“困了吗?”谢知斐开口打破这难捱的寂静。

“不。”邬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翻过身来,隔着灯火朦胧昏黄的亮光与谢知斐对视, “我在想一个人。”

谢知斐原本平复下的呼吸陡然又变乱了。

自综艺拍摄结束之后,谢知斐能感受到邬声对他的态度变化很大。

好像要更依赖了些。

这让谢知斐隐约怀疑邬声已经发现了什么, 但每当邬声直接朝他说起他在想一个人时,谢知斐就会将那个人是自己的可能暗暗排除掉。

暗芒一样的灯影跳跃在邬声的瞳仁中,有床头那两盏灯的照映,虽然有些看不太清,但他还是恰好捕捉到了谢知斐那一瞬的表情变化。

从憧憬到失望的表情变化。

邬声想,也许谢知斐正在猜测,他口中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他敢和谢知斐聊这个,就不怕谢知斐猜到这一层。

要最快地接近他想要的答案,就不能全然闭口不谈。

今天他想从谢母谢父那问出些什么,但显然这两位大家长对他的好奇和关注远远高于回答他的问题。

邬声又不好很直白地暴露自己想要探知信息的意图。

如果成邵宁在就好了。

可成邵宁明天早上才过来。

那他能接触到的了解谢知斐的人里,就只剩谢知斐自己了。

现在就看谢知斐愿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和他聊下去了。

谢知斐沉默了片刻,怀着一万分的忐忑开口了。

他问:“那你愿意和我聊聊这个人吗?”

谢知斐下了一番决心,才问出这句话。

理智上他清楚自己需要对方的信息,知己知彼,尽可能地多了解这个人的信息是好的。

但情感上他并不想知道太多。

谢知斐惧怕当他足够了解对方,与对方一番比较之后,却发现在邬声那里他可能要更输上一筹的结果。

十七岁之前谢知斐从未恐惧过什么,在万花国最狼狈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没有恐惧过什么,偏偏在重新回到蓝星后,开始变成胆小鬼。

谢知斐的话自然正中邬声的下怀。

欣喜的表情自然是不能在脸上流露的,邬声掀起眼帘,看了眼谢知斐,语气平淡地说道:“那人也曾经像我们此刻这样,与我同床共枕。”

谢知斐:“……”

谢知斐如卧针毡。

谢知斐确认道:“是如同你我今夜这样吗?”

“唔……”这种问题邬声倒是不愿意给一个准话了。

他只说:“他要比你没规矩一些。”

谢知斐:“……”

没规矩这三个字让谢知斐心里烧燎起类似于愤怒的情绪。

愤怒底下还有十足的嫉妒与委屈。

他甚至不敢问对方没规矩到做出了什么事情。

谢知斐已经能从现有的信息中推测出事物一二分的面貌:邬声口中那人的出现一定在他之后。

那时他不告而别让邬声伤了心,倒是正好给这人创造了趁虚而入的机会。那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做的比他稍微好一点,就能轻易地赢过他。

谢知斐暗戳戳地说道:“没规矩不好。”

邬声乐意附和他这个观点:“没规矩确实不好。”

谢知斐心里立马更酸了:邬声明知没规矩不好还对那人如此纵容的话,那只能说,那人在邬声心里的地位真的很紧要。

“他都做过什么什么没规矩的事?”

这问题近乎自虐,但谢知斐还是问了。

“谢老师可能不知道,我很不喜欢被人碰的。”邬声道,“但他很喜欢肢体的接触,尤其等到夜晚。哦对了,他还很怕冷,又或者总喜欢借着怕冷这个借口,钻进我的被窝里睡觉。好奇心也重,对别人的身体有一种奇怪的探索欲……”

邬声奇怪道:“谢老师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谢知斐抬起手来遮挡着自己的面部,他修长手指下可见手背上的青筋微起。

这很难评。

他发现这个对手十分狡猾,且十分之没脸没皮,程度比之他也不逊色几分。

但要命的是,只要想起他在万花国里卑鄙地利用邬声毫无羞耻感这一点得寸进尺做的那些事情,谢知斐就没法稳健地站在道德高地上将对方彻头彻尾地谴责几分。

一个流氓是没立场谴责另一个流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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