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第 87 章

顾羽:.......

他还有选择吗?罗知看似给了他选择的余地,一颗珠子又没长腿,跑不掉,就算是滚,还得跟着人在后面推。

“......我给你带回来的那副骨架,是猫的吧?”顾羽好奇问道,“一副骨架,就能换回你这个大妖怪帮我保全三魂七魄,看来它对你来说很重要。”

罗知脸色一凛,原本调戏顾羽的手顿住,“小猫,我跟你说可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现在可是在我手上,如果惹火我了......我就把你交代狼崽子手上,让他们把你的皮都扒掉一层。”

顾羽:......

狼崽子都叫上了,看来那几个崽子确实给罗知留下不小的阴影。

“不逗你了。”顾羽在珠子里换了个姿势,舒服地撑着脑袋,“那就暂时跟你呆在一起吧,等拿回身体之后,再说其他的事情。”

大梁,纪翎四年。

日落之后,京都之内仍车水马龙,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与前朝的萧瑟落败截然不同,叫卖之声不绝于耳,酒肆茶坊,青楼花铺,挑担走街串巷的也不少。

让人很难想象,四年前在这里发生过多么惊心动魄的政权变更。

街头巷尾的小孩赤着脚聚成群,嘴里唱着脍炙人口的歌谣:“......凤凰落帝都,梁丰仓库足。”

官道上打马而过的白衣男子听见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长相清雅文秀,配上比雪还要白的衣袍,有此君子,如玉如匪,那双凤眸微眯的时候,把街上大半姑娘的心都轻轻勾动。

身形彻底长成了成人的模样,男人肩背几乎是顾羽初见他时两倍宽,有力又可靠,沈怀玉被行人灼热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便拿起帷帽往脑袋上一扣,身下千里神驹的速度越发的快。

子时,皇宫。

万籁俱静之中,马蹄声格外明显,清脆急催,敲击在人的心头。

巡夜的侍卫一惊,按住腰间的剑,在看清黑暗中的影子之后,剑收回鞘内,半跪下行礼。

“起来吧。”

清润的声音随着御花园中的竹叶香气送到侍卫的耳中。

将马停在了楚御毓寝宫门外殿下,沈怀玉翻身而下,抖落一路风尘仆仆。

几乎是同时,一直在寝宫门口徘徊踱步的大太监惊喜地扑到楚御毓身边:“侯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侯爷您都近乎四年未曾进宫。陛下虽然嘴上不提,心里还是想见侯爷的。”

沈怀玉的大氅被大太监取下,笑道:“怎么,陛下又发脾气了?”

大太监丝毫没有心虚,只是一脸为难,“侯爷也知道,还不就是东海那点事儿......陛下为此忧心寝食难安,朝中却无一人明白陛下的苦心,为了阻止陛下出兵波斯,户部和兵部那些老顽固甚至还搬出前朝旧事,这......不就彻底把陛下惹恼了,晚膳也没吃,现在谁也不肯见。奴也是实在无法,想起侯爷此时应该还在京中。这才冒昧打扰了侯爷。”

沈怀玉脸上的笑没变,只是看着缺少温度,“陛下在殿内?公公,领我进去吧。”

“诶诶,是。”公公双手插在袖中,弓着腰领着沈怀玉拾阶而上。

走到殿门口时,公公吩咐小太监去通报,复朝沈怀玉伸手,恭敬道:“请侯爷取下腰间宝剑。”

沈怀玉把腰间的凌云剑取下。

五年了。

这剑沾过无数鲜血,包括曾经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他的头颅也是由这把宝剑砍下,历经这些之后,凌云却依然如同刚锻出的宝剑一般,出鞘时冷光一闪,削铁如泥。

时光似乎没在剑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可剑穗就未必了,红色的剑穗多次淘洗,晾干之后,已经褪成一种难辨的颜色,介乎褐色与白色之间,穗子下的须被人一丝不苟地梳起,看得出主人时用心保护着。

“......哎。”

大公公把剑交给侍卫,扭头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怀玉道:“不知公公为何叹气。”

公公轻轻摇头:“奴才方才是想,侯爷今年也二十一了,身边还没个人伺候着,剑穗都旧成什么样了,竟然没下人注意到。”

沈怀玉眉眼一黯,沉默片刻,道:“......那剑穗是我的护身符。意义不同,故而多年未换。”

“原是如此。”老公公了然地点头,“剑穗陪侯爷出入了不少险境,侯爷每每与大妖交锋,却每次都能安然无恙,除去侯爷身手非凡无人可敌,想必也有那护身符的功劳,确实不宜替换。”

沈怀玉微微颔首:“......或许是一种迷信吧。不管身处怎样的险境,心里如何忐忑不安,似乎只要看见它,心中便有了无数的力量,那些恐惧也就不足为惧了。”

“如此啊。那可真是个好物件。”老太监道,“那等会老奴叫宫里的织布局的宫人帮侯爷重新染色。或许看起来也就不那么旧。”

“不必了。这样就很好。”沈怀玉道。

“陛下宣平怀候觐见。”小太监跑到老公公身边,殿门侍从轻轻推开,“侯爷请。”

沈怀玉颔首,挑起自己的衣袍跨了进去。www.)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跪在冰凉的石板上,沈怀玉垂头,朗声道。

一国之君的寝宫,除去冷榻之外,没有银炉熏香,没有剔透珠宝装点,几乎算得上徒然四壁,数量最多的,竟然还是桌上的奏折。

桌案上的灯花轻轻摇曳着,橘黄的光下,靠在软垫上手拿奏折男子头发半披,一双含情上挑桃花眼,薄唇微抿,喜怒难辨。

若不是男子身形高大,怕真是雌雄莫辨。

“你来干什么?”楚御毓倦怠地将折子放下,说话不疾不徐,“赵公公,可是你干的好事?给朕招了这么个大麻烦进来。”

“......老奴该死。求陛下责罚。”

赵公公赶紧跪在地上,连连告罪。圣恩难测,楚御毓一个不高兴把赵公公拖下去剁了也是有可能的。

“得了,朕今日无心追究你的罪过,滚下去吧。”楚御毓将折子叠整齐,放在膝头,目光看向跪在地上一直未曾抬头的沈怀玉。

“平怀候,今日你怎么进宫了?不怕朕脚下的土地脏了你斩妖除魔,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名声?”楚御毓揉着太阳穴,颇为头疼道:“侯爷,即使朕身处庙堂之远,你的盛名我可也没少听,怎么?此次进京,是京中出现了要斩杀的妖怪了?”

“还是说,把朕杀了,侯爷您来坐这个位置?”

沈怀玉道:“陛下说笑了!微臣......”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楚御毓懒懒地打断他。

沈怀玉抬头,二人目光在空气中交锋。他们都在打量彼此,此刻所有的改变都无所遁形,就那么横亘在曾经亲密无间的一对兄弟之间。

四年,四年的光景。

于耄耋老人来说,或许只是生命中须臾,于青年人说,却可刀削斧劈地把他塑造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幼年时对彼此熟悉无间的时光,似乎都只是黄粱一梦而已。

楚御毓长得越发像他的母后了,眉眼间阴郁沉静,似一滩静水古井,哪里还有当年一点就炸的小炮仗的模样,或许是在龙椅上做多了,即使楚御毓不开口说话,沈怀玉光是那么大眼一看,他身上那股压迫的上位者气质便肆意扑面压过来。

“看来侯爷在江湖中日子过的十分逍遥。”楚御毓把玩着手上玉簪,长眉微挑,“得了,起来吧,也不必跪着了,腿不疼嘛。”

“......陛下。”沈怀玉迟疑片刻,舌尖上的话终于还是说出来:“听闻您在筹备攻打波斯的兵马辎重......”

楚御毓道:“怎么,侯爷也是来劝朕的?要拿楚愠比朕?说朕暴虐无德,穷兵赎武,嗜血好战?”

“......”沈怀玉侧头,面露不忍,“陛下,您为何如此轻贱自己,您该知道微臣不是此意,如今天下平稳,百姓安乐,这都依仗陛下贤德......可若是陛下不珍重自己的身体,纵使坐拥千万疆土又有何用,陛下,您看看自己都瘦成什么模样了,小毓......”

“够了。侯爷,怎么几年不见,漂亮话倒是一倒一箩筐。”

楚御毓面色冷淡,“当年之事,顾羽为救的是你,最后保全了性命的也是你。我虽然生性单薄,可到底无法释怀,心中有这般大事又怎么能安寝饱食?倒是侯爷情深义厚,如同无事一般逍遥世间,如此心胸大度,真是叫朕好生羡慕。”

“.......小毓。”沈怀玉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穗,却发现早已离身,“你明知道我......也不曾放下。”

“是吗?”楚御毓长眉一拧,风流隽秀的脸上爬满戾气,“那当年我教你杀了罗知,你为何不从?为何在最后留他一命?”

沈怀玉道:“小毓,那日就算是杀了罗知,也未必能找到顾羽的下落。他那样闭口不谈,以死相挟也撬不开他的嘴,除非......留他一命,待日后观察动向,再看是否能够探寻出顾羽去向。”

“可我就是看他不爽!朕要他的命!”

楚御毓抽出身后摆着的佩剑,一把架在沈怀玉肩膀上,“哥哥,都是你不听话。”

“要是听我的,把那几个碍眼的玩意儿全部杀掉,再仔细搜寻他们随身之物,必然能搜寻到顾羽的魂魄去向!都是你!”

“......都是我的错。小毓,我错了。”沈怀玉面露悲哀,“当年楚愠屠我满门时我便不该活下来,顾羽捡我时不该跟着走,名剑门求我时不该为了虚无缥缈的秘籍而离开......”

“有时我在想,若是丢了我的一条命,能换他回来,也算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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