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如今的贾家已不及当年多矣,薛家却是富得流油且又出了正经读书人,故宝琴能与贾环说上亲事虽也算高嫁,倒也算不上高攀了许多。薛蝌及其母原本忧心宝琴的亲事,自家女孩儿再出挑却也是个退过亲的,如今贾家求娶倒是放下心来,不过搭了半个月的架子便应了下来,双方又要再议定亲之日。

这日宝簪在薛蟠处听得此事便拉着英莲一道去同宝琴道喜,宝琴此时正在练字,才放下笔便听得宝簪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宝琴与宝簪也是在一处混了几年,后宝钗嫁了,二人愈发亲密,此时听得她的声响,岂有不知道她要来说什么的,当即红了脸同澹月道:“只说我在午睡呢。”说罢又草草理了理书桌跑去床边躺下了。澹月见她如此,不置可否道:“我自然是盼着姑娘能瞒得过人去的,只是二姑娘那儿……”宝琴只紧闭着眼不搭话,澹月不由的一笑,便出了门挡宝簪去了。

澹月前脚刚出房门,宝簪后脚便进了院子,澹月因笑道:“大奶奶同二姑娘来了,可是找我们姑娘?”宝簪一笑,同她道:“哪儿呀,我跟嫂子想来陪着婶娘说说话,也是尽尽我们的孝心。”英莲闻言一愣,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宝簪便偷偷拧了她一把,她只得不说话,只叫宝簪说便是了。澹月瞧着她俩这样心下也乐了,自家姑娘哪里玩的过二姑娘呢,便道:“我带大奶奶同姑娘去我们太太屋里。”宝簪道:“这感情好,多谢。”说罢又拉着英莲一道跟着澹月去了。

薛二太太见了她俩忙叫着坐,二人便寻了位子坐了,薛二太太又道:“二丫头来,坐我这儿。”宝簪又起了身坐到她身边,又听她问英莲道:“怎么今儿有空过来?”英莲笑道:“听着琴妹妹要有人家了,便来向婶娘道喜了呢。”薛二太太道:“亏的你们有心。”英莲只道:“哪里。”薛二太太又问澹月道:“琴儿呢?”澹月道:“回太太的话,姑娘午睡呢。”薛二太太道:“这样的气候,从没见着她午睡,今日她嫂子姐姐来了,她偏就午睡了,快去把她叫了来陪着说话。”澹月忙应了是。宝簪见了道:“婶娘,琴妹妹难得午睡一次,您便让她睡罢,我和嫂子来这儿本是为着陪婶娘说话的,很是不必叫琴妹妹来呢。”薛二太太道:“难为你这样体贴她,偏她是个不懂事的。”说罢又让澹月去叫。

澹月急急地去了,见宝琴仍旧躺着,便推了推她,说道:“就是十个姑娘也斗不过一个二姑娘,姑娘快起来罢,太太叫着过去说话呢。”宝琴瘪着嘴坐了起来,说道:“二姐姐专注扮猪吃老虎十五年。”边说着边穿起鞋来,澹月又帮她理了理衣衫,抿了抿头发,这才带了宝琴往薛二太太处去了。刚进了屋薛二太太便叫着宝琴坐自己的另一边,笑骂道:“你嫂子和姐姐来了,你如何还能再睡着。”宝琴低了头道:“今儿个困得很呢。”宝簪在旁噗嗤一笑,宝琴只作没听着。几人又说了会子话,薛二太太因着要同英莲商议一下宝琴定亲之事,现在薛家各类事务原是宝簪在料理的,只是宝簪终究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这事不好与她商议,便又同宝琴道:“妈和你大嫂子说些事,你陪着你二姐姐说说话去罢。”宝琴应了是,便与宝簪一同出了来。

二人走在园中谁也不说话,待又到了亭中宝簪还是不作声,宝琴忍了许久才捂了脸道:“二姐姐要笑便快些笑罢,你这样叫我一颗心总是悬着,倒不如被你笑话了一遭好放下心来。”宝簪哪里知道她有这个想头,倒被逗得乐不可支,笑着道:“你都这样说了,我便是想笑话你如今也不能笑话了,若是笑话了,那岂不是遂了你的心?”宝簪道:“这时不笑,就一辈子别拿这事笑我了。”宝簪点头道:“行,我必不拿这事笑你。”宝琴方才放下心来与宝簪说笑,二人正说着,又见薛姨妈身边的同喜寻来叫宝簪去说话,二人才分了手,宝簪又跟着同喜去了薛姨妈处。

宝簪到了薛姨妈处便见着薛姨妈在看一些单子,宝簪不知那是什么,只问道:“妈找我?”薛姨妈拉了她坐下,说道:“下月你生日,这些单子你瞧瞧,可有什么要添补的?”宝簪笑道:“妈且让我松快一些吧,过个生日还要我自己操心着看,累的紧呢。”薛姨妈道:“真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原都备好了的,叫你来瞧瞧,若有要的另外再加,你倒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还嫌看几张单子麻烦。”说着又见宝簪撅着嘴托着脸模样古怪好笑得很,又笑出了声来。

宝簪见她笑了,又卖起乖来,只黏着薛姨妈道:“我哪里就成了个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人来了呢。我原想着十五及笄是个大生日,既是大生日就必然事多,既事多那便难免琐碎,既这样的琐碎,妈必舍不得叫我烦心,自然就包办了不必我来管。既然是妈在管,那便再无不妥的,故才不愿看这单子。哪成想竟然妈说我不识好歹起来了,我委屈的很呢。”说罢又作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了。薛姨妈笑道:“得了得了,不叫你看,我只瞧着随便办就是。”宝簪笑着搂了她道:“妈就随便办吧,妈就是随便办也比我办要强上几千几万倍。”薛姨妈见了又笑骂道:“小马屁精,也不知道像了谁。”宝簪道:“咱们家原是皇商,我自然是口甜舌滑。”又引着薛姨妈笑了一回,直骂宝簪是个“促狭鬼”。

待到十一月十五便是宝簪生日,薛家众人聚在一处一道吃酒看戏,并未请外人,故连着屏风也用不着,宝簪十分愉悦。薛姨妈因想起宝钗来,便说道:“大丫头如今有了身子,妹妹生日不来便罢了,竟连句话儿都没有。”宝簪道:“姐姐这样周全的一个人,哪里就能连句话儿也没有呢,必是有自己的打算呢。”话音未落,便听着外头来了赵家的人说赵二奶奶备了礼请薛二姑娘笑纳等话,宝簪眉毛一挑得意万分瞧着薛姨妈,薛姨妈亦笑道:“没忘就好。”薛老爷又请了赵家来传话的婆子来问话,那个婆子又道:“现在天还未暗,二奶奶的礼不好给,只能再等会子罢了。”薛老爷虽不知是何物,却知这必是宝钗的心思,倒也未有多问,直叫人拿了赏钱给那婆子。

有过半个时辰,天色已全暗了下来,赵家人又叫薛家的戏台上停了戏,薛家其余人不知何故,薛蟠和宝簪却猜了个差不离,二人相视一笑。寂静半晌,只见瞬时烟花四射,灯火通明,众人看着皆是喜欢,又叹宝钗果然是个有心思的。烟火放了整一刻的工夫,赵家人又在薛家院中摆起一排的大流星火炮,统共八个,又由八个婆子一道用火折子点起,只见八个火炮一道上天又散了开来,乃是八个大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宝簪见了一愣,少女心砰砰直跳,心下感叹二人这些年来的姐妹之情,待要说什么又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叫着:“雨荷,替我看赏。”雨荷忙应是,又取了装金银锞子的托盘来,给了那些婆子一人一个小金锞子并两个银锞子,说道:“今儿个姑娘高兴,你们皆有赏。”那些婆子正要谢,雨荷是明白宝簪心思之人,又道:“不必谢我们姑娘,这样反倒叫我们姑娘原本高兴也变得不高兴了。若是要谢,过会子回了赵家去谢我们的大姑奶奶。”嘱咐完后又回了宝簪处。

薛家众人亦是惊叹,薛二太太道:“难怪都说大丫头好,就这样的心思,旁人再不能有。”薛老爷同薛姨妈又道谬赞,心下却是喜欢的紧,又对宝钗与宝簪姐妹俩这样好心下宽慰。薛姨妈尤为被此情此景所触动,当年尚在闺中之时,她同王夫人并没有如两个女儿这样的姐妹之情,心下又是幽幽一叹。

从开始到结束,烟火足足放了有一个时辰,待放毕了也晚了,众人也没了看戏的心思,薛姨妈只叫人给了戏班子原本应得的戏钱还有赏钱。戏班子中众人也都乐意,没有唱戏,又有钱拿,再有看了这样一场烟花,再好不过的事了,纷纷谢了赏。

宝簪回了屋由雨荷服侍了睡下,因着心下激动得很,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夏妈妈瞧着不像,将一碗牛乳中调上了一勺蜜叫雨荷带给宝簪喝。宝簪喝了心里才稍定了些,心既定了就又有心思想旁的事了,躺在床上又开始左翻右滚,这人脑洞又是一贯大的,从盘古开天辟地想到了太阳黑子再到宇宙毁灭,自己都觉着无聊的很。后又在“难怪郭襄一见杨过误终身,宝钗这个尚还不如杨过给郭襄的三个礼呢,自己就这样感动,人家那三个礼正常的十六岁小姑娘压根就把持不住嘛”的念头下入了睡。雨荷见她不翻身了,便走近瞧了瞧,见果然睡着了,才放心大胆的回了自己床上睡去,不必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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