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宝簪本是个最没定性的人,那牙箍戴了没几天她便抱怨着没有现代的制作技术好,不合适,难受的紧,便摘了不戴了,柳湘莲原想笑她一笑,到底没见着她带牙箍的模样无从笑起,便问道:“前几日见大哥打了个叫牙箍的东西,精细的紧,说是你要他去搞来戴的,如今怎么不戴?”宝簪道:“戴着不舒服便不戴了。”柳湘莲玩笑道:“必是发觉戴着丑极了,这才摘了的罢。”宝簪也不恼,笑着道:“我既丑的很,必然也自卑得紧,你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可惜心眼不好,没个几日总要在我眼前晃荡一下,每次我这丑人见了你,回去一照镜子便伤心极了,既伤了心那必要作点怪。”柳湘莲点头道:“说的很是,人说丑人多作怪,想必是这个缘故了。”宝簪笑道:“我确是丑人多作怪无疑了,以后远着我些。听说尤家的姑娘倒是绝色的,如今也到了该定亲的岁数,你不叫你姑妈替你求个亲去?”说罢自行走了。
柳湘莲听她无故说起尤家很是不解,待要相问便听她说了叫姑妈去求亲的话,人便怔住了,一时之间思绪百转千回,等回了神想与宝簪说些什么,她人早已走得连个影都没了,只得叹了口气,将此事先放下不提只等日后再说。
又过一月,宝簪在屋内午睡,忽听外间李嬷嬷骂道:“不要脸的小蹄子,什么话都敢在姑娘房前说了不成?”宝簪侧撑起身子问道:“嬷嬷,外头什么事?”李嬷嬷道:“姑娘莫问,这话听不得。”宝簪听了道:“那我再睡会子,嬷嬷等时辰到了叫我。”说着又给锦墨使了个眼色,锦墨会意,等宝簪又睡下后寻了个由头出去了,回来时早已打听得一清二楚,凑到宝簪耳边悄声说了。宝簪本睡得迷迷糊糊,只听了锦墨刚说几句立时睁大了眼睛,心道:你们终于出现了,爬床的丫头!
却说薛蟠比宝钗大两岁,如今十五,在别的人家早该有两个通房丫头,便总有几个姿色不错的丫鬟想要攀高枝。薛蟠不似别家的公子哥儿不学无术,几个贴身丫鬟更是削尖了脑袋往上挤,原本薛蟠年纪小倒没什么,如今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个打着爬床的主意。昨儿个薛蟠同柳湘莲喝多了,便有个叫浣梦的丫鬟想钻这空子,又被别的丫鬟撞了个正着,那丫头叫了几个嬷嬷来拖浣梦出去,浣梦不肯,闹了个天翻地覆。薛蟠原本醉的人事不知,经换洗过后好了些只想睡,不想遇上这事,心中便觉烦闷不已,问了几句话后只叫几个人把那浣梦带出去跪着,明儿个再说,说完便自行倒头睡了。
但凡大家公子身边的丫头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平日里亦是明争暗斗不断,薛蟠平时脾性最好,如今把人赶出去跪着是第一遭,众人见了便知那浣梦糟了大爷厌弃,一时之间墙倒众人推,素日里与她不睦的便是已睡下的还起来看她的笑话,撂了几句话给她。丫鬟爬床,此事在大户人家不算少见,爷们欣然受之给个名分,那便是这丫鬟的福分,皆说这丫鬟有手段,若是被爷们赶了出来还叫人知道了,人人都说爷们正派有君子之风,对这丫鬟来说却是十足的丑事,再无颜见人的。遂浣梦平日里也有几个交好的,见了这样的事也不敢帮腔,给她披件衣服已是仁至义尽,再不敢为她出头与别人辩上几句。
夜间更深露重,这浣梦原本也只着小衣,虽有交好的丫鬟与她披上一件,却也是冷得很。她原本想着薛蟠模样好有本事,自己与他又是打小的情分,若能成了事那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若是不成,念着以往的情分薛蟠也不会将事闹得太难看,谁知被人撞了个正着,倒叫薛蟠想瞒都瞒不下来,只得叫她这样跪着,心下便暗暗恨上了那个撞破此事的丫头,也将说风凉话的几个都暗自记下,只等日后再好生算账。
到了第二日薛蟠起身见为他梳洗的丫鬟不是浣梦,便问道:“浣梦今儿个病了不成?”那丫鬟道:“大爷竟是忘了?浣梦在院里跪着呢。”薛蟠昨日醉的稀里糊涂,确是把事忘得七七八八,如今听这丫鬟一提,便想起自己似是罚了人跪,不想竟是浣梦,忙去院子里看,见浣梦跪在那儿楚楚可怜,眼中又是泪光盈盈,身上又只着小衣披了件外衫,忙叫她起来,回屋换上衣服。
待浣梦回了屋,薛蟠问起身边之人:“浣梦可是打破了什么吵着我了,我才叫她跪在院子里?你们便是不好违了我的话让她跪着,也该叫她穿好衣服才是。”身边之人正是昨日撞破此事的丫鬟,叫青霭的,乃是薛蟠身边专管笔墨的丫鬟,听了薛蟠这样问,回道:“大爷说的是哪的话,这些年了咱们打了什么的没有?大爷只说往后小心着些,连骂都没骂过,更别提罚跪了。”说着便把昨日之事同薛蟠说了。薛蟠听后面色不改,只叫人唤浣梦过来。浣梦来了见薛蟠身边站着的是青霭,心下暗恨却不好如何,只得期期艾艾的走上前来,未等薛蟠问话便跪下了,好不可怜。薛蟠见状也不训她,也不气恼,只同她说道:“你如今年岁也大了,我怕耽误了你的前程,念在往日情分上,也不要你的赎身银子,另给你五十两,你自行去了可好?”浣梦本听薛蟠好言好语叫她回去换上衣服,只当薛蟠要顾念情分要将此事揭过不提,哪里想过薛蟠压根不记得昨日之事,换好衣服出来时丝毫不掩眉目间得意之色,如今听了薛蟠这话自是不肯依的,落泪道:“我从小伺候大爷,这几年来由三等丫鬟升至一等丫鬟,大爷连句重话都没说过,还教我读书识字,如今怎么就要我走了呢。”薛蟠不语,旁边的嬷嬷道:“丫头大了自是要放出去了,你又做下这等丑事如何就走不得了?”浣梦不理嬷嬷的话,只同薛蟠道:“还求大爷留下我,昨夜之事如今人尽皆知,我若是出去了如何能活?”薛蟠听了这话倒是一惊,问青霭道:“怎么就人尽皆知了?”青霭又将昨夜她本想叫人把浣梦拖出去,第二日她再来向薛蟠请自作主张之罪,谁知浣梦不肯出去反倒闹了起来,一时之间满院皆知。薛蟠听了这话只得摇头,对浣梦道:“原是想着打小一块长大想把此事压下叫你好好出去的,如今人尽皆知却是不成了,这院里人多口杂,没准就传了出去,叫别人知道了只说是风流韵事,若甄先生知道了如何了得,甄家要如何想我,我却是容不得你了。”又同自己的奶嬷嬷张嬷嬷道:“我未成亲,没个奶奶来管这内宅之事,还烦嬷嬷将这丫鬟带去母亲那,交由母亲处置。”张嬷嬷应是。交代完后薛蟠也不理浣梦哭求,自行出去了。
张嬷嬷找人拖着浣梦去了薛姨妈那,薛姨妈平素最恨爬床丫头并小老婆之流,便是薛蟠日后纳妾,也得是她相看过的,如何容得下浣梦,直说“好好的哥儿都被你带坏了”叫人打了浣梦一顿板子,直接撵了出去。又唤了青霭过来问话,青霭一五一十将事说了,既不添油也不加醋,说的又句句在理,倒叫薛姨妈赞了一番,只问她薛蟠身边若再出浣梦这等人来如何了得。青霭道:“说句不该说的话,太太是白担心了,大爷最是个明白人,如何就能被那些着三不着两的丫头勾了去?此事若不是浣梦闹得这样大,大爷也想把事压下,我冷眼瞧着极为妥当的。”薛姨妈道:“蟠儿自然是好的,只他身边的人我最不放心,甄家小姐最是个老实人,我也怕她日后被蟠儿身边的人给挟制住了,现今有了你,我往后便把蟠儿交给你了。”青霭听了忙跪下,只说不敢。薛姨妈诧异道:“若是旁人早喜不自禁,你这是为何?”青霭道:“大爷曾应承我,说将来要替我销了奴籍,送我出去同人做正头夫妻的。”薛姨妈道:“你便是销了奴籍,外头如何比得了薛家?”青霭道:“以我的出身,自是嫁不了能与薛家相比的人家,可妾如何能与正妻相比?穿不得大红,子女也只是庶出,比起嫡出的生生低了一头,这如何使得。我现今虽是为奴为婢,因着在薛家月例不少,大爷也时常有赏些东西,每每回家最是体面,兄弟姐妹都比不得我,我如何能让自己的子女低了自家兄弟姐妹一等?”薛姨妈听她说完,叫她起身,说道:“难为你是个想的透彻明白的,若蟠儿身边都是你这样的,我省了多少心思。你既不愿,我也不好逼你如何,只盼着你好好管着蟠儿身边的丫头,若能带出几个同你一般脾性的便好了。”说罢便又赏了青霭四个银锞子叫她下去了。
又说这浣梦昨夜受了冻,今儿又挨了一顿板子,自己又羞又愧,回了家竟是起不了身了。当时小丫头在宝簪屋前说的就是这事,宝簪听锦墨说完,说道:“我看这样撵出去了对她倒好。”锦墨不明所以,问道:“如何便好了呢,若当初不要多话,拿了银子出去也少挨顿板子呢。”宝簪心道薛蟠上一世乃是为组织工作的,最是心狠手辣的,那银子是好拿的?若同当初冯渊一般有些呆性,明着跟着,并无背地里的算计倒也无防,不过挨顿揍便罢了。浣梦这般算计到他头上岂是乖乖拿了银子走人就能了结的?到时候说不定比挨板子惨上十倍。这话却是不能与人说的,宝簪只摇了摇头同锦墨道:“你懂什么,服侍我起身才是正经。”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