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客栈走廊时有人语。
颜清用完膳,歇了一会儿后泡脚。
她的两只脚板一共长了七个水泡,泡完脚后,月桂给她用针挑破,但是没有药膏可抹。
月桂说道:“大小姐,要不要婢子去催一催郎中,顺便买点药给您涂上?”
颜清原来白白嫩嫩的双脚现在红红肿肿,月桂担心会留疤。
“你赏点钱让小二哥跑一趟益元堂,”颜清指了指案几上的钱袋,“里面的银子你看着支用,自己也打盆热水洗漱一下吧。”
她其实想直接泡个热水澡,但大夫还没来,不敢回自己的客房。
月桂很想问银子是怎么来的,几回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那婢子去了。”
颜清点点头,看着自己双脚有些发怵。她以前经常跑任务,双脚走路多了自然会变得粗糙,需要花人力物力去保养。清儿也不是二门不迈,不成想走一段路竟磨成这般,热水泡脚后舒服很多,可是火辣辣的疼。
她记得一味药膏是用紫草、当归、防风等熬制,有活血生肌的作用,晚些调一些来用好了。
月桂出去片刻后回来了,告诉颜清已经让店小二去催郎中尽快过来。
颜清昏昏欲睡,用脚后根慢慢走到桌子那边坐下,趴在桌面,“郎中来了唤醒我。”
再过了半晌,店小二已经回来,轻轻敲门。
月桂刚把脚抹干,闻声连忙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站在颜清所在的那个方向,把外头的视线封死。她没看到大夫在左右,疑惑地问:“小二哥,大夫呢?”
店小二小声道:“姑娘,益元堂的郎中有急诊要去城北,给小姐退了订。要不要另外帮您请一个?”他把退回来的二十文订金交给月桂。
“怎么会这样?益元堂白日明明有两个大夫坐诊的!”月桂很是恼怒,“我自己去一趟。”
店小二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劝姑娘别去益元堂,换一家吧。”
月桂没有追问原因,也不想打扰颜清歇息,点点头小声道:“我明白了。”
接下来,月桂跑遍了整个京城的医馆,所有大夫不是在忙就是出诊。
月桂双腿发软,站在街头茫然四顾,手足无措。她回到蓬莱客栈角门时,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蹲在门旁抱膝无声痛哭。
颜清看着这一幕,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没有惊动月桂,悄然转身找人打听因由。
“掌柜的,我想问一下,先前我的侍女让哪位小二哥去请大夫?”
大堂客人非常多,很热闹,她需要提高音量说话。
掌柜正在打算盘,闻言抬头,看到是蒙着整张脸那位姑娘连忙笑道:“回姑娘话,是肖满。刚才好像看到他去了后厨,小的帮你叫他出来。”
不等颜清说话,他侧头冲后厨那边朗声喊道:“肖满!”中气十足,一点不似对颜清说话时那么恭谨有礼。
“来了,掌柜。”肖满刚去后厨给住店的客人下单,本来想偷一会懒,听见掌柜喊他赶忙出来,见颜清也在那头,感觉事情不妙,硬着头皮迎上前。“大小姐好。”
掌柜板着脸道:“肖满,姑娘有话问你。”
肖满躬身道:“不知道姑娘想问什么,小的定然知无不言。”
颜清开门见山,“益元堂那边是怎么一回事?大夫没见影,我的侍女出去很久了还没回来,估计是没请到大夫才一直在外头转悠。”
肖满叹了口气,声音还是低低柔柔的:“大小姐,小的去那儿时还有大夫在,但他说要出急诊,您付的订金退了。可是小的离开后躲在角落看了一阵子,那大夫根本没出去。”
他把自己遇见的情况告知了颜清,没有掺杂自己的猜测。
颜清明白了,“原来如此,小哥忙去吧。”
事情很简单,大夫不愿出诊找借口搪塞而已,单论这事儿还算正常,那么令月桂崩溃的原因不作它想,定是她能找到的医馆的大夫皆不出诊,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不到刚踏进京城,又给人盯上了。
是谁暂且不管,先救沈静诗要紧,否则针进入血管会很麻烦。
肖满欲言又止,瞄了掌柜一眼,刚好掌柜也瞥向他,那眼神暗带刀光,打了个寒颤连忙退下。
颜清刚想跟掌柜打听可有没坐堂的大夫,孰料掌柜已经主动告诉她在客栈后门过去两条巷子有个脾气古怪的老郎中。
“康大夫没有开馆坐堂,可能他不缺钱,不过偶尔有人会慕名而去。姑娘若实在没办法,可以去试试看。”
颜清最喜欢脾气古怪的人,谢过掌柜后直接向后门走去。
掌柜好像不知道自己此举得罪人,低头若无其事继续拔算盘。
姓康的大夫,住在七步巷一间三进的房子,门面不算气派却很新净,红木大门敞开着,颜清远远便能闻到药材的香味。
因为腿疼,她走路很慢,离大门约莫还有八尺时,有人捷足先登,入内后立刻把大门掩上。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年男子,穿着普蓝色长袍,身上没有饰物,看不出来路,唯一能确定的是此人身上有劣质的胭脂味。
颜清来到门前,按规矩连续敲了五下门。
在大齐,敲门连敲五下代表有急事。
屋内第二进是天井,一位鹤发童颜的男子在整理地上横七竖八铺开的草药。他听到敲门声,须臾后有不速之客进来,扔给他一锭十两的纹银。
“康大夫是吗?我家有人病了,跟我走一趟吧。”那人说话时眼睛斜望着别处,举止很轻浮,一副别人见了银子肯定跟他走的自信高傲。
“在下确实姓康,可不叫大夫。”康宁捡起地上的银锭丢给他,“请回吧,这银子太重老夫受不起。”
那人伸手接过银子揣回兜里,盯着康宁严声道:“别敬酒不喝喝罚酒!”
康宁将一把长长的草药捆好轻轻放到一旁,饶有兴趣地问:“敬酒如何,罚酒如何,且说来听听。”
那人亮出砂锅大的拳头,“敬酒老实跟我走一趟,罚酒?哼,那得问问我的拳头了。”
康宁恍然大悟,大步走向他,瞅着他的拳头认真地说:“贤士你这拳头不太好,要不要老夫给你号个脉?”
那人冷笑:“少在这胡说八道,赶快出诊!”
康宁执着地说:“你的拳头有病需要先治,让老夫帮帮你。”说罢,他缓缓把那人的拳头捏住,轻松分开他用力抵抗的五指,然后自他手掌到指尖轻轻一顺,“好了。”
颜清没什么耐性,打算一刻钟还没开门就要闯进去,忽然听得内里传出一声惨叫,顺势推门入内,只见那个穿普蓝色长袍的男子扼着自己的左腕嚎叫。
“姑娘有何贵干?”康宁见又有人不请自来,不悦地质问。
那人还在嚎,颜清只好提高音量说道:“康大夫,小女子颜清,妹妹得了急病不方便过来,想请你出诊,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