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穿了衬衣的青年安安静静靠在窗边,偏头看着窗外寂静无人的街道,夜风徐徐送入室内,衬衣和发梢随风起伏,衬衣空落落得,宽的过分。谢岫白把毯子披在他肩膀上,在他身边半坐下来,小心地把人揽到怀里。林涧好像没知觉一样,眼神空淡地看着窗外,任凭他动作,没有半点反应,只让人觉得寂寥落寞。“林涧?”谢岫白轻声喊他。林涧还是没反应。于是谢岫白不再说话,起身又拿了一床毯子过来,把人从头到尾包整齐了抱在怀里,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和他一起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他其实也有好几年没看过这里了。不同于林涧,林涧离开时只以为是一场在普通不过的外出,没想过那一去就再也回不来。谢岫白也没想过,原本普普通通的一个早上,怎么就变成了后来那样。而他在离开时就已经得知了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算不上好好道别,但至少也看了最后一眼。四年过去,这片街区也没能发展成什么超时代的发达模样,建起无数高楼大厦。依旧和世界上无数条普通的、经济欠发达地区的街道一样,铺着最普通的水泥路,两边立着大铁门,栅栏上缠着鲜花,路灯天黑了就自动亮起,蜂群围绕着花丛和路灯飞舞。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只是他曾经一度把这里当成了家,所以看外面这些东西,就有些特别的意味。屋子里再没人说话,两人静悄悄地坐着。两人刚回来不久,中途还回了一趟林涧的老家,算起来其实没在这里住几天。而且就算在白沙星,林涧也没回他自己房间睡过,虽然已经打扫过了,整间房里还是没有半点人气,空落得可怕。他还记得他们刚回来的那天,整个屋子还脏着,压根没办法住人。虽然可以请人来打扫,但谢岫白莫名不想让别人进他们的房子,索性林涧自己也没提,就略过了这一茬。一夜没睡的两人打扫卫生打扫的昏天黑地,完了又修整了房间里几个坏掉的小家电,然后洗澡出门去吃饭,顺便采购生活用品。谢岫白被灰呛的神志不清,兴致勃勃和林涧讨论买哪条毛巾的时候,才发现林涧兴致不大高。原本以为是累了,路过一个眼熟的店铺时,瞥见林涧越发恍惚的神情,才恍然明白。他大概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夜间林涧主动亲吻了他,很轻的一个吻,落在侧脸,和一阵清风拂过一样,甚至还没有林涧缓慢的呼吸来的有存在感。谢岫白故意笑的轻松戏谑,把下巴垫在他肩上,问他做什么。林涧在他耳边很轻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为那个没有不告而别的夏天。谢岫白很想装作不在意,说这有什么我早把这些事忘了。但事实是他也受到了影响。这个他特地选了给林涧休息缓解压力的地方,最先带给他们的不是精神上的放松,而是汹涌而来的过去的记忆。而那并不是一段开心的回忆。或许开头是开心的,过程也是美好的,只有结局一塌糊涂,像一首烂尾的诗。因为这不圆满的结局,赠予回忆也是施加痛苦。他垂下眼帘,面上带着不动声色的微笑,眼底却一片阴郁,凑到林涧耳边,轻声呢喃:“对不起啊?”他亲昵地蹭林涧的侧脸,“只是嘴上说说吗?”林涧被他抬起下巴,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眸对上他隐隐暗沉的眸子。“亲爱的,道歉要有诚意,让我看看你愿意付出什么来讨到那份原谅。”林涧思维迟缓,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谢岫白耐心地等着,然后,等来了他的亲吻。只是亲吻而已。很奇怪的,被这个地方激起的不快,还有来自过去的阴影,在这个只停留在表面的亲吻下,轻而易举地消散了。直到晨曦第一缕阳光刺透窗户,林涧才缓慢地眨了下眼,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太阳在玻璃上折射出绚丽的光影,全数落在他侧脸上。“我又怎么了?”他声音略微沙哑。谢岫白紧了紧手臂,一夜没睡的嗓音像在沙子里滚过,只是情绪上看不出半点不对,撒娇一样抱怨着说:“还说呢,你大半夜非要来看什么日出,还要我陪你一起看,结果等一半自己睡着了,怎么?一觉睡醒忘了?”林涧回头看着他,没说话。谢岫白弯着眼睛和他对视,轻缓地说:“这么看我干什么?”林涧挣了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谢岫白若无其事揉了揉胳膊,弯腰找自己的拖鞋,“我下去烧热水,我昨天看到那边新开了一家早点铺,就不在家里做了,我待会儿去逛逛,顺便把中午晚上的菜买了,你想吃什么,我看看有的话买回来……”谢岫白话音戛然而止,装作无事发生的神情凝固了一瞬,低头看着身前倾身过来亲吻他的林涧。“怎么了?一大早的……”他调笑的话没说完,林涧又亲了他一下。谢岫白短促地笑了一声,“哥哥,你这样我会觉得你不想吃这个早餐了,还是说午餐也不吃?别了吧,至少还是把饭吃了。”“想吃排骨。”谢岫白“嗯”了一声,“好,那就……”“现在还不到五点,我亲了你两下。”林涧说,“所以我要吃两顿。”“……”饶是觉得不合时宜,谢岫白还是没忍住嘴角抽搐,吐槽道,“你还真是排骨精啊?就这么喜欢?你都没这么喜欢我……不对,林叔给你做排骨你就说爱他,我给你做这么多次都没听你说过爱我。”“嗯,我爱排骨。”林涧从谢岫白旁边缩回去,靠在窗台上,遥望着日出,顺便借着晨风醒脑。“好过分!”谢岫白气的牙痒痒,忍了忍,还是扑上去,看似凶猛地把人勒怀里,贴着耳边恶狠狠地问,“再说一遍,你爱谁?”林涧被他扑得坐不稳,仓促下撑了下窗台才避免被压在窗户上的下场,背后贴着的身体滚烫,年轻男生特有的清瘦和肌肉轮廓清晰传来。他无奈地偏过头,轻斥道:“发什么疯?”“说嘛说嘛,我都没听你说过。”“我说过。”“什么时候?”林涧回忆了下,没想起来,“不知道,但我肯定说过。”“……这不是耍赖吗?!”男生气哼哼地背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林涧歪歪斜斜靠在窗台上,是极其不符合他过往二十年所受教养的坐没坐相,但很放松,懒洋洋跟猫一样窝在柔软的猫窝里的那种放松,见人背对着他,还拿指头戳了下他肩膀。“生气了?但我真的应该是说过的啊,”林涧揉着额头,“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总不可能这么能憋,难道真的一次都没说过?”说没说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不管,我没听过就不算,你现在说,说你爱谁?”谢岫白转过身,抬起下巴,一派倨傲,“大声告诉那些排骨小妖精,你最爱的是谁!”林涧:“……排骨何其无辜,买都还没买回来,就开始遭受精神攻击了。”谢岫白一扬眉:“精神攻击算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说,我不但精神攻击它,我还要物理攻击,我买了做好自己吃,不给你吃,就当着你的面,只让你闻个味。”“……好残忍,”林涧说,“好吧,我爱你。”谢岫白如愿以偿,心花怒放,正准备原地来个孔雀开屏,突然察觉不对。“等等,你分明是为了排骨才说爱我的!”“我不管,反正我说了。”林涧推开他下地,发现拖鞋不在。很显然,他不是在正常状态下过来的。林涧眼睫垂下,什么异色都没有,站起身回房。谢岫白在他身后委屈大声:“这根本就不算!”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跟上来,男生喋喋不休:“我也不管,反正不算,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嘛。”“哥哥?”“林涧!”“叫什么都没用。”声音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空置已久的房间重新恢复了寂静。除了落在飘窗上的两条毯子,没有任何变化。最后谢岫白还是没有出门买早餐。两人洗漱完,林涧想起来有点东西需要添置,于是两人一起出门去吃早餐,吃完了顺路走到菜市场。首都星早已经实现了网络配货,生活在首都星的人根本不敢想象菜市场这样的地方是什么样,就算亲自出门买菜,也最多不过是找一家干净整齐的大型超市。林涧一开始也不习惯,跟在谢岫白身后,看男生捞起袖子,熟练地问价砍价,挑选新鲜蔬菜装进袋子里,然后接过来拎在手里。“这个狸酸果是酸的吧?”谢岫白拿起一颗鲜红的果子,对着光打量。店主殷勤地保证:“肯定酸,我天天在这,不酸你来找我,怎么样,称一斤吗?我给你拿个袋子装起来?”谢岫白把捡好的水果装起来递给店主。等待称斤结账的时间里,谢岫白打量四周的店铺,看哪家有新鲜排骨出售,“咦?今天卖肉的这么少吗?哥哥,要不我们上那边去看看?”他指了市场对面。“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你直接叫醒我吧。”林涧忽然说。谢岫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意稍稍收敛,“你……”林涧说:“不用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知道,你不用把自己搞得这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