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誉不耐烦地“嗯”了一声。“难民营远吗?”微生时屿忽然问。副官:“不远,离这里就几公里。”微生时屿淡笑,“我来这段时间,好像还没去过难民营,这不巧了吗,正好可以过去看看,小林先生也有事,就不麻烦他跑这一趟了。”让他来熟悉一下林涧经常刷新的地图路线。林誉不太情愿,但还是跟着起身。快到难民营的时候,他想起林涧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眉头皱起,给身边的人打预防针:“那小子脾气古怪得很,不太会跟人相处,要是等会儿冒犯了你,还请多包涵。”“小朋友嘛,有点脾气很正常。”微生时屿日常和稀泥,“我手底下几个小子的脾气那才叫怪,各个非主流中二病,天天做梦以为自己是超人……”微生时屿目光漫不经心望远处一扫,目光忽然顿住。不远处,低矮的建筑大敞的窗户里,半张白皙丽的脸庞映入眼帘。那是一个穿着普通的士兵军装的男生。他坐在一张靠窗的小桌子前,白皙细瘦的指骨抵着桌面,一手按着额头,眉头紧紧蹙起,浓密纤长的眼睫半掩着。男生露出袖口的手腕白皙清瘦,手指细细长长,白皙薄透的皮肤直接附着在指骨上,能清晰地看到血管,这大概是青春期男孩快速发育过后的后遗症,骨骼快速生长,个子拔高,体重却没跟上,就显得整个人格外清瘦修长。桌子旁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比他稍小几岁的男生,一个双手对插在袖子里的老头。林誉发觉他的停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下意识想出声,叫林涧过来认人。“哈哈哈哈!”一阵突如其来的爆笑,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林誉这才注意到林涧身旁的人。李沉瀚拿着谢岫白的语文试卷,笑得不可自抑,东倒西歪,“你看看这小子写了什么,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噗哈哈哈,还有这个,问君能有几多愁,吃饱了撑的顶喉头,人才啊……”林涧全副心神都被手下这张成绩单吸引,浑然不知自己不远处站了个谁,深吸口气,才压下攀升到喉咙的话。“十三分。”林涧缓缓道,“我从没想过,这是一个正常人类,能够在语文这个科目上考出来的分数。”谢岫白一手撑着脸,事不关己地移开视线,眼神飘忽。李沉瀚:“哈哈哈哈哈!”“您还笑!”林涧谴责地看着他,“有那么好笑吗?”“不好笑吗?你自己看一朝被蛇咬,处处闻啼鸟,哈哈哈哈!还给他压上韵了!”李沉瀚拍桌大笑。林涧:“……”他一言不发,默默看向正试图假装自己不存在,一直不正眼看他的谢岫白。谢岫白看看天,看看地,无意间看到自己的手,突然对自己的手指迸发了莫大的兴趣,翻来覆去欣赏,反正死不抬头。“别笑了。”林涧无奈,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恢复心平气和。他转向谢岫白,“我们来谈谈。”谢岫白立刻不看手了,乖乖坐好,态度十分端正,“对不起,我错了。”“不要认错,”林涧说,“反正你也不改。”“哦。”谢岫白低头听训。李沉瀚唯恐天下不乱,怂恿道:“对,教训有什么用,揍他。”“您不要捣乱。”林涧无奈。李沉瀚故意板起脸,“这哪是捣乱,我明明是给你出主意……”“……您这就是捣乱!!”一片欢声笑语。林誉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看似恼怒,实则满眼笑意、和人玩笑打闹成一团的人……是林涧?他当然认识李沉瀚,林城的老下属,基本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无论对于他还是林涧,李沉瀚都算得上是长辈,林涧和他亲近当然算是好事,说明这孩子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孤僻。但是,不知为何,当他看着林涧和李沉瀚说话时毫不生疏的态度,心里莫名堵得慌。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林涧。林涧也从来没有那样和他说话过,无论什么时候,他看着他的眼神,以及语气,都生疏客气得宛如一个陌生人。还有上次……他去找林涧,林涧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副官没敢说,但其实……他是看见了的。说出去别人都不会信,他其实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以往见到朋友家里的孩子,也会很羡慕他们和父母相处时的自然和亲昵。然后恼怒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不能像其他人家里的一样活泼,性格也不开朗,半点不讨人喜欢。再加上林涧曾经做的那件事,他就更看这个儿子不顺眼了。总觉得他还能更优秀一点,为什么要这么不思进取,烂泥扶不上墙?然而,他一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林涧是会亲近人的。他也会像个普通的十八岁少年人一样,会恼怒,会怼人,而不是一味的低头沉默和寡言,像个木头人一样。微生时屿慢悠悠地补了一刀:“我看小林先生也不是您说的那么孤僻嘛,看着还挺好相处的。”“您真是过谦了。”第50章 林涧又看了一眼,再次被试卷上那鲜红而惨烈的数字冲击得心灵失守。他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冷静淡定镇静不要冲动……谢岫白无辜地看着他,眼帘低垂时,眸子里闪过一抹暗光。林涧这样、全副心神都在他身上的模样……他不易察觉地微笑起来。林涧余光瞥到某人这一闪而过的笑容,缓缓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眼睛一点点眯起。谢岫白察觉到了杀气,微微翘起的唇角瞬间压平,坐直了,低头摆出认错的姿势。那姿势动作,熟练的不得了。简直比小媳妇还小媳妇。林涧明知他在装,看他这副模样,还是不忍心骂他。但让他这样继续乱搞下去也不行。只能硬下心,敲敲桌子,“背,今天就给我背这几首,背完了再吃饭。”他不信谢岫白连几首诗都背不下来,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一棒子一个枣,威胁完了,林涧又补充:“背完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谢岫白眼睛一亮,也不再一提学习就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一副精疲力尽起不来的模样了,目光炯炯地看着林涧,“什么好消息?”“你先背。”林涧板起脸。谢岫白和他对视两秒。林涧从他身上捕捉到了感兴趣的信号,也不继续绷着了,放松地坐在桌子边,从容不迫,任由他评估。李沉瀚乐颠颠地看热闹。围观学生愁眉苦脸地上学,被各种学科轮流毒打,是每一个毕业生的乐趣,哪怕是毕业多年、自认为已经是个成熟毕业生的他也不例外。最终,谢岫白还是抓过终端,找到这次考试考到的几首诗,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李沉瀚不由感叹。想当年,他背书的时候,那也是痛不欲生啊,这些狗屁诗词,要是押韵的还好,要是遇到那种不押韵的,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谢岫白关上终端,闭眼沉默三分钟。那会儿就为了多拿这几分,经常熬夜背书,头发都掉了一大把……他刚刚是不是看到里面有首离骚来着,好像还有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好家伙,简直就是往事不堪回首。谢岫白又打开看了一遍。现在时过境迁,终于也轮到他看别人被折磨……谢岫白把终端丢到一边:“背完了。”刚把手伸进花生盘子、无限感慨的李沉瀚:“???”背完什么?李沉瀚懵了两秒,一拍桌子,怒道:“不可能!”那可是离骚!谢岫白瞥了他一眼,关上终端,流利地把这几首诗背了出来。语句清晰流畅,没有一个字背错。连花生都不吃了,拿着原文坐在一边,就等着抓他小辫子的李沉瀚:“……”谢岫白朝他嫣然一笑。李沉瀚:“嘿,你……”他指着谢岫白,一脸不可理喻。“嗯?”谢岫白双手环胸,扬眉看着他,“怎么啦?不就是背个书吗?哦,该不会是……有人看一遍还背不出来吧?不会吧不会吧?”李沉瀚额角青筋蹦起,气闷不已,咬牙切齿地说,“当然……不会!”他当年也就是背了半小时而已!!而已!!已经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