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芙？”
柯莱尔认得这个人类的灵性。
灵魂状态比一周前虚弱了许多，但至少还算鲜活完整。
就算误入这种神纪的陷阱里，丽芙也没有被污染得太严重，算是万中无一的幸运了。
“啊！”
呆滞的冒险者像是被锤子敲了脑门一样，猛然从怔愣的状态回过神，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抱、抱歉，没有故意想要冒犯您的意思，我只是没法确认您是不是幻觉……”
长久独处让丽芙的言语能力严重退化。
好在柯莱尔只需读取言灵，竟然奇妙地越过这道障碍，准确接收了丽芙想要传达的歉意和窘迫。
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
丽芙竭力让自己的语法听起来通顺正常：“您也是被那伙混蛋绑架来的吗？”
绑架？
“程度没有那么夸张，我是自愿的。”
丽芙茫然地睁大眼睛：“您自愿到这种地方来？”
“我在寻找某种东西，而目前得到的所有线索都指向这里。”柯莱尔提着手提箱和雪鸮站起身：“也顺便完成某项委托。”
“您遇到诈骗师了吧？”丽芙迷茫地问：“线索暂且不论，到底谁会委托别人到这种地方……”
“委托内容是寻找失踪者，现在至少已经完成最困难的部分了。”
丽芙怔然地停住了话头。
她想到了某位出手阔绰且格外信任占卜师的朋友。
“叙旧到此为止。”柯莱尔将手中的灵摆轻轻一抛：“我要去寻找解开这个魔法空间的钥匙，一起来吗？”
“您知道如何离开这里？”
“不知道。”
“嗯……？”丽芙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您不知道？”
柯莱尔将灵摆从指尖垂了下去：“路都是要慢慢找的，哪里有刚迈步就到终点的道理？”
她看着旋转指向混乱到难以解读的蓝宝石，微微皱起眉。
“不是这种励志的道理！”丽芙抓狂摆手：“我的意思是，您还没有出去的把握，就敢进入到这种地方来？”
柯莱尔将丝绸阔沿帽轻轻下按，烟灰色眼瞳望向混沌如深渊的金光。
“总会出现的，无论前路还是解决办法。”
任何魔法都拥有承载魔力与法阵的核心，就算是精灵族的禁笼也绝无例外。
并且，这只禁笼要更特殊一些。
它本身会吞噬魔法，那就注定它的核心魔法阵必将依托某物而存在，而非单纯的魔法材料或符号——至少，设置者得确保核心不会被魔法阵本身吞噬掉。
所以，出路必然被掩盖在这片金光之下。
唯一伤脑筋的是，禁笼自身具备独立规则，若想掩盖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至少柯莱尔目前已经知道的规则：此地不具备恒定方向概念，不具备恒定物质概念，此外，时间概念或许也有进行更改……
如果将禁笼中的独特规则全部整理出来，或许能从中寻找到线索？
柯莱尔思考着，在金光中缓慢前行。
身后的丽芙亦步亦趋地紧跟，似乎生怕柯莱尔像幻梦般消失在金光里。
“丽芙，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您请说，只要我能回答的，一定会全部告诉您。”
“只是些简单的疑问。”柯莱尔轻轻捻着手中的蓝水晶灵摆：“你在这里有遇到什么异象吗？”
“这里本身就是最大的异象，我前半生的认知都要彻底推翻重建了……”
人类被神纪的遗迹卷进来确实有够背运……柯莱尔点头表示认可。
“还有别的异象吗？”
丽芙犹豫着轻声回答：“那些声音……算吗？”
“声音？”
“您听不见吗？”
柯莱尔停住了脚步，微微皱眉，望向身后的丽芙。
丽芙的神情略显空茫。
她将眼神从某个方向收回，然后迟疑地抬起手：“那些像是嘶吼又像是哭号的声音……您没有听见吗？”
“……”
柯莱尔仔细倾听了片刻。
金光弥漫的世界里安静得仿佛虚空，只有她和丽芙的呼吸声在轻微地奏响。
她又看向雪鸮，同样得到了“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的眼神。
“丽芙小姐，请别抗拒我。”
柯莱尔伸出缠绕着银链的右手，的指尖抵上了丽芙的额头。
此地存在着只有丽芙能看见的东西。所以，她要对丽芙直接通灵，借用她的灵魂重新审视这片金光。
灵性链接畅通无阻。
柯莱尔闭上眼睛，共感缠绕着灵性链接蔓延过去，在链接完成的瞬间，她的灵性沉入了丽芙所见、所闻、所感的世界。
金光仍在缓慢地搅动翻滚。
但在那浓郁的金光之中，传来了愤怒的咆哮声。
那是人类无法听懂的语言——是神纪通用的、早已随着历史遗失殆尽的古神语。
那声音在愤怒地嘶吼：
“龙族从未背叛！”
强烈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般传递过来。
纵使柯莱尔并未直接感受到，也忍不住微微皱眉。
以丽芙的灵性为桥梁，柯莱尔的灵毫无阻碍地穿透金光。她看到了人类不可见之幻象。
那幻象是——神纪的战争。
柯莱尔看到，整座绵延万里的灰烬山脉在烈焰中燃烧。
熔岩蔓延如沸腾的海洋，庞大的黑龙身披岩浆，怒吼着从炙热的固体海洋里腾空而起。龙息所及之处，连砂石都要一并被融化，赤红满地。
与龙相较之下，有个看起来渺小至极的身影站在熔岩之中冷笑：
“赐背叛者以惩戒！赐背叛者以死亡！”
龙群愤怒的咆哮声响彻整个灰烬山脉。
那飞在空中的龙怒吼着回应：“龙族从未背叛！龙族永不背叛！”
“污蔑者当死！卑鄙者当死！侵略者当死！”
燃烧的熔岩块如同流星从天空落下，炽热的龙息与阴暗的魔法猛烈地冲击，相交处爆发出剧烈的魔法波动，整片天空阴云密布，雷声响彻天地之间。
哪怕只是幻象也足以令人心悸。
“神战……是第八纪元发生过的事情？”
柯莱尔在心中喃喃。
眼前的一切当然是幻象，但并不是仅存于意念之中的虚幻之物。
这大概是曾经真实发生于此地的事情。
在禁笼的特殊规则之下，这些特定的幻象恒久地留存此处，像是金色暗夜里的幽灵，时不时地出现在某处。
——这些幻象存在的凭依是什么呢？
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柯莱尔几乎本能地将灵性散出，依靠女巫的强大掌控力抵抗住禁笼的干扰，如同捕鱼的细网般渗透进即将消失的幻象里，
柯莱尔收回手指，与丽芙的灵性链接断裂。
丽芙担忧地睁开眼：“所以您其实没有听到那声音，对吗？那是我自己的幻觉还是……我是不是快要疯了？”
“为什么这样问？”
“我知道的，直视不可名状之物会让人变成疯子，圣城曾有过这样的事。”丽芙伸手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我在这种怪地方待了很久，我可能……”
柯莱尔点头：“你的灵魂的确因这里而产生了一些异变。”
丽芙怔愣片刻，继而暗淡地垂下眼睛：“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