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早该知道又是这样的结果,我当然知道……
在桌子对面的希恩泽尔神情木然地凝滞片刻,仿佛一根紧绷许久的弓弦忽然松弛,他忽然抬手挡住自己的眉眼,吃吃地笑了出来,喃喃自语:
“但我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人……不可能,除非踩过我的尸骨,否则绝不可能有人越过我伤害黛丽,我发过誓的。”
希恩泽尔的情绪波动出现得太突然,阿尔黛纳被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小心地凑到希恩泽尔身边:“哥哥别难过,黛丽不要雪鸮和漂亮姐姐了,黛丽只要跟在哥哥身边……”
“放心吧,黛丽。”
希恩泽尔的眼神复杂而痛苦,但他仍微笑着轻抚妹妹的卷发:“只要有哥哥在,黛丽永远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柯莱尔将那张卡牌收回到牌堆中。
厚厚的纸牌被她立起来,在桌面上“笃笃”地磕了两次,将希恩泽尔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
柯莱尔动作流畅地重新洗牌,继续解释:“命运并不是注定的,横死者也只是纸牌隐喻的一种,并不意味着指向者绝对会死去。”
抚摸着妹妹长发的手一顿,希恩泽尔的眼睛亮了起来:
“您的意思是,黛丽的命运中藏有转机吗?”
“当然,没有谁的命运生来就是死局。”柯莱尔将纸牌重新打乱,边洗牌边说:“命运如同无定形态的河水,占卜者能窥伺的只有大致走势。没人能决定河水会往哪里流淌,河水自己也不行。”
希恩泽尔的神情变得严肃:“那么,我需要做什么才能找到那个转机,然后改变黛丽的命运?”
他得到的回答是一个幅度细微的摇头。
“或许她的命运已经被改变了,就从这一秒钟开始;又或许,某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改变才是将命运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柯莱尔随手翻出一张纸牌:硕大的□□上刻画了八种神秘符号,象征元素的动物分列四角落。
命运之轮。
“命运是一场不可预测的□□,当骰子旋转起来的时候,无人知道它会落在哪个格子里。”她点了点牌面:“所以耐心等待这颗骰子落下就足够了,窥伺命运可不是好习惯。”
“耐心……”希恩泽尔叹息一声:“死神的镰刀就垂在黛丽的眉心,要我怎么能安眠呢?”
柯莱尔颔首:“可以理解。”
“无论如何,您今晚的话我会牢记的。”希恩泽尔很快挂上了精美的微笑,将一只鼓囊的小钱袋推到柯莱尔面前:“这是您的报酬。”
柯莱尔并没有急着拿过钱袋。
她已经将手中的纸牌重新洗好,轻轻用纸牌叩击桌面:“既然已经支付了两份报酬,我可以再送给你们一个建议。”
柯莱尔握着纸牌的边角,指了指钱袋和糕点盒子。
“不,那份糕点不能算作报酬……”
“所以我的建议也不必听取。”柯莱尔摩挲着纸牌的外缘,声音轻到听不见,只有希恩泽尔能看清她的唇形:“前路危险,切记归途。”
“!?”
精美的笑容凝固了。
希恩泽尔琥珀色的眼睛里露出某种类似审视的神态,警惕与防备姗姗来迟,在飘着麦芽酒香的空气中筑起无形的堡垒。
他压低声音,质问同样几不可闻:“小姐,您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斯图亚特上前几步,瞪着晶黄眼睛防备着男人的随时发难。
柯莱尔将雪鸮拨回原地,顺便从糕点盒里叉了一颗草莓给它,才望向希恩泽尔:“建议只是出自占卜者的直觉,我说过不必听取。当然也无需紧张,希恩泽尔先生,我不喜欢窥伺问卜者的私事。”
希恩泽尔没有说话,琥珀色的眼眸暗沉,仿佛正在思考。
阿尔黛纳迷茫地看着眼前忽然变得锋利的气氛:“哥哥?”
“没关系,黛丽,不必紧张。”
希恩泽尔安抚完妹妹,又转向柯莱尔。
看得出,他花费了几次呼吸的时间才将摇摆不定的疑心压下:“我很愿意相信您的职业操守,请务必不要让我失望,小姐。”
柯莱尔仿佛没有听出来话语中暗含的意味。她动作幅度相当小地耸了耸肩算作回应,将钱袋和卡牌一并收起,慢条斯理地放回皮箱中。
此时,金盏花酒馆外的街道已经彻底被夜色笼罩。
店员将酒馆厅堂中央的油灯加满燃料,旺盛的暖黄色火苗在金属灯座中燃烧起来,将阴影驱逐到背光的角落里。
经此一事,希恩泽尔显然丧失了等待晚餐的兴致。他向护卫首领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带着阿尔黛纳站起身:“黛丽,我们先去楼上休息。”
阿尔黛纳还在看雪鸮吃草莓,眼睛里有点委屈:“可是哥哥,我还想和小雪鸮玩……”
“等我们结束这次旅行,哥哥给你买一只雪鸮养在花园里,好不好?”
“那……”阿尔黛纳想了想:“黛丽想要这种不会飞走的!”
“……哥哥尽量,好吗?”
“唔!”
兄妹二人走向楼梯,几名护卫立刻起身跟上去。
“等等,阿尔黛纳小姐。”
柯莱尔忽然出声叫住了兄妹两人,她走上前,将一块棱角粗糙的白水晶递给了阿尔黛纳:“作为糕点的回礼,这件护身符送给阿尔黛纳小姐,记得随身携带。”
白水晶并不属于珍贵矿石,柯莱尔送出的这颗水晶本身也称不上高质——50铜币就能买一袋的水晶会高质到哪里去呢?能挑出这颗勉强可以附加魔法的石头,还是柯莱尔将两袋水晶翻了个遍的成果。
但阿尔黛纳小鹿般的眼睛瞪圆了。
她将白水晶接过来,欢快地对准酒馆中点燃的油灯,波动的暖黄色光芒未能顺利穿透矿石,而是在略显浑浊的晶体中折射跳跃,给白水晶点亮了近似金色的灵魂。
“它在发光呢,像星星!”
阿尔黛纳仿佛从河滩捡到宝石的孩子,捧着白水晶给希恩泽尔看。
希恩泽尔沉默片刻,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礼貌而体面地向柯莱尔轻声道谢后,便带着妹妹和护卫离开了厅堂。
柯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