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宾脸上的得意洋洋僵在脸上,他不明白徐辉祖怎么会是这种反应,在他看来,这是天大的功劳啊!他本来还指望对方的感激呢!
徐辉祖脸色铁青,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一双鹰隼般的目光冷冷的盯着方宾,嘴唇抖动着,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抬手指着方宾,厉声道:“方大人,你为什么要向察合台透露大明的军事机密?你是想要造反吗?”
什么?
方宾脑袋嗡的一下,脸色变得煞白,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透露消息给察合台汗国,并不是小事情,但如果能得到徐辉祖的背书和认可,事情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方宾也曾经担心徐辉祖不认账,但他思前想后,觉得把握还是比较大的。
昔日徐辉祖的父亲——中山王徐达远征漠北时,就是在金山附近战败的,三十多年后,徐辉祖重临金山,不可能没有为父亲洗刷耻辱,告慰其在天之灵的想法,而擒杀蒙古大汗,应该是所有礼物中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魏,魏国公,下官都是为了您好啊,地保奴得知消息,必然北返,我军就可以半路截杀,此乃盖世之功啊!”
徐辉祖刚过不惑之年,但承袭父亲的爵位、主掌徐家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在朝中虽以谨慎自制、忠心勤勉著称,但宦海浮沉多年,早已胸有沟壑、城府甚深,在脱口而出的愤怒之后,他很快冷静下来,但他没有接方宾的话,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常升,而常升也正好看向他,眼神中甚至还略带一丝疑惑,徐辉祖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方大人,”
徐辉祖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平缓一下情绪,然后抬眼道:“今年春节前后,陛下钦定了今年的大略方针。”
“漠北建立三都司,对察合台汗国实行怀柔,尽量不起刀兵,待漠北安定后,再做处置。”
“如今毅国公麾下十万骑兵正在扫荡草原,草原部众望风而降,所以地保奴即使能够返回草原,也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甚至还会给毅国公一击而破的机会。”
“所以你这么做,纯属多此一举,而且搞不好还会搞出别的变数。”
“能有什么变数?请国公大人明言!”
方宾有些不服气。
“陛下只给了漠北部众两个月的时间,所以地保奴根本来不及反应,一旦大明整合漠北,地保奴就变成了亡国之君和丧家之犬,到那时,他不死也得死了!”
“但如今,他依然是名义上的漠北之主,依然有一定的号召力,所以啊,方大人,你干了一件蠢事啊!”
徐辉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方宾脸色更白了,他浑身都在哆嗦,他明白了徐辉祖的潜台词,他的轻率很可能影响大明的战略,而这些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
“可,可是,地保奴应该还是会前往漠北吧,所以,大人一定要派兵前往金山以西堵截啊,一定会有收获的。”
“这——本将军自会有所决断。”
......
“大哥,这个方宾似乎不太行啊!”
望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方宾的背影,常升淡淡的道。
“也不全是,”
徐辉祖轻轻抚了抚下颌的短须:“方宾这个人才干也是有的,他处事干练,应务不滞,而且为人机警,善于揣摩上意,但这次,他有些过头了。”
“另外,如果我所料不错,他还想向我们兄弟卖个好。”
“卖好?”
“是啊,如今齐尚书已经到了花甲之年,过不了几年,尚书就会出缺,而兵部如今有三个侍郎,杨荣在京襄助部务,方宾在金山任监察使,刘俊在东北督运粮草,竞争可谓白热化。”
“另外陛下注重武事,兵部尚书是入阁的必然人选,甚至还会是首席,所以方宾才希望能获得我们的支持。”
“毕竟,兵部尚书的人选,你我都是能说得上话的。”
“哦,是这样!这样我就明白了!”
常升恍然大悟,他望了望方宾远去的方向,低声道:“那大哥您的意思——”
“呵呵,兄弟,你以为呢?”
徐辉祖似笑非笑的道。
“兄弟建议,还是要派人去金山西面埋伏一下,说不定真的会有收获呢!”
常升犹豫了一下,绕开了话题,道。
“不,”
徐辉祖摇摇头,他转身望向天山,望了一会儿山上漂浮的云雾,然后斩钉截铁的道:“召集众将议事吧,哥哥我想来一回大的!”
“大的?”
“是!”
......
伊犁河谷,无名山谷。
“大汗,明军的压力太大,这已经是尽最大能力抽调出来的了。”
沙迷查干有些不好意思的施礼道。
“无妨!无妨!”
地保奴望着眼前的三千骑兵,面上淡淡的,心中却怒火满腔,这个沙迷查干,是可忍,孰不可忍?
去年我兵败派人求救,你却不愿意出兵,如果你立刻出兵,赶在大明援军赶到之前,那么一定可以夺回大部分部众,自己手下也就不会是这么区区两千多人了。
可你非要等待瓦剌余部到来,才肯出兵,结果明军早已撤走,早已一无所获。
然后我要返回漠北,你又以天寒地冻、粮草不足、瓦剌余部拦路等等理由,阻止我北归。
想来,你一定是想出卖本汗,与明国做交易吧!
如今你表面上支持本汗北归,但你提供的这三千骑兵,都是些什么货色?除了一千尚属精兵意外,其余的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废的废,恐怕骑马赶路都困难吧,还想打仗?糊弄谁啊?
沙迷查干心中有些忐忑,他望了望身边的忽歹达,但忽歹达直身肃立,目视前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按照沙迷查干的本心,还是干脆一点,要么给足装备、给养,让地保奴尽快北归,这样还可以分担一下大明的压力;要么就说明白,察合台希望地保奴留下来,做西北草原部众的盟主,一起对抗大明。
但忽歹达却不这样想,他觉得如果先说出来,察合台就失去了主动权,还是让地保奴先提出来比较好,所以忽歹达建议对地保奴的要求减半,这样地保奴无法北归,那么就不得不留下来,到那时,再旁敲侧击一下,提点一下地保奴,这样察合台就可以在这个联盟中获得比较好的位置,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沙迷查干拗不过忽歹达,但此刻见到地保奴,他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地保奴毕竟是名义上的大汗,是自己的上级,虽然如今落魄,但焉知不会复起?如今这么怠慢他,搞不好会被记恨上,唉!
......
地保奴归心似箭,收下地保奴的士兵和粮草后,立刻率军启程,临行前,还将自己的宠妃阿依娜以及刚刚出生的幼子托付给沙迷查干抚养,沙迷查干喜出望外,他对天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之后,沙迷查干送出了五十里,之后忽歹达代表沙迷查干护送地保奴一行,而沙迷查干则返回了伊宁城。
......
伊宁城,七天后的夜晚。
沙迷查干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忽歹达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难道是与瓦剌余部交涉出问题了?不应该啊!
就在沙迷查干辗转反侧的时候,伊宁西城门正被缓缓开启。
“杀!”
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涌进了伊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