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我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做不到你那样冷血

用力敲了一阵,里面很快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窸窸窣窣朝院门走来的脚步声。

“谁啊?”女人声音沙哑,显然是刚睡醒的。

“桂芳婶。”顾朝抿抿嘴唇,黑暗里,声音又哑又冷,“是我。”

“朝哥儿?”桂芳愣了一下,误以为是顾阿婆有什么事让顾朝来传话,并未有多少的犹豫便抽了门栓。

院门打开一条缝隙,借着大队那边小汽车隐隐透过来的远光灯,桂芳依稀能看清门外身材高挑的青年。

月色皎皎,青年手里拖着铁锹木柄,直喇喇一言不发的耸立在门前,那脸色阴郁严寒,隐隐约约模模糊糊,骇人的很。

意识到什么,桂芳满脸惶色嘴唇颤抖想要关门,顾朝已经先一步伸手抵住一扇门板。

顾朝什么都没说,只维持那样的姿势却已经让桂芳彻底乱了阵脚,“朝、哥儿,听婶儿的一句劝,快走吧……”

“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

顾朝一张俊脸带着死气,冷得像是阎罗王,让人不寒而栗的同时,又是那样的坚定。

“只要确定和她没有关系,我立马就走。”

这个“她”指的是谁,桂芳再清楚不过。

饶是如此,她身体堵在门前,完仍然没有让步的意思,桂芳苦苦哀求,“这件事就在这里打住,婶儿跟你保证,她这辈子不会有好报了,婶儿也不会让她好过的,你莫冲动做了傻事,毁了自己个儿的一辈子……回去吧!”

“真的是她……”顾朝低低笑了一声,“你也这件事。”

原来只是猜测,想着过来试探一下丁茂茂,却没有想到,还没进门就已经确定了结果。

她知道是丁茂茂害了魏岚,却不肯站出来指证。

仇恨和心痛冲过头脑,顾朝拖着铁锹的手克制不住的抖,可他眼睛猩红,又像是冷血孤傲的头狼一般,提步往屋里走。

在那瞬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脚步。

那个女人。

他也要让她尝尝,魏岚所经受的痛苦。

“朝哥儿,婶儿求你,婶儿求你!你清醒些……魏知青已经去了,你阿婆因为这事已经病入膏肓,你要是在因为这事毁了一辈子,她怎么能熬得住?”桂芳猛地跪倒在地,抱着顾朝的腿一面组织,一面哀求,“她没几天好活了,你走吧,你走吧……”

不论是出于善意,还是因为顾阿婆恩情的成分,在意识到顾朝的来意,桂芳下意识的要阻止,之后理智占据上风,她就觉得,更要阻止这件事。

丁茂茂一开始是有些疯,但桂芳知道,丁茂茂心里还是清明的,可是魏知青失踪那天后,丁茂茂却疯的彻底。

又疯又傻,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嘴里日日咕哝那几句话,有时伤心有时又满上愤恨……

桂芳不傻,通过只言片语,大概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也清楚顾朝为什么来这里。

她也曾失去过爱人、丈夫,完全能体会到顾朝的感受,可是顾朝跟她又是不同。

他还年轻,他的一辈子还长。

顾朝不知道桂芳的心里想法,也无法顾及,只冷呵嘲讽一笑,“一个手里沾了血,甚至是两条人命的女人尚且能安稳无事,我只是赋予她该有的惩罚,就能毁了一辈子?这是什么道理。”

“我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做不到和你一样,面对一个杀了自己的丈夫,虐待自己女儿甚至差点让女儿也丧命的女人还能和颜悦色的对待。”

桂芳哭声止住,那瞬间抱顾朝大腿的手也跟着松开,呆呆的坐在地上。

原、原来,在他们眼里,她是一个……没有骨血和感情的人?

崩溃的眼泪夺眶而出,桂芳死死咬住嘴唇。

她不是不恨,相反,她对丁茂茂恨之入骨,可是,谁人能懂她的哭?

结婚过日子那么多年,李平贵只得了一个女儿,虽未逼迫桂芳生儿子,但因为弟弟癞三难成大器,也预料到这辈子也没有那个姑娘愿意跟他弟弟好。

李平贵不能生,弟弟一辈子连女人都未必有,那就更生不出来,故而,李平贵私下时常叹息。

桂芳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从知道丁茂茂回来的那一刻,桂芳有无数次想要给丈夫报仇,可是癞三已经死了,丁茂茂肚子揣着癞三的种,虽然想杀了丁茂茂,但因为这一层关系,桂芳迟迟没有下手。

孩子还没出世,又很大一般的几率会是男孩,如果是男孩,就能原了丈夫的梦。

如果丁茂茂生下男孩,也算为李家立了功,桂芳原是想着到时候把孩子带走。

至于丁茂茂,就留她一条命,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全靠她自己的本事。

可桂芳千算万算,全然没有算到丁茂茂会“疯”的那么厉害,明明没有疯,却借着疯的名头对甜枣那么小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李平贵走后,甜枣就成了桂芳的命,丁茂茂住进家里虽然态度恶劣疯癫,但但凡她要的东西,桂芳顾及她肚子,顶着压力也会尽力满足。

可是自从甜枣在顾阿婆那儿吐了那东西出来,桂芳的态度变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顾朝一番话彻底把桂芳激醒,原来是想着丁茂茂能给李家留后,她才百般容忍,眼下丁茂茂已经生不出儿子了……再加上甜枣被虐待的画面一阵接一阵的浮现眼前,桂芳猛地从地上蹿起,试图赶在顾朝之前进屋:

“她害死了平贵,又差点害了甜枣……要动手也是我来动手,将来就算一命换一命也值得了,只希望以后甜枣儿要是没了娘,朝哥儿你能多搭把手……”

顾朝面色死气沉沉的恍若未闻,大步流星往屋里走。

与此同时,大队长家前院门里灯火通明,门外人群涌动。

“怎么回事?这大晚上的人,县里怎么突然来人了?”

“是公安局的车,估计还是为的魏知青的事来的……”

“唉……魏知青,可惜了……”

衍邑调查魏岚失踪一事,顾三德只有配合的份儿,一早就把张晓奎视线锁定的那几个人召集在院里看管起来,这会儿一个一个的叫进屋里问话。

怕有人打扰,张晓奎守在院里,听见外面一声盖过一声的议论,他脸色由奇怪衍变漆黑。

这些人也真是,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凑什么热闹?

凑热闹就凑热闹吧!看着不就完了?还非要说出声来,那么大的声音,生怕他们衍副局听不见?

一想到衍副局听到这些话心里压着火,事后在他们这些小警员面前撒火的画面,张晓奎就气得牙痒痒。

张晓奎正腹议,“嘚嘚”脚步声自堂屋传出,他们衍副局站在门口居高临下斜睨着他。

张晓奎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的直腰挺背站的笔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这时,刚进去没多久的那位姓姜的女知青走了出来,眼眶红红站在他们衍副局面前,带着泣音说道:“衍局长,如果有魏岚的消息,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一声,我们……我们和魏岚都是朋友,也很担心她。”

啥?啥意思?

这已经是四个里面最后一个了,如果连这个也不是,那、那下手的人到底是谁?

张晓奎傻眼了,也渐渐反应过来,刚才他们衍副局看他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事儿办的不到位,回去等抽。

衍邑冲姜丽华点点头,顾三德出来说话,“既然都说清楚了,没事了,大家都回吧!回吧!”

等院里院外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顾三德又看向衍邑,神色讪讪,“那这、衍副局,接下来要……”

“等通知。”衍邑眉头紧蹙,真烦躁着,语气生硬不算多好,说完就走在前头,先出了院子。

顾三德眉头一皱,不大舒坦“啧”了一声。

张晓奎满脸尴尬,之后再查这件事情还要经过从七队大队长手里经事,到时候打头阵的还是他们这些警员,不好把人得罪死。

想清楚这一点,张晓奎讪笑半真半假的解释:“大队长,我们衍副局没别的意思,您应该也知道魏知青来头大,局子里那边压力也大,衍副局、衍副局背着任务来的,事情一直拖着,他压力也大……”

“理解,理解。”顾三德缓和了神色,遂摆摆手,“衍副局都走了,你也走吧,别叫一会儿衍副局等急了,回去再吃瓜落。”

“是,是是……”

县公安局的人一走,顾三德坐在院里门槛上抽焊烟,望着上弦月、满天星“哎哎哎”的叹个不停。

“不进屋坐那儿喂蚊子?”黄春香从屋里走来,虽是唠叨,却又给顾三德递过去一把蒲扇,人跟着在一旁坐下,“听天命尽人意的事儿,你再往心里去,也没用。”

顾三德吐了口烟圈,蒲扇拍在腿上赶蚊子“啪啪”的想,“你这话怎么说的?魏知青到底也是朝哥儿看上的人……先头也是,这事儿赖我了,她们城里来的娃娃那个关头能干点什么?”

要是一早就把这事想清楚,不让那些知青娃娃参与,也不至于会出这事儿。

黄春香字字珠玑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再说除了老得动不了的,娃娃蛋子们都参与了,她们要是不去,队上的服她们,也不服你。”

顾三德抽了一大口焊烟,眯着眼睛半天不说话,良久之后叹道:“旁的不说,就是苦了朝哥儿,魏知青怕是已经……这事儿不好一直拖着,明天我就去跟朝哥儿说说,是时候该跟魏知青家人通口气了。”

没道理人家闺女出了事,还得瞒着不让人知道。

能瞒一辈子倒也罢了,可就是不能啊。

顾三德一口一口嘬着焊烟,一旁黄春香推住下巴,眉头皱得死紧,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天下人父母就没有不疼爱自己子女的,把猫仔似的奶娃娃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到十七八更是容易的事。

又是那么好的姑娘……

这要是真的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得多难过?怕是都难得撑过去。

黄春香设身处地想了一番,不觉红了眼眶。

她抹了一把眼泪,嘱咐道:“朝哥儿跟魏知青这关系怕得到亲自走一趟。你跟朝哥儿透个信,人在他手上出的事,魏家的人怕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瞧,让他态度谦和些,别跟人急眼……”

这事儿摊谁身上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接受的,别到时候冲动,再把事情严重化。

另一边,白色小轿车摇摇晃晃往县里行驶而去。

车上氛围冷到机制,张晓奎打着方向盘小心翼翼瞄了一眼身侧的人,他们衍副局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实际上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开就是在想事。

张晓奎生怕因为没找到下手的人的缘故,回去再挨训斥,大脑飞速运转,回想自己有没有遗漏的地方,这一想,还真叫他想到了一个。

张晓奎一脚踩上刹车,衍邑闭目回顾刚才审问过程,也在合计,生怕有一点遗漏,让罪魁祸首逃之夭夭。

这一脚刹车防不胜防,让衍邑整个人往前俯冲了一下,要不是手快撑住一侧,估计额头多个大包是跑不了的事。

衍邑面无表情斜视张晓奎,“你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了,是吗?”

车里没有灯,光源全靠前面两个大灯反衬回来的一点点光,此时淡淡幽暗的光印在衍邑脸色,又落在张晓奎眼里,简直……

简直恐怖如斯!

脑子里“嗡”的炸响,张晓奎强装镇定的干笑:“衍、衍副局,我是想到了一件要紧……”

一开始肯定的语气,因为担心再出纰漏,张晓奎又改了话峰,“我想到了一条可能有用的线索。”

“说。”

没生气就好!

张晓奎擦了一把额头虚汗,继续说道:“魏知青出事那几天,先前送去农场的那个姓丁的知青回来了,那位丁知青原来跟魏知青闹过不小的矛盾,本来也是在锁定目标里……但是、但是……”

在衍邑冷厉的注视下,张晓奎突然觉得心虚,“但是因为她疯了,我想着,一个疯子应该也做不出大动静的事来,就没把她算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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