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东城门。
与其他两门一样,壕沟附近有着一片滩涂之地,瓮城外,壕沟吊桥早已经收起。
而在滩涂之上,布满了许多拒马以及石头砌筑的矮墙。
这些矮墙咋一看似乎凌乱无奈,然仔细一看,却是发现有规律可寻。
相比之下,城墙上,十几门火炮一字排开,非常有规律。
其上左右,还各用麻袋装填了沙石堆在周围,粗壮的青铜火炮搁在其上。
火炮左右以木楔卡住,各炮手护在周围,有人手持火把,有人正在塞填圆熘熘的铅弹,更有人正往后方塞入火药。
而在五六门佛郎机炮前,一个个子药被炮手装好火药与铅子后,搁在用麻袋堆积而成的护圈内。
一旁,还有数十名民夫正被安排往城墙上运送火药与铅丸。
而在瓮城望楼上,数百名鸟铳手、弓弩手隐藏在锥碟之下,又有数百名铁甲战兵藏在城门后,随时应对破门。
而普通的战兵则头戴凉帽,身着号衣,其外或套一层披皮甲、纸甲、或套一层棉甲,他等藏于城墙脚下,或是藏在屯兵洞内,亦或是直接站在城墙上,以手中盾牌护在自身。
与此同时,左右两座角楼上,数名旗手正矗立在其上,手中拿着各种颜色的令旗。
可以说,东城门城墙之上,鞑子的布防中规中矩,让此刻正用千里镜观察的主将周全斌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城外,中军大营。
一处高台之上。
周全斌放下了千里镜,随即对着左后方一名将领询问道
“廖副将,可查清东城门鞑子兵力部署?”
“回总兵大人,末将已派细作曾潜入过广州城,然鞑子很早就将城门关闭,遂而……”
“也就是说,鞑子兵力部署,无从得知咯?”周全斌一听副将之言,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总兵大人,末将正在让工匠打造……”
“来不及了!刚刚斥候来报,西城门与北城门皆有大军将两门团团围住,想必是秦总兵的大军,吾等早已经约定一起攻城,如今吾等耽搁了数个时辰,绝不能再等了!”
“去……即刻传令,让火炮全力向城墙方向轰击,弓弩手与鸟铳手掩护战兵尽快在滩涂之上铺出数条路来!”
作为郑氏宿将,周全斌自然深知戚家军战法,遂而一见到这一片滩涂,他便立刻就想到了铺设木板的方式攻击前进。
…………
不久之后,火炮齐鸣。
“轰轰轰……”
城外、城墙上,双方火炮对轰个不停。
然因时代所限,火炮的战果极其不理想。
不仅命中率极低,且威力相对红夷大炮而言,还是稍显不足。
没错,此次双方并未动用重型红夷大炮。
毕竟那东西属于国之力器,即使是广州城都没几门。
而周全斌部与张煌言部,虽然携带了不少火炮,然皆都是一些五百斤、千斤佛郎机炮,像两千斤、三千斤乃至是五千斤的重型火炮,因这一路,鞑子破坏道路严重,尚未被运来。
不过,二人都相信,一旦这些从舰船之上拆下来的重型巨炮运抵城下,这广州城迟早将被攻破。
“快!快!装填子药!不要停!”
“轰……”
“火把!火把了!赶紧点火!”
“民夫!赶紧将火药与铅丸运过来……”
“赶紧将木板运过去,快!”
“噗嗤……”
…………
城外,数队战兵正在盾牌手的掩护下,不断在滩涂之上铺设着一条条路。
尽管鞑子的火炮不断轰来,然那些铅丸皆被厚厚的铁制盾牌所挡住了.。
左右与前方护卫的盾牌犹如一条巨型蜈蚣,不断往前蠕动。
很快,就在滩涂上铺设出了数条木板路。
而一些挡路矮墙也被战兵们趁此时机,不断被推倒,倒在滩涂中,反而给前方的道路垫成了路基。
看到这一幕,城墙之上,守城的鞑子主将王国光一脸铁青。
他立刻下弓弩手与鸟铳手以及火炮全部对准城外滩涂之上的数条“蜈蚣”。
“噗噗噗……”
无数铅丸与药子朝着战兵们飞射过去。
很快,就将护卫左右前后上下的盾牌砸的叮当响。
然蠕动的战兵“蜈蚣”并未因此而停止脚步,而是依旧快速往城墙脚下的壕沟移动着。
而后方铺出的一条条道路也被一点点往前推进。
而另一边,明军工匠们也在紧锣密鼓的建造攻城云梯。
至于冲槽车这些大型且复杂的攻城器械,工匠们只能放弃。
毕竟时间紧,任务重,工匠们也没法子,只能从最简单的攻城云梯开始建造。
半个时辰后。
随着第一轮炮击缓缓落幕,滩涂之上,七条木板小路已然铺设完毕。
与此同时,明军战兵也开始往壕沟之上搭建攻城云梯。
而方法依旧是“蜈蚣”战兵蠕动法。
一块块盾牌护在四周,中间的空隙则组成了一条条通道,民夫与战兵在通道之中穿梭,将各种器械,往壕沟旁输送。
而另一边,明军的火炮再次开火。
一些战兵也开始将云梯扛在肩上,随时准备向着城墙进发。
鸟铳手与弓弩手正准备紧随其后,向城墙发起进攻。
…………
也就在东城门,明军发起进攻的同时,广州城南面,外城之外,江面上。
数十艏战舰一字排开,以侧面迎击城墙。
几百门各型火炮对准了南面城墙,不断轰击着。
火炮的声音震耳欲聋,一颗颗滚烫的炮弹不断砸在城墙之上。
时不时会令城墙都抖上一抖。
而守在城墙之上的鞑子火炮手,也在数名鞑子守备的指挥下,利用南面城墙上的数十名火炮还击着。
然相比其他明军的水师舰船,秦明麾下的水师舰船却是以强大火力着称。
一门舰船侧面就有二十门火炮。
虽然皆都是轻型佛郎机炮,然射程却是足够够到城墙之上了。
毕竟岸边码头之上,鞑子的水师舰船早已经被摧毁,根本就没能力驱逐秦明麾下的水师战舰。
…………
很快,随着十几轮火炮过后,明军的二十艏战舰近四百门火炮将整个南面城墙砸的千疮百孔。
而城墙之上的锥楪与望楼皆被摧毁殆尽。
驻守的鞑子炮手也是死伤惨重,数十门鞑子火炮全部被砸毁。
与鞑子一比,明军数十艏战舰只能算是轻微损失。
仅一艏舰船船尾甲板被砸坏,十几门火炮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有些炮窗木板被砸坏,有些则直接成了一个大洞,需要大修。
不过,整体上,鞑子在南面城墙之上布置的火炮,根本就没有对江面之上的明军水师舰队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
反倒是炮手损失了不少,数百名被征募的民夫则一哄而散,逃下城去了。
可以说,此时的南面城墙,鞑子已无远程还击之力了。
“快!快!都下去!下去,下城墙!”
…………
与激烈交火的东城门与南面城墙相比。
此时此刻,广州城,北城门,秦明并未下令全面进攻。
而是不断用火炮轰击着西北城墙的一角。
那里曾经被尚可喜的大军轰塌过。
当时,尚可喜等人率兵十数万攻击广州明军。
当时城内据说有大军二十万,然却被当时的明军总督胡乱指挥,最终被尚可喜以数门红夷大炮,轰击了数日,最终将广州城北门附近西北角城墙给轰踏了一个缺口。
而鞑子大军就趁此时机,迅速将缺口扩大,最终杀入城内,将广州城给夺了下来。
秦明知晓这一秘密之后,自是不会放过这等弱点,立刻就组织炮队不断轰击。
而守城的鞑子主将严自明也在获悉这个秘密后,立刻在西北角城墙脚下布置了重兵。
不过,随着西北角城墙砖石不断掉落,新修复不久的缺口更是摇摇欲坠,鞑子主将吓得立刻对民夫吼道:“尔等还愣着做啥,立刻将手中的麻袋堆到那墙角下去!”
“还有那些拆下来的砖石与杂物,也一起堆过去!”
此时的严自明也有些慌了。
一旦这个豁口被轰开,城内便危矣。
“怎么办?怎么办?明贼这是要以火炮强行轰开那个豁口呀!”
“总兵大人,必须立刻向王爷求援,将其麾下待命的几营兵马立刻调过来,否则明贼定会……!”
“轰!”
“哗啦啦……”
不好!那豁口快轰开了!快!快组织民夫将麻袋与杂物堆过去,先暂且堵住这个豁口再说!
“城墙上的刀盾兵、弓弩手!快!也即刻调过去!”
这一刻,望楼上,严自明立刻下令道。
他现在只能采取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先将那个豁口挡住再说。
至于其他地方,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此时的秦明却恰恰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随即给陈上川及刘荏下令,让其各带一营人马,立刻从左右杀向北城门左右两侧。
而后,他又几乎同时下令,神机营即刻朝缺口处而去,一旦豁口被轰开就立刻对着豁口内开火。
“轰隆隆……”
不久之后,随着一声巨响。
西北角城墙随之垮塌。
塌落的灰尘飘散在空气当中,恰巧就挡住了城墙外的神机营视线。
不过,神机营营将并未等待,而是立刻下令全营火铳手对准豁口处后方开火。
“噗噗噗……”
霎时间,火光四起,火药味弥漫了整个豁口外围,一股股黑火药产生的烟雾组成了雾墙,悬浮在虚空之中。
无数颗铅弹呈面状朝着豁口内飞射而去。
顷刻间,挡在豁口之后的那些还未来得及跑开的民夫,即刻就被射杀倒在了地上。
而未被完全封住的缺口背后,数十名鞑子刀盾兵手中盾牌也被铅弹砸中,碎成了数块。
“开火!”
“噗噗噗……”
“开火……!”
“噗噗噗!”
数轮火铳射击过后,豁口背后,尸体躺了一体。
守在其后的鞑子已然乱作了一团,抱头乱窜。
“都不准退!不准退!挡住!挡住!快!”
“拿住尔等手中的盾牌!冲上去!挡住豁口!绝对不能让明贼进城!”
“所有营兵守军皆都去那边!务必要给本将挡住那一道缺口!”
此时,鞑子主将严自明也深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一面下令将所有能动用的兵力都调到豁口处,一面又亲自准备领着亲卫也赶了过去。
然就在他刚动身之于,副将突然指着城外,惊呼道:“总兵大人!明贼!明贼冲过来了!”
“快!快!所有人立刻各就各位,明贼要进攻北门了!务必得挡住,有后退逃离者,杀无赦!”
…………
“杀!”
“杀呀!”这一刻,城外,陈上川与刘荏各率一个营的战兵,亲自领兵冲锋在前。
很快,城墙上,惨烈的厮杀就上演了。
陈上川此时一身鱼鳞齐腰甲,头戴凤翅头盔,一柄明刀被他砍的都卷刃了而他身旁亲兵则死死的护在左右,犹如两柄利剑,为他扫除周围障碍。
“杀……杀了那鞑子总兵!杀过去!”
此时的陈上川早已经盯上了那严自明。
左右亲兵一改之前防守阵型,迅速犹如一柄尖刀,不断向着数十丈开外的鞑子主将严自明所在的北门望楼方向推进。
而身后的数百名铁甲战兵也紧随其后,将城墙上不断冲杀上来的各种鞑子战兵都给杀倒在地。
一时间,整个城墙之上,尸体倒了一层又一层,鲜血已然成了泥浆般的粘稠状,许多明军战兵脚踩在其上,溅起一行行“血滴”,四处飞溅。
而另一边,刘荏也率军杀上了城墙,他的目标则是北城门。
“杀!杀下城去!务必将城门之后的鞑子守军给本将杀光!杀光!”
此时的刘荏外罩一身锁子甲,其内穿着一身黝黑铁甲,手中的一柄长砍刀犹如旋风一般,不断收割着鞑子的脑袋。
很快,刘荏及数十名亲兵就杀到了城墙之下。
北门后方,一百多名鞑子披甲战兵见刘荏率军杀来,也纷纷冲杀上前。
两侧,鞑子弓手也弯弓搭箭,将目标对准了最前方的刘荏。
这一刻,刘荏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