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钓鱼佬永不空军是吧?“我来吧。”宁不凡也算帮助他们弄清了娄知昔的身份,尘文简环顾左右,从地上拾起一根半米长的树枝,松松拎着走到溪边,凝神注视水面。他一认真,尘云离三人也不禁跟着提气屏息,排排站,等着看他的动作。少顷,尘文简的手如离弦之箭般探出,树枝破开溪水一扎,再拿起,就见上面串着一尾青鱼,头尾还在不住摆动。一击成功,尘文简一鼓作气,接连扎上五六条鱼,直到树枝差不多被串满,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他提着鱼串回身,迎上三双写着叹为观止的眼睛。“厉害!”尘云离竖起大拇指,赞美的话简洁有力。宁不凡和娄知昔用力点头。娄知昔甚至忘了自己应该害怕尘文简这个“大魔头”,忧伤而艳羡地说:“我若是有你这本事,何至于在翠叶村骗吃骗喝……”闻言,宁不凡斜他一眼:“你不是会算命?到淮阳城摆摊混口饭吃有什么难的?骗人就是不对!你就是思想有问题!”说着,他接过尘文简递来的鱼串,将上面的鱼拿下放进鱼篓里,而后一手鱼篓一手拽着娄知昔的衣领,大步流星地走向翠叶村。尘云离与尘文简相视一笑,并肩跟上。就在四人即将走出林子之际,右侧长满野草的小径深处忽然传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尘文简眉眼一沉,抬手拦了拦尘云离,同时停下步伐,转身看向那边,顺势将他挡在身后。“怎么了?”尘云离不明所以,扯了宁不凡衣袖示意他停步,然后从尘文简肩头望过去。不多时,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身着锦缎裁制的衣裳的年轻公子肩上却扛着一袋米,还算轻松,只是行走间有些气喘。米袋上印着四个大字——林氏米铺。尘云离注意到,看见这位公子的瞬间,尘文简皱了皱眉头。第012章 我和我的冤种父兄“你是……林氏米铺的三公子?”宁不凡站在前边,并未察觉尘文简的表情变化,眯着眼打量那年轻公子片刻,叫破他的身份。林遥歌擦擦汗水,向宁不凡颔首,冷淡地应道:“是宁先生吧。你今日不进城抄书?”据此十里外就是淮阳城,位于南北官道交汇处,面积大人也多,商铺林立,往来做生意、游玩的商贾旅客络绎不绝,极为热闹繁华。城中书肆不少,由于印刷书籍的价格居高不下,手抄书依然有很大的市场,所以每个书肆都会雇佣人抄书,报酬公道。宁不凡虽无功名在身,但写得一手好字,经他之手抄写的书籍颇受欢迎,一直是各个书肆争相邀请的对象。林家的米铺就开在他常去一家书肆隔壁,两人打过几次照面,脸熟,不算认识。“你这是要送米到翠叶村?难得。往日这些事不是都由伙计来做?”宁不凡状若无意地打探道。“买主是翠叶村的许大娘,熟客,她希望由我亲自将米送上门。”林遥歌并不藏掖,坦然地回答完,冲几人颔首,“几位也去翠叶村?既然我们同路,不如一起。”“好。”宁不凡一口答应。于是队伍中又多了一人,这回除了宁不凡主动提一句帮林遥歌搬米被婉拒之外,再没人主动说话,气氛变得沉闷而古怪。不知不觉间,尘云离和尘文简落在最后,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交谈。“那个人,”尘云离照林遥歌的背影微抬下巴,“他出现时,我看到你脸色变了,是他有什么不对吗?”尘文简凝眸打量林遥歌半晌,眉头渐渐舒展,像是心里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他是刚入门的修行者。”尘文简的语气很轻,却斩钉截铁,“邪修。”尘云离一愣,旋即瞪大眼睛:“邪……!是我想的那种邪修吗?”他第一个字就声调上扬,差点传到前面的人耳朵里,好在及时降下音量,紧张兮兮地捂着嘴,不自觉地凑近尘文简。尘文简觉得这样的他很像偷干果被发现的花栗鼠,眼睛弯了弯:“是你想的那种。”所谓邪修,一指修习邪僻术法的修行者,二指行事乖张狠厉的邪恶修士,第三种则是两者皆有的修行者。邪修和堕魔修士一样,无论属于以上三者中的哪一种,都深受正统修行者的鄙夷,名字常年被挂在各大门派的悬赏榜上,不敢冒头,活得犹如阴沟里的老鼠。按照尘云离的刻板印象,除去一小部分天生心理扭曲和过度追求强大力量的人,大多数邪修最初都不是主动走上这条道路。这位林公子仪表堂堂,家境殷实,愿意应老主顾的要求亲自给人送米上门,瞧着也不像性格乖戾的人,怎么会是邪修?莫非是他太以貌取人了?尘云离挠头:“那你打算怎么做?把他拿下?”尘文简道:“他并没有在我们面前表露身份,也不曾伤害我们,贸然动手是自找麻烦。”尘云离拿不准他的意思,谨慎追问:“意思是,他虽然是邪修,却是个好人?”闻言,尘文简仿佛听到有趣的笑话,轻轻笑了一声。吐息蹭过他凑近的耳廓,痒痒的,他忍不住捂着耳朵避让了一下。“笑什么?被冠以恶之名的人,也未必真是凶徒。”“你说得不错,但他不在此列。”尘文简眯起眼睛,眸底既有对他此言的赞同,亦有淡淡冷意。他素来寡言,所以不知如何将自己所见准确地描述给尘云离听。在他眼里,此时的林遥歌并非人形,而是一道形体扭曲的蠕动的鬼影,仿佛封剑塔外只在夜间现身的怨魂,可周身又比那些怨魂多了一圈血色光芒。身形有异是邪修的显著特征,只不过唯有修行者才能看到这种特征。但他身周这圈浓重的血光,却与邪修无关,而是说明……“他手上沾了很多条人命,那些血光,便是他残害无辜的业障。”尘云离倒吸冷气:“当真?”尘文简颔首,指了指娄知昔:“他精通卜算之法,亦能看到世人身上的因果,此刻应也发现了那位林公子的真实情况。”尘云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娄知昔走在宁不凡的另一侧,离林遥歌远远的,脸上虽无异样,但望天望地,就是不肯往林遥歌那边看去一眼。一众人里,唯独宁不凡对林遥歌的身份一无所知,尘云离想提醒都不知道怎么提醒。思来想去,尘云离扯着尘文简的衣袖问:“如果他暴起伤人,你能对付他吗?”尘文简唇角一撇,深静的黑瞳里流露出浅淡而直白的不屑。“他非我一合之敌。”简简单单一句话,由他说来却笃定得仿佛世间公认的真理,不夸张地说,让尘云离的心也随之一定。他笑了笑,漫步上前,装作不经意地走到林遥歌和宁不凡中间,将两人隔开。宁不凡也不觉得有问题,顺势往旁边让了让。与此同时,娄知昔见鬼般的眼神投了过去。这家伙的实力有乡间大鹅强吗?没有?没有他还敢主动靠近邪修?!娄知昔又看向尘文简——你不拦着?尘文简没搭理他,甚至没有上前,只是走在原本的位置上盯着尘云离的一举一动。就在这短短片刻功夫,尘云离那边已经掏出了自来熟的本事,跟林遥歌聊上了。“林公子家的米怎么卖啊?我住在山上,下来一趟不容易,若是便宜,我也到你家多买几袋,最好可以吃到过年,省了时不时下山采买的力气。”说着,他好奇地观察林遥歌肩上的米袋,眼波灵动,颇有些不谙世事的意味。林遥歌看他一眼,显然对他毫无防备:“一会儿到了主顾家里,我可以请她打开米袋让你看看。林家的米品质一向有口皆碑,宁先生常往城里去,想必听说过。”突然被点,还在看鱼篓里的大青鱼的宁不凡敷衍地答应一声。“啊,对对对,听过听过。”尘云离笑了笑,忽然像察觉什么,凑到袋口轻嗅:“咦?”他身上有种小动物的气质,总能叫人联想到单纯可爱的毛茸茸,令人生不出戒备之心,林遥歌亦然。他没有怀疑尘云离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或者秘密,随口问:“怎么了?”“你家的米……怎么有股花香啊?”尘云离揉搓鼻尖。这倒不是他乱说,米袋里的确有一股花香,干涩中略带苦味,闻着香,感觉又是臭的,非常怪异。闻言,林遥歌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将米袋换了个肩膀扛:“你闻错了。我家的米里没有花香,你嗅到是我衣服上的味道。”“是吗?”尘云离歪了歪头,满脸不信。林遥歌见状,朝他伸出一只白得妖异,骨节分明的手:“不信你再闻闻。”尘云离凑过去轻嗅两下,确实在他指尖和衣袖间闻到了同样的味道。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真的闻错了。落在后头的尘文简看见这一幕,眉心登时皱紧,比刚发现林遥歌身份时还紧,不悦感揪着他的心脏,强烈到让他控制不住表面的冷静。若非尘云离很快就从林遥歌身旁退开,他恐怕会忍不住上前分开他们。这时,林遥歌转移话题道:“你家住在山上?若是买了米不方便搬上山,我可以帮你。”“你亲自帮我?”“嗯。”林遥歌微笑,“毕竟这桩生意是我和你谈成的。”尘云离粲然一笑:“那就多谢你了!从翠叶村出来,你再带我去你家米铺吧!”不等林遥歌回答,他立刻另起话头,说到了山里生活的清苦和不方便。林遥歌则一反刚才不爱说话的样子,与他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两人相谈甚欢,丝毫不管别人的心情——这里的“别人”特指尘文简。娄知昔原本可担心尘云离了,看他跟林遥歌越聊靠得越近,人都傻了,正冲尘文简使眼色示意他去把人拖回来。然而他一扭头就见尘文简冷着脸,那黑云罩顶的模样比不久前怒斥自己的宁不凡还吓人,明明没什么表情,偏偏就是给人一种一顿能吃三个小孩的恐怖感,尤其看向林遥歌的时候,总让娄知昔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掏出菜刀砧板,把林遥歌细细切做臊子下酒。被自己的脑补吓到,娄知昔狠狠打了个寒颤。所幸这个时候,翠叶村到了,尘云离和林遥歌的交谈也告一段落,回身跑到尘文简身旁。于是娄知昔便见识到尘文简的另一项绝活——变脸。从一顿三个小孩的反派脸切换成如沐春风的笑容,尘文简只用了不到一息时间。在场的人除了娄知昔,就连尘云离也没能察觉他情绪和神色上的变化。“尘文简,一会儿你陪我去趟林氏米铺买米呗。”尘云离眨眼示意,阳光落在他白净的皮肤上,照出细小的绒毛,莫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