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贯日,天外来石。
起于天际,落于东南。
一时天下震动,大虞境内的修士如蝗虫般飞向东南贫瘠之地。
贫瘠之地,一如其名。
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不仅没有修行界视若珍宝的灵植灵兽,也没有凡人趋之若鹜的肥沃良土。
贫瘠的土地上,生活着人数不多的贫民。
这些人都是罪民的后代,上万年前,先祖们的大虚皇朝倾覆,最高贵的皇族成了最低贱的罪民,被流放于此。
万年的时光,一代代繁衍下来,这些前朝皇族之后,已经忘记了祖辈的荣耀,变得谦逊中带着卑微,善良中带着麻木。
不知为何,在这漫长的万年之中,罪民中再未出现一名修士。
生活艰苦,繁衍困难,罪民的数量越来越少,从最开始的几万人,到如今只剩下一个村庄,一千余人的规模。
关于前朝的传说,也渐渐湮灭殆尽。
生活平静而乏味。
石漠一直这么觉得。
石是前朝皇姓,作为罪民后裔,石漠今年十五岁了,每天就是去放放羊,打打猪草,或者去地里饲弄一下庄稼。
贫瘠之地的草长的不够茂盛,需要赶着羊走很远的路,一路上吃着星星点点的青草,直到吃饱后,原路返回。
今天是中元节,村里老人说这一天要在村中祠堂祭祖,不能外出劳作。
作为最调皮的孩子王,石漠再次完美地展现了他逃脱一切掌控的能力。
不仅出了村,甚至还带上了他视若伙伴的三头羊。
白虹贯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石漠正赶着自家的三头羊往回走。
绚丽的白虹仿佛冲着自己而来,石漠不由眯了眯眼睛。
白虹飞了过去,似乎落在了村子所在的位置附近。
石漠距离村子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虽然对于那道白虹很是好奇,但他并不着急回去。
祭祖大典应该还没结束,放河灯这等有趣的活动要等天黑了才会开始。
没过多久,一道道纤细的光芒陆续飞向了村子的位置。
紧接着是无数乱七八糟的光芒闪烁,伴随着一声声巨响。
许久之后,光芒和巨响都平静下来,一道道光芒飞离了村子,只是飞走的光芒,明显比来时少了许多。
又过了许久,石漠和三头羊回到村口。
看着已成焦土的村子,如遭雷击。
地上有横七竖八的尸体,石漠愣了许久之后,艰难地在尸体中开始翻找。
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但并不妨碍他辨认尸体的面目。
但地上没有一具尸体是他熟悉的家人或者村民。
但村子里也没有一个活人。
院子里还躺着一些焦炭似的物体,依稀有着人形。
凡人,并没有资格在修士的战斗中留下尸体。
石漠不懂。
但他知道,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全都没了。
直觉告诉他,这些焦炭就是昔日的家人、朋友、邻居。
夜风起。
焦炭化为飞灰。
石漠身体僵硬,内心哭嚎,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前朝大虚皇族,今朝大虞罪民,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石漠枯坐了一夜。
初升的太阳刺在他的眼睛上,如梦初醒。
村庄已是断壁残垣,在石漠所不能理解的强大冲击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石漠木木地走向祠堂的方向。
用双手刨了很久,刨出来那块“大虚灵昭皇帝之位”的灵牌。
这是大虚末代皇帝的牌位,也是前朝留传至今的唯一痕迹。
亲人没了,朋友没了,族人没了,家园没了。
石漠想要寻个去处,但不想忘记自己的来处。
这仇,总是要报的。
双手抚摸着灵牌,灰不溜秋的灵牌也受到了重创,半边焦黑。
残缺的口子,里面却隐隐露出乳白色的一角。
石漠愣了愣,用手指将口子抠大了一点。
一个完整的圆形物品从里面开始显现。
犹豫再三,石漠找到一块稍稍锐利的铁片,将灵牌彻底撬开。
掉出来的是半个手掌大小,厚度足有半寸的一块圆形玉佩。
上面只有一个字“虚”。
大虚皇朝的虚。
石漠端详半晌,看不出端倪,便将玉牌贴身收好,从废墟里找到了些便于携带的常用物品和盐巴等必需品,用一个包袱包起来背着。
地上还躺着数十名死去的入侵者。
石漠非常清楚,这些人不可能是村民们杀死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自相残杀。
如果所料不差,他们是为了争夺天空中飞来的那道白光展开的厮杀。
村民们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
这杀亲之仇,凶手自己可能都没有注意到,但对石漠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刻骨铭心的痛苦和仇恨。
他们的衣服上,有的写着一个“乾”字,有的写着一个“离”字。
石漠不明白它们代表的含义,但他牢牢记住了这两个字。
从这些入侵者身上,石漠也翻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体积都不大,便全放进了包袱里。
很多入侵者身上手上都有刀剑,石漠也从中找了一柄趁手的长剑拎着,作为防身之用。
收拾停当,石漠赶着仅存的三头羊,沿着穿过村庄的河流,向北行去。
村里老人说过,北方,是大虞国繁华之地。
石漠走走停停地行了七日,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好在河边偶尔会出现小片的树林和灌木,总能找到些可吃的果子。
河里偶尔也能看到几条鱼,贫瘠之地的罪民们,使用简单的木棍就能叉到鱼,这是千百年来传下来的基本技能。
所以石漠一路上倒是没有被食物困扰。
走累了,路上停下来休息时,石漠便把入侵者身上搜集来的那些杂物翻出来,一件一件地研究。
里面大都是一些没有任何文字的玉简、玉戒之类,怎么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只有一本薄薄的纸质册子,是石漠可以看懂的。
《乾元宫存神炼气诀》。
这本书只有二十几页纸,几千个字。
最后配了几张图,注明了人体经脉和行气图,还有简单的十式剑招。
石漠已经来回读了十几遍。
看上去像是村里老人提起过的修行之法。
字能读懂,但不得要领。
石漠照着上面所写的方法,按图上注明的经脉和穴位,尝试着存神、吐纳,但是他始终感受不到“炁”的存在。
书上开篇便讲:“五灵根之人,天生自开气窍。普通修士入门,则需师长以灵力灌顶,方可开启气窍。存神守中,以神照形,则炁由窍入体,导引至气海,以心火肾水炼化为气,方可为我所用。”
石漠据此确认,自己绝非那得天独厚的五灵根之人,但到哪里去寻师长来开窍呢?
一连七天,都没有任何进展。石漠颓唐地丢下册子,拿出那块大虚玉佩,躺在草地上轻轻摩挲。
玉佩温润,手感极佳。
仰望着黄昏的夜空,石漠倦意涌来,渐渐睡去。
玉佩落在了胸口下方的气海处。
睡梦中,石漠感觉周遭无数的清凉气体涌入气海,入内后又变得灼热。
冷热交加间,浑身说不出的畅快。
这一梦,漫长又短暂。
石漠感觉脸上痒痒的,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其中一头羊在舔自己的脸。
日头高悬,竟是中午了。
石漠站起身来,觉得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甚至,没有吃早饭和午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饥饿。
玉佩从胸口滚落草地上,石漠赶紧捡了起来。
回想起梦中的感受,石漠赶紧盘膝打坐,运转起书中的炼气功法。
丝丝缕缕的清凉气体瞬间涌入气海,石漠惊喜交加。
气窍,就这么通了?
原因是,大虚玉佩?
石漠激动地抓紧玉佩,如获至宝。
如今看来,先祖必是修行之人,万年前皇朝倾覆,应与修行界有关。
只是万年下来,口口相传下来的前朝故事,已经非常模糊和支离破碎,村中老人也未曾说起过先祖们的辉煌过去。
有此宝物和那本修行功法册子,石漠复仇的希望终于有了一点点端倪。
石漠趁热打铁,连忙运用书上所载的行气之法,调动气海内不多的一点真气在体内游走。
气所到之处,似有一道道关隘被冲开。
石漠仰天发出一声长啸,畅快淋漓至极。
这就是书上所说的,五境里面的第一境,炼气境了?
虽然只是炼气一层,却与凡人有了质的不同。
想起书上还有十式剑招,石漠忙不迭打开又看了一遍。
有真气为基,剑招学起来如水到渠成,再无之前所遭遇到的难以理解和无法施展。
这一日,石漠没有展开行程,而是原地驻扎,将炼气一层的基础渐渐夯实。
因为他已经敏锐的发觉,河流两岸的植被开始变得茂盛了。
当茂盛到一定程度,就意味着开始进入有人烟的范围。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石漠诚惶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