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人来人往。此时的清冷阁仿佛一个高不可攀的琼楼玉宇。与楼下的凡尘完全断了联系。只要她离开床太远,就会毫无征兆地被拉回到床上。
趴在窗边,苏夕雨望着楼清冷阁下的幽雨阁沉思。
她曾无数次地尝试,所到的最远距离就是这里。现在她已经保持着同样一个动作一上午了。前日才知道自己早已回到归元境。
此处囚禁着她的地方正是此处主人的寝殿,清冷阁。
开门声响起,再到脚步声,然后便是盘子落桌的声音。苏夕雨也不回头,定又是侍女前来送膳。她习以为常。
凡是来此处的丫鬟都谨言慎行。
除必要的需求之外,绝不会同她多说上一句话。昨日那个不过是看着面善。年纪又小才尝试叫她帮忙。也不知道自己的条子送出去了没有。
“师娘?”
许久不听人离开的声音。她这才回过头来。看到余声笑盈盈地站在桌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久才开口。顿时又惊又喜。
“师娘怎么进来的?我师尊可好?”向余声身后的方向扫了一眼。褚煜居然会放余声进来?
“你师尊很好。”余声欣慰笑道:“我们收到了你的消息。知你无恙,终究是放不下。南哥想着我们同为女儿家比较方便。我便求了境主让我来瞧瞧你。”
“这么说,师娘是刚从……”
苏夕雨停住,没继续往下说。他应该很好吧。侍卫侍女一大堆。走到哪里都是莺莺环绕,最不缺的就是伺候的人,那里需要她来关心。
“一个人趴在那儿看什么呢?现在天已经回暖,也别趴在窗口啊。当心着了风可是有人要心疼的。”
余声走向窗边,欲帮她将窗子关上。“呀!”顺势向下一望,一看不由惊奇出声。
苏夕雨自是知道余声在惊奇什么。这楼上视野开阔,大半个归元境都暴露在其视线之下。
往日她路过门前,总想着要避开上面。可到上面看了就知道,以前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愚蠢。更别说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幽雨阁。
幽雨幽雨……当时的随意猜想如今成真。原是他一开始便做了打算吗。
“之前没发现,上面的景致竟如此特别。”余声感叹着向下张望。
苏夕雨心中一动,缓缓将视线移向她“师娘之前来过这里?”
余声收回视线笑着“嗯,初来时。南哥曾带我来拜访过褚境主。以示收留之恩。曾来过一次。”手指紧紧地抓着窗框,凸起的指节微微泛白。
“原是这样,我还记得初来时正值当秋。一眨眼就又要过年了。”
转头看向下方的幽雨阁。院里有个女子正站在正屋门前。衣着素雅,却知价值不菲。仪态端庄,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须臾后,一名侍女从屋内走出来。经素衣女子几句训斥。侍女偶尔会抬头向那委屈的女子反驳几句。说完便又垂下头,态度极其恭敬。两地相隔甚远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看到这里,苏夕雨扶着窗子站起。余声这时才发现她脚上缠着的绷带,“若水,你这脚是怎么了?”连忙扶住她的胳膊。见她想要去关窗,余声制止后顺手便将窗子带了回来。
“就是被树枝划破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苏夕雨淡淡解释着,仿佛说着一件无关自己的事。
“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师娘帮我将上面的绷带拆掉吧。这一层层地缠得我难受。”
脚被包成了一个粽子。行动起来很不方便。昨天丫鬟帮她换药,伤口已经快要愈合,拆了透透气说不定反而会好得快一些。
“好。”
苏夕雨任由余声忙活着。随着伤口一点点露出。余声满脸心疼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余声轻抚着伤口处。苏夕雨心里的阴郁,伴随着流淌的温热生出无限酸楚。
“有家人真好。饿了有人给送好吃的,冷了有人给送新衣。受伤了还有人心疼。”
只是这份情还会存在多久。如果对方心里没有秘密,没有和师尊这层隔阂该多好。
“你个小丫头,怎么知道我又给你做了新衣服。”
余声默默走到桌边,将包裹取来,又递给了她一盘子小点。让她吃着,自己打开包裹给她看。
“我想着你这里棉衣狐裘什么的都不缺。也比我的手艺精致上许多。这次便做了件单衣。眼下天气将要回暖,留着给你过几日穿。”
衣服是青色的。对襟上绣了几朵铃兰。秀气又大方。苏夕雨啄了一小口手里的豆沙糕。见余声说得开心,什么选针线啦,刺绣途中错了又拆啦,心中百转千回。
转眼两年了,变化太多。
“若水,你怎么了?”
余声放下手中的单衣。缓缓走来,坐到她身边摸着她的背安抚道:“师娘知道你心里苦。我和南哥说了,后日便是新岁。到时便请境主一起来竹院吃顿饭,感谢他的收留之恩。”
说着牵起她的手包裹在双手中“倒时便请境主带着你一起出来。如何?”
轻微咀嚼的唇瓣停住。之后屋内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若说不动心,定然是假的。从小一切团聚和节日均和她没有关系。虽有亲属,也不过是外人眼里的血缘关系,内里人的累赘罢了。。
来到这里。即使是拜师两年。和南柯一直是聚少离多,都是和余声相依为伴。大家难得在一起,她怎会不心动。
只是现在这状况……迎上对面的目光,余声眼神光亮。
“怕他是不会同意的。”苏夕雨垂下头。
现在他正在气头上。将她关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岂会轻而易举地答应将她放出去。
“未必那样糟糕。刚才我去了玄青殿。求境主来见你。虽说了没几句话。可看出他定是深深依恋着你。如若不然怎么肯见我,又怎么会同意我来呢?”
余声急切地说着,在说到褚煜对她的态度时言语中的笃定,好像生怕她不信一般。
苏夕雨嘴角弯起的笑,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在余声的注视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此那我便回去了。跟南哥商量一下如何和境主说。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师娘!”
看余声一点一点收拾着食盒。苏夕雨双手抱膝,坐、在床上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一颗心跃跃欲试。
待余声走到门口时还是没能忍住。开口叫住她。
余声回头,触及目光。苏夕雨逃似地躲开了她询问的视线。
问出了那句一直藏在心里的牵挂:“你见他时,他可安好……”
猝不及防地一问,余声愣了一秒。过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我就知道你是想着境主的。”
她叹了口气,带了几丝无奈诉说道:“玄青殿四处都是浓郁的酒气。听人说境主好几天都宿在那里。东西也很少吃。身边只有一个阳卫陪着。整个人显得也消沉了不少。”
唇边的贝齿陷进肉里。苏夕雨盯着地面。余声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心里,泛起丝丝疼痛。
余声安静的推开房门。在合上门瞬间,脸上泛起阴郁。抓着食盒提梁的双手仿佛要将其捏碎。
若水,如今你心中已有决定。就让我这个师娘助你最后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