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你真的不用送我回来的,”殷容第N次强调,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没关系。你不和我吃饭,我也没什么其他重要的事情。”林承雨开着车,速度很快,又很稳,余光睨她一眼,“家里出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没事的,不用你。”她这样说道,然后默默攥紧了手机。

林承雨很快将殷容送回了家。

她下车和他告别,竟然对他说了句“谢谢”。

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走掉。

她家落地窗的洁白窗纱被拉了起来,林承雨开车路过时速度很慢,往里望了一眼,但那纱不透人影,只能看到模糊的、完全看不清楚的影子。林承雨自觉这样窥视别人家里的行径太不道德,仅匆匆掠去一眼,便收回视线,离开了这里。

没关系,今天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管她身边有谁,都不能代替他和她一起并肩经历过的那些过去。

他们终究会拉着手,一起跑过那场大雨的。林承雨想。

“你....”沈明雾被关门的声音惊醒,他起身往玄关走,迎面看着女孩步伐急急地冲进来,人有些怔怔,声音低而哑,“你怎么回来了?”殷容蹙着细眉闪身进来,门一甩,三下五除二地把高跟鞋蹬掉,拖鞋也没来得及趿上,几步就站定在他面前,问:“你怎么了?”她给他发消息问他有没有事。

他过了好半天,才回复她,说应该没有。

真有意思。

有事就是有事,没事就是没事。什么叫应该没有?

他答应了她说难受的时候要第一时间告诉她,在这儿遮遮掩掩什么呢?

”怎么不说话?”

她微眯起那双猫眼打量他,发现他脸色苍白,在灯光下几乎白得有些透明,嘴唇的颜色却比平日里红了些。沈明雾还是没说话。

没说话是因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刚从浑浑噩噩的梦境里抽离出来,还不知眼前场景是真是假,是梦还是清醒,只顾着怔忡望她,半天没有组织出来一句语言。紧接着,一只柔软细白的手贴在了他额头上。

殷容眉拧成了结,她靠近他,感觉他呼出的气息都滚烫。

她声音有些发紧:“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她微凉的手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像挠了猫儿的下巴,沈明雾舒服得阖起眸,他垂头往她手心里轻柔地蹭,低声“嗯”了下,道:“有点低烧。”他蹭的弧度很小,很轻微,但那滚烫饱满的额紧贴着殷容手心,她还碰到了他的发。他的短发像小动物的茸茸的毛,在她手心摇摇晃晃,连心底一起震起酥酥密密的痒。

殷容唰地收回手来背在了身后,她自己掐住自己的手,提心吊胆地想一一

这男人,怎么和小狗一样。

手突然撤开了,那双雾气蒙蒙的黑眸也像是被惊醒,慢吞吞地睁开,缓慢地眨了几下,有些无辜,也好像有些委屈地望她。都已经知道发烧了还摸什么摸啊?

...别看了,不会摸了。殷容不知道怎么,竟然莫名其妙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对他口中的“低烧”不满,微微提了调子强调:“这是高烧。

下一句又软下来:“你吃药了吗?

“吃了。”他说,话语是问题,却用的是陈述语气,“你为什么提前回来?

话语简短,视线却漫长,黑眸幽深,呼吸滚烫,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置。

玄关本来并不窄,但一个肩宽又挺拔的男人站在这里,还定定地望着她,就显得空间狭小。殷容在那视线之中心生出一种奇怪的忐忑,她不理解,也不想深究,但却控制不住地节节败退,半天才硬着头皮憋出一句:“没什么事就回来了呗。

你吃完药了,就早点休息吧

说着,她不太自然地想要绕过他身边,往客厅的方向走,却突然被他拉住了手。

手与手相触的瞬间,殷容浑身一震,感觉血液流通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家中空旷,他与她此刻的距离却不过半臂。她努力保留着那半臂的距离,仰起脸脆声质问:....你做什么??许是发烧的缘故,他的手比林承雨的手滚烫得多,力道也更紧一些,只是声音低哑,带着些病中的倦意:“你没穿拖鞋。他拉着她的手,不知是不许她离开他身边,还是担心她赤脚走在地板上凉,不愿她往前迈出更多一步,然后俯身去提她那双猫猫头拖鞋,放在她面前,道:“别着凉了。”殷容心中吁出一口气,她别别扭扭地穿上拖鞋,迅速绕开那狭小一隅,快步往客厅里逃:“我健康着呢。管好你自己。”男人的步伐并不快,甚至刻意放了缓,好似要给她一些空间:“管得很好,已经吃过药,还睡了一觉。“怎么就发烧了?”殷容问,“早上我走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沈明雾顿了顿,闷声答:.....也不知道。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确实。早上他送走殷容的时候,还健健康康,一点事情都没呢。

他收拾了碗盘,打扫了家里,空下来坐在沙发上,还顺便订了辆车一一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换一辆新车了。之前的车都是随便买的,反正只是个代步工具。但他现在觉得,他的车至少应该要比早上那台银车更上个档次才可以。他之前挑项目也没挑得这么仔细过。

等车订好了,又开始看装修。沈明雾自觉之前自己的家空空荡荡像个鬼屋,绝对不是殷容喜欢的风格。她喜欢温馨的,漂亮的,华丽的,亮闪闪的东西。沈明雾想,等自己告知她恢复记忆了之后,总要邀请她来自己家里坐坐。毕竟他在她这里住了这么久,就当作是答谢也是应该的....可什么时间告诉她自己恢复记忆了比较好呢??

太早的话,怕直接退回了普通甚至陌生的关系,殷容绝对不会同意一个投资人来当她的助理,或许还会认为他居心叵测;太晚的话......

沈明雾想到早上那辆呼啸而去的银车,深觉自己等不了太久。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闷痛,紧接着开始浑身发冷。

他没在意,但冷意毫不客气,从四面八方侵袭,喉咙也溢上痒意。他咳了几声,站起身来去关窗

,然后发现窗户根本就没开,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烧了。

量了体温,www.youxs.org,沈明雾微蹙了眉,觉得这烧来的实在是蹊跷。

天气确实有降温,但他穿得虽然不多,也肯定属于正常范畴内,并不应该会着凉。

什么病毒之类就更不可能了,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蜗居在这个房子里,殷容健康得活蹦乱跳,他哪里来的机会沾染上流感呢?现在不比以往,大小病不理不睬也就过去了。如今的沈明雾,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意愿,希望自己能够痊愈,能够健康,能够理所当然地站在她身旁。于是他翻了翻自己的微信通讯录,里面有个熟悉的名片,他模糊记得是他以前的医生。他和医生联系上,然后细细询问了一下情况。对方很开心他能够来找自己主动倾诉,还对他的近况表示了莫大的关心,最终结合各种表现,确诊他目前的症状是焦虑症引起的躯体化症状,发烧属于一种应激反应。他敛眉望着“应激反应”四个字,觉得这个医生纯属是胡说八道。

他又不是个心灵多脆弱的小狗小猫,被人丢下一天,就能应激成这样?

但症状是真实的。

头重脚轻,乏力感蔓延,胸闷得难受,呼吸都不畅,一阵一阵地发慌。

他并不过多纠结,吃了药便睡下了。

睡得并不安稳,恍恍惚惚地醒来好几次,时间过得实在是太慢了,他一遍一遍地看表,终于掐着时间给殷容发去了一条消息。那时候本身已经好受了一些。可是等收到她那条[不回来了]的消息时,他感觉刚刚被退烧药逼退下去的灼热好像瞬间卷土重来了一样,甚至感觉全身上下都隐隐发起痛来。症状好像就是是医生所说的“游走性疼痛他昏昏沉沉地靠坐在沙发上,在心中低骂一句,心想这个医生竟然所言非虚,真的不是胡说八道。她发来消息问他有没有事,他犹豫半晌,觉得这实在称不上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而且如果说出来,还有种在故意打扰对方“私事”的嫌疑。他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才不会用这样不入流的方式,利用她的同情心,去限制她与他人的正常交往。但转念一想,又担心说了没事,等她回来发现他发烧又要生气,怪他不信守他的承诺。

所以思量再三,回复了她一句“应该没事”。

....她竟然会为了他的一句“应该没事”而回到这个家。

这实在是让人完全无法预料的惊喜。

沈明雾抬眼看了下时间,他白天的时候觉得时间漫长到不可计,待此时理智回笼,才发觉不过刚到傍晚时分。他问她:“你吃饭了吗?”

殷容道:“不用管我,你休息吧。

“不是,”他转身就去了厨房,

”我也没吃呢。”

“你要带病在家做饭吗?”殷容跟着他进厨房,不满地蹙眉,又扯他的衣角,“去睡觉!别搞得像谁虐待你一样。”“火锅。”他被她扯着,但动作有条不紊,没受一点影响,只道,“很快,很方便,驱寒,我也饿了,火锅食材丰富又健康,吃了对我也好。”殷容被说服了。他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事,她玩了一天,又紧张了一会儿,也确实想吃火锅。

她去冲了个澡,再出来,火锅已经被支起来,正咕嘟咕嘟地冒泡,秋夜温暖可口,实在让人心动。

两人面对面开始吃饭,殷容吃得开心,也堂他一句夸奖:“你今天做得很好。”

他没反应过来:“饭做得好吗?”

“饭当然也好。但最重要的是,你难受能够第一时间告诉我。”殷容拿着勺子在空中画圆圈,可圈可点地道,“这就很好。你答应我的事情算是做到了,我喜欢说话算话的

那他会做全世界最说话算话的人。沈明雾想。

“谢谢殷总肯定。”他心情轻松,病也渐好,笑着和她开起玩笑,“我会继续努力的。”

殷容吃饱喝足又起了工作的心思,她伸着懒腰往书房走,道了句:“晚安,乖乖睡觉。

男人点点头,也说了“晚安”,安静地收拾好,给她桌上端去一杯草莓牛奶,便回了自己的卧室。殷容连喝几口草莓牛奶,思绪还飘飘绕绕。闭上眼睛,视网膜里好像还是今天那雨幕留下的光影。小雨,暴雨,他拉起她的手,让她跟他跑她仰着脸闭起眼睛,在书房的老板椅上转了几圈,感觉脑袋转晕了,那光影都转得模糊了,才总算打开了她的工作文档雪绒膏若能顺利进驻商场,线下活动必不可少,李舒巧加班两天制定了细致的活动方案,乘屿也没闲着,作为她的助理,细致地帮助她整理收集了不少资料。但决策权永远在她这里,公司大事小事她都要过目,也要认真地研究思考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次卧的门响起声音,抬起头,看到男人换了件纯白色的薄卫衣,质料柔软,连带着他的发丝和神情也柔软,正款款走向她的方向“怎么?”殷容看他的模样就猜得大差不差,“睡不着?”

“嗯。”他恹恹回答,小臂抬起,指了指书房旁边的沙发,问,“想在这里睡一会儿,可以吗?”

“我敲键盘什么的会有声音,不会吵到你吗?”

“有声音才能睡着。太安静的时候就容易....他顿了顿,“想象。”

殷容点点头,她不深究他的想象,只道:“盖好,别着凉。

他应一声,在沙发上躺下。书房的沙发没有那么长,他个子高,腿尤其长,要稍微蜷缩起来才能窝进去,殷容转头看了,感觉有点好笑,道:“这窝有点小呀。”合着正骂他是狗呢。

沈明雾不与她争辩,药劲慢慢上涌,他只笑了笑,就阖上了眼帘,不再打扰她工作。

殷容顺势将手机调成了静音,重又投入到工作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闪烁着震动起来,她垂眸一看,是[小雨]的来电。

殷容挂断了。

林承雨的消息很快发来。

[家里一切都好吗?]

[都好。]殷容回复,[怎么了吗?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

[没事,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殷容呼吸微微停顿。

文字终究和语言不同。见面的时候他可以随便说一些让殷容想要打他的话,但落在了纸面上,屏幕中,就无法判定他真实的语气和态度。这样简单的逗号和句号,让他的这句话显得尤其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情。

殷容怔怔望着那屏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

幸好林承雨的下一条消息来得很快

[今天很开心。是我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早点休息,注意身体。晚安,容容。]

殷容咬住了唇。

.....么叫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这人到底是不是在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她没回复,只深深吸气,又缓缓地吐,平静那心中奇怪的躁动。

夜晚静谧。

殷容仰起头,又开始百无聊赖地转她的老板椅。

来回转了半圈,视线慢慢地从屏幕望向身旁的男人。他脸朝着她的方向在睡,不知道微了什么好梦,长睫随呼吸轻颤,唇角微微上扬。人好像有些退烧了,额上沁出了些细密汗珠,毯子被掀了半开,衣服也被揉起一角,露出若隐若现的漂亮纹理,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散发着柔柔的光之前的伤早已经痊愈了,说不上是出于私心还是公心,但殷容偶尔也会指挥他掀起来衣服,给自己检查上那么一两眼。他从来都很配合。而那只线条流畅又有力的手臂,此刻从沙发上往下松松耷着,几乎垂落在地板上。

殷容咬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她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努力做到目不斜视,拉开毯子一角,想要给他盖上。

这动作惊动了他。沈明雾微蹙了眉,垂落着的手臂随意抬了下,恰好揽过她腿窝一一

殷容腿一软,她惊呼了声,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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