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过来吗?鬼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我们现在去运东西会不会太冒险?”刘文智是个优秀的军人,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
“有,我们也得担着,如果真惹急了我,把霍山县城给拿下来。”孙玉民眼中冒出凶光。
“哦……”刘文智很想对面前的这个老上级说,我们现在没有这个实力,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或许给他支持才是最为重要的吧。
兄弟们在外面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往家运武器弹药,这让孙玉民和刘文智哪里睡的着,再加上小初九似乎是在下山的路上着了凉,后半夜一直哭闹,急得孙玉民如热锅上的蚂蚁。
好在临近天亮时傻熊和邓东平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小初九闹了半夜后也睡了过去,孙玉民这才有空休息一下。
这一睡就直接到了中午,迷迷糊中孙玉民感觉到有人在推他,鼻孔中还隐约闻到淡淡清香,张开眼睛才发现推他的是陈莱。
“有人找你。”
她看到孙玉民醒来,说了这句话就想走。
“初九还闹吗?”虽然是睡眼矇眬,可这他张冷峻的脸上透露出来的仍是关心,打心底里出来的爱是会表露在脸上的,这或许就是人们嘴里的舐犊情深吧。
“早醒了,虽然没有昨晚那般吵闹,但是还是和平常有点不一样,她姑姑抱着去吃‘百家饭’去了。”陈莱说道。
自陈莱到来杨树铺后,孙玉民一直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小姨子,两人单独接触的机会其实很少,像现在这么近距离对视几乎是没有。
“看你的脸色也不是太好,这段时间带初九辛苦了,你也要注意休息一下,让小玉英多帮你分担点。”
这番话说的很柔情,让陈莱颇感意外,她盯着那张冷峻的脸,看了有好几秒钟,然后开口说道:“当初我姐也是被你的甜言蜜语所欺骗的吧?”
这句话说的孙玉民很尴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对着这个小女孩说出这番关心的话来,如果说只是因为她体贴入微地照顾初九,亦或是因为出乎于对陈芸的愧疚,可这些借口连孙玉民自己都不会相信,如何能拿出来面对别人呢。
“好了,你的洗漱用品都已经准备好了,前面还有人在着急见你,快点收拾吧。”
给孙玉民尴尬的是这个女孩,打破这份尴尬的同样是这个女孩,这让他有点摸不透陈莱这个姑娘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话也说回来,他什么时候又摸透过人家的想法呢。
着急见孙玉民的是吴林生,他带回来的消息是霍山保安大队龙望霸带了约摸两个营的兵力往佛子岭这边而来,而与此同时,佛子岭民团也在紧张忙碌地筹备着什么。
“他们要对扁担石下手了。想要把谷姐和扁担寨的人一网打尽。”
孙玉民冷冷的说道,这个声音如同是从冰窖里透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前来给他端来饭菜的陈莱听了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我去通知他们,说伪军来了。”
吴林生不知道孙玉民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他也不敢给出建议,只能说去告知那边消息。
“不用了,昨晚上我就已经让他们做好准备了。”
“那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去欺负谷姐他们?”
吴林生没说李天喜和戴存祥的名字,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看似冷血,看似严酷的老大绝不会容忍自家兄弟任人欺凌,他说出这句话的目地是想提醒一下,扁担石的谷红英谷姐现今也是自己人了。
“王得贵是太平日子过够了,如果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以为霍山依然是他家的后花园呢。”
孙玉民嘴里说出的这几句话带着无情的漠视和戏谑。
“你要对付王得贵,有没有想过王艳茹姑娘,有没有想过周善军,他俩以后怎么办?”陈莱的话像一只利箭,直插孙玉民的心窝,是啊,这也是他一直思考的问题,抛开他们二人不说,还有那个年过半百却依然忠义两全的胡海龙,自己还欠着他一份情,难道这么快就要和他兵刃相见?
“林生,先一起吃饭吧!”孙玉民不想让这个话题再继续,开口招呼道,可一看到只摆着两副碗筷,又说道:“小莱,添一副碗筷来吧。”
吴林生哪会那么没眼力劲,忙说道:“原平他们在等我喝酒,我就不在这叨扰您了。”
孙玉民知道这帮子兄弟们的想法,毕竟有陈莱在,添上他也会有些尴尬。所以也没有挽留,只是说道:“你先去把铁胆和东平叫来,我有事找他俩。”
“好的,老大。”
吴林生出去以后,陈莱直接就坐了下来,她故意把饭菜摆在茶几上就是不想让外人加入到他们中间来,果然吴林生有眼力劲,拒绝了孙玉民的邀请。
“姐夫,吃饭吧。”
陈莱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孙玉民碗里,然后就直愣愣地看着他,手中的筷子不停地拨弄着碗中的米粒。
“你也吃呀。”
孙玉民一口气干光了一碗米饭,才发现她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忙对她说道。
“我昨晚又梦到姐姐了,她说她很想初九。”
陈莱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滚动着泪珠,声音是哽咽的,泪水是晶莹的,连那张樱桃小嘴也是在颤抖着,让人看了特别的心疼。张全把她送到之后没两天就走了,他要回去协助邓秀芬,虽然陈芸他们已经逝去,但是这个小组的任务还要继续完成,让邓秀芬一个人留在上海,他放心不下。这是陈莱在张全走后的第一次流泪,她本来是个坚强的人,可她更是个小女人,也渴望着累了的时候,无助的时候有个肩膀能让她倚靠,有双大手能扶她一把。张全本来临时充当这个角色,可他一走,陈莱就完全陷入了“孤独”之中,如果不是有着小初九,她的日子会更加的难过。
短短的一句话,熟悉的称呼,还有那个印在心里磨灭不了的名字,让孙玉民伸去夹菜的筷子停顿在了空中,就像时间已经定格了一样。
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对面的这个小女生,虽然她那伤心的样子很让人心疼,可是自己却不能给到她一丝的帮助。
正当手足无措时,对面那个正抽泣的小女生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地挪到了他面前,闪动着那双还带着泪水的大眼睛,拉住了他的手往她胸口拖,嘴里在说着:“姐夫,我心好疼。”
眼看着手即将触动她胸前高耸的饱满上时,孙玉民忽然间像被电击了一下,清醒了过来,慌忙挣脱了她的手,起身就往外边走,边走边说道:“我吃饱了,你多吃点。”
陈莱在他出门时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可孙玉民的背影一消失在门口,她那张清秀漂亮的脸立时扭曲起来,残留着泪水的眼睛里似乎是要喷出火,手中的筷子也被狠狠地甩向了门口,低沉的声音里透着狠毒:“孙玉民,总有一天我要你身败名裂。”
她似乎余怒未消,一脚将茶几踢翻,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碗碟摔碎的声音,夹杂着这个声音里的还有陈莱痛哭的声音:“姐姐,我一定会替你报仇,我一定会替你出这口恶气。”
…………
孙玉民来到邓东平和傻熊他们封锁伪军和佛子岭民团退路的位置时,回荡在山中的枪响仍未停止。
虽然他被中午那件事所烦扰,可一上到战场,就像另外换了个人似的。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个标板,坚挺的脊梁,凌厉的眼神,还有从骨子里散发的威严和杀气,虽然没有穿军装,可是有几个军人比他还像个军人?
“老大,你怎么来了?”傻熊从一挺重机枪后面站了起来,笑嘻嘻地问道。
孙玉民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眼前这道狭窄的隘口,默不作声。
不可否认,邓东平的眼光很毒辣,在这伏兵,配以重火力,前来攻击扁担石的伪军和佛子岭民团想要全身而退已几无可能。
要知道,从洪山水口寺连夜运来的可是全套日军制式重火力,不要说乌合之众的民团和伪军,就是霍山的鬼子来了,也休想逃离。
全歼前面在攻击扁担石的伪军和民团已是毫无悬念,可孙玉民开始矛盾起来,他的内心在激烈的挣扎:这样的胜利要它做什么,虽然他们披着狗皮,虽然他们在攻击山上的兄弟们,可他们毕竟还是中国人,毕竟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是刚放下锄头的穷苦人。
光听山谷中回荡的枪响,孙玉民就知道,攻击扁担石的伪军们损失肯定不少。明显是攻不上去的结果,难道指挥攻击的伪军军官看不出来吗?孙玉民不明白,这些同样是中国人的伪军军官们,怎么可以硬着心肠让几乎没有战术素养的士兵们一个个的去送死。
他们还在等什么?难道会突然冒出来飞机大炮给他们助攻?孙玉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鬼子有这个闲心用如此代价来收拾一窝土匪,倒不如对隔壁立煌的国军大部队发动攻势。
直到听到群山中开始回荡震耳欲聋的炮声,他才明白了,伪军军官们用士兵的生命去探知山上的火力位置,然后用迫击炮和掷弹筒攻击,借此来打通扁担石那条绝路。
炮声听起来是连绵不绝,可孙玉民知道,他们不会有太多的炮,声势之所以那么大,是因为山中的回音把这强度不算太大的炮击声响,扩大了很多倍。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有些胆怯,山上的那些人会是一个什么感觉呢?
孙玉民开始有些担心,正欲带几个人上去看看时,捷克式轻机枪欢快的“哒哒哒……哒哒哒……”的声响又回荡在山谷。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孙玉民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笑容,他知道伪军已是肯定无法攻取扁担石绝路了,自己唯一要考虑的只剩下是全歼他们,还是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