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二月十四日。
公元1938年2月14日。
日军濑谷旅团第十步兵联队赤柴八重藏部,独立第十机关枪大队、独立装甲车第十中队、临时野炮兵中队,临时山炮兵中队和配合进攻的伪军三十二师团,在连续进攻衮州三日之后,遭到了二十师的全线反攻,首先是两个炮兵中队遭到了孙杰海炮团覆灭性的打击,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两个日军炮兵中队连带着他们的野炮和山炮一起被轰成了碎片,随之而来的是三个方向包抄的二十师三个团,加上从衮州城中冲出的李铁胆59旅117、118团残部,形成了一个大口袋,不断地压缩着濑谷部的生存空间。
一直关注着二十师电台的孙桐萱得到了电讯员报告,说二十师将近万日伪军包围在衮州方向时,由先前的生气转成了喜悦,立刻命令在商丘附近的81师展书堂部241旅481、482团火速驰援。随即将这个重大战果上报给了五战区司令部。
当唐春红把五战区的命令拿到孙玉民面前时,才知道有人怕他消化不良,着急忙慌地派出了两拨援军急速而来。
孙玉民对李宗仁这个人没有反感,可是看到他发来的这份带强制命令式的电文时,很久未爆出的粗口都骂了出来,电文上明示,要他等十二军81师展书堂部以及曹福林55军到来后,将包围圈换防,由他们来收尾,20师各部乘势收复曲阜、邹城、泗水、宁阳、东平各地,有机会的话再将泰安拿下。
由不得孙玉民生气,先不说要将这天大的战功拱手相让,光是让已经疲惫之师的二十师各部再派去攻坚,这本来就是强人所难,更何况就算按照命令拿下了这五地,那么怎么防守,以一师之力面对穷凶极恶的日军第十师团,面对这个配属了重炮旅团的罪恶累累的师团,这不明摆着送羊入虎口吗!
孙玉民瞪着双眼盯着唐春红,厉声问道:“姓孙的和姓李的怎么知道我们的战况。”
唐春红并不害怕这个冲着自己瞪眼睛的师座,说道:“昨晚我就发现了军座给五战区汇报,找你时,你整一晚都守着那个陈姑娘,我也没办法。”
孙玉民很是尴尬,他有点不好意思,随即又问道:“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您忘了,这套密码还是他高价买来的呢。”唐春红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冰冷的让孙玉民都感觉到了她与前几日的不同。
他这才发现了还有一个平时闹腾腾的人也不知去向,他问道:“你看到玉英了没有?”
“没有!”声音还是冰冷冷的。“请问师座怎么回复五战区司令部?”
“不回复!”孙玉民想都没想这脱口而出。
“那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唐春红话说完的时候已经转过身。
“给李铁胆他们去电,命令他们在炮团轰击过后,即刻发动总攻。将包围圈中的日伪军给我吃光了。”孙玉民说道:“通知孙杰海,让他把所有炮弹打光。”
“是!”唐春红飞速地记录好命令,没有像以前一样复述一遍,合上文件夹就走。
“等等。”对于这些女人们时常变脸的习性,孙玉民已经非常适应,他也懒得去询问和追根问底,继续说道:“给武汉去电,把事情原委向陈主任汇报,请他老人家决断。”
“您还是直接把内容说出来吧,小女子才疏学浅不会总结,怕曲解了您的意思。”唐春红声音依旧冰冷,口中也是不给堂堂一师之长的孙玉民半分面子。
“你今天怎么啦?”孙玉民有点微怒,本来收到这些莫名其妙的电报后心情就不太好,现在还被这小妮子怼。
唐春红将手中的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拍,叱道:“我怎么啦?我还想问你怎么啦?陆曼妹妹为了你,几乎倾尽了所有,还抛弃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跟着你来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送命的战场,你倒好,见着一个我觉不着哪儿好的陈芸,就把人家扔在一边不管不顾。”唐春红几乎是带着吼腔说完这些话,末了还说道:“她现在在发高烧,你有去关心过她一下吗?”
孙玉民被这个接触不久的女人吼了一通,头脑反而有点清醒,他也发现了自己确实做的有点过份,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一见到陈芸,就立马可以将任何事情抛在一边。
“她现在在哪里?没太大问题吧?”孙玉民有点着急,他说道:“带我去看看。”
唐春红冷笑了两声,小声说道:“虚情假意。”
孙玉民也听到了这句话,脸上顿时烧了起来,可他就当着没听到一般,声音也变得柔软:“唐主任,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她好吗?”
唐春红瞟了一眼他,无奈地说道:“你还是别去了,昨晚她哭了一晚上,早上才迷糊过去,你就让她多睡一会吧。”她拿起刚刚拍在桌子上的文件夹,说道:“我去发电文了,陈主任那边我不会告诉他这件事的,你自己处理吧。”
…………
陈布雷收到孙玉民这边的电文后,大骂孙桐萱和李宗仁不是人,其实他何尝不是在心中早早地把这份大功劳归功于自己的女婿孙玉民。
一生都不怎么计较功名利禄的陈布雷自打默认了这个女婿后,就开始了有意无意的相助。所以在接到了这封电报后才如此生气,不过看到电文最后孙玉民说已经发动总攻,估计几个小时后就会有战报上报,让他帮忙顶住五战区以及十二军给的压力时,陈布雷笑了,心中骂道:这个小家伙,真是比孙猴子还精。
他把电文揣进口袋,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走出了办公室,往老蒋办公室走去。
蒋光头听完了陈布雷的汇报,见他不仅仅在汇报时是气呼呼地,讲完了还是一份余怒未消的样子,便问道:“彦及啊,你为什么那么反对让二十师去收复泰安等地啊?”
“总裁,难道您没看出来,这是李宗仁和孙桐萱等人在抢您的功劳吗?谁都知道二十师孙玉民是我陈布雷的女婿,也知道我们翁婿都是您的人。俗话说得好,打狗都要看主人面,可他们现在这副样子,哪是在打孙玉民的脸,分明是在往您脸上抽。”
陈布雷见蒋光头脸上仍是毫无表情,继续说道:“先不论功劳不功劳的问题,您想想,自4日开始到今日,孙玉民部已经连续征战近半月,已是兵疲马乏,补充进去的新兵还不堪大用,这样的疲劳之师如果再强行四处出击,恐怕事得其反,到时候一败涂地,把这近两万精锐全数断送事小,失了您的面子和威信才是大呀。”
“彦及啊,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呢。可是你也清楚,处在我这个位置上,有时不得不顾全大局呀。这样吧,你给孙玉民回电,让他先把口袋里的日军伪先吃掉,部队打完仗后,就在衮州、济宁、荷泽一线休整,作好再战的准备。”
“您不是说要顾全大局吗?这样做,李宗仁他们会没有意见吗?到时候把一些小动作摆到明面上,对您对二十师对孙玉民都不好吧。”
“我话还没说完,你让孙玉民速战速决,打完后也不要小气,分点缴获和俘虏之类的给展书堂和曹福林他们,最主要的是把战功分出来一部分给人家,毕竟都属于第三集团军和五战区的序列,他李宗仁和孙桐萱要的不就是这些虚无的东西吗?大不了全给他,至于玉民,他的功劳在我这记着呢,他还怕什么呢。”老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总裁,您对这小子真的太好了,我真的没什么说的了。”陈布雷发自内心地说道。
“彦及啊,你还是不了解你那个女婿啊,我敢打赌,你还没给他回电,他那边绝对已经收网了。你我就等着捷报吧。”
论权衡之术,陈布雷还真不及蒋光头十分一,他尴尬的笑道:“我哪敢和总裁对赌,不过依那小子的脾性,您的推测绝对没错。”他没说孙玉民在电文中已经同他说明了即将开始总攻。
“你快去给他回电吧,免的这小子动作太快,那我们这番苦心就白费了。”
陈布雷听到了老蒋的催促后,他转身就要走,老蒋又说道:“等等,彦及。”
陈布雷赶紧止步,转过身来恭敬地问:“总裁,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亲自去军政部找何应钦,让他给孙玉民补充兵源和装备物资,打了一个如此大仗,他现在什么都缺。但是要想让五战区补充他们,估计很难很难,李宗仁不会像上次那么大方了,孙玉民没听他的命令,他心中一定会有隔阂的。”老蒋叹了口气,默默地躺到了摇椅上,对陈布雷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
孙玉民拿到了武汉的回电时,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后。
远处似惊雷般的炮击持续了好久好久,光听着都让人恐惧,身处其中的日军伪军不知道感觉如何。
在此战之前,国军还从未如此浪费过弹药,孙杰海这一天打的炮,可能比某些炮团组建以来打的还要多。也是这支孤傲的日军第十师团三十三旅团第十联队组建以来,头次遭受到如此高密度和高强度轰炸,赤柴八重藏此时此刻是无比的怨恨近在眼前的旅团长濑谷启,如果不是他的一意孤行,自己的联队怎么会被支那军队牢牢地困在这里,怎么会在这个无处躲避的地方生生挨着如下雨似的炮击。
孙玉民在临时作战室接到孙杰海的电话说炮弹打光了后,便立刻命令他带着部队和火炮往后撤到荷泽去,不用回济宁了,还让赵有钱的警卫营跟着保护他们撤退。
炮声一停就是总攻的时间,为了抢在展书堂部的241旅两个团和曹福林的55军到来之前结束战斗,孙玉民把115团赖文力部也派了上去,身边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排的兵力在守护着师部。
李铁胆守了三天三夜的城,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兵和军官们,心里的那个憋屈让他无法忍受,几次嚷着要打出城去,幸亏邓东平在一旁阻拦着,否则他真的会带上一支敢死队杀出城。
当城外几个方向都传来炒豆般激烈的枪声时,电报也终于发到了他这里,看到全面反攻这几个字时,熊一般的李铁胆眼泪都济了出来,抱着邓东平发疼似的又哭又笑。
四面八方的二十师部队,把攻击衮州城的日伪军压缩在一个直径不到一公里的圈子里时,他又收到了命令,等待炮击,炮击过后发起总攻。
邓东平没有出城,为了以防万一,他的117团留下了一个营,由他亲自带领守卫着衮州城,合围鬼子这天大的功劳他让给了李铁胆,不是他不想要,是衮州城太重要了,容不得有失。他同样害怕已贵为一旅之长的李铁胆会扔下部队不管,一个人在那里杀得痛快,所以他交待了协助守城的林原平死死地看住他,不让他擅离旅长的岗位。
连续轰击了一个多小时,这震天响的轰鸣终于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悠扬的军号声。
在李铁胆的心目中,冲锋的军号声永远是最动听的声音,比小玉英、陆曼的声音还好听,他顾不得邓东平的叮嘱,也不管低他半头的林原平的阻拦,直接将半鬼子摔倒在地,操起一把大刀就带头冲出了战壕,留下了在身后痛骂的林原平。
濑谷启被这一通长时间的轰炸给炸懵了,他从未想过支那军队还会有如此规模的炮击,先前的趾高气扬已经丢到爪哇国外,剩下的全是怎么逃出去,如果自己战死在这里,不光整个第十师团将蒙羞,而且自己的家族也会蒙羞。
他不停地催促着通信兵向师团长矶谷廉介呼救,也不停地向带着六十三联队攻击临沂的参谋长求救,同时又不断地向华北日军飞行队和海军飞行队求救,终于得到了回音,将会派出飞机来协助他突围。
濑谷启也知道靠援兵已经来不及,只能等到飞机来,组织被炮击后残存不足两千人的日军和伪军进行强突了。
当四面八方都响起支那军队的冲锋号时,濑谷启失望地闭上了眼睛,任凭震耳欲聋地喊杀声和枪弹声在不远处响起。
赤柴八重藏喘着粗气,几乎是贴着濑谷启的耳边怒吼着问道:“旅团长阁下,怎么办?”
濑谷启被这一声吼给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睛,说道:“往北突围,师团长派来的部队在往我们靠拢。”
他没有办法,为了给自己和士兵们一条生路,他只能撒谎,援军此时才刚刚出发,要和他们靠拢,不知道得什么时候。
赤柴八重藏何尝不知道这个伎俩,他也没有拆穿这个谎言,心一横,拔出武士刀,口中喊道:“向北全力进攻。”
就在他刚刚喊完这句话时,濑谷启突然间抖了两下,双眼放出异样的光彩,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飞机发动机的轰鸣,透过战场上的重重硝烟,大家都能够清楚地看见,天边飞来了十几架涂着膏药旗的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