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明显和这个叫作海燕的女孩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当他要她向陈布雷说说孙玉民的事时,她没有像常人一样战战兢兢,反而是双脚自然并拢,抬头挺胸,手举到了胸前,又被戴笠的一声干咳给惊得放了下来,有些尴尬的说了一声:“好的,戴局长”。
陈布雷虽然不是军人,但是长期和这些高级将领打交道,岂能不知道海燕刚才的那些动作是习惯性地,她是打算要给戴笠敬礼,却被那声干咳给阻止了。
经过了这短短时间的观察,陈布雷至少发现了三处疑点,首先,这个女孩或者把她称作女人,这个女人的身份倒底是不是从那边叛逃过来的?军统有这样的传统,指鹿为马的事情他们可没少干;其次,就算这个女人曾经是那边的人,那她有没有接近过孙玉民或者说孙玉民身边的人?这是个很大的问号;第三,戴笠和这个女人有着不同一般的关系,要么这个女人是他很器重的人,是他手上一颗很重要的棋子,要么这个女人就是他的红颜知己,他让这个女人出来做人证,倒底是有着什么企图,包括今天让自己来,到底想干什么,这些都是大大的问号。
关于海燕这个女人,这是陈布雷这个文人的想法,换作带兵打仗的大老粗,肯定张嘴就会说,这妞肯定是戴笠的相好。
“陈主任您好。”海燕朝向了陈布雷,温雅地打着招呼。
“你是延安那边的人?”陈布雷对于这种叛逃的人向来没有好感,不管是背弃党国去到延安,或者是投奔汪伪和伪满洲国,亦或是从那边投到他这边来的人,他都有瞧不起,在他的思维里,从一而终才是最为正确的,哪怕选择是错误的,也必须为这个选择付诸终生。陈布雷是这样想,他也是这样做,后来当老蒋下野时,他自缢在书房,也算是愚忠吧。
“陈主任您说错了,我以前确实是共cd那边的人,但现在是党国的人,是军统的人,是戴局长的人。”
海燕的话说得很自豪,这让陈布雷很是惊奇,也很纳闷,他不知道戴笠用了什么手段,能够让一个赤色份子,在短时间内背弃自己的信仰,背弃自己的组织,还在人前趾高气昂、骄傲地表露自己的身份。这一点,他真的有些佩服戴笠,从这个女人身上,他能看出戴笠的工作是有成效的,不仅震摄了很多国军内部三心二意的军官们,也遏制住了那边的人的渗透。
“戴局长说你是那边派来策反孙玉民的,对吗?”
陈布雷本不想和这个戴笠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女人废话,可突然灵机一动,正好可以绕绕这个涉世未深的女人,给戴笠点颜色瞧瞧。
“您可以这么理解。”海燕看了戴笠一眼,见他点头了,她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们一行七人,从那边奔赴豫鲁边界,目的就是去到孙将军的身边,伺机策反他。”
“七人?这么大的目标,你们就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去到孙玉民的身边,就不怕军统中统,真当戴局长和徐局长是吃干饭的吗?”
陈布雷虽然是在嘲笑面前的这个女人,实则是趁机奚落了一下戴笠。
“不瞒陈主任您说,接受任务时压根就没有想会不会被抓之类的情况,不是正好在国共合作时期内嘛。”
海燕的说法合情合理,让陈布雷也无法找出毛病来。
“那你们七人是以谁为首?你的任务是什么?”
“陈芸姐!”海燕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背弃了组织后,她并没有过多的愧疚,那是因为她本来年纪就小,虽然受到了马列主义的影响,但其实还未深入到她的骨髓里,还远谈不上信仰、理想之类的,可能她下意识里只是觉得,对不起陈芸和邓秀芬这些身边的人而已。
“陈芸?”陈布雷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疑惑地问道:“她是什么人?”
“她是孙玉民的相好,是认识在你那个宝贝女儿之前的。”戴笠插了一句,他先前被陈布雷奚落了一下,此刻算是找到时机赚回了面子。
“你别插嘴,让她继续说下去。”陈布雷完全没有去想戴笠插话的原因,直接扔了句话过去,把戴笠给噎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我们一行七人被派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分工明确,陈芸姐是组长,负责主要工作,秀芬姐协助她,而我主要负责电台联络,另外四个男同志则是担任着保卫和跑腿等杂活。”
“你说的那个叫陈芸的,她是怎么和孙玉民认识的?还有她到孙玉民身边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她、秀芬姐还有我,都是南京城里女子公学的学生,南京城破前,钱老师把我们八个女学生托付给了孙长官,那时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好像听说他们是一见钟情。”海燕不知道孙玉民结婚的事,陈芸和邓秀芬没有告诉过她,戴笠也没有和她讲过孙玉民的事,她也没有主动去打听过关于孙玉民的这些事,或许是因为她的心思用在了别处,才会导致她没有去想,为什么戴笠会让她在这个陌生的陈主任面前去说孙玉民的事情。
“一见钟情,好一个一见钟情。”陈布雷有询问过陆曼,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的去深爱孙玉民,陆曼的回答很简单,一见钟情!她说自野战医院见到那个腹部插着一把鬼子刀的孙玉民时,就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上了这个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现在他又听到了一见钟情这四个字,而且更为惊奇的是,这四个字后面的男人还是同一个人,这如何让他不气愤。
海燕不懂陈布雷这句话的意思,但戴笠明白呀,他心里冷笑了两声:你这只老狐狸,也会有生气的时候。
“后来,我们从南京逃了出来,在武汉分手后,孙长官让他的警卫员带着四个兵,把我们送去了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又一路把我们送去了西北。”
“过了大约有两三个月,突然有一天,那边的l部长突然间就把我们七人派出来,目的地就是刚刚我所说的鲁豫交界处。”
“你说的那个l部长是不是……”
陈布雷虽然常在老蒋身边,但是龙潭三杰的名号,他还是听说过的。
“是的,就是他。”海燕十分窦定,她说道:“他现在是延安那边的社会部部长,主管着情报这一块。”
海燕说话的时候,看了戴笠好几眼,生怕自己讲了什么不对的话,让他听了生气。
而陈布雷也在海燕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戴笠,眼神中带着挑衅,似乎在说:听到没,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国共两方的最高情报长官都见过。
“你说的那个l部长,他有当面对你们下达策反孙玉民的任务吗?”陈布雷丢出第一个雷,按照他的想法,如此机密的事情,不可能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就算这个任务是真实存在的,她们七人中也不可能会全都知道,如果料想不错的话,应该只有那个叫陈芸的女人知道,其他人只是配合她,未必清楚任务的详情。
“没有。”陈布雷的猜想果然没错,海燕摇头否认,她还不知道自己一步步被陈布雷诱导着,偏离了自己的思想。
“那你说的那个陈芸有对你说过,她是奉命去策反孙玉民的吗?有对你说过她的任务就是去策反孙玉民吗?”
陈布雷这个问题其实和上个问题的性质大同小异,以他的人生阅历和经验来猜想,就算这个女人所说策反孙玉民是真,她的那个组长陈芸都不可能会直白的把任务说给她们听,就算她不为自己和她小组成员考虑,她都会为孙玉民去考虑,毕竟人家是国军师长,一个不小心走漏消息,就会害到他身首异处。
“没有!”海燕的回答再次证实了陈布雷的判断。
“那你是凭什么认为,这个叫陈芸的女人来到孙玉民的身边,就是为了策反他?”
“我……”海燕哪里是陈布雷的对手,一时无言以对。
“策反孙玉民的任务是你以为的对吧,你看到那个和陈芸的女人,千里迢迢地带着你们来到孙玉民的身边,就主观上认为是来策反孙玉民的,你说对吗?”
陈布雷再次抛下一个雷,不管她说对或者是不对,都是在否定她自己,否定策反孙玉民的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对,我是这样想的。”海燕以为陈布雷是在为自己开脱,刚刚她看到戴笠已经些不悦了,连忙回答,可一说完这句话后,看到戴笠的脸色铁青,才明白自己又说错话了,忙又回答:“不对,策反孙玉民就是我们的任务。”
“哈哈哈……”
陈布雷笑了起来,他说道:“你连什么任务都不知道,就凭主观猜测,就说是来策反孙玉民的,真是可笑。”
陈布雷的这句话让海燕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本来她打算给戴笠涨点脸,却未料到被这个干瘦的老头子给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那好,我再问你,既然你说这个任务是你猜测的,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会这样猜?”
“我……”
海燕再次无言以对。
“回答不出来?那好,我问你,你所说的这个任务完成了吗?”
这是陈布雷抛出来的第三个雷,他明知道孙玉民没有被策反,即使是脱离了国军的队伍,去到一个山沟沟里面,都没有去加入到那边,这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就算这个女人所说的任务是真实的,那这也是个失败的任务,不管她怎么回答,戴笠都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再次拿这件事情和这个女人,纠缠自己和孙玉民。
“没有!”海燕回答这句话时,已经低下了头,她在陈布雷面前简直毫无招架之功,说了这么多,她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是个错误。
“那个陈芸不是让你甄别一个人的身份吗?而且你也听到她和邓秀芬说的悄悄话吗?”
戴笠终于忍不住插嘴了,他一直都知道陈布雷很厉害,可是没想到他心思缜密到如此地步,本来自己拉出这个人证就是迫不得已,并没有实打实的胜算,现在好了,被这老东西一张嘴就全然说得翻盘。
“对,对,对,她让我甄别过一个人的身份,后来我收到回电后,就送了过去,陈芸姐在看到那封回电后,当时就流泪了,秀芬姐也默不作声。当天晚上,我隐隐约约地听到陈芸姐和秀芬姐在大吵,其中说道“为什么拱手相让”,还有“任务有人替我们完成,何必还呆在这里”等等,其他的就听不清楚了。然后第二天,我们就离开了孙玉民,后来我们就听到了他和别人大婚的消息。”
“甄别身份?”陈布雷不明白她说的什么,疑惑地看向戴笠。
“这是特工常用的一个方法,如果怀疑某个人是己方的人,就会向总部寻求甄别,来验证是否属实。”戴笠回答道:“海燕所说的是真的,根椐她所掌握的电台频率和密码,我们至少摸清了他们两条线上的人,如果现在不是国共合作时期,我肯定会把这两条线一网打尽。”
戴笠的这番话无疑是在替海燕撑腰,也是在向陈布雷表明,他戴笠没有傻到连一个女人的话的真假都分辨不出来。
“陈芸姐让我甄别的是一个数字09。”海燕在戴笠的指引下,终于回到了正途,她说道:“陈主任你可能不知道,09这两个数字的意义有多大,它代表着在那边的特工间谍中的重要性,也可以说这个数字代表的人是那边秘密战线上的第九号人物。”
“你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说孙玉民的身边,有一个延安那边的代号09的高级间谍,对吗?”
陈布雷问道,他本稳操胜券,可戴笠随便一出声,就扭回了局势,虽然自己未必会输,可也产生了不想和他过于纠缠的想法。
“是的,而且还是个女的,极有可能是孙玉民的妻子,那个叫陆曼的女人。”
海燕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陈主任就是陆曼的父亲,她讲出这些话时,还得意洋洋。
“哈哈哈……”陈布雷再次笑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雨农,这就是你今天叫我来的目地?”
戴笠这会真有些尴尬,他恼羞成怒,喝斥着海燕:“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跟着又满脸堆着笑对陈布雷说道:“彦及兄,你别听她瞎说,陈姑娘怎么可能是那边的人。”
“我没有瞎想,如果戴局长认为小女是共党的人,大可去总裁面前说出来,最好是带上这个疯女人。延安那边有没有个代号09的高级间谍在孙玉民身边我不清楚,这个06是不是我的怜儿我也不清楚,但是你戴局长不是有特务安插在孙玉民的身边吗?好像还不只一个,我说的对吗?戴局长,怜儿是不是共党,孙玉民有没有投共,你应该清楚得很吧!”
陈布雷说完这番话后,直接起身往外走,临出门时仍余怒未消,大声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