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荣真平尽管被那一震震倒在地,摔得头晕脑涨,鼻青脸肿,可很快就缓过神来,指挥着同样被跌的七荤八素的士兵们开始射击。还好,被炸塌的城墙的废墟还是形成了一道屏障,阻挡了中国土兵的脚步,城楼上的重火力一开火,顿时让正在攀爬废墟的中国军队士兵伤亡惨重。
福荣真平见一波射击就将中国军队打了下去,脸上洋溢出得意的笑,可没过几秒钟,他的笑就僵住了,废墟底下又有不怕死的中国军人往上爬,而己方的重火力开始遭到强力的压制,不时有一颗颗82mm的迫击炮弹炸上城头,先前还能强行射击的机枪,在死了一拨拨的射手后,终于没人敢去接手。
赖文力趁参谋长不注意,拿着大刀就从战壕里冲了出去,猫着腰灵活的规避着飞来的流弹,迅速地来到了这一大堆废墟而前。
废墟里还冒着刺鼻的浓烟,地上还有着几条深深的裂缝,这一切都表明了刚才地底下的那次爆炸有多大的威力。
赖文力躲在一块巨石后头,看着这堆废墟,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上面还有不少一营的战士在往上爬,但显然这是不可取的笨办法,且不说速度太慢,光让日伪军的机枪一扫,哪怕是爬到废墟上头,也是无济于是,再加上能有多少人能爬上去呢。
想到这里,赖文力手往城门一指,朝身边的战士们说道:“别往上爬了,我们去炸城门,这边是死路。”
孙玉民一直死盯着前方的城楼,虽然天还未亮,但火光之下,他还是能清楚的看到不少士兵在废墟上被击中,他叹了口气,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倒下的城楼会成为自己部队的拦路虎。望远镜中看到赖文力亲自拎着大刀上去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西门无望先攻破了。”
孙玉民放下了望远镜,朝身后的刘文智说道:“问一下南门,东门的情况。”
片刻就得到了回报,东门的情况和西门差不多,倒塌的废墟挡住了前进的脚步,先前的炮火主要是轰击西门,东门这边的敌人重火力几乎没有太大损失,强行进攻我方损失会很大。
一直不吭不响进攻南门的新编一团传来了好消息,不仅炸塌了城墙,几个精通爆破的川籍士兵还把城门给炸开了。团长李天喜亲自带着三个营冲进了城,只把四营和重火力留在了南城外围,刘文智打过去电话时,只有一个通信员在指挥所里,半天讲不明白战况,幸亏四营长跑来,才说清楚。
听到这个消息后,孙玉民立刻精神起来,他兴奋的说道:“川军就是川军,真的厉害。”
“是啊,这些下我们二十师的部队起码少了近千人的战损,我终于明白了当初你为什么舍得花血本在他们身上,也明白了你为什么情愿花一万大洋,也要赶走姓张的那帮子人了。”刘文智在感叹。
他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的这个老上级,每次做的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事,到了最后都能发挥出其不意的效果。
“文智,你通知东西二门的进攻力度加大些,不要用人命去填,多用弹药,别替我省钱,我要的是战士们的性命。”
“是,师座。”刘文智回答。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刚刚孙玉民的这几句话被旁边的警卫战士听到了,然后又传了出去,到最后扩散到了全师,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师座爱惜他们的性命,胜过爱钱,这就足够了,这个年代里,能碰到一个如此好的长官,谁会不知足?
“等一下,”孙玉民叫转了正欲去打电话的刘文智,说道:“你可以把李天喜新编一团已经杀进城的消息告诉他们,打击打击这两个货的自信。”
果然,这一头熊一只牛听到了别人已经破城,而自己的部队还在城下寸步难行时,都急得暴跳如雷,恨不得把自己插上翅膀,飞上城头杀光挡道的日伪军。
可是急是没有用的,孙玉民亲自下了命令,他们不敢不从,再加上他们俩人都不是那种视士兵如草芥的将领,只得让自己的重火力往城楼上倾射着子弹。
福荣真平手上可用的兵力不少,哪怕刚刚损失了部分兵力,但是仍未伤到他的元气,步兵六十三联队仍还有近四千的士兵,加上皇协军旅团近七千的兵力,两者相加一万多人的部队,在他的想法中,防守济宁和汶上两城是绰绰有余。
可没想到,这次碰错了对手,他撞到了孙玉民的手上。
如果说中国军队敢和鬼子真刀真枪干的部队不少,但武器装备能和日军相媲美的就不多了,相比下来,武器装备相若又能和鬼子打成一比一伤亡率的部队就更少了。
孙玉民的二十师绝对是这种少之又少的部队之一,先前濑谷启碰了个大钉子,如果不是飞机的掩护,早就已经成了俘虏。现今这个“待遇”被福荣真平领受了。
南城城门城楼一同被攻破,守城的帝国陆军全体殉国的消息传来时,福荣真平这才真正的感受到了对手的生猛,他冲几个日伪军官吼道:“给我组织兵力,把支那军人赶出去。”
令他更没想到的是,西城墙城楼经过前一顿炮火的轰击,已经是破烂不堪,赖文力这边的七八门迫击炮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一发炮弹幸运的击中城楼上的鬼子一箱手雷之后,引发了强烈的大爆炸,整个靠近城门楼的这一段城墙都坍塌下来,不像先前的爆炸导致城墙成一堆废墟,这一段城墙是完整的向内城倒去,就似上天突然给赖文力的115团开辟了一条通道,把指挥部瞭望口的孙玉民都看呆了。
他笑了笑,望向了被火光染红的夜空,想要仰天长笑,突然发现,天际线已经开始发白,三月二十一日的清晨已经悄悄地来临。
城墙整个倒下来时,这边的115团战士大呼幸运,如果整面墙往外倒的话,那么猫在外城角根的人都会被压在里面,还好是整面城墙都是往城内倒,即给115团士兵开辟了进城之门,又顺带着压死了一片正躲在城墙根下休息的日伪军。
115团团副兼一营长戴存祥拍了拍狂跳的胸口,暗呼幸运,平复了心情后,带着自己一营的战士,当先冲入了西城内。
一大群日军和伪军从街道尽头冲来,城楼上也冲下来二三十个日伪军。
刹那间,缺口附近血肉横飞,冲入城的一营战士和迎面而来的鬼子伪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戴存祥的红缨大刀已经砍倒了几个鬼子,可是自己身边的战士却是越来越少。
不远处己方一名年轻的士兵,腹部被两名鬼子的刺刀捅了进去,临时前他鼓着眼睛,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拉响了手中的手榴弹。附近的鬼子伪军甚至还有自己人被炸倒一堆。
戴存祥手臂已经酸软,喉咙也因为长时间的呐喊而感到干渴和生痛。
不仅他感到不支,身边的战士也感觉到不支,对面的日伪军像是杀不完似的,一拨拨地冲来,当先冲进来的一营几乎伤亡了一半,地上双方的血液渐渐的汇成了一股小血流。
戴存祥又砍倒了一名鬼子,眼睁睁地看着另一名鬼子挺着刺刀往自己胸口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格开这把刺刀,只得用没有拿刀的左手生生抓住了刀锋,可是没有用,他几乎能听见和看见刺刀慢慢插进自己的皮肤,如果不是自己用手抓着刀锋,恐怕已经被刺穿。
危急时刻,一柄大刀像是从天而降,将刺伤戴存祥的鬼子兵握枪的手连臂砍断,枪和断臂一起掉到了地上,在那名鬼子兵痛苦的惨呼中,戴存祥累得瘫坐在地上,看着大刀的主人,自己的团长赖文力,像个黑煞似地砍死了那名还在惨叫的鬼子兵。
“你没事吧?”赖文力站在他身边问题。
戴存祥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你小心点,鬼子也不是吃素的。”
赖文力见他还会关心,也大抵看了下他全身,确认只是轻伤,便没有再管他,举着大刀又冲向另一个正和国军士兵厮杀的鬼子,当头一刀就砍下了这个鬼子的人头,喷涌的鲜血将对面的国军士兵溅了一脸。
赖文力带着后续进来的二营三营如同洪水一般,彻底将缺口前的阻挡力量撕碎,杀进城的二营三营分成了两股,二营的冲上了城楼,那上面还有鬼子重火力在朝城外开火,三营的则裹挟着一营剩余的战士朝城内杀去。
戴存祥坐在地上休息了两三分钟,直到抬着担架而来的卫生员来到身边,他才吃力的站起来,说道:“我没有事,你们去救别的伤员。”
“团副,你真的没事吗?”两个抬担架的和卫生员都认识他,有点不放心。
戴存祥没再理这三人,拎着大刀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去。
胸口上的刀伤不深,才将将刺破皮肤,尽管这样还是流了不少血,本已经结了血痂,可被他一番动作将伤口绷裂,又开始渗出血来。
前进的道路上不时地有伪军的伤兵在地上哀嚎和不停地惨叫,也有没死透的鬼子兵在地上抽搐,戴存祥想着一营死了这么多兄弟,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的大刀连着往这些让自己的部队元气大损的敌人身上剁去。正在救治受了伤的115团士兵的卫生员,和后续来的抬担架的民工和士兵们,都直愣愣地看着这个已经像血人一样的团副兼一营长。
戴存祥本来就已经精疲力尽,死在他手上的鬼子伪军至少有两位数,刚才一怒之下又砍拿十来个伤兵,手上真是没力气了。他把手中的大刀一扔,对附近一个看着他的卫生员说道:“把我刀带着。”然后,在一个已经牺牲的国军士兵身边捡起了一挺歪把子,又从他身上搜了几个弹夹揣在身上,跌跌撞撞地往前而去。
前面的枪声喊杀声明明很密集,可当戴存祥拖着机枪艰辛的赶过去时,只看到了一地的尸体和几个惨呼的伤员。
戴存祥心里暗暗骂道:“这只死铁牛,直他奶奶的耐打,这样追都追不上他们的步伐。”
街道两边的木结构房子大都冒着浓烟和大火,即使是天已经大亮,可在这浓浓的硝烟中还是看不清楚太远。
身后传来了一大串的脚步声和某个声音的吆喝:“兄弟们加紧步子,别让115团赖黑鬼把功劳抢完了。”
听到有人在说自己团的不是,他刚想发火,却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是师长身边的人,要不然也不敢称呼赖文力为黑鬼,旁人纵多只能喊喊铁牛。
戴存祥索性停住了步子,站在一个伤兵身边,用捷克式当作拐杖,等着这些人从自己身边跑过。
林原平被孙玉民派出来时,115团已经攻进城至少一刻钟。那时的孙玉民心急如焚,南面的李天喜团最早杀进城内,可是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西边的115团赖文力和戴存祥亲自带着三个营杀了进去,可只看到不断被抬出的伤员和阵亡士兵的尸体,战报却是没有任何人人回报;东门的李铁胆干脆就直接还没攻破城门,消耗的弹药却是最为厉害的,惹得孙玉民直骂没用的家伙。他甩掉帽子,摘掉肩章,从门口哨兵手上抢过一支中正式,迈腿就要冲上去,却被早有提防的刘文智和小玉英拦腰抱住,三个人扯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得逞,商量之后决定由小丫头带着林原平的警卫营冲进去看看,顺道支援支援赖文力。
小丫头像是被放出牢子的兔子,跑得那叫一个快,弄得林原平和警卫一营的人个个紧追不舍,速度快得令人不敢相信,听到前面不远处有激战的枪声,小丫头又加快了步子,在硝烟冷不丁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不仅把挡路的人撞倒在地,自己也跌倒在另一个人身上,把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砸得哇哇叫。
“哪只狗在挡道。”小丫头没好气的骂道。她费力的从别人身上爬起,把湿润的双手伸到眼前一看,满是鲜血,她嫌弃的往身上一抹,就要去踹被他撞倒的那个人。
“玉英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呆在师座边上绣花,跑到战场上做什么?看把我撞的。”一个声音传到了小丫头的耳朵里,声音很熟,让小玉英心里的火消除了不少。
她刚只顾看自己手上的血,还没来得及去看对面那人是谁,听到声音后才瞧了过去,见是115团团副,她尴尬地笑道:“戴副团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