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的鬼子远远地就开了枪,三八大盖射出来的子弹打在孙玉民身侧的土枪上,激起了一小撮黄土。没让那个二三百米外举枪射击的鬼子兵有第二次拉动枪栓的机会,孙玉民手中的中正式已经吐出了火舌,一颗7.92mm步枪弹生生打入了远处那个鬼子兵的喉咙。
“打低了。”奔跑中的孙玉民快速地拉动了枪栓,将弹壳退了出来,过程中还在喃喃自语。
鬼子警戒线上的鬼子不是很多,火力倒是很猛,一段不足二三米的防线上,光能看得见的重机枪就有两挺,歪把子和九六式轻机枪至少有六七挺。
如此猛的火力压制,如果没有炮或者是同等数量机枪压制,光凭人的肉体想要冲过去,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么简单的道理,孙玉民岂会不明白,可是他现在能有什么办法!鬼子的猪突战术一波就奏效,新编一团的重火力都被遗弃在阵地上,不要说迫击炮,连重机枪都没一挺。
“咯咯咯咯……”
“突突突……”
孙玉民干掉开枪的鬼子兵后,警戒线的鬼子机枪手就开始搂火,下雨似的子弹将前面的一段土路给完全封锁,射在地上、墙上的子弹激荡起的尘土很快就形成了一层黄雾。猛烈的火力把孙玉民和他身后的川军士兵死死地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十四师团的鬼子士兵不愧为鬼子中的精锐,这么短短的一条警戒防线,分工也是那么地明确,两挺重机枪和几挺轻机枪是分成两批开火的。前一批刚停火压弹,后一批立刻射击,后一批停火压弹时,前一批又开始射击,完全不给孙玉民他们冲出来的机会。
“tmd,鬼子的火力太猛,强冲出去只会是徒添无谓的伤亡,老大怎么办?”李天喜在孙玉民后面嘟囔道,他此刻想冲出去杀鬼子的心虽然很强烈,但是他并没有忘记战场的纪律,没有叫孙玉民师长,而直接称呼他为老大。
“有路迂回出去吗?”孙玉民问道。
“没有。”李天喜迅速回答,他指着这条土路两边说道:“你看,这条土路到了这两幢房子后,前面是两口水塘,路刚好从水塘中间穿过,过了水塘又是一片几十米长宽的晒谷场,我们之所以能稳守住村东这一小片地方,还多亏了这两口水塘,否则这里早就让攻破了。”
这边出不去,从两边绕过去又显兵力不足,现在用肉眼都能看到成批成批的鬼子正在往江边跑,狼狈不堪的样子仿似是后面跟着老虎。
三义寨方向的枪炮声越来越激烈,很显然国军的攻势很猛,如果自己的兵力足够,能在这布置多几道防线,那么肯定会让土肥原栽个大根头。可惜手上只有一个团,完全挡不住如动物迁徙般逃命的鬼子兵。孙玉民很清楚刘文智,知道他肯定看到了这一点,如果能抽出部队来,他早就已经派来了,可现在战斗打的如此艰苦,还是没人来相助,显然那边已经是无兵可援。怎么办?孙玉民在自问自,是放土肥原他们渡河而过,逃之幺幺?还是不顾一切阻拦?他自己都已经作不了决定。
“大哥,我们从水里过去吧。”小丫头也凑了上来,也了个馊主意:“我刚仔细看了下,这两口水塘只是长而不宽,大家可以潜水过去,拿他们个措手不及。”
“胡闹。这是大白天,鬼子就在水塘那头不远,如果下水,人家岂会看不见?没等上岸,早让鬼子在水里就杀光了。”孙玉民口气虽然很严厉,但手上动作还是很温柔,食指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口中痛爱的说道:“丫头,战场上一定要自己保护好自己,大哥有时候会顾忌不到你!”
“放心吧哥,我会注意的。”小丫头没有撒娇,只是乖巧的回答。
“我知道有条隐蔽的小道可以绕过鬼子这道封锁线。”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
孙玉民他们徇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单瘦的士兵。
“你是谁?”小丫头毫不客气,对面陌生人她的态度向来不好。
“你不用管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二十师的兵,是新编一团的兵就行了。”周善军也没有客气,他怼了回去。
“你……”小丫头被气到了,在二十师还从来没有这敢这样对她说话,包括孙玉民在内。上次扇了她一记耳光,找她道歉了好几次,最后还是答应教她骑马,才得到原谅。
“你是不是救下戴副团长的那个兵?叫周……什么来着?”孙玉民一眼认出了这个机灵鬼。
二个营千多号人,只剩下了不到十个人,别的士兵都是靠着躲藏和装死才保全生命的,他却不同,不仅完好无损,还偷偷地猎杀了好几个鬼子,顺便还救下了戴存祥。孙玉民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家伙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自己要培养出一支精英小分队,人数越少越好,每一个人都有类似后世特种部队精锐实力。前生没能当兵是自己的遗憾,现在虽然贵为一师之长,但刘文智他们基本上不让自己亲上战场,这个处境和没当兵有什么两样。
“您认得我?”周善军两眼都放出光来,自己就是一个无名小卒,本来以为得到戴存祥的赏识已经是烧了高香了,没想到这个全师最大的人会记住自己的名字,让他立刻萌生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当然,我还得谢谢你救了戴团长呢。”孙玉民笑了一下,回答道。“先前的功劳放在一边,你先说能过去的小道在哪?远不远,要不要出村子?”
“不远,就在那边。”周善军手朝左边一指,说道:“那边看似是堵死的,其实有条小道可以过去,只是很隐蔽,不是熟悉这儿的人完全发现不了。”
孙玉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左边水塘的边上有一处十余米高的石岩,说是石岩其实也算不上,因为只有几块体积巨大的石头错乱的叠堆在那,形成了这一看似石岩的屏障。
“真有路吗?”
“是的。”周善军回答的斩钉截铁。“我已经从那条道走了两个来回。”
孙玉民见他说的很坚决,便没有再犹豫,说道:“带路吧。”
众人跟着周善军七拐八拐,走了好几分钟,才来到这道巨石屏障前。
这哪有路,面前这块四五米高的光滑巨石横在了众人面前。
孙玉民正想问周善军,却见他往前冲了几步,脚在巨石上蹬了两下,双手已经扒在巨石顶上,接着一个翻身,人如大鸟般似的飞上了巨石顶上。
孙玉民没明白他的意思,正想问他,还未开口,却看到一根绳索从上面丢了下来。
“老大,你上来看看。”周善军的声音传了下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孙玉民最大的长处,也是他最大的弱点。他没有丝毫犹豫,走了过去,伸手抓住绳子,才蹬了一下脚,就感觉到绳索上方传来一股力量,整个人跟着飞了起来,轻飘飘地落在了巨石上。
孙玉民这才发现,这块巨石其实就是一个不小的平台。上面还有两块更大巨石成了这个平台的屏障,难怪常人发现不了这条秘道,没有周善军这身本事,谁能够爬得上来。
“路在那边。”
孙玉民顺着他的手指向方向,见两块巨石的缝隙中有一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的口子。他走到口子边上往外看去,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毛竹林下面,正是一条鬼子兵撤退到黄河边的路线。
“太好了,这下可以好好杀过瘾了。”孙玉民喃喃自语,他扭转头想让周善军把下面的人拉上来,还没出声就发现平台上多了七八个人,小丫头也赫然在内。她一副犯花痴的表情,痴痴地看着周善军,先前的气愤早抛到九宵云外了。小丫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惜英雄重英雄,敬高手服高手,对于像周善军这般的她更是欣赏的不得了。
孙玉民看到她这副样子真是哭笑不得,只得当做没看见一样,从一个士兵手中拿过一条绑腿往下扔,帮着拉人上来。
远处的枪炮声越来越近,从最开始三义寨的外围各处,到三义寨中心区域,现在明显是往朱庄和管寨方向而来。孙玉民非常熟悉的捷克式‘哒哒哒’声和中正式清脆的‘啪’声,在这些汇合的枪炮声中也能清楚的辩别。这是国军部队在追击落荒而逃的鬼子。
想到友军在屁股后面撵着鬼子,而前面没有什么能拦得住这些亡命之徒,孙玉民心就感到非常的可惜,这可是截杀土肥原师团的最好机会,无奈自己只有二三百残兵。此时此刻,孙玉民多么盼望着自己的那个老部下、老搭档能派来一支奇兵来,只要再有一个团。不!只要再有半个团,自己绝对能堵住朱庄这个口。
看到连绵不绝溃败的鬼子从自己前面经过,孙玉民心急如焚,他对张小虎和李天喜说道,留几个人继续把人拉上来,其他人跟我杀出去。
他说完话就操起手中那把中正式从缝隙钻了出去。
小丫头虽然是在犯花痴,但还没有无可救药,她紧随着孙玉民钻了出去。
土肥原站在晒谷场上,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往身后枪声密集的地方望去,除了黑压压顶着钢盔的人头,什么也看不见。他知道,枪声虽然听起来很近,可实际上还有一段距离,望远镜中是看不到什么实际的东西。
他一生高傲,没想到却在兰封这个小地方吃了个如此大的亏。
本以为商丘被侵占后,中国军队会望风而逃,没想到却碰上了硬茬子,孙玉民这个帝国陆军最大的仇人,硬是以一已之力,裹挟着大批精锐国军对自己的师团进行了拼命式的攻击,甚至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两个装甲车中队也碰上了宿敌,中国军队为数不多的,二十七军惟有的两个德式装甲营也开上了战场,大战一场的结果是己方的九七式坦克全军覆没,而中国军队只损失了五辆。虽然在自己士兵人肉炸弹的威胁下,中国军队的坦克退却了,可三义寨是无论如何都守不住了,幸好手下的基层军官顶力,没有出现那种夺路而逃的场面,在层层阻击下,自己师团大部都已经渡过了黄河。再有最多一个小时,即使是再来十万中国军队,拿自己都会是无可奈何。
“孙玉民!不要让我再次在战场上见到你。”土肥原咬着牙,嘴里蹦出了一串日语。
“将军阁下,我们该撤退了。”身边那个戴着眼镜的参谋说道。
土肥原十分不舍就这样放弃脚下的这片土地,他走几步便回次头,像是游子离乡那般依依不舍。这明明是中国的土地,却被他视为了自家的一样。难怪后世的史学家评价,侵华战争的发动,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发形成的。
“冲啊!”
“杀鬼子啊!”
突如其来的汉语喊杀把故作不舍样子的土肥原吓了一跳,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他抬头望去,前面的一个遍布毛竹的陡坡上忽然冲下来一堆中国士兵。
“将军阁下,我们这边走。”眼镜参谋挡在他身前,指挥着一群鬼子兵护着土肥原往另外一边走去。
“这群支那军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土肥原贤二虽然在说话,脚下一点都不慢。突然出现的近在咫尺的中国军人着实吓到他了,如果让这群中国军人端了自己这帮家伙,那十四师团算是步了濑谷旅团的后尘了。
“不知道哪出来的,将军阁下请放心,他们一个都跑不了。”眼镜回答道。
“渡边君在吗?”土肥原问道。一个挂中佐军衔的军官挤到了他身边,说道:“将军阁下请吩咐。”
土肥原停下了脚步,回身指着正和自己师团士兵战成一团的那群中国军人说道:“杀了他们。展现我十四师团的风采。”
“嗨已。”渡边中佐冲土肥原鞠了个躬,拔出指挥刀,带着一队士兵就往毛竹坡下跑去。
孙玉民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杀了几个鬼子,反正先前的那把中正式已经不知道插在哪个鬼子身上了,现在手上拿的是一把捡来的三八大盖。虽然精疲力尽,但是他还能继续坚持,小丫头就完全不行了,虽然她不怕死,但她基本上已经举不起步枪,手中现在拿的只是一柄中正式上缷下来的刺刀,她和孙玉民、李天喜和周善军四个人背靠着背,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虽然说她是站立着,其实整个人完全是借助着孙玉民和周善军的力量才能坚持着的。
毛竹坡上已经没有自己这边的人冲下来,显然都加入了战团,可终究只有两三百号人,犹如冲入大江的水滴,虽然一时激起了波浪,但是很快就归入平静。
孙玉民现时有点后悔了,自己带着冲下来的人已经剩不了多少了,都被鬼子分割成几小块在围攻,很快就会不支。
自己都已经感到力不从心,小丫头就会更加顶不住,刚想去看下,就发现她已经软倒在自己和周善脚下。
一个鬼子兵见有机可乘,突刺出三八大盖,眼见就要刺进小丫头身体,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刀锋,硬生生的挡住了这夺命一刺。
孙玉民吓得魂都快飞出来,将手中的三八大盖当梭镖扔了出去,那个刺杀小丫头的鬼子兵应声倒地,手中的枪还是被周善军牢牢地抓着。
小玉英看着那已经刺到身前的刺刀,已经没有躲避的力气,她闭上了眼睛,心道:大哥,我先走一步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有的只是滴在脸上的湿润和血腥,她睁开眼睛一看,周善军牢牢地抓着那柄刺向自己的刺刀,鲜血正不停地往下滴。
这幅定格在小丫头脑海里的画面,让她许久都不曾忘怀,还有当时心里的那句话:好吧!算我欠你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