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智张口就送出如此多的东西,可一向把物资视若珍宝的谷红英却没有反对,董文彬不由得咦了一声,然后才看到了她的那只手居然抓着刘文智的手腕,这一下他才算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笑着说道:“我说呢。”
“副司令,你没说到重点,送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办?”傻熊还是没有注意到谷红英的手,他一心想的是去找孙玉民。
“铁胆,我知道你很想去到老大身边,可我要叮嘱你几句,从安徽到江西,所经过的路途可都是敌占区,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大家陷入困境,甚至是绝境,你可得千万小心。”
刘文智的话刚一落音,原本抓着他手腕的那只小手猛地松开了,他早就料到会这样,在谷红英的手即将缩回去的时候,一下抓住了它,而且紧紧地握着,不容她有机会挣扎出去。
傻熊听懂了刘文智这番话的意思,兴奋的说道:“你同意咱们去找老大了呀?”
连傻熊都能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何况聪明如谷红英这般的女人,她原本以为刘文智会不舍扁担石和自己,否定去江西找孙玉民的提议,可没料到,他却同意了董文彬的建议,谷红英自然会生气,她不停地想把手抽回来,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对,我同意了。”刘文智的话一出口,谷红英更加的生气了,可又挣脱不了他的手,瞪着大眼想开骂,却猛然听到了一段让她感到温暖的话。
“对,我同意了,但是不是咱们,是你们。”刘文智说道:“扁担石不能丢掉,杨树铺也不能丢掉,这是咱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园,怎么能说丢就丢掉。”
“所以,我决定,和红英一起留下来,一方面是守住扁担石这个天险,一方面照顾跟随我们一年多的乡亲们,还有这些伤员们,他们伤愈后,也要回家的。还有你们……”
刘文智的眼神开始有些飘渺,他动情地说道:“每个人都像是条远航的小船,不可能永远的漂泊和随波逐流,总需要一处港湾让他停歇。就像远游的游子,始终要回到家的怀抱一样。不管你们走到哪里,终究需要一个挂念的地方,一个做梦都想回来的地方,杨树铺和扁担石就是你们的家,你们累了、倦了、疲了、痛了,都可以回家来休息。不只你们需要这里,老大同样不能没有这里,终归有一天,你们大家都要回来。我和红英会把这个家给大家守好,把这个家建设得更美好,当你们需要的时候,这里就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会给你们最强有力的支持。”
谷红英被这番话感动的一塌糊涂,早已经忘记他的手还在牵着自己的手,看着他的眼神里除去无尽的崇拜外,全是浓浓的情意。
“不行,我们走了,你怎么能把你和谷姐留下来让鬼子欺负,大家都是老大的兄弟姐妹,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傻熊虽浑,但是绝对不傻,他很清楚,一旦把有生力量带走了,扁担石又得过上当年土匪一般的日子,要想发展成这一年多的繁荣,已经很难很难。虽然说扁担石有天险可守,但是没有援军的孤军,终究会独木难支。
董文彬同样被感动,他没有像傻熊一样出声反对,只是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你不仅自己要保重,还要替大家伙照顾好谷姐和杨树铺的乡亲们。”
“你们俩就放心好了,不仅我和红英不会出事,我们还会把初九照顾得好好的,等老大回来,我们还他一个完完好好的宝贝。还有王艳茹姑娘,我们也会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刘文智这是打定了主意,铁下心不走了,他的话里甚至还有着要把小初九留下来的意思。
“小初九留下来?”傻熊有点茫然,他不知道该把老大的女儿留下还是带走,只得看向董文彬,想听听他是个什么意见。
“这事可能得问一下陈莱姑娘和玉英姑娘,咱们在这商量可能没有什么用,而且初九现在在嫂子手上,咱们就算想带她走,也不好开这个口。”董文彬也是面有难色,他回看了傻熊一眼,然后又看向了刘文智,最后把目光落在谷红英的身上,在场的四个人,只有她合适去陆曼那里把初九要回来。
“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小丫头的声音突然间冒了出来,把他们四个人都吓了一跳,这家伙本来是在那边和王有财比比画画,逗着双耳暂时性失聪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摸到了他们谈话的地方。
“那你是打算跟他们去找大哥,还是留下来照顾初九?”刘文智的话很鸡贼,他这是变相的想把她留下来,让她几乎没有理由和借口离开,而且这句话里还埋下了伏笔,那就是他已经不会让初九这么小的婴儿,跟着他们千里迢迢的去行军,一定是要留在扁担石的。
“初九太小,不能跟着你们这些臭大兵东征西战的,必须要留下来,而我是不会离开初九的,虽然她有小姨照顾,但是我是她姑姑,所以我也会留下来。”小丫头很坚决,完全出乎了傻熊的意料,颠覆了他以前对小丫头的印象。
“只是我不知道陈莱会怎么做,这要等你们去扁担石问她,还有嫂子,我觉得你们也得去询问一下,她虽然和大哥已经不可挽回,但是出于尊重,你们还是得和她说说。”小丫头又补充了一句,她的这些话完全不像是个小姑娘说出来的,倒像是一个经历过很多人生阅历的老妪的言词。
“丫头真的长大了。”谷红英轻轻说了一声,她这话是说给刘文智听的,得到的是刘文智点头的回应。
“既然已经商量好了,那我们就这样决定,铁胆和文彬你们带七团和炮兵分队去找老大,我和二团剩下来的人留守扁担石,伤员交给徐司令他们带走。”刘文智再次和他们确定了一下,询问似的眼神扫向他俩。
“我同意。”傻熊回应着,然后董文彬也回应道:“我也同意。”
“我没意见。”谷红英表态,这是个内部会议,她也有行使自己意见的权力。
“那好,既然全部通过,那大家就开始准备吧,我去和徐司令说,红英去准备好物资,让四支队带走,还有战场上的缴获,也分给四支队一部分吧,我们也要不了那么多。”不是刘文智大方,是有些东西实在是不适合他留下来,就拿卡车和四门125mm口径榴弹炮来说,扁担石是肯定上不去,还不如当份大人情送给四支队,毕竟人家是不图回报,不辞辛苦,不计伤亡的来救援。
在徐司令面前,刘文智还是有些张不开口,人家一片好心,己方非但不领情,反而塞给人家一堆伤员,虽然打定主意补偿,但还是有不小的亏欠感,而且刘文智还不像傻熊那般厚脸皮,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硬是没说出几个字来。
倒是徐司令像一眼就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你们是打定主意去找孙玉民了吧?”
刘文智点了点头,他把自己决定留下来的事告诉了徐司令,目的很简单,傻熊他们走后,以后他在扁担石就是孤军,如果能够得到四支队的支援,也算是给自己和扁担石找了个依靠。
“你们的伤员怎么办?恐怕是带不走,留在扁担石也不是个妥当的办法。”徐司令说道:“我建议你们让伤员跟着四支队走,虽然我们那边的条件也不太好,但是肯定会竭尽全力去救治他们,把他们当成四支队自己的伤员一样去照顾。”
刘文智不知道徐司令的这些话,是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后说出来的,还是他本来就是抱着这个想法。可不管他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反正是让他卸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忙说道:“徐司令若真的能收治我们杨树铺的伤员,那真的是这些弟兄的大幸,我替这些兄弟给您鞠躬,替我们孙司令给您鞠躬。”
“不用这样,大家都是抗战的力量,相互之间能帮则帮,再说了,多救回一个伤员,也就多添了一份打鬼子的力量。”徐司令笑着伸手来扶,口中说着:“你们留下来的力量肯定会薄弱,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和四支队说,要记得咱们是并肩作战的友军。”
“徐司令,客套的话我也不说了,为了感谢贵部在我们陷入困境时的援手,感谢贵部愿意收留我们的伤兵,这边有些东西要赠予,万请切勿推辞。”
…………
杨树铺那边激战的时候,孙玉民率部和一三九师一起,正朝着修水方向进攻,他不仅不知道自家后院失火了,连周善军带着刺刀分队端掉了102旅团指挥部的事情也是不知晓。直到罗卓英转发来了薛岳的嘉奖令,他才知道,尚未归队的周善军和他的刺刀分队,干了件如此漂亮的事情。
难怪邓东平率部才和鬼子发生接触,他们就像含羞草一般,缩了起来,倚靠着工事和城池死守不出,对于没有攻坚炮火的国军部队来说,想要强冲鬼子构筑的阵地和占据的城池,无疑太难太难。
上头给李兆瑛的命令是,汇团七十四军的五十七师,从敌人侧后翼发动对鬼子的攻击,用以减轻正面国军部队的压力,为合围101师团和106师团赢取时间和机会。
可是现在他的一三九师被鬼子102旅团死死挡住,虽然他们的指挥部被一锅端了,但是各自为战的鬼子部队,如同缩头乌龟一般,躲在壳里不露面。若让部队强攻,那一三九恐怕打完这仗以后,就留不下几个人,李兆瑛自然不会想看到这种情况。可是五十七师凭着优良的装备和炮火,在一步步地往前推进,自己的部队总不能寸步不行吧。
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厚着脸皮来向孙玉民请教。
“李师长,你稍安勿躁。我保证你可以在两天之内,打穿鬼子的防线,逼迫鬼子的主力缩回老巢,让他们想去湘北,汇合六师团合围长沙的企图破灭掉。”
孙玉民一脸轻松,似乎早有了破敌的对策。
“此话当真?孙司令,你可不能拿李某开玩笑,要是做不到和五十七师齐头并进,王耀武肯定会去罗卓英和薛疯子那告状的。”李兆瑛看来十分害怕薛岳这个人。
“孙某从不说假话,我说两天内拿下鬼子的防线,就一定会拿下,只会提前,不会推迟。”孙玉民仍是一副轻松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
他只所以没有趁鬼子失去指挥的时候,发起对鬼子防线的攻击,是因为他知道,即使是鬼子的旅团指挥部被端掉了,但是防守阵地和城池的是鬼子的大队和联队,他们其实并没有失掉指挥,只是各自为战而已。如果就此冒冒然发动攻击,损失肯定不会小,他在等待,等待着周善军和他的刺刀小队回来,他对这个虽然还不尽完美的刺刀小队有着很大的信心,相信他们一定会找到鬼子防线的薄弱处,然后配合一连二连,实行精确打击,一举撕破鬼子的防线。
只要击破了一个点,那鬼子看似牢不可破的防线,就会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部坍塌下去,一旦102旅团被击溃,那么鬼子101师团和106师团必定要退回去,这次的赣北之战,就算是完成了即定的目标了。
“那就好,那就好,孙司令,我们一三九师可就仰仗着您的威风,若是能击溃鬼子102旅团,在下尽当竭尽全力为孙司令请功。”李兆瑛要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再也不是来时的那副忧心重重的样子。
“那倒不用,自从兰封一战后,孙某对这些功名已视若粪土,不过,真有一事相求。”孙玉民说道:“我部出来时,虽然携带有一台小电台,可怎么也联系不上老家那边,想借用一下贵师的电台,不知是否可以?”
一般情况下,友军借用一下电台是件很小的事情,可听到孙玉民提这个要求时,李兆瑛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先前才收到李竟容的电文,让他无论如何不能给孙玉民电台用,也没说个具体原因,他正担心着这个事情,孙玉民却偏偏问上了,虽然他不知道孙玉民的老巢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够肯定,那边绝对出事了。
“怎么了?李师长是不愿意还是有难言之隐?”孙玉民见他没有回话,又追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