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不见停,反倒越下越大。
萧鸾到坤宁宫,已是丑时,他身后跟着禄公公,禄公公手上端着漆盘,漆盘内放置十多个木牌子。
见萧暮也在坤宁宫,并不意外。郊外的事,蒙知府已说了。
行礼后,他与皇帝道:“皇上五小姐掉下去的猎洞,发现了十二具尸骨,十二具尸骨摆放异常。”
说罢,示意禄公公递上漆盘。
萧暮听到十二具尸骨,再加上寒蛊蛇,果真与牙洱观有关?
福公公拿起一块木牌,呈给皇帝看。
皇帝看到上边刻着的字,脸色骤变。接连看完十二块木牌,他让禄公公交给萧暮他们。
萧暮一看,十二块木牌上刻得是每个人的罪行,无一例外,全是当年牙洱观失踪的人。
皇帝问道:“确定是牙洱观的人了?”
萧鸾道:“这些木牌全是系在桡骨上的,根据仵作勘尸结果,他们是活着被穿过桡骨,亦是活着被分尸。其中一具尸骨少了一截指骨,与牙洱观石半仙特征吻合。尸骨的摆放采用民间所谓镇压魂魄的摆法,让魂魄生生世世永受折磨,不得投胎转世。猎人不知其地,挖了猎洞,近日雨势大,冲开了泥土,这才将尸骨冲出来。”
皇后道了句:“朝儿掉进去的猎洞是埋着牙洱观道士的猎洞,寒蛊蛇将她咬伤,难道只是意外。”quwo.org 橙子小说网
萧鸾闻言,微微一愣。寒蛊蛇的厉害,他见识过。若是救不好,这一生便要与寒毒作伴,饱受折磨到死。
萧暮拧了拧眉,当年牙洱观涂不道长饲养寒蛊蛇,以寒蛊蛇咬伤小官吏家的孩子,良家的妇人,寻常人家的闺女,www.youxs.org。饱受礼教束缚的女子们,不愿也不敢道出真相。理派们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压迫女子们,作为节妇,必须以死明志。道出真相,她们也没得活命。
愿苟活于世的,咬牙受着涂不道人控制。不愿苟活于世的,在涂不道人的威胁恐吓下,也不敢道出涂不道人的恶行。
更有传言,涂不道人的香客有朝中权臣。
弱小女子,手中无权,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谁又能为她们做主。
后来,长乐公主乔装出宫游玩,听闻牙洱观香火鼎盛,便去上香。
涂不道人不知其身份,将长乐公主玷污。
受辱后的长乐公主发现其道观真面目,自尽前留下书信,揭发了牙洱观的罪行。
官兵围剿牙洱观前,涂不道人带着手下十二人消失了。
全国通缉发出,却一直未抓到他们归案。
当时搜道观,发现寒蛊蛇被放走了。
他一直认为李玥朝被咬,要么是意外,要么是有人抓到了当初被放走的寒蛊蛇。
如今看来,还有别的可能。
皇帝怒道:“十二人,唯独少了涂不道人。他们从未离京城很远,当初大理寺和提刑司怎办得事!那帮酒囊饭袋,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溜了。早抓住涂不道人,如今也不会有寒蛊蛇一事。”
萧鸾微微低头:“皇上,此案牵涉长乐公主,蒙知府不敢擅自做主,让人通知了臣。臣也不敢擅自做主,特入宫禀明皇上。这十二人是被涂不道人灭口,又或是其他原因,极有可能涂不道人还活着。”
皇帝沉默片刻,才说道:“此事交于提刑司薛牧去办,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涂不道人。”
萧鸾并不意外皇帝会找律派的人主理,薛牧乃出了名的酷吏,手段强硬狠辣,确实是办这案子的好人选。
皇帝看向萧暮,又道:“正臣你从中协助薛牧,查清楚寒蛊蛇是有意为之,还是意外。若有人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对朝儿动手,斩立决。”
萧暮道:“正臣一定查清楚。”
萧鸾领了旨意告退,萧暮撑伞去送他。
两人走到半道,萧鸾停下脚步,淡淡道:“有话便说。”
萧暮也不铺垫,开门见山道:“儿想救李玥朝,想求父亲答应一事。”
萧鸾看着他:“你想找她?为父记得,你对李玥朝避之不及,怎会为了她求为父。”
“儿臣欠她一个人情,答应要还她。”萧暮答。
雨啪嗒啪嗒砸落在地,此刻两人间似乎一切都静止下来,听不见那呼啸风声,听不见那暴雨雷声。
“我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听到你说这样的话。”萧鸾笑了,“从前无论她待你多好,你要么厌烦,要么躲避。听为父一句话,你若喜欢她,才待她好;若不喜欢,莫要给她念头。”
“爹,我不喜欢她,只是还她人情。”萧暮顿了顿,“再说了,男女之间,难道就不能惺惺相惜?不能肝胆相照?不能彼此欣赏?不能只是情义,而非情意。”
萧鸾听着萧暮所言,透过他仿佛看到了他娘亲。他骨子里,还是留着他娘亲的那股劲儿。他抬手拍了拍萧暮的肩膀,一声无奈叹息后,说道:“罢了,你从未求我,我答应你了。”
萧暮低头恭敬道:“多谢父亲。”
萧鸾又道:“皇上让你查寒蛊蛇一事,你可想明白了?”
萧暮道:“当年传言涂不道人背后另有权臣撑腰,一直未找到证据。皇上让我查寒蛊蛇的来去,寒蛊蛇若非山里所有,一是想揪出朝中权臣,二是可顺这条线,从害李玥朝的人那寻到涂不道人的下落。”
萧鸾很是欣慰:“你明白便好,谨慎行事。皇上信薛牧,但不信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儿会小心的。”萧暮应。当年撒下天罗地网围剿涂不道人,却还是被他们溜走了。假设十二具尸体是牙洱观的人,谁杀了他们?涂不道人是不是被人藏了起来?
涂不道人涉及长乐公主的案子,普通的官宦怎敢藏人。皇上轻描淡写一句,落在他身上的却是重担。
目送萧鸾离开后,萧暮露出无奈之色,李玥朝也不知是不是他命里的克星,跟她一道,总没好事。
回到殿内,皇帝他们都去内殿守李玥朝了。皇后派人去接老夫人和大娘子秦氏入宫,皇帝让他去西园查阅当年牙洱观一事。
柳江春着手配置解蛊药方,太医们忙得焦头烂额翻阅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