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朝西域迈了一小步

在高昌设州立县。

看似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但实际上,却是对基本国策的巨大改动!

....在天可汗体系中,大唐对藩属国一直实行“羁縻”政策。

即,李世民是所有人的皇,赐予诸国旗鼓,授权其王储的合法性。

但不直接参与管理,不驻兵,不收取赋税,实现胡人治胡。

另一面。

诸国也要承担义务。

包括遣质子进京,对大唐称臣纳贡,若大唐发起对外征战,需派遣军队随行战斗。

王玄策一人灭一国。

便是一纸缴文,调动了吐蕃、泥婆罗近万骑兵,直接覆灭了天竺。

看似猛地一批。

只可惜,这是群星璀璨的贞观时代。

在强如突厥、高句丽这样的强悍对手面前,灭天竺这样的战五渣,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所以,王老板走的时候七品县令,回来后,只被封了个“散朝大夫”,五品小官一枚。

而吐蕃再不服,只要是大唐藩属国,就要乖乖的出人出力。

这就是羁縻政策。

说白了,就是个“钱”字。

无论是日常管理,还是战时出兵,大唐不会出半个铜板……相反,还要占有大部分战利品,所以越打越富。

然而现在,李世民却要改变这一政策!

这还了得?

高昌那么远,又要投钱,又要投物,国库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最重要的是。

怕就怕,这只是一个开始……

高昌拿下了,设州县…那么其他的呢?谁敢保证今后大唐不用兵?

西域可是有三十六国呢!

若是打下来一个,就大肆劳民伤财,财政支持的起吗?

于志宁率先站了出来,劝谏道:

“圣人,高昌设立州县,事关重大,还请三思而后行。”

李世民马上问:“仲谧可有顾虑?但说无妨。”

“喏。”

于志宁行了一礼,解释道:

“我大唐虽开国二十余载,然国家初立之时,依旧诸侯遍地,整个武德年,都在统一中原的步伐中渡过……”

“直至贞观二年,才消灭最后一方割据,梁师都。”

“紧接着,贞观四年,又举国之力灭东突厥!”

“故而,百姓真正安居乐业,也仅为最近十年而已....此时在塞外设立州县,殊为不智。”

这话比较委婉。

说白了就是——小样儿!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开始翘尾巴了是吧?

龙椅上。

李世民的手掌紧了紧,脸上却平淡无波:

“仲谧言重了,区区高昌,还动摇不了国本,朕已经决定设立西州了。”

于志宁一愣:“可是陛下....设立西昌州的公文,刚刚才下发出去,这就要改了?”

西州,西昌州。

一字之差,性质迥异!

西昌州属于羁縻州,为大唐皇帝“伐罪吊民,威德被于遐外”,类似于对吐谷浑的间接统治。

西州,则是帝国的地方行政单位。

等同于内地的直接统治,不仅要驻兵,还要囤资,会耗费大量人力财力。

“于卿,你多虑了....”

面对于志宁的疑问,李世民摆了摆手:

“此去高昌路途遥远,八百里加急,也需一十五日...现在派快马出发,也能赶上及时修正,算不得朝令夕改。”

“啊这……”

于志宁直接被整不会了。

心道你太会打岔了把?我有说路长路短吗?现在讨论的是统治方式问题!

一看老于明显不是对手。

褚遂良赶忙站了出来,躬身道:

“臣闻古者哲后临朝,明王创业,必先华夏而后夷狄,广诸德化,不事遐荒……”

“然则王师初发之岁,河西供役之年,飞刍挽粟,十室九空,数郡萧然,五年不复!”

……

意思是,他首先强调“圣人为治,先华夏后夷狄”。

又以周宣王、始皇帝征伐举例,尤其是汉武帝,三十年“军旅连出”,征匈奴、伐大宛、攻安息……

海内为之虚竭。

最终,武帝幡然悔悟,下轮台罪己诏!

……

他嘴巴叭叭叭。

李世民越听脸色越难看。

显然,褚遂良在讽刺他,如果对高昌投入大量人力、军力、物力,终究会“糜费中华,以事无用”。

好不容易,褚遂良刚说完了……

可还没缓口气。

魏征又站了出来了。

“陛下初临天下,高昌王先来朝谒,自后数有商胡称其遏绝贡献,加之不礼大国诏使,遂使王诛载加……”

“每来往交替,死者十有三四,遣办衣资,离别亲戚,十年之后,陇右空虚!”

“陛下终不得高昌撮谷尺布,以助于中国,所谓散有用而事无用,臣未见其可。”

我支持设西昌州,但反对立西州。

因为派兵镇守,最少需一千甲士,往来交替,死者十有三四。

且需“遣办衣资,离别亲戚”,长此以往,陇右、河西会被吸空血液,百害而无一利!

不愧是喷王之王。

直接命中要害,以财、人、物,全方位阐述设州立县的严重后果。

如果是普通君王,肯定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可惜,李世民不是普通君主....千古一帝的独到之处,就在于有着更长远的眼光,更雄大的战略。

后人读史,觉得理所当然,是开了上帝视角。

可当事人却没有。

他必须在多选题中选对答案,并对自己的判断有着强烈的自信,谁劝都没用。

这种能力相当恐怖。

至少在西域问题上,贞观朝绝大部分臣子的看法,是比不得李世民的。

所以魏征刚说完。

褚遂良又开始补充了:

“陛下,岁调千馀人屯戍,远去乡里,破产办装…加以道涂所经,沙碛千里,冬风如割,夏风如焚,行人往来,遇之多死。”

“然则河西者,中国之心腹;高昌者,他人之手足;奈何糜弊本根以事无用之土乎!”

说着,又开始举例子——

“陛下得突厥、吐谷浑,皆不有其地,为之立君长以抚之,高昌独不得与为比乎!”

你打下突厥,打下吐谷浑,都是实行羁縻政策,不是运行的很好吗?

为啥到了高昌,就不行了呢?

“深望陛下,另外选择高昌王子中可以立为可汗的,使君其国,子子孙孙,负荷大恩,永为唐室藩辅!”

如此一来。

内部安定,外围宁静,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

话语绕梁。

魏征和褚遂良一番混合打后,大殿内一片安静。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皇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您看着办吧!

然而李世民却古井不波,只是坐在龙椅上,淡淡的扫视四周:

“还有人要补充吗?”

众臣继续保持安静。

风头大盛的长孙无忌,也保持沉默不语。

....他善于投机,当然不会公然反对皇帝,所以选择两不相帮。

“好吧,诸位不说,那朕就说一说……”

李世民拂了拂大袖,淡淡开口:“尔等刚才谈了许多,无非便是人、财、物,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如果朕告诉你们,钱不是问题,你们还会反对吗?”

嘶——

群臣纷纷倒吸冷气。

这怎么可能!

西州路途遥远,横贯瀚海,就算集合整个陇右之资,都不足以支撑十年……

陛下却说钱不是问题?

他哪里来这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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