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趣把烧烤扔给表弟，还没待说啥就接到了催命似的电话，接起来果然是某人的大嗓门:“你们跑哪儿去了！一眼都望不到人！吃个东西还吃到县城去了嗦！”
“没，我们在旁边这个小学里头。”
王趣一阵应付完后，再面对裴重苍也就没了先前的硬气，把手机一揣，爱搭不理地道:“你找我到底有啥事。”
“你都敢把弟弟交给我带走，看来你果然是认识我嘛。”
王趣语塞，只讷讷道:“他不是我弟弟。表的。”
裴重苍看了眼一心吃东西的小表弟，说:“说说你吧。”
“说啥？”以网络为面具的王趣出了网络就只当自己是个过眼就忘的路人。
“你不是都能在我面前若无其事地提起我的家人吗，就这么奇怪我认出你？”
王趣的表情就绷不住了，愣在当场，脱口反问:“你咋晓得？”
裴重苍笑了笑，说:“对你来说，只要是暴露在阳光下的信息那就是公开信息，是可以加以利用的。那你的个人信息对别人来说应该也差不多吧，不过，你的要价还算比较良心。”
王趣阴郁道:“你找人查我。”
“石头不落到自己脚上就不晓得痛，你现在晓得痛了？”裴重苍单手插兜，坐在卷腹机上很是惬意的样子，“你都敢当面试探我了，那就应该想到你也会有在我面前落马的一天。”
王趣反而在一边坐了下来，“你想怎样。”
裴重苍耸了下肩膀，说:“不怎样。”
王趣又看了眼表弟，说:“有屁就放有话就说，不说我就要走了。”
“喻卿。”
裴重苍吐出这个名字，在看到对方的反应后满意地说道:“你真的很谨慎，替雇主办事还要顺便把雇主也查清楚。那你应该晓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吧。”
王趣冷道:“不晓得。光看资料哪能晓得一个人是啥样的，资料只有履历。”
“但是你跟他见面了。”
“见面交接而已，前后不到十分钟。”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喜欢现金交易的人，当然，现金很安全，但这种方式也很老套。”
王趣深深地皱起了眉，他当时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能确定喻卿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是不拍车内的，为什么——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事。
裴重苍把另一只手也揣进了兜里，说:“那么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谈了。”
三人回到土菜馆，各回各位。裴重苍的碗里堆了满满的菜，林昼随口问他去哪儿了，但不等回答就又叫他赶紧吃菜，趁猪蹄还热乎，不过给压下面了，得翻一翻，赶紧吃一吃热菜，等会儿就要上汤了，可没多的碗喝汤，等下还要上米饭。
裴重苍点头吃起来，眼神却时不时瞥向主桌的人。
大冷的冬天，新娘穿着租来的白色婚纱，胳膊肩膀全露在外面，新郎穿着同样是租来的黑色西服，胸口别着大红色的“新郎”插花带。卷帘门大敞着，底下人穿着羽绒服都觉得冷，台上的新人强压寒意配合主持人一会儿抢苹果啃，一会儿争着喊我愿意。
像这种形式的婚宴酒席，不免会被问到“结了婚听谁的”、“将来谁管钱”之类的问题，新郎如当下大众所愿抢过话筒大声说:“听媳妇儿的！媳妇儿管钱！”
把话筒交给新娘时，新娘脸上却不是腼腆的表情，而是有些尴尬，说:“不、不用，你管得比我好，你管。”
下面就起哄说怎么能让男人管钱呢，大家都是耙耳朵就你不是撒！
新郎当然是顺应民心笑着说让媳妇儿管钱，他只管挣钱，媳妇儿负责貌美如花就行了。
新娘大概是有些惊喜吧，语气都带上了一丝雀跃，这才羞涩地说了声好。
吃酒席的人都是冲着吃来的，发了筷子就一顿猛吃不吃回本不甘心那种，对于主持人发来的互动都是忙中偷闲举着筷子简单应和两句而已，却有个人举着筷子完全无心吃饭。
王趣看着台上的人发呆，他坐的位置是背向舞台的，他就四十五度角扭过身去看，看着新人深情对视、山盟海誓、互换戒指。然后互动时间结束，新人下场换衣服，主持人再高歌几曲就下班。
新娘下台就去了厕所，换上红色喜服出来，与新郎挨桌敬酒散烟。
最先来的肯定是主桌。先敬双方父母，然后更老的长辈，然后其余人按照亲疏远近一一起身相敬。
王趣是桌上最后一波起来敬酒的，他站起来，伴娘给他的杯里倒满几十块一大桶的白酒，他面对着言笑晏晏的新人，不带一丝笑意地说:“换成酒。”
刚伸出手去的新郎愣了，笑也僵在了脸上。
不止新郎，新娘伴娘伴郎全愣了。新人敬酒大家都是知道的，桌数多、人数多，有的还要敬好几轮，所以基本上都是用矿泉水代替白酒，只不过都是事先私下把矿泉水换进白酒瓶子里，给别人倒酒的白酒又是不同的瓶子，不会做得太明显罢了。
“这就是酒啊。”新郎死要面子。
王趣突然伸手把新郎手里的酒杯夺过来，一仰脖倒进了自己喉咙，然后对拿着真酒的伴娘说:“麻烦满上。”
伴娘对新娘发出请示的眼神，她还是个在读书的小姑娘，老妈说当伴娘可以拿一百块的红包她才来的，她谁也不认识啊。
新娘轻轻拉了拉王趣的衣袖，说:“你哥他酒量不行，算了吧，下次，下次？”
坐一边儿的表婶大嗓门说道:“你喝啥子酒，你表叔本来就喝了，你再喝回去哪个开车！个家都喝不得酒还劝人家喝酒，就你有脸撒！”
王趣却固执地把新郎的酒杯往伴娘面前一送，盯着伴娘的眼睛说:“倒酒。”
伴娘也是没想到看起来这么秀气的一个人居然脾气这么不好，被吓得手足无措，最终还是新郎一声大吼:“喝就喝，给我倒满！”伴娘赶紧给倒上，这才摆脱了王趣那吓死人的眼神，长吁一口气。
王趣将倒满的酒杯递给新郎，两人带着对对方莫名的怒气狠狠一碰酒杯，同时仰头灌了下去，然后面无表情地直视对方，一句话都没说，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出一点快要咳嗽的迹象。
然而他们都没有成功，王趣又让伴娘给自己满上，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捧杯对新娘伸出手去，说:“姐，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越过越好。”
“哎。你也是。”新娘眼中含泪，“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读出来，要听老师的话......”后面的话就哽咽得说不出声了。
王趣忽然笑了笑，说:“晓得，姐，我成绩好得很，翻过年就要实习了，实习也有钱拿的，我们老师说等我毕业了就可以直接跟到他做项目。”
新娘又哭又笑，说:“好、那就好，有出息，比我有出息得多了！”
王趣笑着说:“哭啥嘛，妆花了，婷娃子，喊你妈不要哭了。”
跟在新娘后面的大小孩拉着妈妈的手小声说妈妈不要哭了，新郎打了下新娘的背，说这么多人看到像啥样子，爸妈都没哭你哭啥！新娘接过伴娘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泪痕，说:“我这是高兴，为我弟弟高兴！”
其实除了主桌面前的人根本无人在意他们几人之间的暗流汹涌，林昼又给裴重苍夹了只虾，这盘白灼虾一上来就被哄抢而空，她都只来得及给孙子夹一只，自己都没捞着。
“虾，好吃的。”林昼说。
“嗯。”裴重苍抽了一张纸擦擦手把虾剥了放到奶奶碗里。
林昼嘴里还含着凉菜里蘸了辣椒油的黄瓜片，见状含糊不清地说:“你吃你吃啊！”
裴重苍摇摇头，说:“学校食堂也有卖的，经常吃，你吃吧。”
一边的大妈就笑道:“哦哟，才好哦，孙子给你剥虾，这个待遇好哈！”林昼把虾夹进嘴里，指指她们还在怀里抱着的孙子也笑着回复:“你们再过几年就也有这个待遇了！”
裴重苍擦擦手，把碗里的菜吃完，然后舀了点番茄蛋汤喝了，就又抄着手靠着墙环顾四周了。
敬酒的新人已经走过好几桌，人们各吃各的。
红色粉色的装饰点缀得到处都是，毫无美感，倒不如场子里边吃边高声阔谈的人来得有趣，有戴金戒指金项链的，有寒酸得像一个月没吃饭的，有还在读书的，有刚下地满地跑的。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聊着对方不感兴趣的话题，比较着谁过得更好、更上档次。
裴重苍看着远处独自落寞又愤怒的王趣。
帅血，牛榜第二，在其余各官方榜单中也一直居高不下，游戏里是个敢说敢打、爱财如命的人，为了赚钱什么都做，包括组团每天刷经验区、屡败屡战抢夺赏金副本的名额等等。他的记忆力很好，学习能力也很强，适应能力更是不必说，无论和谁组队都无人能压制他的光芒。
与吾皇不同的是，帅血的社交能力非常强，几乎所有与他说得上话的他都会加好友，见了谁都能叫出名来，跟敌方也能侃侃而谈。但其中有几分真心就很难讲。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境贫寒、身世凄苦的人，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他走心的一面。
真是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