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正丰收, 桑萝在这节骨眼上生孩子坐月子,且依着钟嬷嬷说的,要坐足两个月的月子对身体更好, 对田事经营之事难免几分挂心。
好在沈烈和沈安都休假在家,除了曾刺史旬假时沈烈会被成安叫去刺史府半天,其他时候都不离家, 春日里种的稻、麦和各种豆子从八月起到如今都陆续收上来后,后边要种些什么沈烈只需和桑萝商议几句,兄弟俩自能操持。
这一年大兴庄各家收获得最多的是各种豆子,那是真的多,山地都各尽其力尽可能的多用上,收成自然也好。
原料充足, 桑萝就惦记起两样好东西来了。
粉丝和腐乳。
粉丝是一早就定了要教陈家做的, 山药还没到收获的时候, 但绿豆有了啊, 不过陈家眼下兼顾农事和做豆腐已经够忙, 桑萝就先搁了搁,先折腾起腐乳来了。
批量生产腐乳售卖,少不得老豆腐, 方子准备自家先捏着, 因而这老豆腐是自家做最好不过的。
当初托范妃娘帮忙买了一头骡子,是代陈家买,她们自己家里倒还没有, 日常要磨面粉常是拎到陈家去磨, 不过磨豆腐这活计沈烈那一身气力并不会觉得费劲,等沈烈中午回来,桑萝就把这事同他说了。
听说铺子里又要上新品了, 沈烈还挺稀奇,做豆腐这种事对别人来说辛苦,对他来说还真称不上什么,应了下来,道:“家里这个石磨太小了,我去买个大石磨回来吧,你看看还要买什么,我带小安走几趟一并买回来。”
自是有不少东西要买的,重中之重是盐、酒、调料。
酒是不用想了,别说现代那种高纯度酒,就是这个时空原本的那种酒现在也难买到,粮食都是眼下才收成,之前人都没得吃,哪里还有酒卖?
好在腐乳没有高度数酒虽说会少些风味,存放时间也要短些,却也不是不能做的。
要做着方便的话,大的蒸屉和大铁锅其实也可以订做一个,不止是做豆腐乳,蒸炒其他东西也远比用陶釜陶甑方便得太多。
沈烈大致听她说了对铁锅和蒸屉的要求后,道:“铁锅我去定一个,那蒸屉我领着小安自己就能做了。”
又问桑萝:“包装呢?还是用罐子?”
桑萝点头:“这个不急,我还得算一下罐子大小画个图样。”
两个小的这时候还是省心的,吃了睡睡了吃,桑萝要在房里画点东西还是可以的。
沈烈和沈安吃过午饭就推了个架子车往城里去了,该买的就都买回来,铁锅要等几日,沈烈和沈安下午就没忙田里的事,而是改做桑萝要的蒸屉。
桑萝要画的那图样最后也不是她动的笔,因钟嬷嬷有交待,月子里不许费眼,由沈宁代笔了,其实也不多难,她们家开铺子后和制陶罐的师傅算是常合作的,就是标注一下罐子的大小,画个大概的样儿,再写几个字样。
大兴庄腐乳,腐乳分了青方、红方、白方,再细分又能做不知多少口味出来。
桑萝自己亲手做过的也只有最常见的裹辣椒粉的红方和白方,当年因身体的原因,做得最多的反倒是各种白方,甜辣、桂花、五香、芝麻、糟方,她也不折腾别的,第一批先做红方辣味的和白方五香的。
铁锅送到那天,沈烈和沈安趁夜就做了豆腐,压到天亮,水份够干了,后边算是细致活,由厨艺天赋最好的沈宁主做,兄弟俩帮着打打下手。
这东西是需要时间发酵的,沈家后院建的那成排的屋子就有了用场。
算着发酵的时间,桑萝自己还去过一趟后院,确定发酵成功才让沈宁开始下一步。
而到这时,陈家也终于忙得差不多了,桑萝让沈宁请了陈婆子和秦芳娘过来,开始教婆媳二人做绿豆粉丝。
她在月子里,只能口述,好在从前为了拍视频能赚点钱这东西她自己也亲自做过,还算熟悉。但在她而言熟悉的东西,陈婆子和秦芳娘婆媳俩听得发懵,反复问了六七回,确定都记清楚了,这才说回去做工具,先试做一点看看。
一步骤一问,因细节处把控不对,还是失败了两回,到第三回直接改到了沈家二进院来关上门少量的做,桑萝全程看着,才算是成了。
当晚陈家和沈家就尝到了自家做出来的粉丝,激动得不行,家里为批量做这个开始做起了准备不提。
九月眨眼便过,沈烈几人都回了学里,州学里与沈烈要好的同窗知道沈烈刚得了一对龙凤胎儿女,纷纷道喜。
又说从歙州回到京城的徐太医,进宫头一桩事自然是销假,然后鸟悄儿的,就找了岑喜,寻了个时机给皇帝复旨去了。
徐太医挺庆幸,船上呆了半个月,在沈家养的那点肉又下去了,不然这给圣上瞧着可不太好。
他规规矩矩说了桑萝的情况,皇帝听说是对龙凤胎,还挺高兴,觉得这也算是沈家夫妻的福缘了。又问了几句歙州民生,这才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看着徐太医行着礼退行几步才转身,两袖清风的走了,皇帝惆怅啊。
能给他捎点儿吃的,也就是自己带出来的暗卫了吧。
臣子还是不行啊。
那铺子,几时京城能有一家呢?
被皇帝惦记的大兴庄特产铺,十月初又添了新品,名叫腐乳,六十文一小罐,说是配粥吃味道极好。
桑萝这家铺子在歙州城已是做出了口碑来,从来只怕抢不到,还没有说难吃的,加之对消费群体的定位本就是城中富户,六十文的东西,在这铺子里真是极便宜的了,也是前边抢货抢出习惯来了,一个口味好几瓶先要下来准没错。
确实没错,南方人早上还是吃粥的多,这东西在第二天就端上了城中一些富人家的餐桌,然后……铺子里又热闹了起来。
因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做的,生怕跟前边的面包蛋糕、肉松肉脯似的,说抢不着就抢不着,第二天回头客就来了,还是囤货式的买法,好在这个确实是再腌制些时日开罐会更好吃,只要不是买得特别多,也由得他们。
且因为这是大兴庄特产铺里相对便宜的东西,名声渐渐传出去后还添了不少中层消费的新客,生意那是真的好。
卖了几天,沈宁一盘账,兄妹三个再做起这东西当真是劲头十足,因东西是要直接放在蒸屉上发酵的,沈烈带着沈安蒸屉都多做了十多套。整个十月上旬每日里下学回来除了逗逗孩子几乎没歇过。也就是后院的屋子够多,不然哪晾得开这许多,直到桑萝说这东西不好久存,兄妹三个才算是悠着点儿了。
十月中旬,腐乳的热度还没下去,枣泥糕和粉丝又上了,歙州人已经清楚,在歙州,想吃点稀罕的,没事多逛逛大兴庄特产铺,便是歙州下方诸县,偶有人往歙州城来,也少不得要往大兴庄特产铺里转一圈。
大兴庄特产铺出了名,大兴庄也就出了名,且沈家和刺史府的往来,到底还是入了有心人的眼。
月中州学里,林老爷子,现今的州学博士唤了学里一个先生,与他私下里低声交待了几句。
那先生本是他聘进来的,与林家颇是亲厚,听了老爷子的话一怔:“大人,您这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林老爷子笑笑:“劳你先去帮着打听打听。”
那先生迟疑片刻,还是劝道:“大人不再想想?九月授衣假,学里大多学子那是实实在在放了一个月的假,只大兴庄五个,不,六个,连着王云峥,一个月假回来那是实实在在黑了一圈。”
言下之意,那是真种田的人家啊。
林老爷子捋捋胡须笑了起来:“老夫清楚,都有考量的,你且先帮我问一问去,只莫说是我使你打听的就成。”
他这般说了,那先生哪还会再说什么呀,而且细想想,别说,大兴庄五人加一个王云峥,课业上的进步也着实是快,有些东西瞧着甚至不是学里先生教的。
他反应过来,林老爷子怕是也发现了这点吧。
那现在种田又怕什么?总有出头的一日。
遂笑着应下,转头回了学里,下了课就唤了沈烈到一边说话。
沈烈晚间归家,两个孩子正醒着,他洗净了手逗了逗孩子,就与桑萝说起一桩事来。
“魏兄的亲事应是要有眉目了。”
这话引得桑萝看了过去,魏清和的婚事可是魏令贞好大一桩心事,无他,魏清和今年二十四岁了,再过个年关就二十五,怎能不着急?
偏偏几年战乱,适龄女子是真不那么好找,且头一年各家都开地,就是有适龄的姑娘也先留在家里帮忙了,很现实,要生存。而魏家这头,魏清和自己也不很上心,满心只钻在学业里,说是先立业再成家也无妨。
别说魏令贞急,周家和卢家也忙着给周三郎和卢三郎相看,偏这两个之前一头扎在山里,后边大兴庄里也是忙得团团转,最近得了闲,两家也是四处打听有没有适龄的小娘子。
因而一听沈烈说起魏清和的婚事,桑萝还挺好奇:“哪一家的?魏清和与你说起的吗?”
沈烈摇头,道:“学里的先生今日隐讳与我打听魏兄和他家里的情况,以及魏家对他婚事上有没有什么安排。”
“你们先生相中魏清和做女婿了?”
沈烈摆手:“不知,不过这位先生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女儿,许是替别人打听的,那边属意的话没准过一阵儿你就能听着信了。”
至十月末,桑萝还真知道了,许文茵悄悄跟沈宁嘀咕出来的,敢说出来,那是因为媒人已经往林家走过两回了。
竟是林家。
魏家的这个动静,就好似是给大兴庄开了个场,十一月初,桑萝终于出了月子,周家和卢家也传了喜讯。
周三郎和卢三郎的亲事都有了着落,周家说的那一个,桑萝还特别熟悉,正是东哥儿的妹妹,她铺子里的女伙计馨娘。
而卢三郎嘛,说的是他二嫂冯柳娘的一个族妹。
大兴庄是喜气洋洋,都被这世道耽搁了年岁,日子也就都挑得近,或是年末,或是第二年年初。
这是庄子里的喜事,桑萝看得喜气洋洋时,范妃娘领着钟嬷嬷和两个女婢来了,一是算着桑萝出了月了,来看桑萝的,二是来看孩子,这第三桩嘛,帮她夫君带个话,公务。
各州县年末是要有贡物入京的,歙州城要送进京的贡物嘛,曾刺史选中大兴庄的几样特产了。
桑萝眼圆睁:!!!
“贡品?送进宫的?”
桑萝整个人都坐直了几分。
贡品啊!这东西只要往宫里一送,明年她家所有产品的包装都能再升级一回了!
范妃娘扑哧笑出声来,一边逗着摇床里正抓着她手指玩的阿窈,一边笑桑萝:“你是对你自己铺子里的东西没一点认知啊?要不是东西不经久存,我往太原送的年礼都想安排上,而且这才哪到哪,今年贡品的重头戏是什么你猜猜?”
见范妃娘满脸兴味看着她,桑萝纳闷:“和我有关?”
范妃娘就笑了起来,点头:“有,你还得出一回名。”
桑萝:“……”
她今年有什么壮举吗?
她看着范妃娘,又垂眸细想,犁,已经出名一回了,造纸术,这个不可能往外公布,那是什么?
念头才转到这里,桑萝眼皮一跳,意识到了什么,瞠目结舌看范妃娘:“你不会是说……”
范妃娘忍俊不禁,桑萝就知道她猜中了,她一把捂眼,哭笑不得。
“这个名可以不出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