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围这一片是真不一样了。
入谷后就没出来过的陈婆子感触是最深的, 从前除了她们这些人,哪有人烟?现在先不说村外村几个山洞外盖出好些小木屋、围了不少菜地鸡舍,只从村外村再往外走, 不到一刻钟的距离就能瞧得出, 山里也住人了,还不是一家, 隔一小段就有人, 应该是住的山洞, 没见到房子,但能看出明显人踩踏出来的小道, 开垦出来的地。
周癞子家原先离着村外村半个时辰的路程, 如今,桑萝她们往周家方向走,不过两刻多钟就已经能看到成片被围出来的地了, 再走不远进了居住区,隐约能听到点儿练长棍时呼喝的动静, 不过倒没见着人, 应该是在靠里一些。
外围这边, 好几户闲着的妇人正编草帘子呢,远远看到沈烈他们这一行人, 大伙儿激动起来。
“是沈小郎和桑娘子。”
“桑娘子来了。”
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 有往外迎的, 有往里去喊人的, 迎出来的人很齐整的,男人们都跟沈烈打招呼,妇人和小娘子则都唤桑娘子。
大多数人桑萝其实都不识得,但这满村里老的少的, 每一个都对桑萝格外熟悉,哪怕之前没见过桑萝呢,一听人家说那是桑娘子,也自带了亲切感激,满脸的热情和欢喜。
桑萝应着声,村子里头已经奔出来一群和桑萝一样拎着长棍的小子了,领头是的冯二郎,老远就喊师父了,到得近了,跟桑萝几人打了一圈的招呼,听说沈烈就是过来转转,也没别的事,就都求恳着让去看看他们操练去,再给指点指点。
桑萝好笑,道:“你去吧,我陪阿奶和婶子去周家。”
进了村子里确实没什么不安全的了,何况也没离得多远,各家是围成一个大圈住的,往里走还能再同一小段路。
先时陈婆子还没觉察出什么,越往村子里边走,出来的眼生的妇人跟桑萝打招呼的就越多,她奇道:“你识得这么多人了?”
甘氏听着笑出来,道:“阿萝倒未必识得她们,但附近这一带无人不知道阿萝的。”
把桑萝将赚钱的营生,那些个方子,还有薯蓣这些东西都教了出去的事说了。
陈婆子先是一愣,而后就笑了起来,拍拍桑萝的手道:“这是好事,积攒功德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爷一笔一笔都记着呢。”
功德吗?
桑萝听得这话,心里一时想的竟是,如果当真有功德,她倒希望都给原身攒一攒,叫她再投个好人家才是真的,毕竟穿越重活一世都有了,人有轮回转世桑萝也是信的。
至于她自己,多活这一世已经是承了老天爷天大的照拂了。
野兽其实也是怕人的,这里成了村落后,大多数人家白天已经不需要那么警惕时时紧闭院门了,周家母女隐约听到了有人说桑娘子,出来一问,听说桑萝沈烈她们来了,母女俩都往外迎了出去。
远远的看到桑萝,周葛不由就往她身后瞧了瞧,近两个月没见到的那个人并没看到,不过看到了陈婆子,顾不上失落,忙打迭了神色跟在她娘身后一起迎了过去。
陈婆子打从周葛一出来就不着痕迹打量了,小一年没见,这姑娘显见得是长开了,想到孙儿昨晚央着她找人来探探周家的口风,陈婆子眼尾的笑纹就堆叠了起来,拉住周葛,少不得一顿的好夸。
周家能一家子全全乎乎活下来,还能过上眼下这好日子,全托赖了沈烈和陈大山相帮,看到陈婆子和桑萝来,周癞子媳妇是极热情的,开口就邀几人家里坐坐。
陈婆子哪会拒绝,笑着就瞧了瞧周家母女出来的方向,后边那一处高院墙:“你们是住那儿?”
周癞子媳妇笑:“是,还是多亏了大山、沈烈和许掌柜家帮忙。”
说着话就引着三人往自家去,进了第一重院,在里边的那个小院里有张小桌,引了人入座,周葛就去烧茶水了。
冬天原就点着火堆取暖的,小罐子烧水也快,大冷的天,热热煮一罐红枣茶,用干净的竹杯给几人一人倒了一杯送了出来。
陈婆子捧着那热乎的茶,嗅着空气中红枣独有的香甜,再看周葛越发的喜欢了,与周癞子媳妇赞道:“你们家阿葛这灵巧劲儿就随了你。”
周癞子媳妇对长女是极疼爱的,听着陈婆子夸赞,嘴上说着当不得夸,脸上却是满满的笑。
甘氏往山洞里瞧了一圈,不见周家两个小的孩儿,问道:“不见你们家三郎和阿葵,是也跟着在外边练那长棍?”
周癞子媳妇点头,笑道:“阿葛爹和大郎今儿跟着人去山里了,二郎三郎跟着练呢,阿葵就是凑热闹在边上看。”
周葛看了看桑萝随手立在院墙边的长棍,好生好奇,瞧桑萝几眼,才问道:“嫂子,你也学了那棍法吗?”
桑萝听她那一声嫂子,眉梢一动,心说再过不多久怕是要改口换她叫周葛嫂子了,便笑吟吟道:“学呢,这东西挺好,我们差不多大,你叫我阿萝也成。”
这古代提亲事,没有当着姑娘面的,料想着陈婆子和甘氏差不多该提正事了,桑萝笑道:“你们这边都在哪儿练呢,阿葛你带我看看去?”
“好啊。”周葛心下也想着陈大山会不会来了,但去了村里练武的那一块儿,听桑萝让她领着去练武场看看,便点了点头,跟她娘还有陈婆子、甘氏打了声招呼,领着桑萝出去了。
桑萝随手把那长棍带上,跟着周葛往外走,等两人走远,院里边自然就是陈婆子三人的主场了。
周葛对陈婆子的来意一无所知,一路和桑萝闲谈几句,领着桑萝到了练武场,对着人群看了好几眼。
桑萝在一旁瞧着,心下有数了,没忍住眼中笑意,也没说破,只道:“你们这边没有女子练武?”
周葛收回心神,道:“没有,我爹有让我学弓箭,准头还行了,不过我力道不那么够,那棍棒,我家三郎教了教我,但我没什么天份,总学不大好。”
桑萝想着这个学不好的话,要么手脚不协调,要么不大放得开,看周葛是颇文静的性子,便道:“以后有机会跟我一起练看看,不一定要学得多好,多动弹动弹对身体好的。”
别的不说,古代接生的条件并不好,加之大多小娘子十五岁就嫁人,本就没太长成,身体没有个好底子,生育那一关就很难过,这也是桑萝也拎着沈宁一起学这些的原因之一。
周葛还奇怪两村离得颇远的,她跟桑萝怎么一起练呢,但桑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村里不少妇人看到桑萝,又都凑了上来搭话,周葛也就只当桑萝是随口一句客套,没有再问。
等到沈烈那边指点得差不多了,过来和桑萝一起往周家去的时候,陈婆子和甘氏也跟着告辞离开,把人都送走后,周癞子媳妇就满眼带笑盯着周葛瞧了好几眼,瞧着瞧着还乐得一笑。
待母女两个回了屋,周癞子媳妇笑看着女儿,把陈家今天是来探她口风,有意说亲的事说了,周葛懵了好一会儿,又是欢喜又是羞,满心里又甜又乱,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桑萝那话的意思。
她们家要是应下亲事,她可不就能跟着桑萝一起练了吗?
反应过来,双颊通红。
周癞子媳妇看女儿这反应,哪还不知道她心底是愿意的呀,满眼都是笑:“我没想着你能说着这样好的亲事,陈家家风是极好的,大山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后生。”
又促狭问周葛:“这婚事娘还没应呢,只说要跟你爹商量商量,过两天再给答话,你倒跟娘说一说,你愿不愿意呀。”
周葛脸颊都能烫鸡蛋了,羞得埋了头,想起陈大山,又强忍了那羞意,低声道:“我听娘的。”
这可不就是愿意了嘛。
周癞子媳妇笑了起来:“行,晚上我就跟你爹说一声,想来你爹也千肯万肯的。”
又想起当初被救,笑道:“也是缘分。”
再想想后来陈大山又是教家里的男人儿子们练箭,又是给做好弓箭送来,还送过几次皮子和肉,料想是陈大山自己瞧中了阿葛。
周癞子媳妇就更高兴了。
再有一月,女儿也十七了,真快呀。
家里几个儿女都叫她这不争气的身子把亲事给耽搁了,男儿没什么,迟些也就迟些了,女儿家却是不好耽搁的,偏碰上这世道,她近来偶尔也有那么一两回想起这事来,没想着这么好一桩亲事竟就来了。
周葛脸皮子薄,经不起她娘那一眼又一眼的笑看着她,胡乱找了个做针线的由头转身往山洞里溜了。
说起做针线,手里拿到的几张兔皮,好些毛色好看的也是陈大山送的,一时心里那种说不出来的欢喜几乎要满胀出来。
桑萝她们回程绕一段有生着一大片蒲草,今儿出来都带了镰刀,原是准备了要割些蒲草带回去编帘子的,不管是山洞的木门还是沈安和沈金住的木屋的门都需要在里边多挂几重厚帘挡风。
割蒲草时,桑萝就悄声问陈婆子:“阿奶,怎样了,周家伯娘怎么说?”
陈婆子乐呵呵的,凑近桑萝,也低声道:“这种事哪有当天给回话的,要过两天再去一趟的,不过啊,我看是能成。”
乐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
桑萝笑着说恭喜,道:“看样子我得琢磨给大山哥备一份好礼了。”
逗得陈婆子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