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抬眸,他挺喜欢看闫续眉宇间的小痣，看过两眼后才对上闫续的视线，说：“依旧会平票。”
闫续有些意外：“心态这么好？”
以摄影棚的时间来说，已经过去一天。风平浪静了一天了,要是再不出事,比出事还可怕。
很显然，闫续与林嘉持相反答案。
第二场审判庭的戏绝不可能平票。
林嘉看一眼鱼人,又看一眼闫续。
一副有话要说,却又不方便说的模样。
闫续只当林嘉要说的话可能会成为鱼人问题，于是凑近，脖颈微微弯曲,稍稍偏头,听林嘉说话。
林嘉看着闫续的侧脸，他前倾身体,在一个恰当的位置停下,缓缓启唇：“出事是必然的,但我认为闫队会解决票数不均的问题。”
呵出的气流拂过闫续脸颊，落在他耳畔，温热酥痒。
闫续一下站直身体，他先吞咽了一下，尔后立马质问：“你就说这个？”
林嘉反问：“闫队难道不会解决吗？”
闫续语速快了不少：“我没说这个，我是说你这句话至于当成悄悄话讲吗？”
林嘉些许迷茫：“悄悄话？”
闫续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鱼人：“你刚在看它做什么？”
林嘉：“看它变异。”
闫续噎了一下,半天找不到话来反驳，闷出一句：“下次有话直接说，别挨这么近。”
林嘉平静地看着闫续，他什么话都没说,但目光里分明写得清清楚楚：不是你闫续主动靠近的吗？
闫续又一噎，责令道：“下次别做这种让人误会的表情。”
林嘉收起脸上的表情：“如果会让闫队误会的话，我可以以后都没表情。”
一副将就的样子，搞得闫续差点以为自己在无理取闹。
闫续：“算了。”
他烦躁地搓了把头发，却又不小心碰到自己的耳朵，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耳根发烫。
闫续触电一般，赶紧收回手。
手还不知道怎么摆放，余光瞥到林嘉，林嘉始终平静地看着他，好像真的是他误会了什么，多想了什么一样。
林嘉看着浑身不自在的闫续，“善解人意”地帮忙略过这个话题，他问道：“拍摄内容故意将演员的想法往负面方向引导，其目的，闫队有想法吗？”
闫续沉沉地呼吸两下，这才说：“这还不简单？剧本在刻意让演员变坏，让演员成和朱北一样的恶人，都是同类人了，还会认为朱北杀妻有罪？”
一直缩在林嘉脚边的猫抬了抬头，它觉得闫续说得有道理。
林嘉却没有和闫续对答案，他看一眼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也抬眸看来。
镜子并非应该出现在审判庭，却突兀地出现在严肃的场景里。如果镜子的存在，只是为了让镜子里的倒影为黑影举起‘无罪释放’的牌子，在林嘉看来，是完完全全的多此一举。
只需要再出现十一个黑影，就能鱼肚里的十一个人平票，甚至只要再十一个黑影的基础上再多出一个黑影，被告席里的朱北就能直接无罪释放。
就在林嘉摩挲指腹边，思考审判庭出现镜子的真正用意时，一个没看住，闫续就将桌上所有的‘无罪释放’的牌子没收。
然后一一毁坏，牌子的碎片落得桌上、地下到处都是。
林嘉看着闫续，看到闫续一脚踩上这些碎片，在闫续身后的鱼人立刻朝他投去怨毒的目光，恨不得立刻将闫续也如同这些碎片一样撕成渣。
没有了‘无罪释放’，镜子外的人就只能举起‘罪当其罚’的牌子。但撕掉所有的‘无罪释放’牌子并不是平票的保证。如果镜子外的人弃权，而镜中人举起‘无罪释放’，那么就不再是平票，而是‘无罪释放’的票数多余‘罪当其罚’。
真正想要平票的前提是镜子外所有人都举起‘罪当其罚’的牌子。
闫续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对林嘉道：“走吧。”
林嘉知道闫续的打算，要想保证平票，就要保证所有人都举起‘罪当其罚’的牌子，换句话说，要保证平票，就要保证他们当中的十一人没有因受剧情影响而‘叛变’。
现在闫续就是去抓可能的‘叛变者’。
林嘉跟上闫续，猫跟着林嘉。
他们从A区往B区，路过不少场景，这些场景里并没有人。林嘉估计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完成了拍摄，只等待着午夜零点的审判庭的戏。
到了B区，闫续直接去敲门，把那七个人叫了出来，而林嘉则是去了101休息室，把小甜和肖遥叫了出来。
判断是否有‘叛变者’的依据就是剧本，林嘉要来小甜和肖遥的剧本。
小甜和肖遥互相对视一眼，虽然没有直接表现出抗拒，但给剧本时，林嘉发现了他们二人的犹豫。
林嘉什么也没说，垂眸看他们二人剧本的其中内容。
小甜：【你叫桑甜。在第二场戏中，你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老板的‘帮助’，但老板的话却留在了你心里。你清楚机会来路不明却来自不易，你因此犹豫。带着你的犹豫在早晨六点拍摄第三场戏，地点：一号演播厅】
小甜：【你叫桑甜。在第三场戏中，你看到了不如你的人登台演出，收获了热烈掌声。你很清楚：如果你没有拒绝，登台献唱的就是你，你一定会获得更多的欢呼与认可……
午夜零点你将拍摄你的第四场戏，地点：审判庭】
林嘉并没有问小甜，老板的‘帮助’指代什么。他把剧本还给小甜，在林嘉平静的目光中，小甜涨红着脸拿回自己的剧本。
林嘉又翻看起肖遥的剧本来。
肖遥：【你叫肖遥。第二场戏中你没有向对方痛下死手，你默许放跑了他。你编造了理由用来交差，你在忐忑中发现，老大看你的眼神很沉。你意识到自己只是跳梁小丑，你的谎言老大心知肚明。带着你的忐忑的心情，在早晨六点拍摄你的第三
场戏，地点：旺角暗巷】
肖遥：【你叫肖遥。第三场戏中，你放跑的人又被抓了回来。老大给了你机会，解决他。你很清楚，解决了他你就可以受到重用，以后别人不敢再骂你是小混混，以后别人见到你都只能绕道走。但你也很清楚，解决了他你就再没有退路了……
午夜零点你将拍摄你的第四场戏，地点：审判庭】
林嘉把剧本还给肖遥，他其实曾对肖遥有过一丝不解，像肖遥这样出尔反尔的人，竟然能这么拥趸周老大，竟然把尖刀视作自己的家。
现在有了答案，看来跟肖遥的“志向”有关，海底世界的团体刚巧就满足肖遥所追求的。
小甜和肖遥捏着自己的剧本，小甜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嘉哥，剧本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嘉：“你们暂时没问题。”
这句话反倒让小甜和肖遥提心吊胆起来，小甜还想再细问，林嘉先一步道：“最终会不会出现问题，看你们怎么想怎么选。”
很平淡的一句话，没有批判也没有嘲讽，仿佛只是一句没有任何含义的陈诉。
留下面面相觑的小甜和肖遥，林嘉往着闫续所在的方向去。
比起小甜和肖遥，那七个人应该更难搞一点。
但走近之后，林嘉发现闫续镇住了他们，准确来说是他‘疯狗’的外号以及手中的枪震慑住了那七个人。
闫续并没有一一翻阅这七个人的剧本，而是让他们七个人自己念。他则没骨头一样靠着墙壁，低头擦拭自己的左/轮/枪。
枪身被他擦得锃亮反光。
听到林嘉的脚步声，闫续没回头，直接道：“我听着没有问题，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亲自看一遍。”
戏是一幕接一幕的，发展顺序构成了前后、因果逻辑，如果有人隐瞒剧情会轻易地被发现作假。
林嘉过来时，这七个人已经念完了第三场戏，他并没有听到前情提要，却没有要亲自过一遍众人剧本的意思，只说了小甜和肖遥的剧本情况。
闫续收起枪，嗤笑了声：“都没有问题？那就代表问题很大。”
从剧本的剧情内容来看，众人或多或少都还是受到了内容刻意引导的影响，不过他们都只在犹豫，并没有肯定外来思想，心底仍有理智的声音，也没有做出实际的恶事，算不上‘叛变者’。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外来思想的力量还不够——毕竟他们只拍摄了三场戏，成年人的三观已定，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撼动的。
要么就是剧本没有写清楚。
亦或者，有问题的是……
林嘉开口：“闫队，给我看看你的剧本。”
闫续：“……”
闫续气笑了：“你怀疑我？”
比起说话不过脑的闫续，林嘉很懂语言艺术，他开口：“我不觉得你有可疑的地方，但我不想预料不及地在审判庭里，看到弃权的人是你。”
闫续顿了一下，林嘉伸手讨要剧本：“谁都可以在审判庭弃权，但我不希望是你。闫队，给我你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