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一边吃着热乎的馄饨,一边又问了她:“我刚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他现在很担心她又胡思乱想,大金绑架她是被傅秋指使的,这件事袁野还没打算现阶段告诉她。
顾泉的眼神迟疑了下,但还是说道:“早上我妈打电话来了,她和我爸……明天来看我。”
袁野一愣,他是见过顾泉父母的,匆匆一面也能看出来这家人思维比较古板,有些爱面子图体面,属于固执己见很难沟通的长辈。
袁野随意的用塑料勺子搅着碗里的汤,淡淡的道:“所以你在想,叔叔阿姨来的这些日子,你想让我别露面?”
正是因为袁野曾经见过顾泉父母,二老看到袁野,一定就会更加笃定自家女儿出轨了。
顾泉深吸一口气,有些心烦,她正是因为自家父母是亲人,其实解释起来要比钟家父母还要无力,因为越是你在意的人,你越想要让对方相信你。
“嗯,明天的检查,到时候我和我爸妈一起做,你最近也挺累的,回去休息一天吧,我没事的。”
袁野眼神渐深,他不想给顾泉添堵,所以这次难得的没有持反对意见,很顺从的点点头,拉长了音调,道:“好——听姐姐的。”
他伸手捏了捏顾泉的脸蛋,有些焦虑的道:“你都一天吃五六顿了,怎么还是没长点肉?”
顾泉连推开他手里动作的力气都没有,恹恹的看着他,只是说道:“我数三二一,你再捏我——”
“怎么着?咬我吗?”袁野嚣张的又伸出另一只手捏她另外一张脸。
顾泉的眼皮跳了跳,袁野动作很轻,其实就是想逗她讲话,开开玩笑,顾泉想了想,说道:“袁野,你裤子拉链崩开了。”
袁野一僵,立马松开手准备拉拉链,但低头一看牛仔裤的拉链分明紧闭着,哪有她讲的那样?
顾泉有些胜利者的姿态的又靠在床上,袁野仿佛又在她身上看到了平日淡定的那个顾泉,有些开心,袁野自己可能意识不到他那张嘴在顾泉面前就有些贱,不栓绳的就贫起来,说道:“顾泉,我这儿是不是挺显眼的?”
顾泉脸色阴郁的白了他一眼。
袁野坏笑:“想什么呢?我说我这条裤子,我第一次买这么浅颜色的,是不是腿看着更长了?”
他站在那,颇有种小学生穿了新衣服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显摆的臭屁劲。
顾泉:“……显你腿粗。”但其实并不,他身材精壮,腿长又细,穿浅色衣服就显出他那股年轻气来,稍微活泼些,入眼便不能忘。
袁野哂笑,知道顾泉是故意找话损他,他将餐盒什么的都收拾掉,外面又下起雨来,他瞧着顾泉也没吃多少,又道:“想吃什么水果?我出去给你买点。”
顾泉道:“不想吃。”她其实待在床上一周了,浑身肌肉都要萎缩了,真的很难受,但为了孩子,她还要继续卧床,她皱了皱眉,说道:“袁野,其实你不用总陪着我,你可以去忙你的,我真的没什么了。”
袁野靠近她,笑道:“你都快待成自闭少女了,我陪你说说话不行么。”
“少女……”顾泉被袁野的这个用词给笑到了,自嘲的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这个少女说的?”
袁野的唇贴近她的耳朵,声音低哑好听,说道:“顾泉美少女你好,我是来自b162星球的小王子,你是我流浪整个地球只为找到的小玫瑰。”
顾泉微阖着眼,袁野的声音温柔又性感,仿佛带她去了一个童话故事里,顾泉顺着他的话说道:“可是地球上有很多朵玫瑰。”
袁野道:“可你是唯一驯养了我的玫瑰,你要为你驯养了的人负责,而我——”
顾泉垂眸看他俊朗年轻的脸,素来冷淡的眼眸此刻如星点一般明亮醉人,他说道:“我要向我的玫瑰臣服。”
顾泉的心瞬间漏了一拍,可转而她又觉得心口在汩汩流着黑红的血,提醒她不该如此反应,她伸出手,轻缓的摸着袁野的眉骨,小声道:“袁野,今天是钟赫的头七……我和你在一起,就觉得是在犯罪,我该下地狱。”
袁野收敛了笑,摸着她的柔软馨香的发,说道:“没事儿,下地狱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去给你撑腰,看哪个小鬼敢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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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宁下了飞机,取了托运的行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由于一开始是以为在南城工作下去,她连房子都退租了,她想了想,还是在姐姐家附近定了一个酒店,准备先卸东西,再去买些吃的看顾泉。
当她收拾好,准备去水果店买点水果时,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步伐缓慢从容的从姐姐姐夫居住的小区出来,手里还拉着一个小行李箱,顾安宁觉得有些奇怪。
她立马跑上前,笑嘻嘻的打招呼:“傅总好!”
她观察着傅秋,觉得傅秋面色红润,妆色很淡却也难掩眼底的黑眼圈,她的眼神复杂,淡淡的说道:“哦,顾安宁啊。”
听着话音,并不是很高兴见到她的样子。
顾安宁有些奇怪,之前傅秋对她,是有股子高高在上的和气,而此刻,却是无法掩饰的厌恶。
顾安宁笑道:“傅总,我从南城那边离职了,有些对不住您的栽培……”她嘴上这么说着,眼睛看着傅秋的行李箱,说道,“傅总怎么在这儿啊?这是我姐夫的住处,是来找我姐夫的吗?那个……其实我姐夫……”
顾安宁吞吞吐吐,不晓得钟赫的死讯,若是就这么说出来,是不是太打击人了,毕竟顾安宁自己也是消化了两天才接受的。
傅秋冷冷的扯了扯唇,说道:“钟赫死了,我知道,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的地步。”
顾安宁脸上的笑僵住了,只是她不善于和人正面交锋,总是弱弱的,讪讪的。
她说道:“对啊,傅总和姐夫的关系……是不需要我来说。”
傅秋不再看她,只想绕过她去搜寻她车子停在哪儿了。
顾安宁始终觉得傅秋拎着一个行李箱从这个小区出来很奇怪,于是假惺惺的上前去,抢过傅秋的行李箱说道:“傅总,我来帮您提这个箱子吧,看着挺沉的……”
傅秋像是被碰到了什么逆鳞一般,疯狂地就上前要将行李箱夺回来,但下过雨的路面有些滑,虽然她穿着平底鞋,但还是差点摔倒,她下意识就捧着腹部,生怕肚子里的孩子出什么问题。
顾安宁趁着傅秋愣神的这个空档,迅速的拉着行李箱走远了些,动作快速的将行李箱打开,如她所料,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姐夫的。
因为有一半装的都是信,上面写着“钟赫”的名字,还有一半装的是一些顾安宁以前去姐夫家里看到过的,姐夫的一些手办和手表钢笔之类的,甚至还有碗筷。
顾安宁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顾泉曾经拉着顾安宁指着架子上的摆设说:“你看你姐夫,喜欢的都是这些什么手办,高达也就算了,他居然喜欢这些二次元的萌妹,都是这种好温柔的女孩子,他说他之前年假就去霓虹国买这些,觉得很好看,真的是太让我惊讶了……”
……
傅秋稳住气息,这才上前来厉声道:“你搞什么?这是我的——”
“才不是你的!”顾安宁不悦的打断她,“你哪儿来的钥匙进我姐姐的家?!我可以告你偷窃!”傅秋冷哼一声,不欲与她多说,上前将行李箱拉上要带走,顾安宁抢回来,生气的道:“傅小姐,你别仗着你和我姐夫有旧情,就这么嚣张,别说我姐夫死了,就算我姐夫没死,也怎么都轮不到你来破坏别人家庭!”
傅秋扬了扬下巴,冷声道:“顾安宁,你这么向着你姐姐,是不是心虚啊?你骂我,是不是也在提醒你自己呢?”
她这话说的蹊跷,顾安宁不解。
傅秋道:“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ktv吗?你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吧?是真的不记得了吗?和钟赫有一腿的,不止我哦,还有你,我这儿还有照片呢,你想看看吗?”
“我也是为了你姐姐和钟赫着想,才把你调到南城的,你非但不感激我,还这样诋毁我。”
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傅秋的习性了,顾泉也擅长这种方式迷惑对方,但顾安宁不行,她恼怒的颤着声说道:“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那次之后可不是我开除的钟赫,而是钟赫自己不来上班离职了,为什么?避嫌啊,同一个公司看到和自己有关系的小姨子,能不心慌吗?”
傅秋缓缓走到顾安宁面前,说道:“不相信我的话,就去问问你姐姐,问问你姐姐那天来找你,看到了什么?”
顾安宁想到了那天之后,顾泉对她那份工作反应强烈,让她辞职……
不会的……不会的……
顾安宁心发慌,手里握着行李箱的劲道也送了,傅秋顺势拉过来,说道:“看来你姐姐对你的感情,也抵不过她的面子,竟然这事儿都还要我一个外人告诉你。”
她转身就离开,顾安宁想了想,扬声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姐夫的吗?”
傅秋偏了偏头,笑道:“当然,这可是你姐夫唯一的血脉了。”
顾安宁道:“谁说是唯一的?我姐姐也怀孕了。”
她心里提到顾泉,已经有些动摇,但嘴上还是要下一下傅秋的得意。
傅秋心下讶异,但她反应很快,说道:“顾安宁,你去看看你姐现在身边都有谁,再判断她怀的是不是你姐夫的。”
“钟赫不是会背叛婚姻的人,他和我在一起,只能说明你姐姐先给他戴绿帽了,不是吗?”
傅秋拉着从顾泉家里钟赫的物件的行李箱,稳步的走出小区,完全没觉得她的行为可以称得上偷盗,顺便还挑拨了下顾安宁心里对顾泉的信任和依赖。
如今钟赫走了,她不会再拥有幸福了,她要让顾泉也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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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预感一向很准,即便顾泉在床上坐胎了一周,医生护士每天都会关注她的情况,但顾泉还是晓得,出血没有止住,且由于强制性的保胎,身体反而更加的虚弱,顾泉一向身体健康,没什么大病小灾的,现下是强忍着不舒服,靠在病床上,等待着一会儿的检查。
她在等父母过来,到时候一块去,以往只觉得等待的时候时间过得很慢,但此刻,顾泉看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钟表,只想着再慢一点。
上午十点二十,父母才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这个vip病房,顾母皱了皱眉,小声问了下:“这个病房很贵吧?一天多少钱啊?”
护士笑道:“一天是四千五,我们收费都是有恒定标准的,不是私人医院随意定价的——”
顾母一听,连忙对着顾泉道:“你住个院住这么贵的病房做什么啊?人家要生了的产妇都没你这么娇气,你什么时候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了!”
顾泉不太想和父母一见面就因为病房的原因解释起来,她没那个心情和精力,只是招呼着父母道:“爸,妈,坐。”
但她其实了解父亲,他是来批评她的,作为家中之主,他必定是要站着讲话才能蓄足气势的。
顾父和顾母进了病房后,袁野这才从楼梯口出来,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才听清,便是顾父怒气冲冲的指着顾泉道:“肚子里的孩子,马上打掉。”
顾泉淡淡道:“我不。”
她直直的看着顾父,有一瞬间仿佛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母亲被外人说凸起的肚子是尖的不是圆的,不用检查都能猜出来又是女胎,父亲也是这样叉着腰站在母亲面前厉声说着“马上打掉”。
父亲这样的男人,明明在做完结束后就不再履行任何义务,却总是凭借着莫名其妙的支配感来任意决定女性肚子里的孩子究竟留还是不留,面子大于一切,不晓得家里到底有几亩良田需要带把的儿子继承的。
而顾泉此次和母亲曾经的情况,似有相同,又有不同,相同的是,父亲觉得给顾家丢人了,不同的是,顾泉不是对顾父言听计从,她要保住这个孩子,撕破脸也要保下来。
袁野站在外面,拼命抑制着打开门进去的冲动,但顾泉说了,不许他露面,他且再忍忍。
正此时,他瞧见顾安宁居然往这边走来,表情凝重,见到袁野的时候,眼神里倒是显现出些许复杂的神色。
顾安宁头一次见着袁野就当没看见,脸色沉沉的要打开门,被袁野伸手拦住,交代了一句:“在你爸妈面前,帮你姐说话。”
毕竟是顾家的事情,袁野作为外人暂时没法插足,正好顾安宁来了,她是妹妹,必定能帮着点顾泉。
顾安宁愣了愣,但没什么回应,只是打开了门走了进去,正好听到顾父语气里难掩的失望和愤怒,正对着顾泉说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这么给我们家丢人的?!钟家都把你的那些烂事散播的全县都晓得了,给自家男人戴绿帽?!顾安泉,你昏头了!”
“我没有。”顾泉面无表情,视线扫到了在一旁叹气的母亲,还有一副旁观状态的顾安宁,她觉得背后的枕头还算是唯一柔软支撑着自己的。
顾父说:“你蒙谁呢?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是钟赫的,亲家能不闻不问你就回去了?!人家说了,现在没有实证,等到时候有了时间来找你做亲子鉴定,现在我还能跟别人说你是冤枉的,等亲子鉴定做完,我和你妈,还怎么在老家待着?”
顾母流着眼泪,在一旁劝着顾泉,说道:“安泉,我和你爸其实也是为了你好啊,你这孩子就算是钟赫的,钟赫人都死了,你到时候孤儿寡母的也不好改嫁啊!你这辈子就被这个孩子绊住了也落不到钟家一句好!你这孩子要不是钟赫的,你也不说是谁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到时候人家不要你,你也是一个人带着孩子,没必要啊安泉,真没必要。”
顾泉抽出被母亲拉住的手,说道:“这些都不用你们操心,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会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顾父见她这么不听劝,指着顾泉的手都抖个不停,头发气得都直了,怒声道:“你就是个猪脑子,都三十了还这么拎不清事儿!说,你姘头究竟是谁?人家亲家来说亲眼看到的——”
他还上前就作势要将顾泉拖下床,想拉着她去把孩子流掉,袁野听着声音不对,脸色阴沉,立马打开门就闯进去,只见着顾安宁先一步挡在顾泉跟前拦住了要动粗的父亲,但紧接着,顾安宁就扬声道:“还能是谁?!是袁野!”
在顾安宁说完这句话,袁野的出现又如此适时,顾父和顾母转过头看向袁野,还是印象中的那个年轻人,只是此刻的表情不是当年那么乖巧随和,倒是有几分戾气和冷肃。
袁野看着眼圈渐红,坐在病床上孤立无援却又硬挺着的顾泉,冷声说道:“你们可真是为顾泉着想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