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农夫与蛇

“沈老师,”林多多气喘吁吁地叫住沈伟山,从口袋里掏出写好的信,交给他,“麻烦您帮我转交给沈明慈。”

其实回宿舍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后悔不该跟沈明慈吵架,不该把上一世的阴影和怒火都发泄到这个沈明慈身上。

仔细想想,她真的是在为陆芸辩白吗?

恐怕不是,更多的是在替上一世的自己鸣不平。

林多多是个普通人,不是神,不是圣母,她只是没法让自己带着一颗全新的心,完完全全的从前世的阴影中解脱出来。

林多多心想,也许,随着时光的推移,爱情终将洗礼那层模糊笼罩的阴影,让她成为真正的“新造之人”。

沈伟山接过来,摸到薄薄的一张纸,好像就是个随意的便条。

他很悲观地心想,完了完了,林多多这么快就写好了回信,该不会是拒绝了他儿子吧?

老父亲的先,非常为儿子这一腔深情感到遗憾。

于是,沈伟山就替沈明慈解释道:“孩子,我家明子平时不是这样的,你可别误会啊。”

“嗯?”林多多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这声孩子叫的,真暖心暖肝儿。

沈伟山又说:“明子他是太喜欢你了,才追到你们女生宿舍的,等我回家了,好好教训他,让他当面给你赔礼道歉,你放心,以后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林多多忙说:“不用,不用了,沈老师,今晚这件事您别放在心上。”

完了,完了,别放在心上,那意思是她根本没当回事,看来,这段感情,是他儿子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的啊。

“好吧,”沈伟山一颗老父亲的心,哇凉哇凉,但还是替儿子努力争取道,“孩子,以后你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事儿了,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去找我,能帮得上忙的,叔叔一定帮你。”

这样好像太热情了吧?

沈伟山又补充一句:“听明子说,他在你们公社插队的时候,你们家对他照顾不少,你还救过他一命。”

林多多明白沈伟山的意思了,敢情他是想努力撮合她跟沈明慈呀,她感动的一塌糊涂。

林多多冲沈伟山深深鞠了一躬,“叔叔,谢谢您的关心,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嗯?”明白了?明白什么了?这次换沈伟山糊涂了。

“叔叔,其实我……我……”咳,脸有点红红哒,林多多鼓起勇气说:“其实我也喜欢沈明慈的,谢谢您同意我们在一起。”

“是真的吗?”沈伟山闻言,别提多开心了,没想到首次出马,就替儿子搞定了未来儿媳妇儿,可有成就感了。

“是真的。”林多多手搭手,叠放在背后,眼神明亮地冲沈伟山甜甜一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叔叔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学习,绝不会因为感情上的事情耽误学业的。”

“哎,好孩子,真好。”沈伟山闻言,一颗老父亲的心,暖烘烘的,“孩子,以后跟我说话,不要用您,用你就行,这样显得亲切点。”

“嗯!”林多多重重点头,注意到沈伟山衣服和头发都湿了,就关切地说:“叔叔,天冷了,露水重,你赶紧回去换一下衣服吧,别冻感冒了。”

“哎,好好,好孩子,你也回去吧。”林多多两句家常话,听得沈伟山心情美滋滋。

他哼着《四郎探母》迈步回门卫室,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儿子,林多多也心情美滋滋地回了宿舍。

她要给陆芸写一封信,分享这个好消息,同时,也要告诉她,不管人生多艰难,都有她这个好朋友在。

这天晚上,京都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圆,照着沈明慈这对儿小情侣,也照着沈伟山这颗高兴到睡不着的老父亲的心。

唯有潞县的月亮,是冷的,是血红的,是阴沉的,是苦涩的,犹如陆芸的心。

她躺在真美服装厂冰冷的,硬邦邦的床上,心如刀割。

夜深了,那些“讨薪”的工人们被黄有为劝了回家,宣泄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如果不出意外,如果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不跟沈明慈一起走,这个时刻,本该和爷爷在京都团聚了。

她却因为自己的愚蠢决定,被迫呆在这个阴森森的鬼地方。

余十戒,余十戒,那个混蛋王八蛋男人,她不敢往深处想,他还会不会回来,会不会还那一万多块钱,会不会兑现他的承诺,会不会就这么把她抛弃……

“吱吱吱……”

“汪汪汪……”

“咕咕咕……”

“呼呼呼……”

风声,秋虫,狗,不知名的动物交织在一起的声音,像魔鬼嚣张的狂笑声,在寂静的夜里,震耳发聩,令人发狂。

陆芸抓紧被子,裹紧自己发抖的身子,后天,林多多回家,她该怎么跟她交代这件事情?

想到自己信誓旦旦地说“爱他”时的可笑样子,陆芸就羞愧的满脸通红,脑袋一阵一阵嗡嗡响,掐着大腿的指甲,嵌入肉中,掌心一片血腥味道。

笑话,她的人生,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乡村的深秋格外冷,窗外,风声呼啸,越来越狂野,似乎要把地上的万物都吞噬了。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大雨。

希望会下暴雨,最好把这世界淹没,这样,她就不用面对那些难解的人生问题了啊。

陆芸迷迷糊糊地想着,坠入不安稳的梦中。

光怪陆离的梦里,她梦到自己流落在无人的旷野,有条毒舌把她颈部缠住,密不透风,喘不上气儿来。

几乎窒息。

救命,救命啊——

陆芸拼命挣扎,呼救。

原来,死的滋味儿是这么痛苦,她不要死了,她要好好活着,她要跟那个混蛋王八蛋断了,她要向林多多认错,她要重新做人,再也不犯蠢了。

“呼——”

缠着脖子的蛇,终于发善心,松开了她。

陆芸长出了一口气,从迷迷糊糊的梦魇中醒来。

却在睁开眼睛的瞬间,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她回想起小时候。

爷爷曾给她讲过一个故事,农夫与蛇。

原来,童话不是骗人的,所有的故事,都有现实的雏形。

“你说什么?”余十戒听到陆芸在喃喃自语,说着什么蛇的话,不由停下。

陆芸艰难地张了张嘴,“疼……疼啊……”

狗也是需要哄,它才会对人忠心的。

何况是女人。

傻是傻了点,可是用着顺手,倒也不算是毫无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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