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数日后,近午。黑沙岗古镇,青砖灰瓦,满地黑沙,阴云弥天,饿殍遍野,整个古城笼罩在一片阴郁沉寂的氛围之中。
高大而陈旧的城墙,分东西南北将黑沙岗镇严严实实包围其中。城墙四周城门上面各有一座大屋顶式阁楼,灰色瓦楼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长满了青苔和蒿草。锯齿似的城垛子上,隐约可见有日伪哨兵来回晃动。
几个倒背长枪的歪帽子伪军敲着大铜锣从南城门一路吆喝过来:“喂——男女老少听真,保安团有令,赶快出来欢迎昌老爷上任县长喽!”
伴着“哐哐哐哐”聒耳的锣声,分别从几个半开的门缝中探出几个人头向外张望。
陆续可见为数不多的长衫豪绅、歪帽地痞、荷锄乡民现身街市,还有些许妖艳妓女、素装村妇夹杂其中,稀稀落落,闲散冷清。
沿途伪军挥枪舞棒维持秩序,街道两旁人们窃窃私语,东张西望。
随着几声炮响,忽见一队人马从北城门外浩浩荡荡蜂拥而来。队伍前排,有三十多个伪军肩背长枪头前开道,其后是二十几个短枪便衣簇拥着一辆蓝缎顶棚轿车,在两匹高头大马的驾驭下徐徐前行,不可一世。在其前后,各有两骑彪悍护卫耀武扬威,保驾护航。
蓝顶车内端坐一位身穿白罗长衫、头戴灰色礼帽,肥头大耳、容光焕发的“阔爷”,他便是新任日伪伊川县县长的昌之公。
随着车轮飞驰,一具肥胖的身躯不断地前俯后仰。昌之公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漫不经心地抠摸着左颊一道长长的伤疤,勾起以往有关做官的一幕幕追忆场景:
幼年昌之公,正俯身油灯下苦读经书。
一位身着长衫的长者笑嘻嘻地走到他的身后:“之公呀,你这样用功苦学,长大了准备做啥?”
小昌之公转过头来顽皮地笑笑,大言不惭地说:“叔叔,长大了,我要当大官儿,当县长,当县长!嘿嘿嘿嘿……”
青年昌之公身背行装正侧身桌边看叔父写信。
叔父颤颤索索将信笺装入信封递给昌之公:“之公啊,中州大侠王天纵和我十分要好,你带着这封信到杨山去找他,好好干,一定会有出息的。”
昌之公小心翼翼地把信收好,望着叔父拜了三拜,转身离去……
杨山聚义厅。几位“绿林好汉”硬把昌之公推坐在第二把交椅上。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率先端起酒碗:“来,为干丞兄荣升杨山二架,为我十弟兄同扛义旗干杯!”众好汉一齐举杯,豪气冲天……
壮年昌之公在一面绣有“镇嵩军第二标”字样的旌旗下,正耀武扬威地催马督战,忽有一骑拖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跑到昌之公马前:“报告,捉到起义军首领白朗。白朗起义军已全部被歼!”
昌之公看后仰脸长笑:“哈哈哈哈……好!剁下他的人头,快送刘总督处邀赏!”
大刀挥动,一颗人头滚落异处……
1927年2月,洛阳。在挂有“讨贼联军豫军司令部”字牌的大院中堂里,杀气腾腾的昌之公正拍桌子瞪眼大喊大叫:“给我杀!给我烧!把红缨会那帮**刁民给我统统杀光,统统杀光!”
忽有副官来报:“报告司令,有可靠情报,冯玉祥在西安成立国民军司令部,正挥师东进,企图与北伐军会师中原,现已东出潼关……”
昌之公听后一震:“什么?已出潼关?……火速向巩义发电,请求吴总司令派兵增援!”
副官啪的一个立正:“报告司令,张作霖在巩义围攻正紧,吴佩孚早已自顾不暇,我军多次求援均无结果。”
昌之公两眼一愣,颓丧地瘫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无奈,仰天长叹。
忽有一译电员手执一份标有“特急”字样的电文轻轻地走向昌之公:“司令,张作霖来电许以镇威军二一军军长之职,拉我们跟他共同拒冯……这是电文,请您过目。”
昌之公听罢将信将疑,从译电员手里颤颤索索接过电文展开细看,紧皱眉头,沉吟良久。忽然,他一把扯下头上的军帽往桌上一拍:“他奶奶的,常言说‘有病乱投医’‘有奶便是娘’,那就叫他立即派兵增援,越快越好!”
副官应声“是”,转身离去……
5月26日,鹅岭口。狼狈不堪的昌之公正率残部东逃。刚刚转过一架土坡,忽然一队人马呐喊着迎面杀来。昌之公残部一击即溃。昌之公只身狼狈逃出,左颊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