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与人

晚饭过后,李秦躺在屋顶,看着漫天的星光,嘴角渐渐挂起一抹微笑,他和陈雀儿一起,曾为这满天星辰胡乱取名。

“喂,你笑什么呢?”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李秦鱼跃而起,一拳打在来人胸口,这般欠揍,不是李醇枫还能是谁?

李醇枫身子往后一弹,倒退了好几步,算是卸掉了这一拳的力道。

“这都来这里第三天了,还看星星呢?”

李秦目光不善,李醇枫掏出一个瓷瓶,放在脚下,“我是给你送药的,要不要在你,别打我。”

李秦转过头不去看他,李醇枫落到院中,找到自己第一天被李秦安排的房间,开门走了进去。

临到关门之际,瞥到了李秦弯下腰的身影,李醇枫无声地笑了出来。

李秦躺在屋顶,把瓷瓶放进衣襟里,说道:“真好啊。”

也不知是在说这夜色,还是说这瓶药。

晚风熏得游人醉,李秦缓缓闭上了眼。

“是不错啊,滑头鬼现在遇着克星了?”

李秦睁眼,低头望去,一袭青衣随风动,天上明月照人间。

老人身着青衣站在客栈之外,身后带着一名少年,一如当年。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章木,也是千灯镇的,比你小些年岁,这小子天赋不差,就是有些怠惰。”

“怎么把人家拐骗到身边的?怎么没把他送到寺庙道观?”qupi.org 龙虾小说网

封名听了干笑了几声,摇了摇头,之后将左手叠放在右手之上,俯身弯腰而拜。

房门自行关闭,空气中剑意流淌。这间客房,此刻就是隔绝之地。

“老朽拜见殿下。”

礼成之后,李秦双手搀住封名的胳膊,微微笑了笑,说道:“封先生,我想在你这里知道更多的事,关于我父李牧棠以及我母杨蓉的事。”

“殿下莫急,老朽先与你谈谈棠朝和先皇的事情。”

二楼那间客房,旁人瞧不出什么端倪,李醇枫看去,却是满眼的剑气,密密麻麻恍若妇人织布的蚕丝锦线,将那间客房紧紧包裹。

天下道士分两脉,一脉主习武,一脉主习术,二者同修的是天地逍遥的无为之道。李醇枫的师傅邛道人,两脉皆擅长,所以李醇枫不但武功不差,术法一途,也是好手。

但此刻使出那隔墙有耳之术,却只听得到兵戈之声。剑气萧然,望之眼睛生疼,听来耳膜欲裂。

等到房门再度打开,李秦走在封名身前,手里拿着一卷书。

封名满面笑容,乐呵呵朝着李醇枫拱了拱手。见李醇枫急忙回礼,老头的脸上笑容就又多了几分。

走到院落之中,那名为章木的少年,正用一把小刀在雕一件东西,看得出,雕的是个女孩。

李秦默默走过去,站在章木身后。木屑一点点剥落,章木手中的木人,面容逐渐清晰起来。李秦轻轻假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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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声,清了清嗓子。

章木慌忙把木人揣进怀里,转身行礼。

“皇……。”

李秦摆了摆手,将这脱口而出的四个字拦住,说道:“我和你是一个镇子的,我住镇北,听封先生说,你在镇南?”

章木红了脸,点了点头。

李秦笑了笑,该是被自己撞到心事,才红了脸,听封前辈说,这小子可淘得很,完全不输于小时候的自己。

章木眼瞅着这位皇子殿下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被人撞破心事的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只好红着脸傻笑不已。

一旁的老人封名眉头皱起,老人负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复了数次。

“你小子,让你练剑读书,在这里雕木人玩?”

“封先生,少年人嘛,该是练剑读书累了。”说罢,李秦朝着比自己小几岁的章木眨了眨眼睛。章木会意,赶忙朝着自家师傅鞠了一躬,也不敢起身,低头答道:“师傅,我今日课业已经完成,所以才雕这些东西。”

封名瞥了眼抬头望天的李秦,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说道:“今日课业加倍。”

章木把头垂得更低了,瓮声瓮气低声应了,回房温书。

这时已然正午,正是吃饭时候,李秦悄声道:“要吃饭了,你不怕你那弟子饿着?”

封名淡淡一笑,满不在乎道:“我们先去吃,今儿他该罚,夜里再吃吧。”

夜里,李秦敲开了章木的房门,低头望去,书案上,是白日正午时的剩菜剩饭。

回头转身,正巧碰上了来看徒弟的封名。

“封先生当时对我怎么那么狠啊?几年都没去看我。”

“为了你好,磨练你的意志嘛。”

“呵呵呵~~~~~”

..

封名摸了摸自己的长须,清了清嗓子,在屋外朝着屋里喊了句“吃饭。”转头走掉,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

李秦进门,弯下腰,习惯性地掸了掸长衣下摆,背着手在房子里转了几圈,打开了窗。

“进来吧。”

窗外笑声伴着入窗的月色一起涌入,书案边上,多了一个道士,光看容貌俊逸非凡,再看道袍便使人皱眉不止,有墨汁,有菜汤,有泥点。

“你和李醇枫很像,我是说容貌。”

“道袍不同?”

“是。”

对面道人笑着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狸猫太子,孰真孰假啊?”

李秦蹙眉,低头抱拳道:“还望道长解惑。”

“我是你的道长,你却不是我的大师,大失所望大失所望。”

再一抬头,窗户不知何时已然合上,面前道人也似蜃景,了无云烟。

李秦把手自然地放在下巴处轻轻摩挲,轻笑了几声。

有趣有趣,实在有趣,狸猫太子,该是个看清了自己身份的道士,又说大失所望,看来是早已知道,李秦确信那道士还会再来,不惊动封名,还让自己一无所觉,武功必然在自己之上,而自己初出茅庐,不晓天高地厚,险些固步自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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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湖之大之余,不免生出了几分豪气,有了与天争高的几分心思,这念头一起,内力激荡之下,袖袍翻飞,僧衣鼓动,李秦闭眼就地盘膝而坐,双手合十诵那《心经》经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李秦客房顶,一人长身而立,晚风吹拂而青衣不动,清风见我自绕行,这般境界,也无怪李秦毫无差距。

月下所立者,正是剑术天下第一的封名,此刻的老人远眺星空,抚须摇头不止,素白的月光无端地让人更显得有了几分老态,平日里和蔼的老人,神色落寞。

老人张了张嘴,还是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世人追名逐利,帝王追求不朽,世事变化不定,时间流转无常,人有生老病死荣华困顿,王朝亦有兴衰之变朝代更迭,唯一不变不朽的,似乎只有众人头顶的那一片粲然星空,然则天上群星亦有陨落之时,所以,星空是否也并非不朽,如人死,如灯灭,皆有其岁寿?

那这样想来,似乎李秦的选择也没有错,王图霸业功过是非,胜与败,终将在若干年后归于尘土,全然没有半分意义,封名摇了摇头,笑了笑,选择在他李秦心中,封名,会在活着的时候尽力去帮着李秦做完这个选择。

月光千年如一,于寂然中铺撒银辉,夜中何人初见月,明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明月年年望相似。

明月,是否也有岁寿?何时而生,何时而灭,何时垂髫,何时耋耄?封名许久未动此念,只因念一起,剑就会慢,此刻念头一起竟不可自制,修剑先修心,有一柄可斩却心中繁杂思绪万般念头,出剑才能纯粹,才能更快。

出剑之时,只是出剑,万念生,剑起而灭,这便是封名的剑道。

封名足尖轻点,空中淡见涟漪,人已身在院落当中。

章木正在温书,屋内长剑忽然嘶鸣而起,从打开的窗缝之中一闪而出。

封名持剑在手,心中念头渐熄,一双眉却沉了下来,封名剑术极高,剑心更是坚韧无比,却因一个念头而乱了内息,实在是不寻常,那邋遢小道士虽不简单,却绝不可能有这般手段,是有人躲在后面使了手段。

知道有线,却拎不起线头,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封名双手交叠握住剑柄,将尚未出鞘的剑杵在地上。

片刻后,章木跑了出来,老人瞥到李秦询问的眼神,摇了摇头,把剑扔给章木,转身回屋去了。

另一头的章木,只道是师傅夜里无聊,召剑去摆弄风姿了,要给殿下显摆几手的嘛,他懂,毕竟来收他为徒的时候,师傅也是显摆了好一阵子高人风范呢,在他父母面前,谈天论地显摆腹中墨水,在他面前私下又耍了几手剑术,他章木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当这个端茶送水的徒弟。

不自觉的,章木就在院子里笑出了声,一颗枣核子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脑门上,封名的声音轻飘飘从房间里传了出来:“进屋,扰人清静。”

章木捂着嘴,眉开眼笑地小跑进屋。

客栈二楼,李秦轻轻开了窗,正听见老人的话和小跑着进屋的章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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