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技馆位于奥运森林公园东南侧,一个金属质感的巨大球形建筑是它的标志性符号。每年的寒暑假期,这里都会成为少年儿童最佳的学习和游览场所。近些你年来,为了让人们了解更多的前沿科技知识,科技馆开办了“播撒科学火种,照亮人类前程”科普大讲堂,经常邀请各领域的科学家前来讲课。听众中既有中学生、大学生和研究生,也不乏对科学技术兴趣浓厚的市民、。
世茂奥林花园小区离科技馆并不远,十几分钟后,陈鸣晓将车子停在了科技馆的西北侧。陈曦从车里钻出来,径直朝科技馆西门跑去,远远地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朝路的两侧张望。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几个人跟前时,李潇逸也背着包正从对面跑过来。陈曦刚想开口道歉并说明迟到的原因,李潇逸已经气喘嘘嘘地跑到近前而且先开了口:“实在对不起,诸位听我说啊,我和陈曦昨天晚上有点特殊情况…”
女班长张筱竖起了一根手指:“停!”然后她用那根纤细的手指点着陈曦和李潇逸的胸口:“就你们俩事儿多,迟到了五分钟,无组织无纪律!”
杨思邈翻着白眼,摇头晃脑幸灾乐祸地朝陈曦和李潇逸吐舌头,呼延美心和吴瑕站在一旁含笑不语。
李潇逸急赤白脸地说道:“你别说得那么严重好不好,不就迟到了五分钟吗!你知道我几点才睡着觉吗,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听到李潇逸的话,除了陈曦,其他人都笑作喷饭状。张筱忍住了笑,绷起脸斜睨着李潇逸:“李潇逸同学,你的本事大了,竟然知道自己是几点几分睡着的。”
“怎么啦,不行啊?我睡着前最后一次看表就是凌晨一点二十三分,看完之后,再睁开眼睛就是早晨七点五十。”
“就算你睡得晚了点,也不能认为迟到五分钟是件小事儿,这是严重的诚信缺失,哼!”
听到这话,李潇逸变得脸红脖子粗。眼看着“毒舌”大战就要爆发,陈曦赶快说道:“各位同学,实在是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昨天晚上我和李潇逸去鸟巢看演出,回到家里确实已经很晚了,再加上在鸟巢里遇到点特殊情况,大脑肯定有些兴奋,一时半会难以入睡。请大家原谅我们这次,以后,我们保证不再迟到了。”
“这态度还差不多。”张筱高高地仰起头,和呼延美心、吴瑕一起朝大楼的入口走去。
三位男生跟在她们身后,李潇逸愤怒地盯着张筱的背影:“哼!别让我抓住你小辫子!”
陈曦劝道:“人家说的没错,咱俩迟到确实不对!”
李潇逸辩解道:“我也没说咱们对啊,我不是道歉了吗,我又不是总迟到!”
杨思邈就像是一只闻到了鱼腥味的猫,紧跟在陈曦和李潇逸身旁,伸着头问道:“哎,你俩在鸟巢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
陈曦和李潇逸看了看杨思邈,又互相看了看,齐声说道:“保密!”
陈曦和李潇逸经常这样逗弄好奇心极强的杨思邈,而杨思邈也知道他们是在逗着自己玩,总是锲而不舍地追问。当然,他最终总会得到答案。
走入科技馆大门的时候,陈曦回身瞄了瞄,发现爸爸、妈妈和刘警官以及几名协警都跟在他们身后。
科技馆报告厅内,双螺旋小组的成员们刚刚就座,讲座就开始了。陈曦发现爸爸和妈妈并没有进来,刘警官带着两名协警坐在他侧后方靠过道的位置。他看向刘警官的时候,刘警官将头转向了别处。
今天的科普内容是“干细胞科学与人类的健康”。在热烈的掌声中,玉鳞光教授走上了讲台。他步伐矫健,温文尔雅,微笑着向听众们挥了挥手:“大家好!”
李潇逸转头看着陈曦:“玉鲲他爸?”见陈曦点了点头,他继续道,“著名科学家,真牛。”
玉教授的讲座很精彩,引起了听众们的极大兴趣。只有李潇逸坐在那里时不时地朝四处张望:“玉鲲也来了,你看。”
顺着李潇逸手指的方向,陈曦看到了玉鲲的背影:“玉鲲的求知欲非常强,因此才能成为学霸。”
李潇逸撇了撇嘴:“你得了吧,我要是有一个科学家的爸爸,我也…”
忽然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陈曦和李潇逸的头顶上,两人吃惊地回过头,见张筱正手拿笔记本,愤怒地盯着他们:“你俩到底听不听!?”
李潇逸刚要发火,坐在张筱身边的呼延美心在唇边竖起了手指:“嘘!”
李潇逸撇着嘴做了个恶狠狠的鬼脸,将头转向了讲台的方向。
四十五分钟后,演讲到了提问环节。坐在前面的玉鲲率先举起了手。主持人将话筒交给他,他提问道:“玉教授您好,您的讲座非常精彩,让我们对神奇的生命科学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李潇逸手指玉鲲,对陈曦嘟囔道:“哎哟哎,真能装相,回家问该多好。当着这么多人吹捧自己老爸,也不嫌肉麻。”他的头又被砸了一下,他缩了缩脖子,而后故作正经地把腰板挺得笔直,作认真听课状。。
“您在讲座中谈到,可以采用干细胞工程技术,将病人的普通细胞还原成干细胞,再诱导干细胞在病灶上生长出一个崭新的器官,从而替代原来生病的器官,这样就避免了异体器官移植的排异反应。那么,如果在人年轻的时候,将各健康器官的基因储存起来一些,进入老年之后,采用这种技术将所有衰老的器官都替换成新的器官,这样不但会提高人类的生命质量,而且还能延长寿命。请问玉教授,这个设想是否可行呢?”
玉鲲的提问打动了现场的听众,大家都兴奋地等待着玉教授给出答案。毕竟长生不老且永远年轻,是绝大多数人的梦想。
玉教授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全是赞许:“这位同学,你提了一个非常棒的问题。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对在座的同学们说些题外话。善于归纳、发现和提出问题,勇于和善于对未知的世界进行猜想,是一个有志于从事科学研究的人不可或缺的素质之一,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素质。提出一个好的问题,或者是好的猜想,能够为科学研究指明发展的方向,其价值可以大到无法估量。说起来有些沮丧,我们中国的科技工作者在这方面是个弱项,也因为这个短板,我们在科学研究领域总是在跟跑,而不是领跑。好在我们的教育主管部门和越来越多的科技工作者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并且情况也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目前,在某些领域,我们的科研团队已经能够与世界上最顶尖的团队比肩而行。我想,更多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但愿我今天的这番话能成为一盏小小的灯火,在探索未知世界的道路上,为你们照出哪怕是咫尺光明。
玉教授话音一落,报告厅内便响起了暴雨般的掌声。李潇逸本来一直撇着嘴,此时也禁不住满脸钦佩,把两只手拍的啪啪直响。
“现在我们言归正传。”玉教授接着说道,“我认为这位同学的设想在技术上是可行的。但是,通过干细胞工程将人体的所有器官都替换成健康且年轻的器官,将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工程,复杂到不可想象。我曾经讲到,目前的干细胞研究只进行到对人体的某一个病灶器官进行替换,而且在技术上尚未完全成熟。所以要做到这一点,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就此,我也提出一个问题,我们人类真的需要拥有超长的生命甚至永生吗?如果我们真的实现了这样的梦想,地球能够承载那么多人吗?科学家在进行科学研究的同时,还必须考虑到具体技术是否有利于自然界的和谐以及人类社会的长远发展。这个问题,留待大家去思考。”
李潇逸又开始撇嘴了:“这还用思考,如果有可能,我肯定选择长生不老。”他转过头看着陈曦,“等你到了八十岁,我仍然二十岁,咱俩还得一起去遛弯。我搀扶着你过马路,我把你搀过来再搀回去,再搀过来再搀过去,反反复复无穷多次。到时候,你不想过都不行,嘿嘿嘿!”
讲座的主持人是位成熟优雅的女士,她拿着话筒朝这边走了过来。李潇逸站起来,伸手去和主持人要话筒。但主持人越过他和陈曦走向了后一排座位。他们两个转过头,看到呼延美心已经站起身接过了话筒。
“玉教授您好,我叫呼延美心,是启明中学初一年级双螺旋生命科学兴趣小组的成员。我的问题是,现在很多人去整形,不但会遭受很多痛苦而且有毁容的风险,能不能用基因改造的方法,”她伸出纤细的手,不停地在李潇逸和陈曦的脸上指来指去,“比如,要把这位同学的容貌变成这位同学的样子,就将这位同学控制容貌的那段基因,替换成这位同学的容貌基因,这样是否就能够让两个人的容貌越来越接近呢?如果人类都按照某些特定的审美标准,利用这些技术改变自己,会不会让人类在整体上成为没有个性特征的生命体。”
呼延美心的话音刚落,李潇逸便站起身抢过呼延美心手里的话筒大叫起来:“我的基因来自我的父母,换成他的基因,”他指着陈曦“那他不就成我爸爸了吗?我不同意,打死都不同意!”
听众们都被他逗乐了,主持人也笑着问道:“这位同学,能透露一下你的姓名吗?
“我也是启明中学初一年级双螺旋生命科学兴趣小组的成员,九月一号开学的时候,该读初中二年级了。我的名字不重要,令我感到骄傲的是,几乎所有的人见过我之后,都管我叫李帅哥。”
李潇逸神气活现样子再次逗乐了大家。主持人说道:“这位同学,如果你将来成了一名科学家,一定是科学家里最会说相声的。你的确很帅,但我觉得你的思想更帅。”主持人转向讲台,“这位呼延同学提出的问题和这位不肯透露名字的李同学的反对意见都很有意思,下面大家听玉教授解答这个问题。”
李潇逸刚坐下来,脑袋上又被砸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到张筱拿着那本似乎是专门用来砸他脑袋的笔记本,满脸讥讽,并无声地朝他变换着口型:“大言不惭,不知羞耻!”。而呼延和吴瑕则对着他抿嘴而乐,
李潇逸这次没有气恼,而是学着张筱平素的样子,得意洋洋地哼了声,又将头朝上扬了扬,转向了讲台。
“这位呼延同学,作为一名初中学生,你提出的问题很有深度,不愧是生命科学兴趣小组的成员。”玉教授看向呼延美心,目光中的赞许并不比看向儿子的时候少,“你谈到的这项基因工程技术叫做基因编辑,其核心是用外源性的基因片断取代本体基因组中相应的片断,从而改变生物体特定的遗传特征。应用这一技术改变人的容貌,当然是可以的。当人尚在胚胎期的时候,如果我们试图通过这项技术将一个人从父母那里遗传过来的容貌改造成特定的容貌,比如说将单眼皮小眼睛改造成双眼皮大眼睛,这是完全可行的。到了你们这个年龄,身体的高矮胖瘦,脸部的轮廓样貌,皮肤的粗细黑白都已基本明了,由于身体还尚未完全发育成熟,因此还有一定的可塑性,我想利用这一技术对身体的某些特征进行改造,还能获得一定的效果。但这项技术主要是用来治疗疾病,特别是具有家族性遗传特征的疾病和胚胎中出现了基因缺陷可能导致的疾病,而不是对容貌进行改造。你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如果人人都变成双眼皮大眼睛,都变得肌肤雪白宛如凝脂,随之而来的便会是审美疲劳。我想,丰富多彩才应该人类的本来面貌。”
他推了推眼镜,看向李潇逸:“现在我来回答那位李帅哥的问题。首先说,被外来基因改造后的我们还是原来的我们吗?我个人认为,构成一个人的最核心的部分是人的灵魂、思想、情感、性格和历史记忆,而不是人的身体。身体只是上述内容的载体和使用工具。我们有时候喜欢或者是嫌弃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喜欢和嫌弃自己的汽车一样。因此,如果基因疗法不涉及到改变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我认为经过基因改造后的人与一个残疾人装了一个假肢没有什么区别。所以,那位同学,你即便通过基因疗法变成了旁边那个同学的样子,旁边那位同学也成不了你爸爸,你仍然还是你自己。因为在你的体内引入那位同学的一段容貌的基因,不会把他的精神活动方式带给你。”
大厅内又充满了笑声。李潇逸看像陈曦,发现陈曦也正笑咪咪地看向自己,便装出满脸嫌弃的样子将头扭向一旁。
“但是,通过基因编辑来改造人类或者其他物种的基因序列,涉及到生命伦理学以及生态安全问题,都是被法律严格限制的。如果不是为了治病,对人类的胚胎和未成年人的基因进行编辑和改造,是被法律严格禁止的。就拿刚才涉及到的基因美容来说,父母怎么知道自己的孩子不喜欢他们遗传给孩子的容貌,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孩子喜欢哪一类型的容貌呢。如果父母自作主张,对自己宝宝的容貌基因进行改造,就剥夺了孩子对自己容貌的选择权。同理,由于未成年人的心智尚未完全成熟,除治病之外,对自身基因进行编辑改造的权力也被严格限制。何况人类改造自身基因序列的冲动不仅限于美容,你可以想见各种各样企图通过基因编辑打造特殊人体的工程,对其他生命体基因序列的改造更会是五花八门。如果对此技术的应用不加以限制,会迅速改变人类和自然界的自然遗传规律,甚至可能造成生态灾难,其中蕴涵的风险无法预测。所以,人类对这项技术的谨慎和憧憬同样重要。”
陈曦在低头沉思,他想到了自己身上那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按照玉教授刚才的阐述,人是可以通过基因疗法改变形象的,那么自己瞬间变形的原因,应该也与基因的瞬间改变有关,这样的基因改变,可比刚才玉教授所讲的基因编辑恐怖多了。可是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呢?他通过所谓的第六感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他抬起头,一下子就迎上了玉教授狡诘的目光。
“那是陈曦吧?你能来听我的讲座,我非常高兴!你不想提个问题吗?比如说,人能不能像孙悟空一样瞬间变化成别的动物?”
在众目睽睽之下,主持人将话筒朝陈曦递了过来,他不由自主地接过了话筒:“啊…呵…嗯…我就是想提这个问题。请问玉教授,在将来的某一天,生命科学的进步,会不会让人类在瞬间变成飞禽走兽,然后又能够瞬间变回人类呢?”
对陈曦的提问,人们的反应复杂多样。有人摇头,认为这个问题很幼稚;有人窃笑,认为提问者是在博取眼球;有人交头接耳,探讨这问题中是否隐含着某种可能性;有的人陷入迷幻般的想象中,似乎已经变形成了某种自己期望已久的其他动物。
“很好!这几乎是对生命科学的终极展望。”玉教授话音一出,会场上立刻安静下来,“在座的各位女士、先生和同学们肯定都有过这样的梦想,比方说期望自己能变成鸟儿在空中翱翔,变成鱼儿去海底旅行,变成猫咪飞檐走壁。但从现代生命科学的角度看来,这纯粹是天方夜谭。尤其是瞬间变形,简直就是货真价实的胡扯,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但是,我要说,有些在我们看来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很可能是存在的,大自然中也许就存在着神奇的特例。也许我们身边的某个人,由于某种特殊的机缘,已经具备了这个能力,但他本人和知情者对于公开这个秘密却顾虑重重。因此,我们很可能错过这个使生命科学发生革命性变革的机遇,如果这样就太可惜了!”
听众们先是一阵静默,而后一阵哗然。大家都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纷纷猜测玉教授的话是不是意有所指。陈曦再次遇到了玉教授像核磁设备那样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分明是在对他说:别在隐瞒了,还是如实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