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清晨的阳光穿过云层落下来,趴在床上睡得小嘴微张的皎皎,像是一只酣睡的小奶猫,圆圆的小肚肚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从屋外探进头来的殷峥眼神稍柔,继续回身忙活着手头上的事。
村长借给殷峥的这个房屋在雾山脚下,是已经空了有二三十年的老房子,很是破旧,但收拾一番也勉强能住人。
雾山上野兽多,偶尔会有野兽下山来,所以在山脚下的人家户都逐渐搬离了这里。当初殷峥的爷爷殷富贵也是被村长安排在这山脚落脚,成天提心吊胆,深怕野猪和熊瞎子从山上下来,手上一有点家底就连忙把家给搬了。
殷峥倒是不怕山上下来的野兽,短时间内也没想搬离这里,这里远离人群挺好,少了一些不必要的交道,也方便他为自己的腿恢复正常找借口。
皎皎也还小,无论在哪他都不会放心皎皎一个人待在家里,所以有他时刻看着问题也不大。
屋里,醒来的皎皎迷糊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摇了摇头清醒了点后,他就爬到床头拿起衣服开始笨拙地穿起来。
虽然爸爸说过,醒了就喊他,但下定决心要照顾爸爸的皎皎觉得,穿衣服这种小事他自己也能行。
哼哧哼哧地穿了许久,皎皎总算将衣服歪歪扭扭地套在了身上,他满意地拍了拍小肚子,将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胸口上的兜兜使劲往下拽。
拽了好几下都没拽下来,皎皎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想了会没想明白后也就没再管它,爬到床边反趴在床上滑下来,就蹲在地上开始给自己穿鞋。
昨天来时,殷峥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重新将床修整了一番,将床的高度往下调了调,正好方便皎皎从床上下来。
费力将脚塞进鞋里后皎皎撑着地撅着屁股站起来,跺了跺小脚发现还行,就挺了挺小胸脯,觉得自己真厉害。
自己夸了自己一句,皎皎就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向外跑去。
院子里正在编背篓的殷峥听到动静转头看来,看清皎皎的模样后没忍住微扬了下嘴角。
跑上前的皎皎仰头看着爸爸,黑湛湛的眼里藏着期待,小嗓音黏糊糊地道:“爸爸,皎皎自己穿,衣服,还有鞋鞋。”
殷峥点头,夸了句:“真棒。”
一边夸着,一边蹲下身将皎皎的衣服脱下来,重新给穿。
穿的时候他看了眼被撑大了些许的袖口,眼里有着难言的笑意,很难想象皎皎是怎么把它套进头里的。
将衣服重新穿过,他又将皎皎抱进怀里,将他穿反了的布鞋重新穿。
坐在爸爸腿上的皎皎用小手拍了拍肚肚前的衣兜,又低头看向重新被穿过的鞋鞋,仰头看向爸爸道:“爸爸,皎皎是不是,没穿好呀?”
殷峥没回答皎皎的问题,伸手将他头顶上乱翘的呆毛按下道:“要吃糖饼吗?”
皎皎眼睛一亮,脆生生地道:“要!”
殷峥抱着他去灶房端了一碗糖饼又出来,皎皎坐在爸爸怀里,将碗放在腿上,拿起一块糖饼咬了下去。
糖饼外表烙得酥脆,内里软糯,咬一口还有温热的糖浆流出来,吃得皎皎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那一脸满足的小模样看得人特别有食欲。
皎皎自己吃着也没忘记爸爸,吃了两口就将手里的糖饼往上举:“爸爸啊~”
已经吃过的殷峥低头咬了口,就继续编着手里的背篓。
皎皎看了眼爸爸手上的背篓,歪头想了想后道:“爸爸是给皎皎,编的吗?”
殷峥手上完成了一半的背篓很小,一看就和他的体型不符。
“嗯,是给你编的。”
皎皎当即眼睛一弯,仰头用脸蹭了蹭爸爸的脸:“爸爸好。”
殷峥低头看了眼皎皎,将下巴轻轻搭在他毛茸茸的头上,低低的应了声:“嗯。”
阳光透过树影落下光斑在两人身上,骨子里藏着野性悍猛的男人手指翻飞,快速地编织着一只小巧的背篓。
在他怀里坐着一个白白嫩嫩像是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孩,小孩手里拿着糖饼,自己咬一口就举着手给爸爸咬一口,偶尔看一眼爸爸手里正在编的小背篓,就愉快地晃晃小短腿,然后仰头和爸爸说着什么。
阳光勾勒着他们的身影,一阵风吹过,树影摇晃起来,连带着他们身上的光斑也跟着摇晃,皎皎伸出手指戳住爸爸手臂上的光斑,仰头看向爸爸笑。
这一幕鲜明而立体,落在了过来给殷峥送东西的李长青眼里。
他脚步一顿,突然觉得这个亲断得好,也许没有了殷大柱和吴氏,殷峥他会过得很好,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
李长青是放心不下皎皎的陈氏叫来的,担心他们昨天才从殷大家出来,吃的和得什么都没有。陈氏就让他送了点早上蒸的馒头和一些咸菜过来。
并嘱咐他和殷峥说,若是忙不过来或者腾不出手来的话,可以先将皎皎送到她那去,她帮忙看着。
殷峥推辞不掉后,收下了李长青送来的东西,寻思着待会去山里给打只肥一点的兔子给送去。
李长青走后没多久,皎皎的小背篓就编织好了。
皎皎背着爸爸给编的小背篓,高兴得甩着小手围着院子里的香樟树跑了两圈。
殷峥将李长青送来的馒头带上,又带上一竹筒先前烧好放凉的水,然后俯身抱起皎皎朝山上走去。
皎皎看了看爸爸手上用叶子包好的馒头和竹筒,给爸爸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小背篓:“爸爸放进来。”
殷峥看了眼手上的东西,觉得也不重就放进了皎皎的背篓里。
日头随着时间的推移升上中天,从地里忙活回来的吴氏端着一盆衣服来到河边浆洗。
村里人在地里干活时,都会避开日头最盛的这两个时辰,去做点其他事。
此时河边浆洗的人挺多,一群小媳妇和婶娘聊得正是热闹,看见吴氏后纷纷停住了话语向她投来视,眼神里带着轻微的鄙夷和掩饰不住的好奇。
干了一早上活累得慌的吴氏莫名地瞥了她们一眼,然后就开始寻找位置。
自从殷峥能干活后,吴氏干的活是越来越少,甚至到后面地里的活她和老头子也都不怎么干了,反正殷峥能干完。就这样养了这么好几年,突然又恢复以前的情况,她和老头子还有点吃不消。
昨日分完家远志和佑才就回了镇上,今早起来发现家里水缸没水了,老头子去挑水没挑上两回就把腰给闪了,早知道昨日就让殷峥把水挑了再走。
想着这些烦心事的吴氏拉耸着个脸往自己看中的位置走去,然而才走了两步,脚不知道怎么的一滑就往河里摔去。
正在浆洗衣服的李二婶看见迎头倒来的吴氏,下意识就往旁躲开。
“噗通!”一声,吴氏重重砸进水里,溅起来的水扑了陈二婶一头一脸。
河边的人呆滞了一瞬,随即响起一阵阵惊呼。
与此同时,山上的皎皎正坐在石头上吃爸爸摘的刺泡,吃着吃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石头下方。
皎皎一直处在殷峥的视野范围内,他从石头上滑下来时殷峥回头瞥了一眼,见没有危险就继续低头处理手上的猎物。
说来也奇怪,今天他本来只打算打两只肥一点的野兔,一只给村长家,一只留着自家吃。
却没想到往常需要搜寻的猎物,今天却陆续出现在他面前,都不用去找,打眼一看就能看见几只肥硕的野兔在不远处吃草。
这猎物都主动送到眼前了,不打实在可惜。
忙活了一番后,殷峥一共收获了两只狍子和六只肥硕的野兔。
将猎物收拾好,其实就是简单的捆绑一下后,殷峥就抗起猎物朝皎皎的方向走去。
蹲在地上盯着蝴蝶看的皎皎仰头看了向爸爸,指着蝴蝶让爸爸看:“好看。”
殷峥低头看了眼蝴蝶,然后视线一凝,目光落在一旁的草叶上。
这是…?
殷峥服徭役时,曾和一位同样服役的老大夫学过一段时间草药,老大夫曾经在山里采到过一支年份在三百年左右的人参,对此很是自豪得意。
服役时日子苦,觉着自己恐怕熬不过去的老大夫,就时常略带得意地将这事反复讲给他听,连当时人参叶子是什么样,他看见后是什么心情,最后是如何将人参挖出来的过程都讲得仔细。
想着,殷峥蹲下身,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将老大夫说的特征都一一对上后,确定了这是一株人参,看叶子年份好像还不小。
确定了后殷峥也没犹豫,当即利落地开始挖起人参。
蹲在一旁的皎皎撑着脸很是好奇地看着爸爸的动作,伸出小爪子表示自己也要帮忙。
殷峥就让他把他的小背篓拿过来。
皎皎当即撑着地站起来,哒哒哒地跑到石头后面将自己的小背篓拖出来。
费了一番劲将人参完整地挖出来,殷峥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确定真的是人参,就放进皎皎的小背篓里给他背上。
帮上忙的皎皎背着小背篓很是高兴,再次举起小爪爪表示还想帮爸爸提一只野兔。
殷峥看了眼立起来都要有皎皎大了的肥硕兔子,拒绝了皎皎这个提议,并将他提起来抱在怀里向山下走去。
欠的那章容我再欠几天,拜托啦~
第142章
殷峥扛着猎物抱着皎皎从雾山上下来,一路上有意避着山上的猎户和山脚的村人。
今天收获有点多,村里人看见难免眼红,私下里不定会说些什么。
猎户看见一时倒也不会想些什么,但等他们打猎不顺时,难免会升起若不是他打猎太狠,他们也不至于打不到猎的念头,长久以往说不定就会联合其他猎户针对他。
这是殷峥以前自个儿寻摸出来的经验。
不然以他的能力,断不可能为了打个狍子就在山里呆上三天。
所幸这个时节打猎的少,村里人都在忙着肥地好为接下来的播种做准备,殷峥和皎皎的家又就在雾山脚下,一路上都没怎么遇到人。
回到家,殷峥舀水给自己和皎皎洗了手,便动手将其中一只兔子宰杀剥皮,屋里没什么调料,殷峥干脆将其炒出油后焖煮上。
知道今晚要吃肉肉的皎皎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爸爸身后,兔子焖煮上了,还扒着爸爸的腿垫着脚够着头往灶台上看,馋嘴的小模样展现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殷峥低头看着皎皎,弯腰将他抱起来掂了掂,发现比最初的时候重了不少,心底深处泛开一丝喜意。
“长肉了。”他戳了下皎皎被养出不少肉的脸,沉沉的目光里藏着愉悦。
视线一直落在锅上的皎皎听见爸爸说话,以为爸爸是想吃肉肉了,就指着锅摇头道:“肉肉,没好,不吃。”
说着他低头从兜兜里拿出块饴糖塞进爸爸嘴里:“吃糖,待会在吃肉肉。”
嘴里突然就被塞了块糖的殷峥:“……是你想吃肉了吧?”
闻言,嘴里含着糖,显得腮帮鼓鼓的皎皎含糊不清的道:“没,没熟,不吃啊!”说着又往殷峥嘴里塞了块糖。
含着两块糖的殷峥腮帮微鼓,他看着明显被肉馋迷糊的皎皎,略微有点无奈地抱着他走出灶房,在院子里挑了一只最肥的兔子,提着往村长家去。
当然他也没忘记一瘸一拐地装做坡脚的样子。
对于殷峥提着兔子来,老王氏挺惊讶的,看了眼那只肥硕的兔子,她心里是极想要的,不过想着殷峥刚分家,家里正是什么都缺的时候,摸着良心咬了咬牙,忍着不舍拒绝了,让他提回去给皎皎补身体。
待在爸爸怀里的皎皎摆了摆小手,稚嫩的小嗓音很是认真地道:“家里有呀,不往回提,婶婶好,奶奶好,给奶奶婶婶吃。”
谁对他好,皎皎心里是有数的,有了好东西当然也想着分给对他好的婶婶了。
皎皎这奶声奶气的话,听得陈氏和老王氏眉开眼笑,哎哟哎哟地对着皎皎稀罕得不行。
殷峥向来是个寡言的人,不想和老王氏她们互相推脱的他,强硬地放下兔子转身就走。
老王氏和陈氏她们哪能让他就这么离开,赶忙将人给拉住,连声应着收下了收下了。见殷峥停下,就连忙在地窖里抱了罐咸菜出去了,又去菜地采了一篮子新鲜的菜,转身在灶房里拿了六个鸡蛋和早上还剩的馒头给殷峥装上了才放他走。
看着殷峥抱着皎皎一瘸一拐地离开,老王氏没由来叹息了声,心里对早上陈氏让长青送过去不少馒头的芥蒂消散了个干净。
这年头家家户户穷吃穷穿,他们家现在虽然宽裕了点,但老王氏以前饥荒时被饿怕了,手里的粮食抓得过紧。
不过老王氏心里其实也还是不落忍殷峥的遭遇,不然陈氏的那几个馒头,也不会在她眼皮子底下给送出去。
皎皎跟着爸爸回了家,趴在爸爸怀里呼哧呼哧睡了小半个时辰。
醒来后就撑着小脸,蹲在一旁看爸爸动手做凳子和桌子,没一会就得到了一只专属于自己的小凳子。
围着小凳子看的皎皎新奇地用小手拍了拍,踮着脚坐上去后挪了挪屁股、晃了晃荡空的小短腿,高兴得小身子一歪就靠在了爸爸的手臂上,看着爸爸做凳子。
殷峥侧头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做手上的活,只是动作间小了些许。
酉时,灶台上小火焖煮的兔子已经焖得软烂,殷峥夹起一块吹凉,给一旁踮着脚看的皎皎。
皎皎接过咬了一口,当即两眼发亮,含着口肉“唔!唔!”了两声,满眼惊叹的举着肉,非得让爸爸也尝一口。
殷峥妥协地蹲下身,从他手里把肉叼过来,咀嚼两口就给吞了。
皎皎眨了眨眼,看了下空空的手,低头闻了闻手上的肉味,就弯着眼往前挤进爸爸怀里。
殷峥捉住他的手,将他手上的油给擦干净,这才抱着他端着菜出去吃饭。
村长家此时也在吃兔子肉,这么大一只兔子老王氏原来没准备一顿吃完,打算抹上盐挂在房梁通风处,每日吃上一点,能吃上好久。只是村长李根生回来看到后,就让她全给煮了,给儿子儿媳补补身体。
老王氏看了眼比较瘦的赵氏和陈氏,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家里到现在还没孙子呢,给儿媳们补补,说不定就给她抱上个孙子了。
陈氏是个动作麻利的,见婆婆同意,就飞快将兔子给剁成小块,赵氏很是有眼力见的往灶炉中添柴火,二儿媳冯氏则起锅烧油。
这年头家家户户很难吃一次肉,就连村长家一年到头除了过年过节,也就只有女儿子婿回来时会杀上只鸡,割上几斤猪肉。
所以村里人才会觉得,时不时因为殷峥就吃上一顿野鸡野兔肉,却还要埋怨殷峥的殷大柱夫妇很是不识好歹。
没一会,红烧兔子就端上了桌,因为这兔子够肥,烧出来时满满一大锅,看得李长春都给惊了一下:“这兔子可真够肥啊!”
冯氏:“那可不是,很少看见有兔子这么肥。”
美食在前,李根生也没耽搁,动了筷子后其他人也纷纷动起了筷子。
一群人埋头吃得正香,陈氏突然扭头接连“呕”了几声,屋里的人惊了一下,李大担心的皱起眉头:“这是咋啦?”
“我也不知道。”陈氏摇头:“吃着吃着胃里突然翻腾得厉害。”
闻言,老王氏眼睛亮了一下,看向陈氏的肚子:“是不是有了?”
陈氏一愣,手小心翼翼地摸向肚子,一时间荒得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真的,真的有了吗?”
李大顿时又慌又喜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伸手去摸陈氏的肚子,还没摸到就被老王氏一巴掌给拍开:“瞎摸什么瞎摸!”
说着她看向陈氏:“你小日子可有来?”
“推,推迟了有七八日,还没来。”陈氏有点无措地道。
老王氏喜得一拍李根生大腿,把他拍得龇牙咧嘴:“那肯定是有了,赶明儿上镇上去看看。”
闹了这么一出,陈氏吃饭时都吃得不安稳,眼神不住地往屋里瞟,想着吃完饭就赶紧回去拜拜送子娘娘。
这可一定一定要怀上啊!
吃完饭休息了会,殷峥就带着皎皎在院子外走走消食。
夜晚,山野间传来阵阵虫鸣的叫声,微风拂过带起树梢哗哗摇动,走在其间很是惬意。
皎皎扯着爸爸的裤腿迈着小短腿走,身形高大的殷峥迫不得已迈起了小碎步。
走着走着皎皎突然蹲下身捡起一片形状奇特的树叶,踮着脚举着递给爸爸:“爸爸给。”
殷峥蹲下身伸手接过叶子仔细地看。
皎皎背着小手道:“好看,给爸爸。”
殷峥抬眼看他,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像是落满了碎星,看得人心里发软。
“嗯,好看。”他低哑的应了声,然后抱起皎皎转身往回走。
夜晚很快过去,转眼天光破晓,醒过来的殷峥低头看向贴在他怀里小小软软的皎皎,心一时软得厉害。
睡梦中的皎皎突然砸吧了两下嘴,像是在梦里吃到什么好东西了一样,看得殷峥不由觉得好笑,决定起床给馋得在梦里咂吧嘴的皎皎做吃的。
他没叫醒皎皎,从屋里出来舀水洗漱一番,就着手准备早食。
昨晚的兔子肉还有剩,殷峥煮上粥后就将其给热了。
饭刚做好,他走进屋去叫皎皎时,就见皎皎已经闻着味醒来,现下正坐在床上发蒙呢。
看见爸爸,皎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伸手要抱抱。
殷峥将他抱起,给穿了衣裳和鞋子,就带着人出去洗漱。
皎皎站在木盆前,将属于自己的小脸帕浸湿,费劲拧得半干后,就将脸帕盖在脸上上下搓洗起来。
等殷峥端着粥菜出来,见他把自己的小鼻子搓得红红的,正搁那龇着一口小米牙用柳条洗刷。
殷峥放下粥,上前仔细打量皎皎发红的鼻子和额头,见没破皮才放下心。
皎皎的皮嫩,给他用的脸帕是殷峥在布庄挑了许久,问了伙计后挑选的,就这么一小张就要两百文。
吃完饭殷峥将昨天剩余的四只兔子放进背篓,兔子都还是活的,被提起来放进背篓里时还一个劲地蹬腿。
放好兔子,又将较为小一点的狍子放在背篓上用绳索固定,剩下的一只殷峥将其抗在了肩上,就蹲下身抱起早已经背好小背篓的皎皎往外走去。
今天要去镇上卖猎物,为了避开村里的人,殷峥比往常提前了一个时辰起,出门时天刚蒙蒙亮,村里的鸡都还没开始打鸣,放眼望过去看不到一个人影。
今日起得比往日早上许多,吃饱了的皎皎趴在爸爸怀里,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周围的树和小溪,看着看着就趴在爸爸肩膀上睡着了。
大步赶路的殷峥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肉乎乎的小脸因为侧趴被挤出了一个可爱的弧度,黑色的碎发凌乱的散在额间,勉强能握住他一根手指的小肉手上,正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他黑沉的目光动了动,无意识地紧了紧手臂,将皎皎往怀里藏了藏,像是一只恶龙在小心翼翼地扒拉着他的宝藏。
此时的村子口,陈氏和李大一早就坐在了李铁柱的牛车上,夫妻俩此时心里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昨夜陈氏拜了大半夜的送子娘娘,今早起来又拜了好一会,就是希望这次真的是怀上了。
“哟,长青小子,你们夫妻俩大早上去镇上干嘛?”上了牛车的陈二婶看见两人,没由来好奇道。
陈氏给她看了眼篮子里的鸡蛋笑着道:“镇上的大姨婆前段时间不是病了一场么,这段时间一直没胃口,娘就想着送点自家的鸡蛋去,好歹让老人家能吃下点东西。随便让长青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身上忙的,老人在家里总有些重活不好做。对了,二婶子你去镇上寻摸着什么事?”
怀孕的这事还没个准头,她可不打算和陈二婶说自己和长青是去镇上看大夫的,免得到时候落得一场空不说,还没得被外人笑话。
这些年来她也不是没听见有人背后嚼她舌根,说她是不下蛋的公鸡,还说长青他们三兄弟都是没用的,娶了媳妇让媳妇抱不了崽。
以往听见这话,他们只能憋屈的往回咽,这回若真是怀上了,再有人乱嚼舌根,她不得去撕烂她们的嘴。
陈氏想着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心里想着这回可要争点气啊。
“嗐呀,我二哥家三小子不是说了姑娘吗,我就上镇上看看有什么买的东西没。”陈二婶说着一脸的喜气,不过也没将陈氏那话当真。
长青他这大姨婆生病是上两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候不去送鸡蛋怎的现在去送?再说了人家大姨婆又不是没儿子没孙子,用得长青去帮忙做活吗?
刚刚陈氏看向肚子的那一眼她看在了眼里,心里估摸着这两口子是去镇上看揣崽了没。
要她说啊,陈氏就不要瞎忙活了,没得折腾自己的身体。
若说村长家只有她这一个儿媳没怀上,那定然是她的问题,可这不是二儿媳冯氏也没怀上吗?那这就说明不是她的问题,是村长家三个儿子的问题了呀!
这男人不中用,女人使再大的劲,喝再多的药也白搭,何必去受那个苦。
别看村长家表面风光,因为这没孙子这事,背地里指不定被怎么嘲笑呢。
也就是因此,村长家三子李长远相看时,村里和附近两个村都没姑娘愿意和他相看,最后还是给媒婆多包了好些银钱,媒婆下了死功夫,才从隔了两个村子的平阳村给李长远说了个媳妇。
所以说,这有再多的田和家底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知道便宜了谁!
陈二婶心里鄙夷着,嘴上和陈氏扯着话聊得热闹。
一直等到了辰时三刻,见没人再来了,李铁柱这才哟呵一声,赶着牛车上了路。
镇上一如既往的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群,路边的小摊贩,赶着上工的力夫,将镇上烘托得远比村里热闹许多。
趴在爸爸怀里的皎皎此时已经醒了,白嫩的小手搭在爸爸的手臂上,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懵懂而好奇地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殷峥抱着皎皎朝酒肆饭肆走去。
他身形是镇上少见的高大,一身粗布麻衣,脚上踩着一双草鞋,走动间能看见肩臂处隐隐约约充满爆发力的肌肉,扛着狍子的袖子下滑,露出的小麦色手臂上许多陈旧的伤疤,左脸上更是有一道伤疤狰狞地从眉心贯穿下颌,明明表情沉默,却无端给人一种惹不得的凶悍感。
街道上的行人下意识避开,等殷峥从他们身旁走过,才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去。
这一看,就对上了男人怀里小孩懵懂好奇的眼神,行人一愣,看着这个光让人看一眼就心软的白嫩小孩,突然觉得这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其实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不善凶悍。
时下已经入春一个半月,上山打猎的猎户虽然不是很多但也有不少,所以猎物也没刚开春时那般紧销。
第一家饭肆只要了殷峥两只肥硕的兔子,第二家饭肆要得更少,只要了一只兔子,好在接下来的酒肆因为东家想吃点野味,要了一只狍子。
收下管事递来的银子,殷峥继续去其他酒肆饭肆,最后费了点时间将另一只狍子和兔子也给卖了出去。
接下来殷峥有点犹豫,原先想着把昨天采的人参给卖了,但又想着这人参是个难得的东西,留着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想着他看了眼怀里正在啃糖人的皎皎。
见爸爸看自己,以为他想吃的皎皎将糖人从嘴里拿住来,往他面前一递:“爸爸吃——”
殷峥接过摊贩递过来的糖人:“不用,我有。”
“好吧。”皎皎重新将糖人塞回嘴里,一口一口吃得很是认真。
最终殷峥还是抱着皎皎走向了怡春堂。
来到怡春堂,看见正在嘱咐病人如何吃药的周老大夫,皎皎记性很好地抬起小爪爪向他打招呼:“周爷爷。”
听到声音回头看来的周老大夫看见皎皎的第一眼,就记起了他来。
毕竟这横阳镇少有这么白嫩俊俏的小娃,他摸着胡子笑道:“皎皎啊,来医馆干嘛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皎皎摇头:“没,不知道,皎皎不来,爸爸来。”
意思是没有不舒服,不知道来干嘛,是爸爸要来的,不是皎皎要来。
听见皎皎的话,周老大夫没忍住乐呵了会,领着他们往里走。
“草药?”周老大夫诧异了会道:“我们这是收草药,和附近的采药人还有合作,但是你可能不知道,这草药采摘,晾晒都讲究手法,手法不对药效就会消减不少,不符合的我们都不收。”
他并不觉得殷峥会知道怎么采摘和晾晒草药,所以才将丑话说在前头。
殷峥从皎皎的小背篓里拿出那支人参递给他:“您看看。”
周老大夫一愣,不用细看,凭借他多年的经验,他就知道这是一支如假包换的人参。他接过闻了闻,仔细打量一番后喜道:“品质不错,年份也不错,这我们药堂收了,你以后再有类似的就只管送来。”
最后这支五十年份的人参卖了五十两,其实这人参的价格远远不止如此,但这是横阳镇能给出来的最高价格,想要更高的得去县城。
从怡春堂出来殷峥就抱着皎皎去对面的点心铺子,卖了两包桃酥、几样糕饼和两包饴糖。
买好就去一旁的成衣铺子给皎皎买了几套衣服,这一买起来还有点刹不住手,不止衣服,鞋子也买了好几双。
从成衣铺子出来就去了粮食铺子。
粮食又涨价了。
殷峥眉头微皱,前一关就涨了一回,今儿又涨,去年是个大丰年,按理说粮价怎么着都不应该往上涨才是。
不过横阳镇靠近边关,这儿的粮价除了受天灾的影响外,还受战事的影响,想到前段时间隐隐听到的要涨税收的风声,殷峥估摸着是要打仗了。
想着这些,殷峥对伙计道:“来三石大米,五十斤白面和五十斤黑面。”
一石大米一百二十斤,加上面粉有四百六十斤,够他和皎皎两人吃上许久。
伙计面色诧异,殷峥目地平静地看着他,对上他视线的伙计挠了挠头转身去给他装了米面。
一石大米一两一钱,而在这之前只要九钱,足足涨了两钱。
白面十三文一斤,黑面八文钱一斤,相较之前都涨了两文,进粮铺一趟一共花了四两三钱五十文。
殷峥向粮铺租借了一辆手推车,又去杂货铺买了些锅碗瓢盆,酱醋油盐和两个大米缸,将买来的东西放上推车捆好后,就将皎皎放上去坐着,稳稳当当推着向镇外走去。
坐在推车上的皎皎很新奇,但也按照爸爸说的乖乖坐着不乱动。
只是没一会,他往后仰头看着爸爸,用小手拍了拍推车,很是认真地道:“爸爸坐,皎皎下来推。”
殷峥看了眼他的小胳膊小腿,沉默了下后道:“你推不动。”
皎皎闻言伸着自己的小胳膊和爸爸比了比,眨了眨眼后点头道:“那皎皎长大,再推爸爸。”
殷峥点头:“好。”
殷峥和皎皎回去的时候还很早,这个时间点很特殊,要往镇上来的人早来了,来到镇上的人也没这么快回来,所以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人。
回到村里,村里的人都在忙着地里的活,他们家又在没什么人的雾山脚下,所以几乎没人看见他们买了这么多粮食,就算远远看见了,也只以为是些不值当钱的锅碗瓢盆。
回到家里将米面这些放好,殷峥就抱着皎皎朝村长家走去。
镇上的粮价涨了,他打算去和村长说一声提个醒。
村长听了殷峥的话,眉宇间多了几分愁苦,他拔了两口旱烟,让殷峥先回去,这事他会和村里人说。
粮价涨了,这件事其实对村里的人没太大影响。
村里人每年地里种出来的粮除了交税外,都会留下足够一家人吃到第二年的粮,有余下的才会背到去镇上卖。如今才二三月,去年留下的粮再掺点糠,足够吃到今年地里的粮食长出来,所以镇上粮价涨了对村里人影响不大。
但是导致这粮价涨的背后的因素,对村里人的影响会很大。
横阳镇离边关也就只隔着两个县府,说远不远,说近也不是很近,真打起来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只盼这粮价不是因为要打仗了才涨的好。
村长愁苦地皱着一张脸时,陈氏和李大两人从镇上回来了。
两人的脸上都有点不太好,大夫说月份太小还诊不出来,让他们隔半个月再去看看。
买了些红布、点心果脯的陈二婶上了牛车瞧见他们的脸色,就知道这是又没揣上崽。原本要坐在两人旁边的她,想着自己家侄子就要娶侄媳妇了,脚步一顿,坐在了另一边。
她压了压篮子里的红布,心里想着可别被她沾上点什么晦气带回去,让她侄媳妇也怀不上。
陈二婶一向爱说嘴,回去后没忍住将这事给她交好的老姐妹说了,没几天李大夫妻上镇上找大夫的事就传遍了全村。
村里人背地里笑话这夫妻俩还不死心,这自家男人没用,看再多次大夫也是白瞎,气得老王氏站在田埂上破口大骂。
早上起来下了一场雨,殷峥又给自己的左脚裹上了药,这药的味道有点刺鼻,搁老远都能闻到。
皎皎好奇地围着爸爸转了转,伸着脚脚表示自己也要裹。
殷峥挠了挠他的小胖脚丫,他就倒在床上咯咯咯笑着说“不裹了,不裹了。”
陪着皎皎玩闹了一番,殷挣就将他往怀里一捞出门去了。
村里人看见他包裹起来的脚和浓郁的药味,纷纷问他这是又怎么了?
殷峥的解释就是前几天去镇上遇到个方士,见到他后就说他这脚还有救,当时他是不信的,但那方士说他们有缘,就将药免费送给他,他就想着反着没花钱,不如便试试。
不怎么能明白爸爸说的话的皎皎,就乖乖趴在爸爸怀里,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叔叔婶婶们。
村里人闻言面上没表现出来什么,心里其实都在暗暗摇头,觉得殷峥这就是那谁说的,死马当作活马医。这就是觉得没有希望了,才不甘心的什么方子都要试一下,也是个可怜人,不知道他要怎么养活自己和那个捡来的小娃哦。
“这还不好办?那小孩长得挺俊俏的,满镇上就没见长得这么好的小孩,殷峥把他卖掉的话,说不定能得五两银子,有了这五两不就能活了?”村里的泼皮无懒说。
“呸。”路过的冯氏听见啐了他一口:“当谁都像你这混不吝,黑心肝的啊?”
“嘁!”李二狗不屑地嘁了声,甩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当晚喝醉回来,不知被谁给一脚踹出去老远,肋骨断了两根不说,还把腿给摔断了。
两更合一,另外一章就还先欠着~
第143章
李二狗走夜路被人一脚踹断了肋骨和腿,村里人暗地里都道了声“该!”这李二狗平时偷鸡摸狗就算了,还老撮使着贫困人家把女儿或者儿子卖掉。
平时看见村里好看的姑娘还总爱嘴上调戏,遇到胆大一点的就直接啐回去,遇到脸皮薄的姑娘直接哭着回去臊得两天不敢出门。
寡妇李母在看见自己的儿子这样被抬了回来时,当即觉得天都塌了,扯着嗓子哭嚎着闹到村长和族老那里,让村长和族老为他们孤儿寡母做主。
当时天黑,李二狗又喝醉了,根本没看见踹他的人是谁。根本找不到当夜踹李二狗的人,奈何李母实在不依,哭天抹泪的哭嚎着自己一家孤儿寡母被欺负。
最后被闹得头疼的村长和族老,各自凑了点钱给李母,让她赶紧送李二狗去镇上看看。
如愿要到了钱,李母也识相的没再闹,连忙合着村里几个人将疼晕过去的李二狗送去镇上看腿,可别成了殷家小子那样的坡脚。
几人抬着李二狗着急忙慌的往村口奔时,殷峥就抱着皎皎站在院子门口,远远地看着他们。
待在爸爸怀里的皎皎看看爸爸,又看了看远处离开的一群人,疑惑地眨了眨眼后就继续低头啃着手里的点心。
转眼半月已过,在这半月中雾山脚下的李家村发生了两件让人津津乐道、啧啧称奇的事。
这头一件事就是村长家自从进门后,十多年都没怀上的大儿媳怀上了。
陈氏两口子反复去镇上几次,确定是真的怀孕后,当天就提着大夫开的安胎药从村头走到村尾,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
逢人就是一句“这周老大夫开的安胎药可真不便宜,要一百文一副呢,可真心疼死我了。”
“要不是婆婆说这头胎要好好养着以后才好生二胎,我和李大两人才舍不得买呢。”
“我私下里有听人说我家李大不行,也怪我记性不好竟记不得是谁说的了,不然我非得撕烂那些喷粪的嘴。大嫂子你说是不?”
曾经私下里嘲笑过李大不行的杨大嫂只能尴尬地笑两声,顺带说些恭喜的话后就匆匆离开。
自从确定陈氏是真的怀上了,陈氏就变成了老王氏眼里的大宝贝,地里的活和厨房里的活都不用她做了。每天就是睡够了才起来,做点喂鸡和洒扫的活就能回房歇息着了。
其余的活老王氏一律不让她沾手,就怕累到她肚子里的孙子。
新嫁进来的赵氏心里很是不满,谁家怀孕了的像大嫂这样一点活都做不得?感情比镇上秀才家的娘子还要金贵!
察觉到她不满的老王氏直接拉耸着脸甩了一句话:“你要是也怀上了我也这么伺候你。把你脸色给我收起来,拉着个脸给谁看?要是吓着我孙子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被老王氏训了一顿的赵氏连忙低下头,总算安分了点。
这几天李大出门的腰板子也直了,要知道以前有人偷偷嘲笑他不行,弄得他出门都觉得没脸见人,成天低着头,心里自卑得不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这下好了,他媳妇怀上了!
想着这点李大呲着个大牙,逢人就像他们取经生娃要准备些啥。
除了这件事,这第二件事就是殷峥的腿好了。是的,殷峥的腿、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殷大柱夫妇还大闹了一场,说是殷峥故意装瘸骗他们,闹着要殷峥回来给他们把地里的活给干了。
殷峥不答应,他们就满村子的闹,胡咧咧着殷峥不孝,说是要告到官府去让官老爷治他这个不孝子的罪。
村里的人算是被这夫妻俩的厚脸皮给开了眼,陈二婶当即没忍住给骂了回去:“殷家嫂子,你说这殷峥装瘸,要知道殷峥当时腿上的伤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血糊剌喳的看得人忍不住打寒噤。当时是你们自己不愿出钱给殷峥看伤,完了还要把人撵出去,村长和族老去劝了将近一个月都没劝住。”
“这下殷小子的腿被好心的方士治好了,你们又厚着脸皮要让殷峥回去给你们当牛做马,合着这世间的好事都让你们给占了呗?”
“还好殷峥小子是个拎得清的,要不还真给你俩黑心肝的当骡子使了。”
“呸,没脸没皮的提出这个要求,你不臊的慌,我听着还恶心。”
吴氏也不是个善茬,当即就和陈二婶对骂起来,骂上头了两人还撕打在一起。
最后吴氏不敌,被陈二婶骑在身上打。
周围看热闹的人连忙上去拉架。
村里大部分人很是赞同陈二婶骂的话,也都赞同殷峥不回去。当然也有那拎不清的人去劝殷峥回去,说是父母没有隔夜仇,当子女的哪能和父母计较。
殷峥直接给人吃了个闭门羹,根本不鸟他们。
殷大柱夫妻闹殷峥的这事被村长和族老知道了后,第二天就上门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殷大柱夫妻俩,并放话说他们再闹就搬出李家村。
殷大柱夫妻这才停歇下来,闷头苦哈哈地干着地里的活。
其实他们要让殷峥回来的最大原因,就是地里的活太苦了。以往家里的地大部分都是殷峥耕种,老两口最多在地里干上一个时辰的活就扛着锄头回家,多年下来也养了一身懒肉。
这下分了家,两个儿子又都在镇上,家里一共加起来十三亩地全靠他们两老人耕种,本就上了年纪的他们那里吃的消,于是便想着闹一闹,让殷峥来帮他们把地里的活给干了。
没想到反遭一顿骂不说,还被警告再闹就滚出李家村。
皎皎又被爸爸带来雾山上了,此时正坐在树下吃着爸爸给采摘的浆果。
皎皎先将两颗比较大比较红的浆果挑出来放在兜兜里,打算待会给爸爸吃,然后才往嘴里塞了两颗浆果,鼓着腮帮子咀嚼的同时小大人一样地摇了摇头,爸爸可真是粘人!
殷峥没走远,就在附近打猎,心里挂念着皎皎,每打上一会他就会回来看看,虽然说这附近都被他仔细碾过,应当没什么危险,但就怕个万一。
看见爸爸,皎皎从兜兜里拿出那两颗又大又圆的浆果:“爸爸吃——”
殷峥蹲下身从他手里叼过浆果,将手里新采摘的另一种类的浆果放皎皎面前,然后仔细寻视了番周围,又撒了点驱虫蚊蛇蚁的药才放心离开。
爸爸刚走没多久,一旁的树林里就传来了动静,皎皎疑惑地抬头看去,就看到了一浑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跑出来摔到在了他面前。
皎皎一脸蒙圈地眨了眨眼,歪着小脑袋盯着这人看了会,就想起了爸爸先前交待的话,刚要扯着嗓子喊,就被早已经察觉到动静大步奔过来的殷峥,给一把拎起来按在了怀里。
将皎皎整个按进怀里的殷峥抿紧着唇,脸色沉郁,漆黑的眼里翻腾着各种晦暗剧烈的情绪。
没有人知道,当正在打猎的殷峥闻到空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时,心里掀起了怎样骇人的杀意。
他目光落在倒在地上毫无意识的人身上,周身迸发出惊涛骇浪般凶戾的杀意直冲这人而去。
殷峥跨步上前抬脚就要往这人的脑袋碾去,被他按在怀里的皎皎突然伸手扯了扯他胸前的衣服,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爸爸。”
殷峥停下脚步,移开按住皎皎脑袋的手,低头看向怀里的皎皎。
从爸爸怀里抬起头来的皎皎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左右张望了下后看到了躺在殷峥脚边的人。
皎皎指着他道:“爸爸,流血,要死了,救。”
殷峥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这人,并没有什么动作。
皎皎疑惑地歪了下头,伸手又扯了扯他:“爸爸救。”
对上皎皎干净明亮中带着点期待疑惑的眼神,殷峥最终妥协地蹲下身打算看看这人的伤势。
那知刚蹲下,手都还没碰上这人,一群身着灰褐色麻衣,手上持着弯刀的人就出现在了周围,二话不说就提着刀满身杀意地朝这边冲来。
那些人身上的气息狠绝,面色凶恶,显然并没有打算放过殷峥和皎皎这对无辜出现的父子。
殷峥捂着皎皎的眼睛将他从怀里放下来,用自己的身形挡住皎皎的视线,使他看不见后面提刀冲上来的人。
他戳了下皎皎白净的小脸,嗓音低哑道:“玩个游戏,你把眼睛蒙上,将认识的叔叔婶婶念上一遍,爸爸就答应救这个人。”
“好。”皎皎点头,然后就乖乖地蹲在地上用小手蒙着眼睛,认真又小声地念着自己认识的婶婶们:“陈婶婶,冯婶婶…………”
随着一阵噼里哐当伴着闷哼的声音响起,心里有点慌的皎皎歪了歪头,但还是很听话地没睁开眼睛。
快速将人解决,殷峥回头就看见了蹲在地上,牢牢捂住眼睛的一小团。
他上前打算抱起皎皎,突然想起什么的低头看了眼身上沾染了零星血迹的衣服。
不由眉头微皱,小心挑拣了会,觉得左边只沾染了两滴血的衣服较为干净,就将手在右边衣服上擦拭干净,然后将左边沾染血迹的地方给撕下来,这才上前去抱起蹲在地上的皎皎。
被抱起来的皎皎依旧用小手蒙着眼睛,稚嫩的小嗓音带了点苦恼:“爸爸,皎皎还没,念完。”
“没事,继续念。”
“嗯。”
在皎皎念的这段时间,殷峥将地上答应皎皎要救的那人扛起,然后回去拿起自己的猎物,就大步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他有意避着人,倒也没让什么人给看见。
回到家里后皎皎终于念完了,就仰头看着爸爸傻乐。
“咳咳咳……”
闷咳了两声的谢殊玉醒来,目光落在头顶破旧的屋顶恍惚一瞬后霎时凛冽,被烧得神思涣散的头脑顷刻间清明。
他撑着床头坐起来,眼前黑了片刻,待意识回笼的瞬间额头顷刻布满了冷汗,密密匝匝的疼痛传遍全身,他咬牙吞下痛呤。
缓过那一阵疼痛后,他开始打量周围,听到脚步声目光一动,就落到了端着药走到门口的殷峥身上。
这个男人…危险!
谢殊玉心里的警惕瞬间飙升到了顶点,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让他感觉到压迫的人。
看着看着他就对上了男人腿后探出脑袋来,好奇地看着他的小孩的视线。
对上他视线的皎皎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叔叔好,皎皎和爸爸,给叔叔送药药。”
谢殊玉愣了下,一向不爱笑的他在不清楚目前的情况下,扯出了个温润的笑容:“你好。”
他的声音很好听,犹如冰泉咛咚般,清冽中带着股冷意。
殷峥走上前将碗递过他,谢殊玉伸手接过碗,修长如玉的手指和粗瓷碗格格不入。
接过药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喝,正想着要找什么理由将这个人给忽悠出去时,就见殷峥已经转身出了门,继续坐在院子里给皎皎做晒太阳的小躺椅。
虽然很好奇这个漂亮的叔叔,但是皎皎更喜欢待在爸爸身边,向叔叔挥了挥小爪子后,就屁颠屁颠地跟着爸爸出去。
拉着属于自己的小凳子,坐在爸爸身旁和爸爸说话,说着说着就身子一歪靠在了爸爸的手臂上。
屋里端着药的谢殊玉瞥了他们一眼,表面上假装出来的温和退去,整个人犹如寒潭一般,从内到外都透着股凉意。
尤其是那双眼睛,无欲无念,无端给人一种寂静感,像是任何东西落进里面都激不起涟漪。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粗布麻衣,扭头看向一旁柜子上的从他身上换下来的衣服,衣服上还有凝固的血迹,显然是没被清洗过。
他伸手拿过压在衣服上的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扒开瓶塞闻了闻,见味道没变,就滴了一滴里面的液体进药碗里。
等待了一会,发现碗里的药没异常,才仰头将药给喝了。
此时的村长家,有一个年纪在二十四岁的女子上了门,女子叫做吴玉兰,是陈氏未出阁时的好姐妹,自从陈氏嫁到李家村来后两人就没怎么联系。
今天上门是因为她听到陈氏怀孕了的消息,想问问陈氏用的是什么方子,能不能给她也试试。
说来也奇怪,吴氏自从生了一个女儿后,后面这几年都没怀过,也去镇上看了大夫,大夫都说没事,说估摸着是子孙缘没到,叫她不要急,急不得。
可这又怎么可能不急?
她家公婆又不像陈氏公婆这么好说话,要不是前头有个姑娘证明她是能生的,早就把她给送回娘家了。
急得冒火的吴氏这几年把周边的大夫和神婆都看过了,送子娘娘也请到家里来供上了,可就是怀不上。
这不,听到嫁出去多年没怀上的陈氏怀了,一天都等不及地就直接跑来李家村,打算问问陈氏是用的什么法子怀上的。
第144章
对于吴玉兰的上门陈氏很是惊讶,她们两人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这其中有她嫁到李家村的原因,也有吴玉兰的婆婆不允许她跟她来往的原因。
一开始陈氏还想不明白为啥,后来经婆婆一说,她才恍然明白,玉兰婆婆不许玉兰和她来往,竟是因为她嫁到李家村来后一直没怀上,所以玉兰婆婆就觉得就是和她走得近了,玉兰才被连带着没了儿子缘,便不许再跟她来往。
刚明白过来时陈氏那叫一个气啊,要不是李大拦着,当时她就要打上门去啐死那个老虔婆,害她这些年来胸里一直堵着口恶气咽不下去。
不过这口恶气在她怀上,又在看见玉兰如今的模样后就消散了去。
玉兰小她两岁,按理来说该比她年轻的,没想到现在看着却比她老上许多。看来赵家那个老虔婆没少磋磨她,也不怪她不敢和她来往。
“先喝水。”陈氏拉着吴玉兰进到里屋,给她倒了碗水才坐下来与她说话。
吴玉兰捧着水,看了眼陈氏的屋里,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是补丁和泥点的衣服,有点窘迫的同时心里也不好受。
同样是生不起孩子,陈氏明显过得比她要好得多。她好歹还有过一个女儿,想着吴玉兰心里难免对婆婆升起了不满。
想到今天来的目地,吴玉兰连忙笑着和陈氏扯了小时候的事和村发生的趣事,聊了会见气氛也热络起来,就开口问出了自己心中想知道的事。
“方子?”陈氏诧异。
“你就告诉我吧,你不知道,因为一直没个儿子,我婆婆磋磨我就算了,可怜我家大丫才六岁,整天干的活都快赶上一个大人的活了……”说着悲从心来,她没忍住低头抹了下眼泪。
听她说起大丫的遭遇陈氏心里也难受,多年来都没小孩,导致她对小孩格外看重和心软,就连隔壁家那个狗都嫌的二娃,在她眼里也是个顶顶乖的小娃,更何况大丫。
她连忙拉着吴玉兰的手:“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自从前两年吃方子差点吃给命吃没了,被村里人背后嘲笑了一顿后,李大他就不再许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子。”
“可你这不是怀上了?”
陈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眼神柔下不少:“我也不知道,这两年我早就认命了,只偶尔拜拜送子娘娘,没想到就这么怀上了。”
闻言吴玉兰脸上难掩失落,她看了眼房里供着的送子娘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吞吞吐吐地道:“要不,要不你把这送子娘娘……”
话还没说完,看见陈氏脸色难看下来的吴玉兰嘴边的话往下一咽,改道:“要不我每天都来你这拜拜送子娘娘?”
吴玉兰是觉得陈氏怀上,很大可能是她请的送子娘娘比她请的灵验的缘故。
陈氏脸色好看了点,想了想又犹豫着道:“我们两村子可隔着半个时辰的路,你这天天走…”
“嘿呀。”吴玉兰连忙打断她的话:“不就是一点路嘛,我每天做完地里的活就来,全当是散散步。”
话都说在这份上陈氏也没再拒绝,实在是她也知道怀不上孩子的苦。
见陈氏答应了,吴玉兰脸上满是喜悦。
转眼两天过去,住在皎皎家的谢殊玉虽然还没对这一大一小完全放下戒心,但是也没有一开始那样防备了。
端着药小心翼翼进来的皎皎来到床边,踮着脚将这碗闻起来很不好闻的东西给这个漂亮叔叔:“叔叔给。”
谢殊玉伸手接过药,就见这看起来两岁大小的小孩正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手里的碗,一副很是好奇这药是什么味道的模样。
谢殊玉也不知道怎的,心里竟罕见地泛起了一丝恶趣味,他低头看着皎皎,声音低冽地问:“要喝一口吗?”
仰着一张白净小脸看着他的皎皎天真地点头:“要。”
谢殊玉低头试了下温度,见并不烫,才微弯下腰将碗递到皎皎面前。
皎皎连忙踮起脚,双手捧在碗边埋头小小的喝一口。
药进口的瞬间皎皎小脸瞬间就皱成了包子,连忙退后两步伸着小舌头就是几声:“呸呸呸。”
谢殊玉阖下眼睫遮住眼里漫上来的笑意,低头喝着碗里的药。
苦腥难咽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胃部,这药对于小孩来说确实难忍受了点!
“叔叔,叔叔吃糖,药药苦!”
谢殊玉刚喝完药,扭头就见小孩踮着脚,手上拿着一块微黄的饴糖,着急地让他吃。
皎皎皱着小鼻子,被苦得还没回过劲来的他嗓音有点黏糊,听起来软软糯糯的:“叔叔苦,吃糖。”
谢殊玉微怔了会,对上小孩眼里着急的神色,不知道怎的就低头含过了那颗糖。
甜意在舌尖泛开他才回过神来,这时候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便也只能将糖含在嘴里等它慢慢融化。
皎皎也掏出了颗糖放在嘴里,并踮着脚大方地拍了拍谢殊玉的手,含糊不清道:“以后吃药,皎皎都分叔叔,一颗糖。”
谢殊玉看向他:“你叫皎皎?”
“嗯。”
“是个好名字。”
皎皎眼睛一弯,十分认同地点头。
谢殊玉目光落在他因为含着糖而鼓鼓的腮帮上,手指微动,莫名有种想上手戳一下的冲动,不过他还是抑制住了这股蠢蠢欲动。
皎皎上前拿起空了的药碗,颠颠地向外走去,走起路来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模样,莫名让人心软。
目送着他离开,谢殊玉用舌头拨动了下嘴里的糖,寡淡的甜味远远比不上京里的松子糖来的醇厚香甜,不过却意外地挺合他口味。
从屋里出来皎皎就端着碗跑到灶房,蹲下身将碗放到木盆里后就咬着小米牙将木盆往外拖。
正在做饭的殷峥看过来:“做什么?”
皎皎仰头看向爸爸:“洗碗。”
“洗碗还是玩水?”
“洗碗。”
“不用你洗。”
皎皎一脸认真地点头:“皎皎能洗。”
“……”一时不知道怎么沟通的殷峥。
最后殷峥还是妥协地走上前端起木盆,一手拎起皎皎走出灶房。
来到院子里,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倒进木盆里,又从灶房里舀了半瓢热水中和了一下,试一了下水温后给皎皎将袖子往上挽了一节,他才道:“洗吧。”
“爸爸好!”皎皎抱着爸爸的腿撒了会娇,才高兴地蹲下身开始洗碗。
殷峥看了他一会,见他玩得高兴就转身走进灶房。
谢殊玉强撑着从屋里走出来时,疼出了一脸的冷汗。
他咬牙缓了缓,抬眼就看见了蹲在院子水缸旁的皎皎。
“在干嘛?”他走上前问。
皎皎听见声音仰头看他:“叔叔你出来啦!”
“嗯。”
“皎皎在洗碗。”
谢殊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爹让你洗碗?”
这不是苛待小孩吗?
“皎皎自己要洗。”
谢殊玉看了眼盆里自己刚刚喝药的碗,想了想蹲下身道:“我也帮忙洗。”
皎皎看了看手里的碗眨了眨眼睛,颇有点不舍的将碗递给他:“好吧,皎皎洗一半,叔叔洗一半。”
谢殊玉接过碗,认真地搓洗了会,觉得洗干净了就打算把碗拿去放着,没想到刚站起来就疼得眼前一黑,等缓过劲来后,手里的碗已经落在地上摔碎了。
“啊哦——”皎皎小手十指交叉着,看着掉在地上碎掉的碗,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感叹。
听到声音从灶房出来的殷峥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殊玉。
谢殊玉站在原地尴尬了会,从袖子里掏出一小锭银子:“可以再买。”
殷峥也没与他客气,上前接过银子就转身回灶房将饭菜给端了出来。
这是谢殊玉第一次与他们一起吃饭,这两天他的饭都是殷峥给端进房里的。
看着皎皎吃得香喷喷美滋滋的小模样,谢殊玉当即怀疑这两天自己吃得菜和他们吃的菜不一样。
他夹了口殷峥刚刚喂皎皎的菜进嘴里,咀嚼了两下,眼里带上了点疑惑,这味道好像……就那样!
他看了眼皎皎一脸满足吃得香喷喷的模样,怀疑的又夹了口菜吃进嘴。
嗯,确定了,味道就那样!
第二日,皎皎和爸爸去镇上时,谢殊玉让他们买本千字文和笔墨回来。
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待身上的伤好上一点,他就要离开这里,去办他该办的事。在此之前他反正也闲着没事,不如就教教这小孩识字,就当回报这个小孩给自己的糖!
待在爸爸怀里的皎皎挥着小爪爪:“记住啦,一定给叔叔买千字文和笔墨回来。”
看着他们离开的谢殊玉没忍住翘了下嘴角,这小孩着实可爱!
他们离开后谢殊玉就缓慢地往屋里挪,心里寻思着两江官场的事,两江一向是赋税重地,当地势力根深蒂固,官商抱团,形势错综复杂,好在……正想着忽听空中传来一声鹰啼。
谢殊玉停下脚步抬头望去,看见天空中盘旋着的那只海东青后眼神微暗,阖下眼睫遮住眼里的思绪,想了许久才转身朝外走去。
他走的速度并不慢,大片的血色从灰褐色的麻衣上浸透出来。
“叔叔,皎皎和爸爸回来啦!”
从爸爸怀里下来的皎皎一边喊着,一边抱着叔叔让买的东西跑进屋。
早在搬过来的时候,殷峥就将家里所有的门槛给整平了,这也是皎皎能从各个房间来去自如的原因,不然就他那小短腿,翻门槛都够费劲。
从屋里没找到叔叔的皎皎噔噔噔跑出来,一脸惊奇地道:“爸爸,叔叔不见啦!”
殷峥毫不意外,他早就知道那人不会停留太久。
他弯腰抱起皎皎:“他回家了。”
“回家?”皎皎鼓了鼓腮帮:“那帮叔叔买的东西怎么办?”
“留着。”
“好吧!”
夜晚,抱着皎皎正熟睡的殷峥陡然睁开眼睛,眼神锋利,一点都不像才清醒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门外,低头看了眼怀里睡得香甜的皎皎,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走到院子里打开门,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谢殊玉。
坐在门外,一身麻衣被血色浸透了的谢殊玉,脸色惨白得几近透明。
第145章
坐在地上的谢殊玉抬头看向殷峥,粗喘着气有点费力地道:“帮个忙!”
殷峥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远处正在向村口快速移来的火把上,他在风中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谢殊玉看向那些火把,眉眼间闪过一丝狠绝,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这么狠,以防他藏在山下的村庄里,居然胆大包天地想将雾山脚下所有村庄全给灭口!
他从怀里拿出一本账本递给殷峥,费力道:“你拿着…这个去…龙谷城西路营找齐…齐小将军…务必一定…交于他手…”
龙谷城就在离这两个县城的距离,在两江官员穷追不舍的围杀下,他才临时更改了去京城的路线,打算从兴州府绕路,才会来到此处,却万没想到……
谢殊玉将账本递给殷峥,就咬牙扶着墙起身,迈步往前走。
其实他心里明白,以那些人狠绝的心性,自己就算站了出去,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些无辜的村民,但他还是打算试上一试。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以他一命换这几个村庄无辜村民的命,若是运气不好…………
心里压着思绪的谢殊玉刚走出一步,就被殷峥一把捏住后劲给扯了回来。
“呆着。”殷峥将账本丢给谢殊玉就大步往外走了去。
扮做匪徒劫掠村庄的人大概有三四十人,均拿着大刀满身凶煞之气,乍一看便知均是身负人命之徒。
寻常村庄这些人想要屠村已足够。
随着走进,赵大等人看见了站在村口的高大身影,他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眼里满是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黑沉的夜下,隐隐约约的月光落在这道身影上,赵大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那人脸上那道狰狞骇人的疤…和那双糅合了残暴、凶悍、狠厉、血腥的双眼。
“轰隆隆!”
一声惊雷,阴沉了一下午的天终于降下了暴雨,震荡的雷声伴随着村里突然响起的犬吠,给人一种极端的不详感。
村里被狗叫惊醒的人并没有想起来一探究竟的想法,皆略有点渗得慌的蜷缩在被褥里。
睡梦中被雷声惊醒的皎皎迷糊地揉了揉眼睛,“轰隆隆!”又一声惊雷炸响,吓了一跳的皎皎脸上的肉肉抖了抖,回过神来后连忙从一旁扒拉过自己的大奶瓶砸吧了两口糖水压惊。
殷峥并不知道皎皎这个奇怪的瓶子是用来干嘛的,就干脆装了点糖水在里面给皎皎当水囊用。
喝了两口糖水缓过来劲的皎皎左右张望了下小脑袋,发现爸爸不在的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将奶瓶放下从床边滑下去,趿拉着鞋就噔噔噔往外跑去找爸爸。
刚从屋里出来,皎皎就看见了从门外进来被淋了个透的爸爸,他连忙跑回屋里拿起自己的小斗笠,就着急忙慌地冲进雨里。
雨幕将他小小的身子打得踉踉跄跄,连带着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他举着手上的小斗笠,小奶音都给急劈叉了:“爸爸…爸爸给…”
殷峥俯身抱起皎皎,微弓着身体将他藏在怀里,从他小手上拿过斗笠戴回他头上,就一把拖起墙角已经晕过去的谢殊玉大步往屋里走去。
坐在爸爸臂弯里的皎皎被完完全全藏在了怀里,外面的雨很大,落在他身上的雨却很少。
一进屋殷峥就将手上拖着的谢殊玉丢在一旁,然后着急忙慌地将皎皎湿透的衣服脱下,皱着眉给他搓了搓冰凉的背脊和腹部。
殷峥粗糙的大手磨得皎皎有点痒,没忍住抿唇往后躲着笑:“咯咯咯笑…爸爸痒痒…”
将皎皎的背和肚子肚稍稍搓热了点,殷峥就将皎皎塞进了被窝,转身去灶房烧水和熬姜汤。
柴火给得足,水很快就烧好,殷峥端着调试好水温的澡盆出来,将皎皎从床上拎起来放入水里。
淋了场冰冷的雨水后乍然接触到水温,皎皎没忍住打了个寒噤,殷峥连忙触了下他的额头,沉沉的目光里有着难言的担忧。
“爸爸不担心。”坐在澡盆里的皎皎见爸爸担心,就捏着自己肚子上的肉肉给爸爸看:“皎皎身体棒,不担心。”说着仰头向爸爸露出一个湿漉漉的笑容。
殷峥沉默着没作声,动作轻柔快速地给皎皎洗着澡,暗红的血色不断从他宽阔厚实的背脊上晕开,顺着衣服上的水渍滴落在地。
坐在澡盆里像是一颗大号糯米团子的皎皎突然动了动小鼻子,皱着鼻头四处嗅了嗅,视线就落在了爸爸肩膀处晕染开来的血色上。
皎皎愣了一下,当即眼眶一红,挣扎着从澡盆里爬起来,一头撞进爸爸怀里,小手死死地抓着殷峥的衣服,红着眼眶抿着唇一个劲地掉眼泪。
殷峥眉头紧蹙,心里闷疼得厉害。
“爸爸喝,喝苦苦的药。”哭了会的皎皎仰头看着爸爸,稚嫩的嗓音里还带着不明显的哭腔。
流血了要喝苦苦的药才会好!
殷峥低头看着他,指腹轻触他发红的眼角,嗓音低哑道:“好,喝药。”
“皎皎有糖,都给爸爸,爸爸不怕苦苦的药。”
“嗯,不怕。”
皎皎这才展露笑颜,烛光将他含着水汽的一双眼映得闪闪发亮,殷峥看着他,心脏一阵紧缩的疼。
有那么一刻他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曾丢下过他!
夜晚的这场雨下了很久,直到翌日下午雨才堪堪停歇。
随着一声“死人了!!!”的撕心裂肺喊声,整个李家村瞬间喧哗起来。
“死人了!死人了!死了好多人!”吴氏惊恐地跑回家,对闪了腰正坐在屋里抽旱烟的殷大柱说。
“瞎咧咧些啥,什么死人了?”殷大柱敲了敲旱烟头,皱眉道。
“村口,村口死了好多人,血都流成河了!”吴氏颤颤巍巍的坐下来,眼神里满是惊恐。
见她这幅模样,殷大柱抽旱烟的动作一顿:“真死人了?”
吴氏点了点头,殷大柱眼里满是惊骇。
横阳镇上,衙役快速跑向官衙:“大人,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李家村死人了!”
“不就是死人嘛,作何如此慌张。”
“死了有三四十人!”
“什么?!!”
听见外面的喧哗,殷峥淡定地待在屋里没出去,若问什么原因?殷峥看了眼端着小板凳坐在他面前,抱着碗拿着羹匙、板着一张小肉脸要喂他吃药的皎皎。
殷峥沉默地抗拒,然而这个抗拒没坚持多久,就败在了皎皎板着的小脸上,他妥协地低下头喝过皎皎喂来的药。
见爸爸乖乖喝药了,皎皎才松了一口气,不再是先前板着小脸的模样,抿唇笑得可爱。
躺在床上透过门窗看见这一幕的谢殊玉很是不解,这么一小碗药一口喝了就是,为何要用羹匙一勺一勺的喂?
喂就算了,因为坐在凳子上的皎皎实在太矮的缘故,每喂一勺,躺在躺椅上的殷峥还得费力往下低头才能喝到药,这不是更劳累了吗?
这喂药的意义何在?
想着这些的谢殊玉低头喝着手里的药,被药汤映照出来的眼里藏着些许惊疑之色。
两江官员派来屠戮这些有可能见过他,或者藏匿他的村民的人,虽说不是高手,却也是私兵里的个中好手,殷峥能仅凭一人将他们全部杀了,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更不可能是一个在地里刨食的农家人。
苦腥味从嘴里泛开,喝完药的谢殊玉将药碗放在一旁,瞥了眼窗外,就见皎皎正举着小手喂爸爸吃饴糖。
昨日新伤叠旧伤,现在还发着热的谢殊玉:“……?!”
说好的以后喝药都给他一颗糖的呢?
明明他才是受伤更重的那个,而且还发热了!
这小孩竟说好话来哄他!
也许是发热头脑昏沉的原因,谢殊玉心里莫名泛起了酸意,压下了心头的惊疑,却不觉有点委屈。
察觉到不对劲的皎皎回头就对上了谢殊玉的视线,谢殊玉嗖的一下收回视线撇过头去不看他。
皎皎疑惑地歪歪头,想不明白的他挠了挠头,端着碗从小凳子上下来,噔噔噔跑进屋仰着白嫩的小脸问:“叔叔,你不高兴吗?”
谢殊玉冷冽的嗓音因为发热带上了点微哑:“没有。”
“明明就有。”
“没有。”
“皎皎都看出来啦!”
“你看错了!”
“是吗?”皎皎怀疑地抿了抿唇,决定还是跟从自己的直觉,从兜兜里掏了两块饴糖,走上前踮着脚放在谢殊玉手里:“叔叔吃糖。”
谢殊玉余光瞥了眼手上琥珀样的糖块,心情莫名好上了那么点。
村口的事随着官差的到来越闹越大,屋内的三人对此毫无反应,殷峥是一向如此,皎皎是要照顾家里的两个伤患,谢殊玉是早有安排。
昨日那一场大雨将所有痕迹清洗得干干净净,找不到任何线索的官衙拿捏不住要不要上报时,骑马赶到的齐小将军拦住了他们,并解释这事是他和随从所为。
这群人是匪,昨夜要劫杀李家村,被他遇上了就给解决了。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县衙依齐小将军的意将此案结了。
齐祖清后来查看了一翻这些人的尸体,心里不禁暗暗咂舌,以刀口来看皆是一人所为,也不知道谢大哥他是从哪找来的人,身手未免也太过厉害了点。
想着齐祖清心里跃跃欲试起来,等以后回京就求谢大哥让自己和这人好好切磋切磋。
解决了这件事后,齐祖清在横阳镇滞留了几天,又去李家村转悠了两天,都未见谢大哥联系自己,便明白谢大哥估摸着没有想见他的意思。
他眼睛一转,找了个人假扮成谢大哥的样子,在某个深夜一行人骑上马掩掩藏藏地往龙谷城赶去。
谢殊玉也确实没有想见他的意思,只要齐祖清在横阳镇露过面,两江官员定会觉得他跟着齐祖清去了龙谷城,就算不觉得他会去龙谷成,也会猜测他是否已经从其他路赶往京城,绝不会想到他并不着急将手上的账本送往京城,还滞留在这里。
损失了不少人手,再加上账本极有可能已经在被送回京城的路上,他们此时根本顾及不上李家村,再加上昨晚的事被闹大,他们大概不会再向李家村动手。
那么于他来说,呆在李家村养伤就是个极佳的选择,而且他心里对殷峥存疑,以他的性子断然是要留下来探个究竟的。
第146章
谢殊玉躺在香樟树下,午后的日光穿过树冠落在身上,往日恼人的蝉鸣今年好似安静了几分,微风拂过,无端惬意。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稚嫩的读书声传来,他抬眼望向一旁端坐在新打的案桌前的皎皎,树影摇动后投下的光斑落在皎皎脸上,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瞳,剔透明亮,像是采珠人从海里采上来足够传世的珠宝,通体无一丝杂质,漂亮得堪比星辰。
“叔叔?”察觉到他视线的皎皎扭头疑惑地看过来。
偷看被发现的谢殊玉眉眼不惊,抬手招了招,嗓音低冽:“过来。”
闻言,皎皎放下书跑过去,抬着小短腿就往躺椅上爬。
这个躺椅是殷峥做给皎皎的,有三尺宽,五尺长,足够皎皎在上面打滚玩儿。
只是谢殊玉总爱和皎皎抢这个躺椅,皎皎又每次都抢不过他。
每到这时,坐在一旁的殷峥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从躺椅上提溜起来,将皎皎抱上去。
后来他就趁殷峥不在或者在灶房忙活的时候,伸手将皎皎抱下来,换自己躺上去。
小小一团的皎皎争不过,就气呼呼地迈着小短腿跑去灶房找爸爸告状,然后接下来几天他喝得药都苦得人肺管子疼。
没想到这殷峥还会玩阴的,居然往他药里放黄莲?!
脸都被苦青的谢殊玉乖觉了许多,至少殷峥在家的时候他不会往皎皎躺椅上躺。
那个躺椅他虽然能勉强躺上去,但一双大长腿有一半支在外面,躺着其实也不是特别舒服,但他就是莫名想看皎皎气呼呼的模样,并且为此乐此不疲。
爬不上去的皎皎手一伸:“叔叔抱!”
“娇气。”谢殊玉说着,俯身将皎皎抱上躺椅,皎皎十分熟练地往前挤了挤侧躺进他怀里。
小小软软的一团挤进怀里,谢殊玉心下都软了几分。
他捏了捏皎皎肉肉的脸:“今日怎不和你爹爹去镇上?”
皎皎鼓了鼓腮帮:“爸爸说天热,不让皎皎去。”
“你应该叫爹爹。”
“为什么?”
““爹”,父也,“爸”,父也,大雍称父亲都是喊作爹爹,爸爸只是一些地方方言,你若叫爸爸的话,很多人并不知道殷峥是你父亲,说不定还会以为你是你爸爸拐来的小孩,就把他抓去坐牢!”说这话时谢殊玉垂着眼睫,面色认真,气质矜贵清冷,丝毫看不出他正在吓唬小孩。
原是这半个月以来,他一直企图将皎皎叫爸爸的习惯纠正过来,只是一直没成功,难得感到挫败感的他就用上那么点唬人的手段。
慢半拍反应过来的皎皎圆溜溜的眼睛一瞪,忙不迭地道:“改,皎皎改,叫爹爹,不抓爸爸。”
谢殊玉没忍住低笑出声,伸手呼撸了下皎皎毛茸茸的头发。
他待在这里已将近半月,在他身上的伤能走动时,他就出去了一趟,通过暗线将账本送回了京城。
原本他应随着上京,但遇见皎皎和殷峥这对违和又奇特的父子后,他便没那么想回京了,反正以殿下的手段只要账本到手了,也派不上他用场,他便借口伤重未愈,留在了李家村。
他待在这里养伤的这段时间,闲暇时就教皎皎认认字,却没想到皎皎很是聪慧,现下已将千字文背熟,让他过足了当师者的瘾。
侧卧在树下的谢殊玉握着皎皎的小肉手,清冷的眉眼间带了点懒散之意,拿起一旁名为《幼学琼林》的书念道:“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躺在他怀里和他一起看着书的皎皎稚声稚气地跟着念:“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谢殊玉没忍住翘了下嘴角:“气之轻清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气之轻清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
“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
“虹名螮蝀[di dong],乃天地之淫气;月里蟾蜍是月魄之精光。”
午后的阳光催人昏昏欲睡,念着念着皎皎就趴在谢殊玉怀里睡着了。
清浅的呼吸声从怀里传来,谢殊玉轻手轻脚放下书,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孩,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纤细的眼睫,挺翘的鼻头和肉嘟嘟的小脸。
好小!
他再一次感叹道。
家族里的小孩对他畏惧多过亲近,连他一母同胞的幼弟也是如此。
所以在遇见皎皎前,他还从未和这么小的小孩亲近接触过,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小孩这么让人心软,难怪家里的祖母和爹娘如此娇惯幼弟,此次回去他或许可以尝试接触一下幼弟。
正想着谢殊玉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动静,连忙从躺椅上起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假装看书,这黄莲他是真的吃得够够的了!
“爸爸…不对,爹爹!”被谢殊玉动静闹醒的皎皎揉了揉小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就从躺椅上下来噔噔噔跑上前抱住爸爸的腿,仰头笑得高兴。
殷峥蹲下身将他抱起,塞了包点心在他怀里:“点心铺新进来的栗子糕,尝尝。”
皎皎打开油纸,第一块给了爸爸吃,然后才抱着点心啃了起来,香甜软糯的味道从嘴里蔓延,皎皎眼睛一亮,用自己的脸蹭了蹭爸爸的脸,软乎乎地道:“爸爸好,最喜欢爸爸啦!”
一旁的谢殊玉放下拿倒了的书,眯着眼睛看着皎皎,一包点心就被哄骗得眉开眼笑,看来还是世面见得少了!
隔壁村的吴玉兰风雨无阻的来李家村,这件事陈二婶她们早有注意到,毕竟就连前段时间村口那闹出了这么大的人命,她都还继续往李家村来,这怎么不可能引起她们的注意。
“哎哎哎,快看,又来了!”陈二婶拐了拐正在浆洗衣服的张大娘。
张大娘抬头看去,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向村长家走去的吴玉兰:“你说她这天天去村长家寻思着干嘛呢?”
“这我咋知道?”
“哟,这村子头里还有你李二婶不知道的事?”一旁的冯大娘阴阳怪气地道。
陈二婶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
冯大娘嘁了一声,看向隔着好几个人的冯氏,扯着嗓子道:“长春家的,这隔壁村的吴玉兰老往你们家跑啥?”
“没啥,她跟我大嫂是手帕交,这段时间得空了来找我大嫂聊天。”说着冯氏将衣服拧干放进木盆里:“大娘,没事我就先走了,家里鸡还没喂呢。”
冯氏离开后,几人交换了下视线,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好奇,显然她们并不信冯氏的话,手帕交谁没几个?但也没见着谁家手帕交天天上门来,更别说什么鸡还没喂,这村长家那么多人呢,缺着她喂鸡了?
回到家的冯氏很是不耐地看了眼大嫂陈氏的房间,这吴玉兰天天都来,惹得村里人对她各种打探,真是烦死了。
正想着就见吴玉兰匆匆从屋里出来,看见她后瑟缩地点头笑了一下,就脚步着急地出了门。
正在晾晒衣服的冯氏手里的动作一顿,脸上神色有点惊愕,她刚刚好像看见吴玉兰脸上有好几个肿胀淤紫的巴掌印,莫不是被什么人打了?!
正疑惑着就见陈氏出来了,冯氏连忙放下手里的活上前好奇地问:“大嫂,吴氏她这是咋了?被谁给打的,那脸怎肿成那样?”
陈氏眉头也紧皱着,被冯氏追问了好一会才不吐为快地道:“玉兰她天天往这来,她婆婆怀疑她来的目地,就撮使着她丈夫把她打了一顿。这事你可别往外处说啊!”
“呸!”冯氏狠狠地往地面啐了口:“老娘我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了,活该他老赵家没有儿子,绝子绝孙的货,老天爷就该把那姓赵的和那老虔婆一起给劈死……”
从院子外进来正好听见她这最后一句话的赵氏,以为是在骂她娘家,当即脸色一变,张嘴就把冯氏喷了个狗血淋头。
“??!”莫名被骂的冯氏也不是个善茬,愣了一下就给骂了回去,骂上头了两人还撕打了起来。
老王氏从地里回来就看见自己两个儿媳在互相薅头发,大儿媳陈氏在一旁焦急地劝阻,她眉毛一竖,一把抄起一旁的扫帚就往两人身上拍去。
一人挨了老王氏两扫帚的赵氏和冯氏垂头丧气地站在婆婆面前挨训,私底下两人还你瞪我一眼,我踩你一脚的,看得老王氏眉角直跳,正准备再给她们两扫帚。
低头看到自己手上被抓出来的血条,又瞥到大嫂的冯氏不知道想到什么,猛然抬头道:“娘,我小日子推迟有小个月没来了!”
被她吓了一愣的老王氏回过神来,扫帚一丢一拍大腿:“秀红啊,真的吗?!”
“真的!”
老王氏喜得不知道怎么办,原地转了个圈后道:“明天就让老二陪你去镇上看看,说不定我们老李家又要添孙子了!”
一旁的赵氏呆了一下,随即想到以婆婆对孙子的看重,二嫂怀了后这家里的活不就都轮到她做了吗?这是要累死她啊?!
赵氏眼前一黑,不行,今晚要拉着老三多使使劲了,争取她也怀上!
翌日,去镇上回来的老二夫妇喜滋滋地向老王氏报喜讯,老王氏当即高兴地给送子娘娘多上了几柱香,双手合十各种念念有词,上送子娘娘多多保佑,让他们老李家多子多福。
这么多年来老王氏想抱孙子都想疯了,两个儿媳一直怀不上,去看了大夫,大夫说身体没问题。她后来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家儿子出了问题,揪着老大和老二去镇上看了大夫,结果也没问题。
儿子儿媳都没问题,但左右就是怀不上崽,她和老头子甚至都怀疑到自家祖坟上了,怀疑祖坟风水出了问题,影响了子孙缘,要不是族老实在不允许,她和老头子早打算迁祖坟了。
眼下可算是怀上了,这可多亏了送子娘娘!
嘴里念念有词的老王氏突然一顿,要说这送子娘娘他们可请家里来七八年了,一直也不见灵验,可这下儿媳们却突然接二连三的怀上,是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老王氏拧着眉有点着急地想,一定要把这原因给找出来,她可还等着儿媳们生他个四五个孙子,他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往年都没怀上今年却怀上了,那么今年一定发生了往年没有发生过的事!
脑袋还算灵光的老王氏皱眉回忆着。
今年有的,往年却没有的?
老王氏吃饭在想着这事,走路在想着这事,干活也在想着这事,整个人都快要想入魔了。
想着想着她突然看见不远处走过的吴氏和殷大柱,脑海顿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云开雾散。
她猛然一拍大腿,拍得自己龇牙咧嘴,那个小娃!
殷小子从山上捡回来的那个小娃!
若说今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自己两个儿媳都抱过那个叫皎皎的小娃。
想当时那个小娃来他们家的第一天,她还想着让大儿媳沾沾小娃气,就将那个叫皎皎的小娃给陈氏抱了!
没想到还真沾了小娃气,让两个媳妇都怀上了!
发现这点的老王氏,连忙回家将自己的猜想给几个儿子和儿媳说,三个儿子和老头都不信,倒是几个儿媳有点半信半疑。
仔细一想,与往年不同的好像确实只有村里多了这么个小娃的事。
而且那小娃也确实和村里的小孩不同,眼睛大大的,皮肤比天上的白云都还要白,就算是镇上老爷家的宝贝孙子都没这么白嫩俊俏的。
时下的人本就迷性,这么一想陈氏她们原本的半信半疑就变成了有九成相信,李根生和三个儿子也从原本的不信进化成了将信将疑。
莫非还真是因为沾了那小孩气的原因?!
第147章
为了弄清楚到底是不是沾了那小孩的气,翌日一大早,陈氏就找到了蹲在田埂边看其他小孩用尿和泥巴的皎皎。
皎皎今日是跟着爸爸出来种寒瓜的,家里有两亩地,爸爸本来准备种小麦和黍米,但是漂亮…哦不,怀之叔叔让种寒瓜,说是寒瓜可甜可甜,还能卖很多很多钱。
怀之叔叔还找来了寒瓜种子,爸爸一听可甜可甜了,就下了决定要种。
打算一亩地种小麦,用来交税赋,剩下的一幕地就用来种寒瓜。
爸爸和皎皎一样可爱吃甜的!
想着皎皎抱着大奶瓶喝了一大口糖水,望着玩泥巴玩得满脸都是泥的李铁蛋,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刚跟着爸爸下地干活沾了点泥的衣服,悄悄往一旁挪了挪,这是爸爸给买的衣服,不能沾铁蛋用尿和的泥,有点臭臭。
“皎皎你不一起玩吗?”手里拿着一个搓得很圆很大的泥丸,铁蛋疑惑地看着皎皎问。
抱着奶瓶的皎皎皱了皱小鼻子:“不玩,爹爹买的衣服,弄脏了不好。”
铁蛋看了眼他身上一个补丁都没有的衣服,点了点头:“也是,我要是穿我娘新买的衣服玩泥巴,我娘可不得用扫帚把我屁股打烂。”
对于铁蛋来说,没有补丁的衣服就是顶顶新的了。
“对了皎皎,你这个奇奇怪怪的罐子是什么?”铁蛋说着还凑进看了看。
皎皎的奶瓶太过奇怪,浅绿色透明的像是琉璃,时下琉璃很是珍贵,只有一些上层人士和世家用得起。皎皎这个奶瓶在这么个小村庄太过打眼,以防引起什么人的窥视和不好的念头,谢殊玉和殷峥提了一嘴,殷峥就给皎皎的奶瓶套上了层布套,这样就看不出里面的瓶身是琉璃质地的了。
皎皎看了眼怀里的瓶子:“喝水的呀!”说着就当着铁蛋的面前喝了一大口水给他看,喝得腮帮鼓鼓的,用行动证明确实是喝水的。
“喝水真方便。”铁蛋羡慕地看着:“都不会弄脏衣服,你爹爹给你买的吧!”
皎皎看了看手里的奶瓶,犹豫了会点头:“是爹爹买的。”
虽然他不记得爸爸是什么时候买的了,但肯定就是爸爸给皎皎买的。
某片空间,偶尔投来视线瞥上一眼的宿苍正巧看见这一幕:“?……”
祂很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成你爸爸买的了?!
陈氏找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脸上没忍住带上了笑,快步走了过来。
“陈婶婶。”看见她的皎皎挥着小爪爪打招呼。
铁蛋,二牛,三娃几人也连忙抬头:“婶娘好。”
“哎,你们又在玩泥巴啊!”陈氏说着看向蹲在一旁对比起他们来显得格外干净的皎皎,心里又多了几分喜欢:“皎皎在干嘛?怎么不和哥哥他们一起玩?”
皎皎仰着白嫩的小脸认真地道:“在歇息,不玩,歇够了还要去帮爹爹干活。”
这么小的小娃哪干得了活,估摸着是殷小子哄着他玩呢!
陈氏被他认真的模样逗得眼角都笑出了纹路,满村子就找不到比皎皎更可人的小娃了,若自己肚子里的这个生下来有他一半可人就好了。
陈氏想着蹲下来道:“皎皎,婶婶有件事需要你帮下忙?”
“什么事呀?”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的皎皎满眼懵懂地看着她。
陈氏笑道:“婶婶看皎皎可爱,就想着要皎皎一件旧衣服压在枕头下,赶明儿也生个向皎皎一样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小弟弟。”
被夸漂亮的皎皎很高兴,但是要衣服…皎皎低头看眼身上的衣服,纠结地拧着小眉头:“可是…可是皎皎的衣服都是爹爹买的,皎皎舍不得给婶婶。”
听到他这样说,陈氏一愣,随即乐呵地笑着从篮子里拿出一件细棉的小孩衣服:“没事,婶婶这有衣服,你拿去穿旧了再给婶婶。”
本来就没有白拿人家小孩衣服的道理,她先前就发现皎皎皮嫩,殷小子给买的衣服都是细棉的,今儿一大早,就特意去镇上忍着心疼扯了两尺细棉布,回家就比着皎皎的尺寸给做了这么一件。
皎皎歪了歪头,不知道婶婶为什么一定要把新衣服给他穿旧,但还是点了点小脑袋应了下来。
陈氏眼里满是笑意,越看皎皎越是稀罕得不行,伸手撸了把他毛茸茸的脑袋,避着铁蛋几个小娃,往皎皎嘴里塞了块饴糖才起身离开。
皎皎腮帮被饴糖撑得鼓起一个小包,他将奶瓶背到背上,抱着怀里的衣服撑着地面站起来,向铁蛋他们摆了摆手,就迈着小短腿往田地里去找爸爸了。
烈日下,殷峥正在埋头干活,第一次种寒瓜的他很不熟练,速度就慢了不少,不过需要注意的点出门前谢殊玉都和他仔细交待过了,渐渐种上手后也还好,再过个一刻钟就差不多全干完了。
田埂的地不怎么平,抱着衣服的皎皎小跑起来有点踉跄,看见爸爸后就是眼睛一亮,看了眼周围没人,就扯着稚嫩的小嗓音喊道:“爸爸!”
看见他的殷峥抬步向他走来,也不知道谢殊玉和他说了些啥,一直不会喊他爹爹的皎皎在有外人的情况下会喊他爹爹了,但私下里却还是和以往一样叫爸爸。
每次看见他张望着小脑袋寻视周围有没有人时的机灵模样,都让殷峥不禁哑然。
“爸爸喝——”皎皎将背上的奶瓶放下来,两手抱着往前递,殷峥伸手拿过奶瓶熟练的叼着,看了眼他怀里陌生的衣服:“这衣服?”
“陈婶婶给的,让皎皎穿旧了给她,压枕头下,生个和皎皎一样好看的弟弟。”说着皎皎挺了挺小胸脯,眼睛亮亮地看着殷峥,加重语气道:“皎皎好看!”
殷峥嘴角微翘,弯腰将皎皎抱进怀里,低沉道:“嗯,好看!”
知道村里人怀孕的时候,常有借亲戚家小娃旧衣服压在枕下,沾点儿子气的习俗,殷峥也就没太在意。
被夸了的皎皎高兴得眼睛都弯了,仰头蹭了蹭殷峥的下巴:“爸爸也好看,最最最好看。”
殷峥低笑,抱着皎皎走到一旁的树荫下坐着,下午的阳光很是悠然,远处恼人的蝉鸣此起彼伏地叫着,他将下巴轻搭在皎皎毛茸茸的头上,眼睫慵懒的阖着。
不远处村里的小娃拿着自己动手做的简陋捕网,成群结队地捕捉树上的蝉,这蝉对农家人来说可是一道肉食,当然不能放过。
知道爸爸累了想歇息,皎皎就乖乖地低头玩着爸爸的手指,自娱自乐的很是高兴,一点也不吵。
申时三刻,地里的活干完,皎皎就跟着爸爸早早回家,看着李二娃举着捕网从眼前跑过就好奇地看上一眼,然后就背着奶瓶,拖着爸爸给削的小锄头,颠颠地跑在前面。
“怀之叔叔开门。”皎皎抬着小手敲门,没敲上两下,生怕他把手敲红了的谢殊玉就把门给打开了。
谢殊玉将他捞进怀里抱着,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和后背,见没出汗才抱着他往里走去,将他放在躺椅上后还倒了碗糖水给他。
怀之是谢殊玉的表字,半个月前对殷峥存疑的他隐藏了自己的名字,便借母姓,报以怀之为名。
皎皎拍了拍鼓鼓的肚子,又给他看背上没剩多少水的奶瓶:“喝不下啦。”
谢殊玉摸了下他的小肚肚,见确实鼓鼓的就自己把那碗糖水给喝了,然后挤上躺椅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肉嘟嘟的脸:“怎么喝那么多糖水,把肚子都给喝鼓了?”
怕皎皎的牙长不好,谢殊玉有控制皎皎吃糖,由原先的他想吃就吃,改成了两天才许吃一颗。不过他倒也没将皎皎兜兜里的糖给全没收,打算看看他能不能克制自己想要吃糖的念头,等他自己忍不住多吃了,再抓他小把柄。
不过难得恶趣味的谢殊玉没能成功,皎皎乖得有点超乎他的意料,说两天吃一颗就两天吃一颗,而且他自己两天才吃一颗糖,却每天都给他和殷峥投喂一颗糖,弄得其实是抱着培养他克制力的谢殊玉心绪很是复杂难辨。
他了解过皎皎的经历,他是被殷峥从雾山上捡来的,很难想象这样乖巧可人连他都忍不住特殊对待三分的小孩,怎么会被人给抛弃?而且还是抛弃在深山老林,这分明就是打着不让小孩活着的念头给抛弃的!
想到这里,谢殊玉内心浮现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
本就因为今天多吃了陈婶婶一块饴糖,而心虚得不断眨眼睛的皎皎见他生气了,连忙扑腾着小短腿要从躺椅上下去找爸爸,却被有点莫名的谢殊玉伸手给拦住了。
谢殊玉正要张口问皎皎这是怎么了,就见皎皎倾身抱住他的脖子,讨好地凑上自己软乎乎的脸往他脸上蹭蹭,稚嫩的嗓音里还有着几分紧张:“叔叔不生气,皎皎的错,不吃婶婶给的糖,以后都不吃糖啦,叔叔不气哦~”
听明白原因的谢殊玉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点心疼,他故意冷着脸瞥了眼皎皎:“四日不许吃糖。”
皎皎忙不迭地点头:“好,不吃。”
放好东西走过来的殷峥见此,大步上前将皎皎抢过来护犊子似的护在怀里不说,眼神还很是不善地看着谢殊玉,像是他欺负了皎皎一样。
“……”谢殊玉抚着额深吸了口气。
以往他觉得自家娘和祖母,该是这世间最宠溺小孩的长辈了,如今见过殷峥后才觉得这才哪到哪啊,要是照着殷峥这般宠溺,他幼弟怕是早就要翻天了。
也所幸皎皎性子好,瞧着就是宠不坏的,不然……
谢殊玉瞥了眼殷峥没说话,改明儿就去信给好友,让他寄本育子心得来,免得殷峥把皎皎越养越歪,顺便这殷峥也该跟着他读读书,通一通世理,不然他真怕哪天他被人骗得连带着皎皎也给一起卖掉。
气性大的谢殊玉施施然地起身,丢下句:“改明儿你就跟着皎皎一起识字!”就向屋里走去,着手准备写信。
殷峥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出现了很明显的疑惑:“……?!”
“爸爸不怕,皎皎教你。”看见爸爸表情的皎皎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自信地安抚道。
第148章
翌日,殷峥给皎皎做了个捕网,带着皎皎满村子跑的捕蝉,下午才带着玩得眼睛亮晶晶小脸红扑扑的皎皎回来。
待在家里,不便出去,又不会做饭的谢殊玉饿得脾气都要没了,这殷峥断会在许多出其不意的地方报复他,手段格外幼稚,却又格外有用。
他上前狠狠地揉搓了一番皎皎的脸,直揉搓得皎皎往爸爸怀里躲,心里的那口气才算出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殷峥就真的跟着皎皎一起向谢殊玉认起了字,不过是谢殊玉教皎皎新的知识,然后皎皎转过来教爸爸认字,也算是为巩固一下了。
不得不说皎皎教爸爸认字时很是有模有样,小脸一板做足了小师傅的模样,只是每当殷峥学会了一个字,他就小海豹般啪啪拍手,眼睛亮晶晶地夸着各种好话,先前做的小师傅样毁了个干净。
觉得有趣的谢殊玉就坐在一旁的香樟树下,提笔把这一幕给画了下来,当然也没忘记把自己画进去。
殷峥学字的速度并不慢,甚至还能说得上快。
学字时皎皎还闹着也要学,只是他现在还太小,手腕软,还没到学写字的时间。不过谢殊玉给了他一支毛笔,每天让他学着握一刻钟的毛笔。
殷峥学写字,初时拿笔的姿势都稍显笨拙,写出来的字多有模糊,堪比稚儿,只转眼一旬,其字便苍劲有力,大气沉稳,若不是谢殊玉亲眼看着,他也不信这是一个初学者的字。
他看着殷峥,心里很是惊叹,他查过殷峥的过往,他确确实实是李家村土生土长的庄稼汉,还是一个被父母偏心兄长幼弟而长期忽视欺压的存在。
他也试探过他的身手,发现他并不会武功,一招一式全靠本能,而就是这种本能让人胆寒!
原以为他只在武学上有过人的天赋,没想到学文的天赋竟也不错。
谢殊玉想着那被殷大柱一家当做宝的殷远志,不由感叹这眼力得有多差,才能放着这么一颗珍珠,转而去捡鱼目!
放着这么块玉石不雕琢,任其蒙尘,谢殊玉真怕自家祖父半夜托梦骂他。于是第二天他就让殷峥拿着他写的单子去镇上买了一堆书,进士、举人短时期内是不要想了,但以殷峥的天赋再加上自己亲自教导和监督,怎么着也要考个秀才来气一气殷大柱那对不堪为父母的夫妻。
性子里有那么几分护短的谢殊玉想。
转眼一月已过,皎皎终于把陈婶婶的衣服给穿旧了,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他可是可着劲地穿这件衣服,除了另外一件换洗的外,这个月就没穿过其它衣服。
陈氏过来拿衣服时,皎皎就噔噔噔地跑出来,还转身把门给带上了,叔叔不喜欢见外人,所以皎皎每次出门时都记得把门给关上。
“婶婶给。”皎皎举着手里的衣服,仰着白嫩的小脸,阳光落进他眼里,像是跌碎了一捧碎光,亮亮地看得人心里软得不像话。
陈氏笑着接过衣服,夸了皎皎有小一刻钟,临走之前将自己特地包好的五小块饴糖给皎皎,饴糖着东西是个金贵玩意,陈氏都是用自己打络子赚来的钱给皎皎买的。
皎皎摇头没接,背着小手一脸认真地道:“爹爹说糖吃多了牙牙不好,皎皎不吃。”
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的陈氏笑道:“那是你爹瞎说来哄你的,哪有吃糖会把牙齿吃坏的,听婶婶的快拿着!”
皎皎疑惑地眨了下眼,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爸爸:“爹爹不会说瞎话哄皎皎。”
见他还真不接,陈氏便感叹殷峥把这小娃教得真好,要是铁蛋那些小娃早就流着口水接了放进嘴里了。
想着,陈氏眼疾手快地将油纸包着的糖塞进皎皎肚肚前的衣兜里,然后转身迈着步子快速离开。
皎皎一愣,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就迈着小短腿追,不过他腿太短,追了没两步视线里就看不见陈氏的身影了。
皎皎一脸懵的站在原地,一时间有那么点不知所措,低着头想了会后他迈着步子往回走,回去就让爸爸带皎皎去婶婶家,把糖还给婶婶!
一边想着,皎皎还一边鼓着腮帮重重地迈着小步伐,婶婶怎么能欺负皎皎腿短呢,哼!
皎皎的糖最后没还回去,因为谢殊玉让他自己收着吃,皎皎这才反应过来,他可以把糖放着隔两天吃一块,还可以给爸爸和叔叔吃哎!
反应过来的皎皎噔噔噔跑到爸爸身旁,拿了块糖喂给他。
殷峥从他手里叼过糖,抱着他抛着玩了会,坐在一旁等着皎皎给糖的谢殊玉听见皎皎咯咯咯的笑声,阖下眼睫遮住眼里快要溢出的笑意。
笑着笑着他不由恍然了一瞬,不得不承认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好像是他人生二十多年来最轻松惬意的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总能莫名地让他轻易卸下防备。
他从小心思就重,相应的防备心也重,这种像是刻在本能里的防备就算是在爹娘面前都难以卸下,也难怪爹娘和他不亲近。
正想着就被跑过来的皎皎猝不及防的塞了一嘴的糖,甜甜的滋味从嘴里泛开,他垂眼看着皎皎那双比琉璃还要剔透的眼睛,没由来地低笑了两声。
陈氏回去就把衣服压在自己枕下睡了一夜,她说想要皎皎那样的小娃是真心的,那小娃不仅长相,连性子都招人疼,一看将来就是个有出息的。
当天夜晚,她就梦到一个胖嘟嘟的小娃叫她娘,好悬没把她笑醒,醒来后一整天嘴上都挂着笑容,还把这事给李大和婆婆说了,喜得婆婆直拍手。
冯氏听了连忙向大嫂要衣服,打算夜里也压在枕下睡,只不过她没抢过赵氏,被赵氏先一步拿去压在枕下了,气得冯氏整天没给她个好脸。
只是陈氏有点遗憾,梦里的小娃并没有皎皎那么白嫩可爱,不过也很可人疼就是了。
转眼半月已过,皎皎这段时日经常和爸爸去地里看寒瓜,地里寒瓜长势喜人,才半个月瓜苗就长了一寸,蹲在田埂旁的皎皎看见,小声念叨着期待寒瓜快长出来,实在是被谢殊玉形容的寒瓜给馋了个够劲。
李根苗正好路过,看见皎皎那样没忍住笑问:“殷小子,怎么把小娃馋成这样了?莫不是平时饿着他了?”
说着他走上前对着皎皎道:“走,和李爷爷回家,李爷爷给你做好吃的。”
皎皎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颇有点气呼呼地道:“爹爹没饿着皎皎,皎皎不去。”
李根苗嘿地笑出声,这小娃倒是个护爹的,殷小子没白养。
笑了会后,他看了眼地又看了眼天,混浊的眼里不自觉带上几分愁绪:“自从入夏那天下了场大雨后,就一直不见下雨,也不知道今年这老天爷让不让我们吃饭?”
像他们这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就靠着老天爷赏两口饭吃,这许久不曾下雨,他们心里都慌得狠,就怕今年出个什么意外,就又得一家子勒紧肚子挖草根过活了。
李根苗逗了皎皎几句后,就忧心忡忡地离开。
又过了大半月,赵氏怀上了。
确认是真怀上的那刻,村长家一家很是惊愕,这难道还真是那小娃的原因?!
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过两天有人从村长家得到消息,村长家三媳妇赵氏怀上了。
这可让村里人大吃了一惊,这村长家怎么回事,一不怀就都不怀,这一怀了,几个儿媳就接二连三的怀上,这怕不是拜了哪方菩萨了吧?!
不过老王氏往年间请回去的送子娘娘也不见少,这估摸还是吃了什么方子!
这村里谁家没几个亲戚子嗣艰难,就算没有那子嗣艰难的,也想为自家儿媳和嫁出去的女儿多求几个大胖孙子。
这不,当天村长家的门槛都差点让村里人给踏破,这弄得村长一家都不知是喜是愁了。
不过他们没把皎皎给说出去,也没说吃什么方子,就说拜送子娘娘拜得勤了,送子娘娘看她们心诚不忍心让她们失望。
皎皎还这么小,说了这些人不定一股脑的涌去,到时候可别把小娃吓出个什么好歹来?再说,不定有那什么人会因这事对皎皎起什么不好的歹念!
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再有什么福娃福星的名头挂上,不定被什么人起了抱走卖掉的念头。
不过除此之外老王氏还是抱有私心的,沾的人多了说不定就把气沾没了,自己家还想多抱几个大胖孙子呢。
村里人听见她们的说法,纷纷撇了撇嘴,傻子才信她们那说法,若说是拜送子娘娘拜得勤了,那陈氏怎的拜了十年,赵氏怎么的才拜上几月?
明摆着有方子,只是不愿说罢了!
得知赵氏也怀上了,吴玉兰往陈氏那跑得更加勤了,明里暗里地打听,确定陈氏真的没什么方子后,她拜送子娘娘就越发拜得勤了,恨不得直接住在陈氏这。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婆婆就她成日往李家村跑这事心里已经很是不满了。
这李村长家还有三个成年的儿子呢,指不定一个不注意发生什么,顾念着可能会到来的孙子,周老婆子虽然让她来了,但是每日回去的时辰都定得死死的,但凡晚了时辰就是一顿毒打。
每次来吴玉兰连喝口水的空隙都没有,前天为了打探陈氏有没有吃方子,回去晚了就被打了一顿,翌日干活时都是一瘸一拐的。
干完了活就顶着一张淤紫肿胀的脸来陈氏这里,看着送子娘娘的眼神都似疯魔了,那眼神就像是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陈氏看了忍不抹泪和心酸,以往还没嫁人时吴玉兰是村里长得最好看的女娃,家里爹娘哥哥姐姐都很宠她这个幺妹,村子里想求她得人家多的是,偏生她看上了赵武。
刚嫁人的那一两年也过的很好,后来因为久久没给赵家添丁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她娘家里的哥哥们给她去撑了好几次腰。
只是这时间久了,吴玉兰一直没怀上,她娘家的哥哥们也越来越不好插手赵家的事,毕竟妹妹嫁去了别家,他们自己也已成家,不可能时时刻刻地看顾着,时间一久吴玉兰的日子就越发艰难起来。
陈氏难过的同时,也忍不住庆幸,幸好自己遇到了一个好公婆,对婆婆老王氏越发地孝顺了起来。
还欠一章,明天尽量写
第149章
日光悠然地落在身上,夏日的阳光虽毒辣,但穿过树冠落下了后却散了几分毒辣,只余温热。
谢殊玉躺在树下的躺椅上,扇着蒲扇昏昏入睡。
不远处的皎皎正踩在凳子上,小手拿着墨条给爸爸磨墨,磨得差不多了皎皎就趴在书案上小手撑着脸看爸爸写字。
看着看着自己就拿过一旁的毛笔,沾上墨在草纸上囫囵的画着什么,殷峥偏头看了一眼,见黑乎乎的实在看不出画了什么。
画完皎皎仰头一笑,抬手指着其中一团黑乎乎的道:“爸爸。”然后又指向一旁小一点的黑点:“叔叔。”
“你呢?”殷峥开口问。
皎皎小手指着大墨点:“皎皎在这!”
殷峥够头细看,就见那大墨点身旁果真紧挨着一个小小的黑点。
见自己画的很成功,皎皎兴致勃勃地继续画。
殷峥就扭回头继续写字,偶尔看一眼身旁拿着毛笔画得认真的皎皎,远处有虫鸣鸟叫,风一吹,满院子的墨香味。
写完了一张字,殷峥扭头一看,就见皎皎先前还白白嫩嫩的脸蛋现在东一道墨痕、西一道墨痕,竟堪比村西头李老头家养来抓老鼠的斑纹猫。
察觉到爸爸的眼神有点奇怪,皎皎眨了眨眼抬手擦了下有点泛痒的脸,这一擦让本就有墨痕的脸变得愈加惨不忍睹。
这下好了,斑纹猫变成了黑猫!
殷峥放下手里的笔,起身抱着皎皎走到水缸旁,舀了一瓢水打算给他洗脸。
低头从水中看见自己模样的皎皎惊讶地一瞪眼,还没说什么就听一旁传来了笑声。
皎皎回头一看,就见怀之叔叔从躺椅上坐起来,一本正经地道:“这谁家的小黑狗啊?怎么到我家来了!”
皎皎摇头,懵懂又认真地道:“不是小黑狗,是皎皎。”
谢殊玉拧了拧眉头,垂眸遮住眼里的促狭,佯装疑惑道:“不对,皎皎脸是白的,你脸却是黑?”
他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拍了下扶手,煞有其事地板着脸道:“好呀,居然敢冒充皎皎,殷峥快把他给丢出去!”
皎皎眼睛一瞪,噔噔噔跑到爸爸身后,伸手抱住爸爸的腿,小弧度快速地摇着脑袋,着急又认真的道:“皎皎脸白,白白的,是墨黑黑,用水洗了就白白了,不丢皎皎!”
见他这幅模样,谢殊玉脸没板住,嘴角没压住不说,眉角眼梢也没忍住弯了弯,那点笑意冲淡了他眉眼间的冷意,阳光明明暗暗的落在他脸上,映着冷白的皮肤很是夺目。
皎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当即小脸一鼓,迈着小短腿跑到一旁拖过自己的小凳子,然后站在凳子上揪着谢殊玉的衣服往上爬,费力地爬进谢殊玉的怀里后,小手抱着谢殊玉的脸,气呼呼地用自己黑乎乎的脸蹭上去。
“……?!”打算看他准备干什么,却猝不及防被蹭了一脸墨的谢殊玉。
他好气又好笑地抱着皎皎走到水缸处,低头看着自己脸上和皎皎同出一辙的墨,没忍住捏住皎皎的脸颊,迫使他的嘴向前嘟起,笑道:“你自己黑就算了,没得还要把别人一起整黑。”
皎皎抬着小脑袋哼了一声,探着身子伸手向一旁的爸爸要抱抱。
殷峥抱过皎皎后,谢殊玉望着天眼露愁绪,这再有一个月不下雨的话,接下来怕是要有一场大旱。
京城,武安侯世子齐砚修收到好友谢殊玉的信时很是惊讶,怀之怎么让自己给他送一本育儿心得去?莫不是他在外有孩子了?!
但是时间对不上,他这出去办差也才大半年,而且前一段时间才从两江脱身,怎么着也不该有孩子?
不过…若是才怀上的话倒是有可能!
只是不应该啊,伯母往年催他成家时,观他态度都很是冷淡,甚至隐隐有抗拒排斥之感,且以他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在还没成婚之前,就整出庶长子、庶长女这等腌臜事。
想不明白的齐砚修干脆就不想了,他这好友的心思一向最让人琢磨不透,他这样做或许有他的道理吧!
不过他这哪有育儿心得?
齐砚修想了会,让身边小厮去和夫人知会声,麻烦璟哥儿的乳嬷嬷默一本育儿心得,当然也不会白要人家心得,自然有丰厚报酬。
齐大奶奶得知这个要求后很是疑惑,心里总琢磨不对劲的她问身边的贴身丫鬟:“芳儿,你说老爷他要嬷嬷默这育子心得干嘛?”
芳儿给倒了杯茶,试了试水温后端给起大奶奶,笑道:“估摸着老爷这是紧张璟儿呢,毕竟咱们璟哥儿可是老爷第一个孩子,哪有不紧张的。”
齐大奶奶端过茶喝了一口,被芳儿劝慰着安心了不少,只是心里的疑惑久久不曾散去。
这奶嬷嬷的心得明显是给初生产没有经验的妇人用的,谁家男人会看这个,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难道老爷是给别人要的?可若是交好人家的夫人要这育子心得,合该也来问自己,怎就越过她问到老爷那去?
再说这来往的人家可没哪家请不起奶嬷嬷。
除非…
齐大奶奶眼皮子一跳,噌地一下从依靠着的软榻上坐起来,脸色顿时变了,除非老爷他是给哪个刚生了孩子的女子要的?!
想起自己生产时的凶险,两个月过去还心有余悸的齐大奶奶气得眼圈都红了,胸口剧烈起伏,吓得芳儿连忙扶着她的背顺气:“大奶奶,大奶奶别气,气伤身子不值当……”
没多久齐砚修被齐大奶奶使人唤了过来,满心疑惑的他看见齐大奶奶的脸色,连忙问道:“哪儿不舒服?脸上怎的这么难看?”
本就强压着的苦涩怒气委屈的齐大奶奶被他这么一问,再见他眼底全是焦急的神色,一时委屈得不得了,一向好强的她拿帕子压着眼角,竟抹起泪来。
齐砚修当即冷了脸色,大步上前来:“谁欺负你了?和我说,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齐大奶奶心里难受得厉害,抹着泪咬牙切齿地道:“我虽不喜你纳妾,但你硬要纳我也没法子,你看上谁抬了进来就是,我还能给撵了出去?作何养在外面,如今竟和我前后脚生了孩子,这不是打算着让我没脸吗?”
齐砚修脸上的冷色转为了迷茫和疑惑,他今日怎的听不懂她的话了?
还没等他疑惑出什么,听到风声赶来的武安侯夫人对着齐砚修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骂得齐砚修晕头转向一脸懵逼。
他这什么时候在外面有外室了?怎么还外室子都有了?他本人怎么不知道?!!
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后,齐砚修哭笑不得地坐在一旁扶额,内心咬牙切齿,谢怀之,你可把我给害惨了!
京城如何鸡飞狗跳暂且不提,李家村里吴玉兰拖着脚一瘸一拐地向着村长家走去。
路过的人看见她这模样都不由噤声,等她走过后就满是同情地摇了摇头,这吴玉兰又是个可怜见的,为了怀个孩子日日干完活就要走半个时辰的路过来不说,还要被夫家如此对待。
陈氏也是,说是闺中的手帕交,也不见她将方子给出来,日日让人上门来拜那什么送子娘娘,这不是作弄人吗?
村长家人看见吴玉兰时也大吃了一惊,只见她一头乌发蓬乱,才好了没几天的脸再度变得淤紫红肿,嘴角处有血,说话时明显能看到下牙掉了一颗,身上的衣服也被抽得破烂,甚至好些地方都渗出了血色,一条腿更是疼得只能拖着走,使不上劲。
陈氏连忙拉着她进屋,掀开衣服一看,就见满身皮肉没一块好的。
怀着身子本就容易情绪化的陈氏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泛红:“作何就把你打成这样?这赵家也太过分了,你好歹为他们家生了个女儿,嫁过去也有这么些年了,黑心肝的些怎的竟下得去手,这要是有了身子不知道的情况下,可不就出事了吗?”
原本扯着衣服有点无地自容地低着头尬笑的吴玉兰听到她这最后一句话,怔了一下后下意识捂着肚子,嗫嚅了两下眼里闪过一丝疯魔。
以往挨打她也就认了,谁叫她确实没为他们老赵家添个儿子,但是现在不行了,她拜着送子娘娘呢,万一哪天送子娘娘真送了儿子过来,却被他给打掉的话……
吴玉兰呆怔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心里下了个决定。
陈氏看着她的模样,心里难受得厉害,想了想转身出去和婆婆说了什么。
老王氏犹豫了会答应了,让赵氏转身进屋把那件旧的小衣服拿来递给陈氏。
陈氏高兴地拿着衣服转身进了屋。
老王氏之所以会同意陈氏把皎皎穿旧了的那件小衣服借给吴玉兰,一是看吴玉兰确实可怜,她虽然平时吝啬了点,但同为女子也见不得她被这样磋磨。
二是她心里其实尚还有点犹豫和怀疑皎皎福娃的名头,毕竟这东西说到底还是有那么点玄乎,便想着让吴玉兰也试试,她若真的也怀上了,她们就尝试着和殷小子家走近走近,各方面也搭把手帮上一帮。
陈氏将小衣服拿给吴玉兰,仔细嘱咐她拿回家去放枕下睡两个晚上。吴玉兰要离开时,她还非要送她到村口,嘴里说着实在不放心她这样离开。
快要到村口时陈氏借口有东西忘拿了,便带着吴玉兰去往雾山脚下,看见了正蹲在门口看铁蛋他们玩扔石子的皎皎。
看见陈氏的皎皎抬起小爪爪打招呼:“陈婶婶好。”
陈氏笑着走过去:“皎皎怎么不跟着铁蛋他们一起玩?”
皎皎伸出有点脏脏的小手给她看,有点郁闷地鼓着小腮帮:“玩了,石子和糖糖都输完了,铁蛋他们嫌我玩的不好,就不跟我玩了。”
“没事,我们皎皎还小,再长大两岁肯定比他们玩的好。”陈氏道。
皎皎抿着唇用力地点头:“对,皎皎还小。”
陈氏没忍住乐呵了两声,指了指站在身后的吴玉兰:“这是隔壁村的婶娘,你叫吴婶婶就行。”
皎皎仰头看着她:“吴婶婶好。”
吴玉兰连声应哎,心里惊叹着李家村竟有这般白嫩的小娃,对上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也不禁喜欢的紧,手在身上翻了翻,什么东西都找不出来的她左右长望了眼,便从一旁薅了几根牛筋草,手指翻飞没一会便编织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蚂蚱。
她将手里的蚂蚱递给满眼好奇的皎皎:“拿着玩儿。”
皎皎伸手接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吴玉兰:“谢谢婶婶。”
目光落在她身衣服上的血上,皎皎皱了皱鼻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撑着地面站起来,丢下一句“婶婶等等皎皎”便迈着小短腿跑回家,找爸爸要了一块饴糖后,又噔噔噔跑出来,踮着脚将手里的饴糖往吴玉兰手里放:“婶婶流血,要吃苦苦的药,吃糖就不苦。”
吴玉兰原本没打算接,却被陈氏笑着接过来塞进她手里,然后和皎皎告别后就拉着她离开。
吴玉兰回去后没有先回家,而是先去了哥哥家和哥哥们说了几句话,当天晚上吴玉兰几个哥哥在赵家吃饭的时候冲进来一通打砸不说,还把赵武给好好给打了一顿。
吴玉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任由婆婆尖利的骂声响在耳边,每次哥哥们这么闹上一顿,她就能得到一个月的安生。
对不起,今天失言了,没写出来两章,我明天努力~
第150章
自那天后,吴玉兰照旧每日去往村长家拜送子娘娘。
每次来她都会带上一些供品,有时是半个黑面窝窝头,有时是半碗稀粥,这都是她从嘴里剩下的口粮,也是她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
吴玉兰眼神殷切地盯着送子娘娘,双手合十深深地跪拜下去,嘴里念念有词:“求送子娘娘保佑信女得偿所愿……信女愿奉上十年寿数,求送子娘娘………”
转眼一月已过去,天气愈发炎热,于树下静坐也能淌一背的热汗,皎皎带着小斗笠蹲在田埂旁看寒瓜苗,仰头问爸爸:“爸爸,寒瓜要什么时候才能吃?”
蹲在他旁边的殷峥看了眼地里已经结了不少果的瓜苗,想了想道:“还有三月。”
皎皎伸出十个小指头埋头数了许久,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爸爸道:“快了。”
殷峥点头:“嗯,快了。”
“嘿嘿。”皎皎弯着眼眸,掰着小指头道:“等可以吃了,就爸爸一个,皎皎一个,叔叔一个,剩下的卖钱钱。”
“好。”
挑着水去浇地的李方山路过,看了眼殷峥的地,见土质湿润没有一丝干裂,又看了眼不远处自家已经干得裂开的地,不由羡慕道:“殷峥,你家这地浇得真好!”
蹲在地上的皎皎听见声音扯着爸爸的裤腿站起来,探头向李方山挥了挥小爪爪:“方山叔叔好。”
“皎皎也在啊?”
皎皎点头:“嗯,陪爹爹来看地里的瓜苗。”
村里人都知道殷峥种的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寒瓜,附近几个村里都没人种过这个玩意,想着乡里乡亲的,村里人都劝过殷峥不要种这玩意。
只是殷峥不听,他们便也作罢,有道是好言难劝该死鬼,殷峥不听他们的劝,他们也没法子。
不过现在看着长势好像很是不错,至少比起村里人地里的庄稼看着要精神得多。
想着李方山看了眼不远处自家地里蔫巴巴的庄稼,心头再次沉重起来。
今年从入夏到现在还没下过雨,地里干裂的缝都足够塞进一根小手指了。
半月前各村的人就开始挑水浇地,这地少的人家还勉强能浇得过来,地多的人家就有点难受了,只能一家人夜以继日地去河边挑水来浇地,半个月下来人活脱脱给累脱了相。
殷峥看了眼他挑着的水,又看了眼自家土质一直很湿润的两亩地,心里冒出了点疑惑。
村里人都说他的地浇得好,殊不知他根本没浇过地,因为自家地一直没有表现出缺水的迹象,他偶尔去挑水也只是挑来洗漱做饭用。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在村里家家户户地里都缺水的情况下,就他家地不缺水?
还没等殷峥想明白,李方山就打了声招呼后,赶忙挑着水朝地里走去,他家一共十五亩地,光挑足浇十五亩地的水就足够要人命了,更别说还要把十五亩地给浇透。
看了眼天空中毒辣的太阳,李方山心里愁得厉害,村西边的河流眼瞅这越来越小了,这再不下雨,接下来怕是喝水都成问题,更别提浇地了。
“爸爸,方山叔叔他不高兴吗?”被爸爸抱在怀里的皎皎看着李方山的背影道。
“嗯。”
“为什么呀?”
殷峥想了想后道:“可能是因为他家里地太多了吧!”
皎皎疑惑:“地多不好吗?”
东西多不是一件好事吗?明明皎皎的糖多,皎皎就很高兴啊!
殷峥抬手扶正皎皎头上歪掉的斗笠:“地多好,只是浇不过来就不好。”
眼睁睁看着庄稼蔫巴下去,就跟在庄稼人心口剜了一刀一样。
皎皎眨了眨眼睛,想了会想不明白,就往爸爸肩膀上一趴,不想了。
日光从天空中直射而下,与村里来来往往,争分夺秒挑水浇地的人相比,抱着皎皎往回走的殷峥竟显得有几分悠闲和惬意。
见此,村里人大多数都有点恍惚,不住地撇头去看殷峥,前段时间他们还可怜殷峥地少,没想到旱了这么些时日后,竟是地少了的人得了几分悠闲自在,道是怪哉!
“怀之叔叔,皎皎和爸爸回来啦!”
回到家里见谢殊玉在画画,从爸爸怀里下来的皎皎就走上前,扒着书案,垫着脚够头看,看着看着突然伸手指着画上一个白嫩嫩的小娃,皱眉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道:“这个小娃娃好眼熟。”
谢殊玉嘴角微翘,伸手沾了点朱砂点在皎皎的眉心处:“你去水缸那叫你爸爸舀一瓢水给你照照,就知道这小娃是谁了。”
殷峥看了眼谢殊玉画上的小娃,又看了眼眉心染了点朱砂的皎皎,沉沉的目光不由柔了下来。
皎皎皮肤本就白嫩,被眉间的一点朱砂一映,活像是菩萨座下的童子,和谢殊玉画上的小孩一模一样。
皎皎歪了歪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打水照一照,却还是转身扯住爸爸的裤腿往水缸的方向走:“爸爸给皎皎舀水,皎皎够不着。”
殷峥给舀了瓢水倒在木盆里,皎皎够头一看,微微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地一拍手:“皎皎和画上的那个小娃长得一模一样哎!”
殷峥没忍住蹲下身捏了下皎皎肉嘟嘟的脸,低哑的嗓音里带上了些微的笑意:“那小娃是照着你画的,是他像你,不是你像他。”
谢殊玉看着这一幕眉梢眼角间也染上了笑意,他搁下笔,垂眸看着自己的画,渐渐地收敛了笑意。
他转手走入房间,拿出自己收拾好的包袱,这包袱里面没装多少东西,只一些他平日里画的画。
今早他收到了信,也明白自己必须得离开了,自始至终他都清楚,虽借重伤未愈在这很是待了些惬意轻松的日子,但他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权利漩涡的地方去。
只是没想到临走前,竟心生不舍,这对向来薄情的他来说倒是罕见。
谢殊玉走上前蹲下身揉乱皎皎的头发,在皎皎抱着头气呼呼地看着他时笑道:“我要走了。”
皎皎放下抱着头的手,疑惑道:“叔叔要去哪?”
“回家!”
“对哦,叔叔还要回家。”才想起这点来的皎皎弯着眼眸:“那叔叔记得要快点回来陪皎皎和爸爸。”
谢殊玉失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将皎皎捞进怀里,起身高高抛弃又接住,如此陪皎皎玩了会后,他将一个拇指大小刻了有字的玉葫芦戴在皎皎脖颈上,又捏了捏皎皎的肉乎乎的脸,就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皎皎迈着小短腿往前追了两步又停下,他知道叔叔是要回家去,叔叔家里肯定也有爹爹在等他,想爹爹的感觉不好受。
想起爸爸去镇上不带他,他想爸爸又见不着爸爸时的心情,皎皎就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转身抱着爸爸的腿蹭了蹭。
谢殊玉出了门,没看见皎皎追出来,也没看见他表现出不舍,不由磨了磨牙,这小没良心的!
虽这么说,但他眼底却含着笑意,快步走出村子后,翻身跃上马,和来接他的人一同远去。
日子转眼又过了一旬,日头也一天比一天毒辣,田地里干得越发厉害,田地少才浇过一轮水的人家,又开始忙活浇起了第二轮。
村长家也在忙着浇地,他们家的地挺多,有三十亩左右,平时耕地这些可以用耕牛,这浇地可得自己上,这不,李长青三兄弟轮换着挑水,村长李根生、老王氏和陈氏三妯娌都下了地浇水。
这事关庄稼的事,就算怀了身子也得干,不然来年一家几口都得饿死。
忙活了半个月,李长青三兄弟全部给累脱了相,这还不算完,第二天三兄弟早早就准备出门,打算去给岳家帮忙。
老王氏看见瘦脱相的三兄弟心疼得不行,大早上的就起床给三兄弟蒸了白馍馍。
看着娘塞在他手上的四个大馍馍,李长远叼了一个在嘴里,就转身跑回房,给还在床上没起的媳妇塞了一个,赵氏拿着馍馍嗔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馍馍往他手里塞:“怎就要你颠颠的拿过来,娘还会饿着我们不成?”
李长远没接挠头笑了笑,转身就大步走出去了,脸上的笑配上那张晒得黝黑的脸,看上去憨傻得不行。
李长远三兄弟去岳家也忙活了小半个月才回来,回来时还带了个消息,吴玉兰怀上了!
她这段时间正忙着浇地的活计,说是等忙活完了就来拜拜送子娘娘。
听到这个消息的陈氏先是一喜,随后脸上多了愁绪,再照眼下这势头发展下去明摆着今年要大旱,若是只旱一年还好,吃吃草根啃点树皮怎么着也能熬过去,就怕明年也不是个好年。
又过了半月,村西头那本就不是很大的小河断流了,这下村里连喝水都是个难事。
今儿一大早,门就被敲响了,正在院子里拧着小帕子洗脸的皎皎放下帕子,赶忙拖着小凳子来到门口,站在凳子上垫着脚伸长手去拨门栓。
手都够酸了还是没够到门栓,皎皎抿唇想了想,放下手微微屈膝准备蓄力一跳时,背后伸出来一只手拎住了他的后领。
被爸爸提溜在半空中的皎皎仰头看着爸爸笑,小手指着门道:“皎皎开门。”
对上他软乎乎的笑容,殷峥很是无奈,将他放在一旁的地上,伸手将门打开。
门外的是李方生和李大强,两人的脸色很是难看:“上游村将我们村的支河给堵了,村长叫我们拿起家伙去要个说法。”
昨天就觉得这河断的有点突然,找人去上游村看了,果然是他们把水给堵了。
上游村有一条从嘉陵水分支过来的河流,他们村里这条小河流就是从上游村分支下来的,往年遇旱上游村时常会把流向他们的这条河给堵了。
四十多年前,上游村第一次把河给堵的时候,李家村没意识过来,那一年村里的庄稼全旱死了,连喝水都得去上游村买,后来还是有人无意中发现上游村为了自村的地能得到浇灌,故意把李家村的河给堵了。
这事当时就不得了了,地里的庄稼就是庄稼汉的命根子,这命根子被毁了李家村的人能不愤怒吗?当即抄着家伙就往上游村去了。
当时这事闹得很大,后面火气越发上头,发生了械斗死了好几个人,还是官衙来才把这事给压下去。
为这事两村的矛盾积得很深,往年间为了抢水陆陆续续地也打死过人。
村东头李五爷家十年前就是为了抢水这事,大儿子被上游村的一锄头砸在头上,当场就倒了下去,二儿子连忙上去拦着那些人下死手,自己脑袋上也挨了一下。后来就傻了,整天流着口水满村子的乱跑,前些年一个不注意跑进山里,被熊瞎子给咬死了,李五爷为了抢回儿子的半边尸体,还被咬断一条腿,差点没救过来。
去上游村要说法这事虽然危险,但这是必须得去闹,不然任他们这样堵下去了,村里人吃水都困难,更别提地里的庄稼了。
第151章
村里用水的河被堵了,身为村里的一份子殷峥不可能不去。
他低头看了眼挨着他腿边站的皎皎,问李大强他们:“吃早食了没?”
李方山和李大强点头:“吃了。”
其实是还没吃,一听见支河被堵了,心里的火气腾一下就燎了起来,恨不得立马抄着家伙冲到上游村去,哪还有心情吃早食。
“我还没吃。”殷峥说着弯下腰将皎皎抱起:“你们先去,我吃了早食就来。”
李大强和李方山两人面色焦急,张嘴想说什么,就对上了殷峥怀里满眼懵懂好奇地看着他们的皎皎,两人嘴里的话就没说出来。
是了,他们家里的小孩都有媳妇和老娘帮着看顾着,殷峥就一个人,显然不可能早食都不做就离开。
殷峥从灶房里端出做好的早食陪着皎皎吃完,又去做了一些吃食放在皎皎够得着的矮桌上。
皎皎扭头看了眼矮桌上的吃食,又抬头看了眼爸爸,眨了眨眼睛后向他伸手:“爸爸抱。”
殷峥并没有抱皎皎,他蹲下身看着皎皎正准备说什么,见爸爸蹲下的皎皎就已经自觉地走上前挤进爸爸怀里。
殷峥垂眸看着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环着怀里软软小小的一团,下巴轻轻搭在他毛茸茸的头上,轻声道:“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待在家乖一点,回来就带你去镇上买松子糖。”
皎皎仰头看向爸爸,琉璃般明亮的眼睛,映出殷峥脸上那道贯穿整张脸的狰狞伤疤。
殷峥本人寡言,眉骨却极尽锋利与压迫,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危险,村里人大多数都怵他。自从他代替殷远志去服役,回来后左脸添了道贯穿眉骨下颌的疤,浑身更有种说不出来的戾气。尽管他本人已经很是收敛,每日沉默寡言,只管埋头干活,村里的小孩远远看见他还是会被吓哭。
村里人都说小孩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村里就开始传殷峥杀过人,不然小娃们不可能一看见他就哭。
殷峥对此不置可否,也没人真敢问到他面前。
也只有皎皎从第一面就不怕他,不止不怕还非常的亲近依赖,有时殷峥会疑惑,有时他又觉得自己与这个小孩本该就如此。
他目光动了动,落在皎皎脆弱得像是一碰就折的后颈上,目光沉了沉,虚环着皎皎的手上移,护住了他的后颈,嗓音低沉着嘱咐:“乖点,不哭,也不要给其他人开门。”
皎皎点头:“乖,不哭,也不开门。”
说着皎皎还从爸爸怀里出来,跑到矮桌前拿过一颗水煮蛋,噔噔噔的跑回来塞进爸爸手里,有模有样地嘱咐:“爸爸乖,饿了记得吃。”
殷峥心里哑然,伸手捏住皎皎软嫩的脸:“好。”
被捏住脸的皎皎弯了下眼,上前埋头挤进爸爸怀里埋头蹭了蹭:“爸爸早回,皎皎想。”
“好。”殷峥应了后又沉默了会,才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爸爸走后皎皎就溜溜达的跑进里屋,站在凳子上踮脚从桌子上拿下自己的奶瓶,抱着来到院子里,费力爬上躺椅,大大地喝了口糖水后就躺在躺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等爸爸回。
瞧着人都走光村里都静下来后,李二狗就悄悄摸到了雾山脚下,望着那座被殷峥修葺过的院子,左右张望了会,发现没人后就大步走了过来。
李二狗是李大圆的独苗苗,早年大旱,李大圆就是死在上游村堵河事件中。
如今李二狗家里就剩他和一个寡母,这寡母还不是善茬,十分豁得出去脸皮,整个李家村就没有没被她讹过的人家,大到一只鸡,小到一棵葱、一瓣蒜,弄得整个村里人看见她都要绕路走,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她给讹了。这次去上游村,村里人都默契地绕过他们母子两。
“笃笃笃笃——”
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躺椅上等爸爸的皎皎一个骨碌坐了起来,以为爸爸回来的他连忙抱着奶瓶从躺椅上下来,噔噔噔地跑到门前,扯着小嗓音高兴地问:“爸爸你回来了吗?”
“皎皎是吧?”李二狗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急促:“你爹爹有东西忘拿了,你快开门!”
爸爸东西忘拿了!
皎皎顿时有点小着急道:“叔叔你等一等,皎皎马上开门。”
话落把奶瓶往背上一背,甩着小手就跑去把自己的小凳子哼哧哼哧拖出来,放在门前站上去踮脚去够门闩。
这一够就够了差不多有一刻钟。
门外被太阳晒得头晕的李二狗,听见里面时不时传来的一声“叔叔你再等一下,皎皎马上就够着了。”的话,怀疑小娃是故意在作弄他,李二狗的脸色明显不善起来。
他抬眼打量了下,发现门上有一条裂开的小木缝,就凑上前隔着一小条缝往里瞧。
正在费力够门闩的皎皎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只隔着门缝,阴渗渗望进来的眼睛。
皎皎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从凳子上摔下来,摔疼了的皎皎努力抿着嘴不哭,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转头拖着小凳子就噔噔噔往里屋跑,根本不听门外李二狗的呼喊。
这个叔叔是坏人,骗皎皎开门!
意识到这点的皎皎跑回屋,踩着板凳咬着小米牙费力地将里屋的门闩拨上,由于里屋的门闩不是很高,皎皎踩在板凳上稍微一踮脚就能够着。
拨好门闩后皎皎就爬上床,撅着屁股往被子里拱,背着奶瓶不好拱进去,皎皎就将奶瓶从背上放下来先藏进被子里,然后自己再爬进去。
爬进被子里后皎皎就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有点害怕的他伸手拍着胸口,自己安抚自己:“藏被被里,坏人找不着,不怕不怕!”
院门外,李二狗看着皎皎跑远,无论自己怎么喊那破小孩都不肯停下来,当即整张脸就都黑沉了下来。
看来哄骗那破小孩打开门是不行的了,李二狗后退两步看了眼院墙,寻思着能否翻进去,这一看才发现院墙上方有着明显被殷峥增高了不少的痕迹。
这墙没增高之前他勉强能翻进去,增高后……李二狗围着这院子转了圈,发现这周围都没有树,唯一一棵靠得比较近的树还被殷峥给砍了。
李二狗咬了咬牙,想起家里的梯子,转身快步往回走。
花了不少功夫,躲着人扛来了梯子,搭在靠山那方的院墙上李二狗就爬了上去。
这梯子是家里以往用来修缮屋顶时做的,不是很高,李二狗爬上去后差着院墙还有一段距离,他咬牙往上蹦了蹦,伸直了指尖都没办法碰到院墙。
李二狗扭头啐了一口,正准备放弃,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住动作,越想越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可用。
他按奈不住地转身跑去村西边的一家老猎户家,从那借了张梯子和一些麻绳,扛着跑回来将借来的梯子和自家的梯子绑在一起,搭在院墙就往上爬去。
这次他成功爬上了院墙,看了眼院墙的高度,没有胆子跳下去的他把梯子从院墙外拿上来又放下去,顺着梯子就爬了下去。
下到最后不耐烦慢悠悠下去的他看高度不怎么高,就直接跳了下去。
“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踉跄了两下的他一脸嘚瑟地咧开嘴,就这点高度,还想拦住他李二狗?!
他拍了拍手,正准备抬脚朝里屋走去,无意中扫了眼院门就脚步一顿,他猛然上前两步,盯着门看了好一会,这才发现这院门里面根本没落门闩。
“艹他娘的!”他突然骂了一声,还狠狠地拍了下大腿。
这里面根本没落门闩,明摆着是外面落了锁,遭天杀的,他可是镇上锁匠的祖师爷,一根铁丝就能开的锁,白费他那么大劲,还从老猎户那露了脸。
李二狗咬牙切齿,他以为屋里有人,就想当然地以为是里面落了门闩,又加上心里有那么点紧张,就根本没注意外面门上有没有落锁。
其实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落门闩得从里面落,皎皎那么小肯定落不了门闩,当然只能是殷峥出去时从外面锁。
里屋的皎皎听到动静,紧紧闭着的眼睛一瞪,吓得深吸了口气,麻溜地把自己蜷缩得越发小团,小手紧紧抓着被子。
三间相连的破落小屋,一群三四岁、五六岁的小孩瑟瑟发抖地挤做一团,光线暗淡的屋里灰尘扑鼻,地上胡乱铺了些干稻草。
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走进来,其中两个提着一桶散发着不好闻的汤水一脸不耐地去到隔壁,两个端着缺了口的粗陶碗和半个发黑的窝窝头来到这间。
这间的小娃都长得白嫩好看,能买个好价钱,当然吃得要好点,剩得吃病了浪费钱买汤药。
发完吃食后一群人就嬉笑怒骂着往外走去。
“昨儿手气不好,今儿一定要赢回来。”
“哈哈哈,不可能,三儿我告诉你,今儿我前边试了两把,手气比昨儿手气还好,保证赢得你裤衩子都赔光!”
“哈哈哈,三儿,这话要是说我,我可忍不了!”
“呸,去你的,老子今儿手气也好,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
“哈哈哈哈,来来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抓钱手!”
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五岁的秦知熠蹲在墙角,沾了灰的白嫩小脸紧绷着,做出一副不害怕的模样,其实握紧的小拳头早就暴露了他内心的害怕。
他生来便是含着金汤匙,锦衣玉食被金贵着长大的小孩,就是乞巧节那天难得出一回府,就跟着表哥表姐他们上街游玩,没想到晚上的灯会人太多,转眼就把他们冲散了,然后眼前一黑就硬是被从人群中抱走了。
秦知熠知道自己以后可能回不了家了,他咬紧小米牙,过了会才低头啃着手里的窝窝头,艰难地往下咽,板着的小脸上,眼里悄悄含上了两汪水泡。
前几天有个小孩逃跑,被抓回来当着他们的面打断了手腿,扔出去乞讨了,吓得他发了两天的热。
他艰难的和着冷水吃下窝窝头,没一会就和其他小孩分批次被带上马车。
横阳镇上,李二狗抛着手里的钱袋满脸喜气地走着。
殷峥捡回来的那破小娃是村里,乃至整个镇上的小娃都比不上的白嫩,倒也是卖了个好价钱。
不过还得是他运气好,赶上了赵老爷他们转往其他县城的时候,他提着那小娃往马车面前一拦,才以八两高的价钱卖了出去。
也只有不缺钱的赵老爷才会花那么多银子卖小孩了,不然镇上的其他人牙子最多出五两。
哎呀,他运气可真好!
得意的李二狗抛着手里的钱袋,想着里面的八两银子,眼角都笑出了皱褶,这八两银子其中五两用来还赌坊的债,剩下的三两先卖一些白面回家让娘好好做一顿吃的,余下的钱说不定他手气好能从赌坊将以前输的全部赚回来。
李二狗哼着调往街西角的赌坊去,还没走上几步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脚给踹飞了出去好远,砸在小摊上又往出滑了好远才堪堪停下。
手臂扭曲,腿骨翻折出来的李二狗侧躬着身子,疼得脸色扭曲的吐了好几口血。
街上的众人看见满身是血的李二狗,又看了眼满眼狠戾,浑身翻腾着杀气的殷峥,胆小的当即吓得跌坐在地尖声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整个街道瞬间混乱起来,有往四处逃跑的,也有那胆大的听到风声赶来看热闹的。
殷峥目光犹如看死物地看着李二狗,他上前踩在李二狗胸口上,脸色阴沉得厉害,一字一句缓慢又带着浓郁的杀意:“皎皎呢?”
李二狗眼里满是恐惧,仰面又呕出几口血后,断断续续道:“被…被…赵老爷…带走…了…”
殷峥黑沉的眼里剧烈翻腾着各种晦暗,提脚就要将他脖子踩断,脚即将碾上他脖子时却又堪堪忍住,若他只有一人时倒也没啥顾忌,可眼下他还有一个皎皎,他并不想让他过上通缉到处流窜的日子。
想到此,殷峥俯身从李二狗怀里掏出那八两银子,转头朝他指出来的方向追去。
殷峥找到李二狗时,赵老爷的车队已经驶出横阳镇,到走到一处草木稀疏的小道时,队伍里第一辆马车的马突然失了控,扭头就朝着林间狂奔而去。
车里的皎皎猝不及防地被甩得趴在地上,还没站起来就又往后倒去,转眼就撞了一小脑袋的包,一旁也摇晃得厉害的秦知熠见此,抿紧唇伸手将他拉进怀里圈着。
被圈着的皎皎举着小手揉了揉撞疼的脑袋,然后仰头看着害怕得脸绷得极紧的秦知熠道:“哥哥不怕,皎皎在。”
马车里摇摇晃晃的秦知熠抱紧怀里小小软软的身子,声音紧绷地道:“不…不怕…”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队伍里的人也是反应不及,待反应过来时马车早已冲进了林子,车上的车夫在最开始就被甩下了马车。
一群人根本来不及扶地上的车夫,急急忙忙地就往林子里追去。
马车跑了好一段距离才停下,停下来的马儿悠闲的甩着尾巴,一点也没有先前发疯的模样。
车里不知道哪个机警灵的小娃率先反应过来,踹开门往一旁软软的草地上一跳,爬起来撒腿就跑。
其他的小娃见此,面面相觑了一下,也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四散着跑。
皎皎也急急忙忙拉着秦知熠出来,不敢直接跳的他翻身趴在马车旁,往下滑了点才放开手掉下去,站起来的皎皎来不及揉发疼的小屁股,就摸了下马腿脆生生地道:“谢谢马儿。”
那马打了个响鼻,又甩了甩尾巴,像是很愉快。
而皎皎早已经扯着秦知熠,迈着小短腿往林子里颠颠地跑远。
嘿嘿嘿~我家老二今天生了五只猫崽~
第152章
“快快快!看到那些小崽子了!”
“那边,那边有两个!”
“这边有一个!”
“养不熟的小崽子些还敢跑,老子逮到了一准把腿打断。”
“以为躲到树上老子就找不到你们了吗?”壮汉抬脚猛踹了脚树,暴跳如雷地吼:“快给老子滚下来!”
那些四散逃开的小孩很快被追了回来,各种哭声惨叫呵斥怒骂伴随着血腥味充斥在林间。
“行了行了,真打出问题了不好卖!”
“三儿快别打了,老爷过来了!”
被人拥护着过来的赵老爷看了眼蹲在地上窝成一团的小孩,随即脸色一沉,怒不可遏地喝道:“谁让你们往脸上招呼了?!”
场面一时静下来,正在哭的小娃也哆哆嗦嗦地停止了哭声,只有少许几个小娃实在忍不住断断续续地痛哼出声。
打手们低垂着脑袋,心里慌得厉害,额头上慢慢渗出了冷汗,跟赵老爷越久他们越知道这人有多狠。
赵老爷眼神阴鸷地扫了他们一眼,朝一旁使了个眼神,从他身后走出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将其中一个害怕得不自觉发抖的打手拖出去,一刀给砍断了手。
凄厉的惨叫响彻上空,浓郁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像是要浸透这片林子。
打手都是签了死契的,无论怎样折腾官府都不会有二话。
这年头人命都贱,这些低贱的打手还没一个白嫩的小男娃值钱,而且刚刚那个打手打伤的可是一个长相很是不错的小女娃的脸。
这些长相不错的小女娃养大了那就是摇钱树,这个打手居然敢打伤他摇钱树的脸,简直是活腻了。
本就因突发事件而心里有气,又因为摇钱树被伤了脸而愈发不愉的赵老爷,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捂着手惨嚎的人,心里暴虐的情绪稍稍散了去。
他转身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抬着茶悠闲地喝着,等其他小孩被追回来。
在场的人均低着头噤若寒蝉,连痛得抽搐的小孩都死咬着唇弊住了痛哼。
林间某处杂草丛生的树下,皎皎和秦知熠蹲着尽量低着头把自己藏着。
听见不远处打手寻找过来的动静,皎皎一双本就圆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圆,他连忙抬起小手捂住嘴,想了想又扭头拉起秦知熠的手让他也捂住嘴,然后才转回头再度捂住自己的嘴,还小心翼翼地憋住气吸住自己鼓鼓的小肚子,那模样就像是怕自己的呼吸声会被听见一样。
也不知道是运气使然,还是打手们搜寻得并不仔细的原因,皎皎和秦知熠暂时并没有被找到,看着打手们远去,皎皎弊着的气顿时泄了,竭力吸着的肚子恢复了鼓鼓的模样。
秦知熠见此,压低嗓音问:“你为什么要吸肚子?”
皎皎拍了拍自己肉肉的肚子,一脸认真地道:“爹爹上山猎兔子,猎的都是胖胖的,皎皎把胖胖的肚肚吸住,就不会被抓了。”
秦知熠一脸迷茫地看着皎皎的肚子,是…这样吗?
蹲得有点累的皎皎一屁股坐在地上,秦知熠见此也连忙跟着坐在地上,疑惑地问:“我们不继续跑吗?”
皎皎摇头:“不跑,跑远了爹爹找不着。”
秦知熠并不觉得皎皎的爹爹会找到他们,但是他也没提出再跑,藏在这里挺好的,刚刚就没被发现,跑出去说不定就被发现了,他们两人腿又短,肯定跑不赢那些打手。
有点饿的皎皎低头从肚肚前的衣兜里拿出两颗水煮蛋,互相碰了碰,将蛋壳没碰坏的那个放进兜兜里,手指生疏地剥起蛋壳来。
费了点时间终于剥好,皎皎张大嘴咬了一大口,腮帮鼓鼓地咀嚼起来。
饿了有好一段时间的秦知熠闻着鸡蛋的香味咽了咽口水,他抿着唇强迫自己转过目光去不看皎皎手上的鸡蛋,刚转过去肚子就咕噜咕噜叫起来。
听见声音的皎皎眨了眨眼,视线看向秦知熠的肚子:“哥哥你饿了?”
“没。”好面子的秦知熠捏着小拳头有点慌张地说。
“你肚子饿得都叫了。”
“它不是饿得叫…它…它…”不擅长说谎的秦知熠正慌忙想着要怎么说谎时,半个鸡蛋就递到了他嘴巴,他一下就愣住了。
皎皎拿着半个鸡蛋往他嘴巴递:“哥哥吃。”
秦知熠看着面前这半个鸡蛋,明明是开口想拒绝,一张口却咬了口鸡蛋。
鸡蛋的香味从嘴里蔓延开,反应过来的秦知熠一瞬间红透了脸:“我…我…”
最后没我出个所以然的他,别别扭扭地接过鸡蛋:“我…我以后会还你的。”
低头继续吃鸡蛋的皎皎鼓着腮帮点头:“好。”
秦知熠饿了有一段时间,两三口就把手上的鸡蛋给吃完了,他吃完时皎皎还没吃完,他就侧头静静的看着皎皎。
低头吃鸡蛋的皎皎鸦黑纤长的睫毛下阖遮住眼睛,秦熠比皎皎高两个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这个叫皎皎的小孩,白嫩的腮帮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的很是可爱。
专心吃鸡蛋的皎皎发现他在看自己,以为他没吃饱还想吃,想了想后就从兜兜里拿出块饴糖放进他手里,小手捂住兜兜里的另一个鸡蛋,认真地道:“这个是要留给爹爹的,不能给你吃。”
秦知熠眨了眨眼,反应过来的他耳朵尖都红了:“我,我没想吃。”
皎皎歪头,不相信的他从兜兜里又掏出一颗糖,放进秦知熠的小手里:“你吃糖。”
吃糖就不吃鸡蛋了!
秦知熠将糖塞进嘴里,突然问道:“皎皎是你的乳名吗?”
“乳名?”皎皎茫然地抬头看他。
“乳名就是你还没正式取名字之前,爹娘在家里喊的名字。”
皎皎想了想:“爸爸叫皎皎,皎皎呀!”
看他这样样,秦知熠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这个弟弟可真小,连乳名都不知道。
想着他心里有了点小小的责任感,伸手拉住皎皎比他还小很多的手道:“我乳名叫棉棉,你可以叫我棉棉,除了我爹娘和皇外祖母,只有你可以叫我乳名哦。”
皎皎高兴的点头:“棉棉,你可以叫皎皎皎皎哦,爹爹和村里的婶婶们都叫皎皎皎皎。”
秦棉棉不满:“还有哥哥两字。”
“哦。”皎皎乖乖地改口:“棉棉哥哥。”
秦棉棉抿唇,脸变梨涡若隐若现,高兴道:“皎皎弟弟。”
远处再次传来动静,皎皎连忙捂着嘴,吸着小肚子从草缝隙看过去,发现那些坏人回来了,手里还提溜着几个小孩。
跑掉的小孩没有全部找回来,一共跑掉了五个,听到这个消息的赵老爷重重地将茶杯搁到桌上,眉目间满是阴沉。
立在一旁的打手们纷纷低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就怕一个不小心惹怒本就不愉的赵老爷。
那些小孩腿短人小,饿了这许多天身上没什么力气,定然跑不远。
赵老爷压抑着怒气:“再去找。”
一群人再次没入林子仔细搜寻起来。
搜寻的动静越来越近,眼看着那些人就要搜到这个方向来,躲在杂草丛里的秦棉棉小手心里沁满了冷汗。
他看了眼小小一团的皎皎,突然咬了咬牙,一脸严肃地对皎皎道:“等会我跑出去引走他们,你乖乖呆在这里别动,等你爹爹来接你。”说完他还伸手拍了拍皎皎的头。
皎皎懵懂地眨了眨眼,伸手扯住秦棉棉的衣服,有模有样地哄道:“棉棉哥哥乖,不出去,出去会被坏人抓走。”
秦棉棉抿了抿唇,从皎皎手里把自己的衣角拿出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嗫嚅道:“我很厉害的,他们才抓不到我,在这里待着很是无聊,你乖乖待着,我要走了。”
说着起身就要走,皎皎一个飞扑抱住他的腿,林间传来隐隐约约的血腥味,皎皎皱了皱鼻子,鼓着小腮帮不满地看着低头看来的秦棉棉:“棉棉哥哥说谎,你明明害怕得说话都在抖了。”
有人听到动静,蹲下身仔细一看,就看到点隐隐约约的衣服角,当即抬脚大步走来,弯腰扒开草丛,就正对上秦棉棉赫然看过来满是惊恐的眼神。
秦棉棉下意识将皎皎藏在身后,虽明知道这番动作并没有什么用,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藏在他背后的皎皎探出个小脑袋,发现他动作的秦棉棉连忙按住他脑袋往自己身后藏。
头发被按得乱翘的皎皎摇了摇头,从秦棉棉背后跑出来,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往来人扑去:“爸爸!”
稚嫩的小嗓音里颇带着点没忍住的哭腔。
突然被人从家里掳走,还卖给了一些看起来就很坏的坏人,皎皎不可能不怕,只是先前一直忍着。
扑进爸爸怀里的皎皎眼泪滑落出来,委屈害怕好似决堤一般汹涌而来,小手紧紧拽着爸爸胸前的衣服,仰头大哭起来。
殷峥将皎皎按在自己的胸前,感觉到胸前被泪水浸湿的衣服,眉头拧做了一团,察觉到什么的他抬头看去,对上他视线的打手骇然被吓得毛骨悚然。
眼前的殷峥浑身上下翻腾着凶悍到极致的狠戾,就像是一头终于被触碰到逆鳞的恶兽…残忍又嗜血。
想起一路寻来看见地上同伴肢体畸形的尸体,惊骇感促使打手喉咙一阵紧缩,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
他慌乱地想要离开,后退了两步就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往远处奔去。
殷峥垂下目光,按捺住内心的暴虐,抬手一下一下抚摸着皎皎的后脑勺,嗓音嘶哑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不怕。”
秦棉棉远远地站在一边,大大的眼睛里盛满着恐惧,眼前这人给他的恐惧感比起那些拐卖他的人更甚,本能促使着他逃离,但他看着殷峥怀里的皎皎,久久挪不动步伐。
他…他要保护他!
握紧小拳头的秦棉棉鼓足勇气站在原地没动,细看之下可以看见他小脸上害怕到细微颤抖的皮肉。
缓过劲来的皎皎不想哭了,只是先前哭得太厉害不由打起了哭嗝。
停不下来打嗝的皎皎不好意思地抿着唇,一头扎进爸爸怀里不肯出来。
殷峥见皎皎缓过劲来了,就抱着皎皎起身要离开。
想到什么的皎皎从爸爸怀里探出头来,指着腿发软站在原地走不动的秦棉棉道:“还有棉棉哥哥。”
殷峥回头看了秦棉棉一眼,在他极度恐惧的眼神中走过去,一把将他拎起来抱在另一边怀里。
相比起皎皎软软地趴在爸爸怀里,秦棉棉则僵硬地坐在殷峥的手臂上,双手撑着殷峥的肩膀,竭尽全力地不敢靠进殷峥的怀里。
这人太吓人了,他怕!
第153章
马蹄如雷,掀起阵阵尘土,一队官兵纵马而过,官道上的行人纷纷避让,马队过去后行人悄悄抬起头,烈日炎炎下似还能瞧见官兵衣摆上秀的暗金玄鹰,心里不由暗暗一惊。
天子近卫!
自新帝继位以来,天子近卫已许久不曾离京,眼下行色匆匆的离京,莫不是京城这段时间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这京城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有一华衣男子问出口。
路边茶寮的掌柜道:“这京城前段时间有一大官的嫡子被拐子在灯会上拐走,那嫡子听说还与皇家有些许关系,这已经是这半个月的第四批天子近卫了。”
众人一阵哗然。
“近年来这拐子是越发猖狂了,连京城明显穿着富贵的小孩都敢拐。”
“去年就听闻兵部尚书家六岁的嫡小姐被拐走,至今没有找回。”
“啧,我有一同窗,他家四岁的弟弟就在他即将下场前被人给拐了,听闻消息当时就病了一出场,后来错过了科考。”
“领家五岁的小孩在一次集市上被拐走,那家的妻子当天就投了井,老母眼睛都哭瞎。”
“使骨肉至亲生生离别,这些拐子实在可恨!”
一群人聊拐子聊得那叫一个义愤填膺,恨不得自己亲身上阵去杀他七八十个拐子。
京城,马车驶到秦府停下,车上的老太医匆匆提着药箱下来,就跟着早已等候的丫鬟朝内走去。
自半个月前秦府嫡子秦知熠走失后,整个秦府气氛就压抑得让人窒息,丫鬟们行色匆匆,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任何响声,连带着进来的太医心绪都沉了沉。
秦府当家大夫人乃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一母同胞幼妹,大老爷更是六部之首,掌管官员升迁任免的史部尚书秦彦安。
雍和公主和秦大人自婚后便如胶似漆,举案齐眉,秦知熠是他们婚后六年怀的第一个孩子,更是秦府嫡长子,秦夫人和秦尚书自是把他疼得如珠如宝。
如今在上巳节走失,宛如在他们心口剜了一刀,秦夫人得知这个消失的当口就晕了过去。
圣上得知消息后勃然大怒,翌日大理寺卿,兵马司指挥,副兵马司指挥等掌管京城治安的一干人士,纷纷遭到问责贬职。
太医给秦夫人把脉后,写下两张调理脏腑血气的药方,让丫鬟按照他的嘱咐按时煎来服用。
秦彦安送太医出去,路上担忧地问:“李太医,我夫人她…”
李太医摇头:“夫人郁结于心,气结于胸病症才久不见好,这是心病。”
而心病得须心药医。
李太医颤颤巍巍地上马车时,回头看了眼秦大人,嫡子的走失,夫人的病,日夜折磨着这个儒雅大气的文士,短短半个月就几乎脱相。
秦知熠走失是在上巳节,那天他被表哥表姐们带出秦家的围账,去街上游玩看灯,一路上遇见周家、陈家、姜家的小公子,就结伴同行。
按理说秦知熠是秦家的嫡子,母亲又是最受宠的雍和公主,身边的侍卫小厮必不少,走失的可能性很小。
但那天晚上陈家的小儿陈亦辰,穿了件和秦知熠同色系的衣服,灯会本就热闹拥挤,游人如织,达到巅峰时人潮翻涌,放眼望去全是人头。
游玩得正兴奋的秦知熠等人被突然拥挤过来的人潮有意挤散,一时被遮挡住视线的侍卫当即觉得不对,立马向着小主子的方向涌去,但是人太多,秦知熠又太小,侍卫们的视线被严重遮挡,根本分辨不清小主子在哪。
侍卫们只能凭借着先前小主子的方向和小主子衣服的颜色,大致向小主子的方向靠近。
行至一半听见有小公子呼喊知熠弟弟,侍卫们立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涌去,到达后才发现弄错了,他们找到的是陈家的小儿子陈亦辰。
侍卫们当时冷汗就下来了,立马分出两人,一人去找兵马司,一人去御街通知秦家,剩下的人当即四处散开去找,最终的结果还是没有找到。
坐在围账里和各家夫人们聊趣的秦夫人,听到消息时急得胸口一窒,一口气没喘匀过来当即就晕了过去,身边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才没跌到在地。
当时一片混乱。
后来陈家不出意外地被秦夫人迁怒,她才不管有没有道理,她只知道自己的棉棉走失了,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吃苦,一想到这里秦夫人就觉得心口揪疼得厉害。
她斜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瘦得都快脱相了,流着泪拉着来看她的林夫人的手,颤声道:“林娘,我昨天梦见棉棉满身是血地哭喊着阿娘,喊疼,喊着要回家,醒来后我一颗心都要碎了。”
林夫人忍住鼻酸,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不会的,老人都说梦是反的,棉棉长得这么可爱,不会有人忍心对那么小的小孩下手的。而且陛下发了怒,下旨让各州府配合周大人竭力寻找棉棉,棉棉一定会被找回来的。”
秦夫人神情恍惚地支撑着起身:“我,我要去镇国寺上香,我要去为我儿祈福。”
林夫人脸色着急:“你身体……”
“我是一定要去的。”秦夫人打断她的话,目光很是坚定。
林夫人心里叹了口气:“我陪你一同去给棉棉祈福。”
丫鬟们匆忙准备好行李后,一群人就上了马车向镇国寺驶去。
镇国寺,上了香又点了八十一盏长命灯后,秦夫人的身体就受不住了,被林夫人搀扶着向后院的禅房走去。
镇国寺后院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座听雨亭,亭里有一身穿靓蓝色绫锻袍子,看上去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在习字,被林夫人扶着的秦夫人脚步一顿,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小男孩。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周尘叙目光一动,越发地挺直了身子。
从秦夫人的角度看,亭子里的小孩似是写错了字,此时正不满地抿着唇,脸颊边的梨涡因这个动作浮现。
暗自恼了会,他将笔搁下,动手将写了错字的纸张小心对折起来,错了的那个字被折叠在上面,然后将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张放在桌角右上方,这样就可以一边写字,一边用这个写错了的字警醒自己不要再写错。
远远看见这一幕的秦夫人眼睛一眨不眨,这个小孩不止气质,就连小动作都和棉棉像了个十足。
正在这时,一阵风吹来,将纸张吹落在地,周尘叙连忙蹲下身去捡那张纸。
看见他面容的秦夫人眼瞳一缩,脱口而出:“棉棉!”
她哭喊了一声,越过林夫人,如同疯魔一般冲过去。
“棉棉!我的棉棉!”她一把将捡到纸张正站起身的周尘叙按进怀里,泪流满面:“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周尘叙被抱的有点喘不过气,眼神不知所措地看向快步走过来的林夫人。
看清他面容的林夫人惊了一跳后心绪重重一沉,这小孩长得竟然和秦棉棉有七分相像,若说长相有七分像,在加上气质和小动作,就足足像了有九成。
殷峥从横阳镇一路寻着痕迹追过来时,先遇到的是等在林外的赵老爷等人。
许是看见那些蹲在地上挤做一团的小娃惨样,联想到了皎皎也许被打了,他心里的怒气没能压住,一开始用银子将皎皎赎回去的想法霁散无踪。
两脚踹死围上来的打手后匆匆查看了其它两辆马车,均没从上面找到皎皎后,他的目光看向了被打手和护卫拱卫在中间的赵老爷。
从半死的赵老爷嘴里得知皎皎的消息,他就匆匆进了林间。
找到皎皎后,他将皎皎安置在不远处,就打算回来毁尸灭迹。
从林子里出来就发现,那些被拐来的小孩逃跑前,将赵老爷等人身上的钱财衣物扒了个干净。
殷峥走之前赵老爷还有气,此时已经面目全非地躺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看了眼光溜溜躺在地上的赵老爷就知道,这是被那些小娃用石头给生生砸死的。
殷峥伸手将地上的尸体扔进马车,处理干净后才去不远处抱过皎皎和秦棉棉,坐上马车驾车向前驶去。
一路上他都将皎皎和秦棉棉按在怀里,没进过马车里的皎皎和秦棉棉并不知道马车里装着什么,只是浓郁的血腥味让皎皎皱了皱小鼻子,扭头埋在爸爸怀里。
赵老爷等人若只是单纯的买卖人口,殷峥不至于下死手,因为买卖人口本就是合法的,很多活不下去的人家都会将儿女卖给人牙子求个活路。
但前提是买卖的人口来源正当,他之所以会下死手,就是赵老爷的人源来路不正当,有六成是拐卖来的,他上面有人给他做靠山,所以行事一向肆无忌惮。
殷峥将赵老爷等人的尸体丢下羊肠小道的悬崖下,下面是乱石枯林,除了一些走兽外,没人会去这下面。
往年常有匪徒在这抛尸,所以少有人敢从这小路走,也只有养着许多打手的赵老爷才无所顾忌。
殷峥抛尸时让皎皎和秦棉棉用手捂着眼睛,蹲在五十米外处,这个距离不是太远也不是太近,是殷峥能最快顾及到的最远距离。
小娃不适合看见抛尸,免得夜里遭噩梦!
从竹筒里倒出水仔仔细细地洗着碰过尸体的手的殷峥面无表情地想着。
洗净手后殷峥走回去抱起皎皎和秦棉棉往回走,回到横阳镇上时还给皎皎和秦棉棉一人买了两个糖饼。
皎皎咬了一口烫烫的糖饼,一边哈着气,一边将糖饼往爸爸嘴边:“爸爸啊——”
殷峥熟练的低头咬了口,腮帮微鼓的缓慢咀嚼着。
捧着糖饼啃的秦棉棉瞥了眼和皎皎一人一口吃着糖饼的殷峥,突然觉得这个看上去很凶的人,其实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吓人。
带着皎皎和秦棉棉回到李家村,刚入村口就遇见提着菜刀满眼恨意要找他拼命的李寡妇。
殷峥将皎皎按进怀里,避免皎皎看见李寡妇狰狞的模样,晚上睡觉时惊着。
眼见着李寡妇哭喊着提着菜刀劈砍上来,殷峥并没有跟她纠缠的意思,侧身躲开就抬脚往雾山脚下走去。
他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很快,李寡妇追不上。
村里人虽然很厌烦李寡妇,但怕闹出人命,还是忍着厌烦赶来劝阻。
结果一来就见李寡妇在殷峥后面踉踉跄跄地追着,却怎么也都追不上,只能扯着嗓子破口大骂的样子。
没想到还能用这种方式避开李寡妇的村人们怔了一下,心里不由叹了声绝!
被爸爸按在怀里的皎皎听见爸爸被骂,气得从爸爸怀里探出头,指着后面的李寡妇奶声奶气地道:“坏人,不许骂爹爹!”
哟,这小娃还会护着殷峥呢!
村人们心里稀奇着,转眼就见李寡妇脚一崴就从斜坡上摔了下去,手里的菜刀猝不及防地从脖子上剌了一刀,血色瞬间从她脖子处涌出。
见此李二婶等人吓得心都颤了,胡乱喊了句“天爷哎!”就手忙脚乱地跑上前。
这要是真出事了,他们李家村算是要在横阳镇上出名了!
身后传来的变故让殷峥都不由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剌的口子不深,只是血流得有点多。
发现这点的李二婶等人高高提起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抖着手帮李寡妇捂着脖子
坐在地上的李寡妇神情恍惚,蜡黄的脸色被吓得惨白,靠在李二婶怀里的身子不自觉地打着颤。
王大娘等人也是吓得够呛,连忙将她手里染了血的菜刀拿开。
“早就跟你说了,二狗子这顿打挨得不冤,让你不要来找殷峥麻烦,你偏要来,结果差点把自己命搭进去。”
“你王大娘说得对,前阵子我家老大去县里做了木工回来,说是上面下了政令,凡是拐子不论情节是否严重,通通处以死刑。好像是有什么贵人家的小孩被拐子拐了,闹得挺大!”
“二狗子这虽然被殷峥打得惨了点,左手和右腿断了,肋骨也折了几根,但是好歹命还在是不?你若真的惹恼了殷峥,他往衙门一告,你家二狗子可就没命了!”李二婶苦口婆心地劝着。
“他敢,我家二狗要真出了事,我就一头碰死在他家门口!”李寡妇红着眼睛咬着牙道。
马大娘满脸不耐:“要说你家二狗也是该,居然趁着我们去上游村大闹的时候翻进别人家里偷小孩卖,要不是看你们孤儿寡母可怜,早让村长把你们给撵了出去。”
“以后啊,咱们还是要把自家小娃看紧,说不定哪天又被你家二狗给偷了卖去,要我说村长和族老他们就是心太软。”
“就是,要不是李长河家七岁大的闺女看见了跑去上游村告诉我们,等我们回来,殷峥这小娃早不知被人牙子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哪还找得回来呀!”
“要我说啊,就得把李二狗撵出去,免得哪天又惦记着村里的小孩。”
“就是,就是!”
“胡说,我家二狗最乖巧不过,他才不会偷小孩,你们这是污蔑!殷峥还把我家二狗打成那样,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要告到衙门去,让官老爷将你们都捉进牢房………”李寡妇捂着脖子声嘶力竭地喊着。
村里人纷纷皱眉,陈二婶更是扭头啐了口,站起身往后一撤,任由靠在她身上的李寡妇摔倒在地。
这李寡妇就是个混不吝的,要不是怕坏了李家村的名声,她们管她死活作甚!
殷峥收回视线,看了眼他怀里仍旧探着头气呼呼地瞪着李寡妇的皎皎,伸手摸了下他圆乎乎的脑袋。
皎皎抬头看向爸爸,小手安抚地拍着爸爸的手臂:“爸爸不怕,皎皎在。”
有风吹过,卷起乡土的气息混杂着血腥,李寡妇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耳边滑过,殷峥看着皎皎,黑沉的眼神柔和下来,低沉地应了声:“嗯,不怕!”然后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不是有意发这么晚的,主要是我家猫昨天叼着小猫到处藏,闹了我一夜~
第154章
翌日,李寡妇来殷峥家门口哭闹,李二狗伤得太重,治疗到现在已经欠了医馆三两银子,昨天晚上被抬了回来,说是再不还钱医馆就不给治了,没有钱的她就只能来殷峥家门口闹。
院子里坐在树下拿着毛笔描边的皎皎气呼呼地鼓着腮帮,这个婶婶太坏了,昨天骂了爸爸,今天还要来骂!
殷峥戳了戳皎皎鼓鼓的腮帮:“不气。”
皎皎搁下笔扭头挤进爸爸怀里,埋头在爸爸怀里使劲蹭了蹭后,小手揪着爸爸的衣服道:“她骂爸爸,皎皎很生气,但皎皎骂不赢她。”
语气里破有种委屈巴巴的感觉。
殷峥哑然,安抚地摸了摸皎皎的后脑勺。
李寡妇来门口闹,他确实不好出去,对骂的话他嘴皮子一向不利索,况且昨天他给了李二狗的那一脚算是踹掉了他半条命,这在村里人的眼里已经过重,他们会觉得李二狗已经得到该有的惩罚,他不该再找李二狗的麻烦。
对于李家村的人来说,殷姓始终和他们隔了一层,他若真的一定要李二狗的命,下一个不被村里人待见的就是他。
殷峥没有准备放过李二狗,所以他并没有搭理李寡妇,任由她在外面撒泼咒骂。
他抬手捂住皎皎的耳朵,算算时间,衙门的人也应该快要到了。
李寡妇没闹上多久,就被匆匆跑来的李生白给打断了:“婶,不好了,衙门来人抓二狗子了!”
“什么?!”李寡妇连滚带爬地从门前离开,远远的殷峥还能听到她尖利的嗓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衙门的人怎么会来抓二狗?!我家二狗什么事都没做,要抓也应该抓殷峥,他把我家二狗子打成这样…快,我们去跟官爷说他抓错人了……”
村里因为李二狗的事闹了一上午,远远地隔着半个村都能听见李寡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哭喊着官爷抓错人了,她家二狗子是冤枉的,求官爷放了她家二狗子……
事情一直闹到午时末才安静下来,以李二狗被官爷强硬押走,李寡妇晕厥过去为结束。
围观了这么一场大闹,回到各家的村人都静悄悄的,心里都觉得殷峥这事做得太过。
李二狗虽说把皎皎那个小娃偷出去卖了,可这不是被找回来了嘛?小娃也没受什么苦,李二狗还被一脚踢得去了半条命,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这惩罚已经够重了。
而且那小娃也不是殷峥的血脉,李二狗也是知道这点才把那小娃偷出去卖的。这殷峥为了一个捡来的外人,将同村的李二狗送进大牢害了其性命,这心肠未免也太歹毒了点。
“放他娘的狗屁!”听到村里人私下里说的话,肚子已经五个月大了的冯氏没忍住啐了一口:“这偷的不是他们家的娃,他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改明儿李二狗要是把他家娃偷去卖了,指不定怎么找人家拼命呢!”
“还皎皎不是被找回来了吗?那是人家殷峥有本事,换做其他人试试,还想把娃换回来,那赵老爷不刮了你一层皮!”
陈氏摸了下肚子,抬头看向老王氏:“娘,我觉得殷峥做得对,这要是我的孩子被偷了,我恨不得将人剁碎了喂狗。这不疼在自己身上,这些人就光张着一张嘴胡乱瞎咧咧。”
老王氏满眼欣喜地看着陈氏和冯氏的肚子:“我也这样想,等你们公爹回来我跟他提一嘴。先前你公爹和族老他们就是脑子被这太阳晒出点毛病来了,这偷小孩的事哪有放过的道理,有一就有二,有这么个人在村里,改明儿我孙子生了我都不敢错眼,还是殷小子脑子清醒,知道这样的人不能放过。”
赵氏摸着肚子犹豫道:“虽然是这样,可皎皎不是没事吗?李二狗伤成那样进了牢房哪还有命在?而且听说上面下了政令,所有拐子无论情节是否严重,只要拐了有小娃去卖,通通死刑。就为了这么有点事,就害了一条命,是不是有点太过狠了点。”
她话一落,屋里的冯氏、陈氏、老王氏三人看她的眼神掺杂了那么点惊讶和不可思议。
冯氏直接翻了个白眼:“娘,我屋里有点事,我先过去了。”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离开,那模样像是嫌弃和赵氏待在一个房间一样。
老王氏也拉着脸起身离开,就剩陈氏一个待在屋里看着委屈的赵氏尴尬得不行,这是她的屋,倒是找不到借口离开。
转眼半月已过,这半个月李寡妇时常来殷峥家门口闹,甚至好几次提了粪水要泼在门上,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几次都脚滑跌到,一桶的粪水全浇在了自己身上。
几次下来李寡妇也就不来闹了,只是每次在村里看见殷峥,或者看见和铁蛋一起玩耍的皎皎与秦棉棉,就停下来指着破口大骂,骂得还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
气得秦棉棉脸都红了,站起来和她对骂,只是京城秦家的嫡子哪接触过这些腌臜话,骂来骂去就“你莫名其妙!”“口舌歹毒,必遭恶报!”“恶妇!”等几句话,没一会就给骂哭了。
见到秦棉棉哭,皎皎不高兴地拧着小眉毛,抬起小爪爪指着李寡妇,憋足了气正要骂,一旁的铁蛋他们看见小伙伴受气了那能忍得住,在皎皎之前就叉着腰开口骂了起来。
从小在村子里长大,长久浸淫在村里各家妇人骂战的热闹中,多多少少学到点,又不懂其深意的铁蛋他们骂起来那叫一个无所顾忌,什么“扫帚星”“克死全家的丧门神”“畜生”“孽畜”“千人骑万人睡不守妇道偷男人的寡妇”
几个小孩叽叽喳喳的嗓门又大、精力又旺盛,硬是把骂遍全村无敌手的李寡妇气了个仰倒。
皎皎和秦棉棉一脸崇拜地看着李铁蛋他们,对上小伙伴崇拜的星星眼,李铁蛋他们骂得更起劲了。
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当天晚饭时,李铁蛋他们被自家娘拿着竹篾抽得鬼哭狼嚎地绕着自家院子跑。
第二天他们一瘸一拐地来找皎皎玩,皎皎看着他们走路的姿势,疑惑地问他们怎么了时,李铁蛋一抹鼻涕,豪气万千地挥手道:“放心,我们没供出你俩,让你俩少挨了一顿竹条抄肉,怎么样,够义气吧?”
从来没被打过的皎皎和秦棉棉疑惑地歪头,眼神里颇有点茫然,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皎皎认真地向铁蛋他们学了几句骂人的话后,就噔噔噔跑回家。
爸爸老被人欺负,要怎么样才能不让爸爸被别人欺负呢?
皎皎抱着奶瓶一脸沉思,亦步亦趋地跟在爸爸屁股背后。
殷峥停下脚步,低头沉思的皎皎没注意,一脑门撞在他腿上,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时,反应过来的殷峥手一伸把皎皎给捞进了怀里。
坐在爸爸手臂上的皎皎抱着奶瓶茫然地眨了眨眼,显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走路注意点。”殷峥说着将皎皎放进背篓里,打算带他一起上山。
有了上次的经历,短时间内他是不会放心把皎皎一个人放在家里。
拿好上山需要带的东西正要出门,殷峥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他和皎皎的秦棉棉,想了想他走过去把秦棉棉拎起来抱在怀里,一同带上山去。
在山上有这么个大点的小娃陪着皎皎,他也要放心点。
京城,饭食被人丢进池塘里的周尘叙抿着唇,目光清凌凌地看着面前的胖小孩。
胖小孩是周家的嫡三子周翊承,周尘叙是庶子,他的生母是赵姨娘,他爹周秉言房里的通房丫鬟,生下他后才抬的姨娘。
周夫人不是个性子好的,在她手下生存的庶子庶女日子都很难熬,而周家的嫡子更是视庶子庶女如奴婢丫鬟,呼来喝去随意打骂,而这之中五岁的周翊承最为过,他最爱欺负的就是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周尘叙。
前段时间周尘叙就被他推入池塘差点淹死,后来在床上躺了几天,性子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不再像以前唯唯诺诺,反而莫名有种世家精心养出来的世家子弟的气质,在学业上也上进了很多,很是讨得周老妇人的喜欢。
周翊承指着周尘叙得意地抬着下巴道:“就算你用些手段讨得祖母的欢心又如何,我还不是想欺负你就欺负你,庶子就是庶子,我娘说了,一辈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周尘叙瞟了一眼不远处听见这话脸色难看的周秉言,垂下眼难过地开口道:“三哥误会了,我能讨得祖母欢心是因为我是爹的儿子,祖母爱屋及乌,自会怜爱我们这些小辈。祖母之所以对你不满,是因为祖母她老人家喜静,你又过于活泼闹腾了点,只要你卖乖讨好,祖母她不会……”
“闭嘴,谁要讨那老东西的喜欢,她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她呢!”周尘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恼怒的周翊承给打断,祖母明明就是不喜欢他娘,才连带着不喜欢他们,上次阿姐被她罚抄佛经,抄得手腕都肿了,他才不要去讨好她。
周翊承恼怒地上前两步伸手推他,周尘叙装作害怕地往旁移了一步,带动着周翊承一同往左移了一步,膝盖不小心撞到尖锐的假山石上,疼得他往旁踉跄了两步,撞到周尘叙一同往池塘摔去。
周尘叙只来得及喊一大声“三哥!”就落入水里,落入水中的他眼神异常冰冷,一边假意挣扎,一边抓住周翊承往水里按。
他是真的想淹死他,可惜周秉言来救得太及时,但凡他再慢上一会,他都有把握溺死周翊承。
闭上眼睛装晕的周尘叙心里可惜。
没被秦夫人带回府里养这件事是周尘叙没料到的。
在他的计划中,秦夫人刚失去爱子,正是悲痛不已的时候,这时候自己出现,方方面面又像极了走失的秦知熠,思子成疾的秦夫人乍然见到他,欣喜激动之下将他带回府里,再向周秉言提议将他收做养子的事,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秦夫人确实在第一眼见到他时把他认成了秦知熠,情绪激动到哭晕了一场,醒过来后却并不打算把他带回府里。
周尘叙并不明白,身为一个母亲,别的孩子就算再像自己的孩子,那也仅仅只是像而已,她不会把其他孩子带回家,占据了她孩子本该拥有的一切。
不过虽然没达成周尘叙预想之中的效果,但秦夫人在了解到他在周府的处境后,还是没办法冷眼看待这个和自己孩子有八成像的小孩被如此对待。
她隔三差五就差人往周府上送东西,只要让周秉言知道秦府对这个长得像棉棉的小孩有几分看重和喜爱,周尘叙在周府的日子就能好过不少。
虽说周府后宅是周夫人在管,但只要作为男主人的周秉言愿意多关注周尘叙几分,她就不敢做得太过,毕竟这后宅女子管家的权利终究是男子给予的。
山上皎皎和秦棉棉正坐在树下吃着浆果,吃着吃着感觉什么东西撞了下他的屁股。嘴里含着浆果的皎皎疑惑地回头看去,就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小鹿眼。
“?”从来没见过这种生物的皎皎疑惑地歪头:“棉棉哥哥这是什么?”
秦棉棉凑近了仔细看了又看,才犹豫道:“这应该是小鹿吧!”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这只鹿和他以往看到的鹿有点不一样,而且还是白色的,他从来没见过白色的鹿呢。
“小鹿?”皎皎看着面前的小鹿,尝试地用手摸了摸它的头。
见小鹿没躲,皎皎不由抿嘴笑。
任由皎皎摸头的小鹿在皎皎收回手时,走上前用鼻子拱了拱皎皎的手。
被拱了手的皎皎看了眼手上的浆果,又看了眼眼巴巴看着他的小鹿,将手上的浆果往小鹿面前一递:“给。”
小鹿用头拱了拱皎皎表示感谢后才低头吃起浆果,湿漉漉的舌头扫在皎皎手上,惹得皎皎一个劲地笑着往后缩。
秦棉棉看着好奇,伸手也想摸一摸小鹿,没想到正埋头吃浆果的小鹿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迈着蹄子小跑到皎皎身后把自己藏住,还警惕地探出头看了眼秦棉棉又躲了回去。
秦棉棉:“?”
他长得很吓人吗?
这只小鹿有点胆小,但是就不怕皎皎,秦棉棉很是搞不懂这点。
殷峥回来看见这只小鹿时有那么点诧异,他去服役的时候曾看见过这种鹿。这种鹿叫做麋鹿,比一般的梅花鹿大上很多,按理说雾山是没有这种鹿的,这只小麋鹿会出现在这里,大概是被一些猎奇的商人捕捉来准备卖到南方去,只是途中不知道为什么让这只小麋鹿给跑出来了。
殷峥看了眼害怕他而躲在皎皎身后瑟瑟发抖的麋鹿,蹲下身将手里的猎物绑好。
说来也奇怪,每次带皎皎来山上,他的运气就变得出奇地好,比如这次除了猎物外他还采摘了一支人参和两支何首乌,这些药材还都是在皎皎身边发现的。
皎皎拍了拍小鹿的头,就颠颠跑到爸爸身旁,从兜兜里找出自己先前特地收起来的最大最红的浆果递给爸爸:“爸爸啊——”
殷峥熟练地低头咬过他手里的浆果。
皎皎和爸爸下山时,那只胆小的小鹿迈着蹄子跟在他们身后往山下走,趴在爸爸怀里的皎皎看见,伸手指着小鹿仰头看爸爸:“爸爸,小鹿。”
殷峥回头看了一眼,低头看向皎皎亮晶晶的眼睛,突然问:“想养吗?”
“想!”皎皎重重地点头:“爸爸,皎皎想!”
殷峥摸了下他的头:“嗯,那就养。”
那鹿虽然小,四只蹄子倒也捣腾得快,殷峥没怎么等它,它就颠颠地追上来了。
一路跟着皎皎他们下了山,来到山下的门外那鹿才停下脚步,站在门外有点踌躇,从爸爸怀里下来的皎皎看见了,噔噔噔跑到门口招了招手:“快进来!”
他这一喊,小鹿还真就跑进来了,秦棉棉见状很是新奇,跑到皎皎身旁悄悄问皎皎,小鹿怎么这么听他的话。
皎皎摇头:“不知道。”
“是不是你它喂浆果的原因?”
“不知道。”
“你还有浆果吗?我来喂它试试。”
皎皎低头在兜兜里翻了好一会,才翻出来一颗浆果:“给。”
秦棉棉接过浆果,连忙兴奋地跑向小鹿,那鹿一看见他就撒蹄子跑,一人一鹿就这么围着院子跑了起来,跑着跑着范围缩小成围着皎皎转。
皎皎疑惑地歪头:“哎?”
看不明白他们的皎皎跑去蹲在正在给小鹿搭围栏的爸爸身旁,仰头对爸爸道:“爸,皎皎可以帮忙哦。”
殷峥看了眼蹲在自己身旁显得小小一坨的皎皎翘了下嘴角:“帮我拿下东西。”
皎皎高兴地弯着眼眸,脆生生的道:“好!”
秦棉棉和小鹿俩都是倔种,一人一鹿围着院子硬是追了一下午,最后累得互相背对着背靠坐在地上,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喘过来气后,秦棉棉就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皎皎身旁蹲下:“皎皎,你要给小鹿取个名字。”
皎皎伸手抠了下脸:“为什么?”
“因为你养了它,就要给它取名字。”
皎皎拧眉想了想,最终决定:“叫呦呦。”
“呦呦?”秦棉棉很是好奇皎皎为什么给它取这么个名字:“为什么叫呦呦?”
“因为它会呦呦地叫。”皎皎说着还学着小鹿“呦呦”叫了两声。
秦棉棉一想还真的是,也接受了小鹿叫呦呦。
“呦呦过来。”皎皎向身后的呦呦喊。
趴在地上的小鹿歪了歪头,像是真听懂了般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皎皎身旁,用头去拱皎皎。
蹲着的皎皎被它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呦呦见皎皎摔倒,小鹿眼里有点慌,连忙去拱皎皎要把他扶起来,结果导致刚撑着地要站起来的皎皎又被它拱得坐在地上。
不知道呦呦为什么不让自己起来的皎皎茫然地眨眨眼,想不明白的他直接伸手向一旁的爸爸求助:“爸爸抱。”
呦呦在皎皎家养了十来天,才敢跟着皎皎他们出院子玩,铁蛋他们看着呦呦又是好奇又是羡慕,这可是鹿哎,村里有养猪的,养骡子的,养牛的,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养鹿的。
周围几个村里就只有皎皎家养鹿,还是白色的,牵出去不得老有面了?
在铁蛋他们寻思着要怎么向皎皎借呦呦出去装面子时,村里得知皎皎养了一头鹿的人越发看不懂殷峥了。将皎皎那小娃带回来时又捡了个小娃来养不说,这怎么又整了只鹿来养着,还给取了名,整天呦呦呦呦地叫着,看样子好像还不打算养大了后宰来吃,那这图个啥啊?
“皎皎你看那是什么?”树上的铁蛋指着远方天上飞来的一片黑乎乎的东西。
皎皎仰头看:“没呀,什么也没呀?”
“那边,黑乎乎的好大一片。”
皎皎踮着脚,使劲往那边看,果然看到了铁蛋嘴里说的黑乎乎的东西,还没等他疑惑出声,村里人声嘶力竭的喊声响起:“蝗虫,蝗娘娘来了!”
那声嘶力竭的喊声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绝望。
年迈的老人从屋里出来,满眼惶恐地朝着蝗虫飞来的方向,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着头,祈求蝗娘娘放过他们地里的庄稼,村长则快速组织人拿起工具扑打蝗虫,村里五六岁以上的小孩都在拿着以往用来捕蝉的网捕捉蝗虫,然而这些努力在遮天蔽日的蝗虫群面前,显得无力又徒劳。
眼看着就要秋收,地里那些他们日夜从河里挑水,好不容易在烈日炎炎下保住的庄稼,转眼就要被蝗虫祸祸一空。
这怎能不让这些将庄稼当做命根子一样的村民绝望,一边扑打蝗虫,一边忍不住哭喊咒骂,神色中全是掩饰不住的恐慌与无助。
站在土坡上的皎皎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不明白村里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的他眼中满是茫然。
殷峥将皎皎捞起来抱进怀里,皎皎下意识埋头在爸爸怀里蹭了蹭,幼小的皎皎还不懂蝗虫代表着什么,只是本能地不喜欢这个氛围。
二合一,最近几天更新时间有点乱,不过我会尽量不缺更的~
第155章
蝗虫遮天蔽日,日光像是被吞噬了,触目所及皆是昏暗,远处的哭声忽远忽近地回荡在耳边。
皎皎站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仰着小脑袋看着远处天空上的蝗虫,他身边的香樟树上,没有一只蝗虫在这里停留。
情绪莫名有点低落的皎皎甩着小手跑到正在和呦呦大眼瞪小眼的秦棉棉身边问:“棉棉哥哥,为什么叔叔婶婶他们要哭?”
见皎皎弟弟问自己了,秦棉棉收回视线认真想了会后道:“因为蝗虫把他们地里的庄稼全吃了,他们就要饿肚子了,所以才哭。”
皎皎惊讶地张了张小嘴,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肚子,伸手戳了戳肚子上的肉肉,很是认真地道:“饿肚子很难受的,蝗虫真坏。”
秦棉棉赞同地点头:“饿肚子确实很难受。”
他以前没饿过肚子,后来被拐了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饿得他晚上常常抱着肚子蜷缩着悄悄地哭。
“皎皎,我有点想家了。”突然想到什么的秦棉棉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圈圈:“我都好久好久没见到爹娘了。”
“那你怎么不回家?”皎皎好奇地问。
“我家离这里好远好远,拐子带我走了好久好久,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去,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秦棉棉说着眼圈不自觉地泛红,心里想着他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见他哭了,皎皎举起小爪子想拍他的头安慰,结果自己太矮,蹲着根本够不着,没办法的皎皎往前蹭了两步,张开手臂勉强拥抱住秦棉棉:“棉棉哥哥不哭,你爹爹会来找你的。”
“真…真的吗?”秦棉棉吸了吸鼻子,看向费力抱住自己的皎皎。
皎皎看着他泪眼汪汪的模样,又看了眼跑来自己身旁蹲着的呦呦,突然弯了下眼睛道:“棉棉,你和呦呦长得好像哦。”
闻言,呦呦和秦棉棉一人一鹿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嫌弃扭开:“一点也不像。”
“呦~呦呦~”
皎皎眨巴了下大眼睛,小声嘀咕:“明明就很像嘛。”
被这一打岔,秦棉棉也不哭了,他看着天空中的蝗虫,有点担忧地道:“我们会不会也会饿肚子呀?”
“不知道。”皎皎也有点发愁,看见爸爸从里屋出来,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迈着小短腿跑上前抱着爸爸的腿仰头问:“爸爸,我们会饿肚子吗?”
“不会。”殷峥将皎皎捞起来抱在怀里,走到树下的躺椅旁坐下,伸手摸了下皎皎的肚子,见长了不少肉,心里很是满意。
他本就没指望那两亩地吃饭,又加上今年有打仗的迹象,后来又明显要旱,每次去镇上都会尽量多买点粮食回来,眼下家里的粮食足够他们吃上许久。
听到不会饿肚子,皎皎小小地松了口气,翻了个身躺在爸爸怀里晒太阳,只是日光被蝗虫遮住了,皎皎并没有如愿晒到太阳。
握着皎皎小肉手的殷峥看向头上并没有被蝗虫啃食的香樟树,突然皱了皱眉,起身将皎皎从怀里放下,大步朝外走去。
一路来到自己的两亩地面前,看着丝毫没有被蝗虫啃食的麦子和寒瓜,殷峥脸色沉了下来,漫天的蝗虫像是有意识地在避开这两亩地一样。
虽然不知道造成这一幕的原因是什么,但殷峥总是下意识地觉得不妙。
好在村里人都在忙着扑灭蝗虫,注意力都在自家地里,没空关注其他人的地,这才没发现这神奇又诡异的一幕。
殷峥转身回去拿了镰刀和背篓,打算趁村里人没发现之前,将地里的寒瓜和麦子给收了。
知道爸爸要去地里忙活,皎皎屁颠屁颠地要帮忙,一向没法拒绝他的殷峥这次也没能成功拒绝,无奈地将两人一鹿带上。
漫天的蝗虫中,皎皎撅着屁股和秦棉棉摘着地里的寒瓜。
相比较可以抱着寒瓜走的秦棉棉,力气小的皎皎只能将寒瓜放在地上滚着走,小心翼翼地将寒瓜滚到背篓旁后,皎皎就又继续屁颠屁颠地跑去滚下一个寒瓜。
皎皎滚的寒瓜,瓜藤都是呦呦给咬断的。因为皎皎的力气太小,咬紧了小米牙都摘不下来寒瓜,就在他和瓜藤较劲的时候,呦呦突然跑上来将瓜藤给咬断了。
就这样皎皎和呦呦一个滚寒瓜,一个咬瓜藤,配合得非常流畅。
殷峥收割麦子的速度很快,只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将一亩地的麦子都给收割完了。他将麦子捆好,来回跑了两趟将麦子搬了回去,就来到寒瓜地准备收寒瓜。
殷峥来时,皎皎和秦棉棉还有呦呦,两人一鹿此时正背靠着背小口地喘着气,眼看着是累狠了。
殷峥上前理了下皎皎乱糟糟的头发,从上面理下两根瓜叶后就从地上拿过一个寒瓜掰开,递给皎皎和秦棉棉,当然也没忘记呦呦。
有寒瓜吃的呦呦上前感谢地拱了下殷峥,才埋头吃起寒瓜。
皎皎捧着寒瓜往爸爸面前递:“爸爸吃。”
殷峥低头咬了口后就转身去收寒瓜。
皎皎捧着瓜跟在爸爸身旁,自己咬一口就给爸爸咬一口,一边吃一边高兴地弯着眼,怀之叔叔没骗皎皎,真的很好吃哎!
花了点时间将地里的寒瓜都给收回家,殷峥第一时间舀了水给皎皎擦洗满是泥的手,顺手将秦棉棉和呦呦也给洗了。
洗干净后就将他们身上沾了不少泥土的衣服给换下来顺手给洗了。
换了衣服的皎皎跑过来蹲在殷峥身旁,拿起一只袖子搓搓搓,见爸爸望过来,皎皎脆生生地道:“皎皎也洗。”
殷峥黑沉的眼神柔和下来,没忍住戳了下皎皎肉嘟嘟的脸。
秦棉棉见此,跑过来抿着唇不好意思地道:“我也可以洗。”
说着就蹲下身来,拿起另一只袖子动作生涩地搓洗了起来。
呦呦也跑了过来,伸着鹿蹄子就要往木盆里放,不过被殷峥给拦住了。
蝗虫过境,本就遭旱的北方更是颗粒无收,眼瞅着存粮要吃完,又没有新粮继上,陈氏愁得眉毛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她看了眼自己越发大的肚子,心里很是着急,眼瞅着家里就要添三张口了,怎的就遇到这种事。
院子里的冯氏也不住地朝外张望,心里七上八下地很是忐忑,也不知道李二他们和公爹去镇上能不能买着粮食。
听到院子外传来的动静,冯氏连忙扶着肚子小跑出去:“怎的,买着粮了没?”
话落就见公爹和李二几人都空着手,冯氏的心当即咯噔了一下。
“没买着,镇上的粮铺都关门了,说是店里的粮食都被哄抢完了。”李二上前扶着自己媳妇,开口安慰冯氏:“你别着急,这遭了灾,镇上的人又一向没有储存粮食的习惯,第一时间就去粮铺买粮了,粮铺的粮不够,关门了很是正常。爹说明天上县城去看看,县城里的粮铺总是比镇上的大。”
冯氏欲言又止,心里慌得不行,这镇上的人没存粮的习惯,县城里的人更没有,虽说县城的粮铺有好几家,但县城的人也多啊。
不过看见丈夫眼里的愁绪,冯氏还是将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反过来安慰道:“我不慌,家里还有点余粮,真买不了粮的话,咱们就细着点吃,再去山上挖点草根,苦是苦了点,但总归饿不死。官府也不至于真不管我们,熬到明年就好了。”
“对,上面总不会不管我们。”李二嘴里反复念叨着,往屋里走去。
当晚村长家喝的是稀粥,粥稀得都能照见人影了,饭桌上没有一个人不满,均默默地喝着粥。
李大喝了半碗,就将碗里剩下的粥倒进陈氏的碗里,他抬手挡住了陈氏要倒回来的举动道:“你现在是双身子,多吃点。”
陈氏急道的:“这怎么行,你……”
“没什么不行的。”李大打断她的话:“现在也不用忙地里的活,整天闲着喝半碗粥也饿不出什么问题。”
李大这话也就是听听,虽说不用忙地里的活,但各种零零碎碎的事也不见少,累起人来也不见得比地里的活轻松。
不过他态度很是坚定,陈氏也只能将粥都喝了,心里又是酸又是软,很是庆幸自己嫁了个好男人。
翌日,村长就带着村里的人去往镇上凑买粮食,李大则带着村里剩下的人扑灭地里的蝗虫卵。
将地里的虫卵翻出来捡回去带给鸡鸭吃,再用石磙子把地滚平了再反复钉耙地面,这活做起来零碎又累人,但是为了明年不闹蝗灾,这是必须得做的,好在村里的四五岁的小孩也能跟着在地里灭杀蝗虫卵。
皎皎也跟着铁蛋他们在地里翻找虫卵,秦棉棉先前有点抵触,后来看多了也加入了捡虫卵的队伍。
殷峥翻地翻得最快,也最深,皎皎就带着铁蛋他们跟在爸爸屁股背后捡,捡来的虫卵皎皎都拿给铁蛋带回去喂鸡了。
呦呦也没闲着,跟在皎皎身后,一蹄子就是一个虫卵。
赶榜单字数呢,写得慌了点~
我这是第一次赶榜单字数,我以前的字数都是超额完成的,我明天就开始补欠的章数。
哼~叉腰(我超厉害的~)
第156章
皎皎捡了虫卵就给铁蛋,但也没忘记给陈氏留一点,陈婶婶家也有鸡,铁蛋说鸡吃了虫子后会长得肥肥的,还会下更多的蛋,以前陈婶婶也有给他鸡蛋吃,所以虫卵也要分给陈婶婶。
皎皎背着小背篓跑到陈氏身旁,歪了歪背上的小背篓给陈氏看:“婶婶给,可以用来喂鸡哦。”
知道皎皎家没有喂鸡,陈氏也没有客气,将皎皎小背篓里浅浅的一层虫卵倒进篮子里后,笑着将小背篓给皎皎背上:“谢了,改明儿鸡下蛋了婶婶给你煮个水煮蛋。”
“不谢。”皎皎摆了摆小手,视线好奇地落在陈氏高高的肚子上。
注意到他视线的陈氏笑着摸了摸肚子:“这弟弟呢!”
皎皎:“弟弟?”
“嗯。”见他好奇,陈氏道:“要不要摸摸?”
“可以吗?”
“轻轻的就可以。”
闻言皎皎小心又好奇地伸出手,小肉手轻轻地挨着陈氏的肚子,刚放上去就感觉到手下的肚子突然动了一下,皎皎连忙收回手,瞪大眼睛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逗得陈氏直乐呵着笑,心里压着的愁绪都淡了不少:“弟弟这是喜欢你,在和你打招呼呢,要不要再摸摸?“
皎皎捂着小手摇了摇头,听见婶婶说弟弟喜欢自己,还低头从兜兜里掏出颗饴糖放进婶婶手里:“给弟弟吃。”话落就屁颠屁颠地背着小背篓继续跑去捡虫卵了。
陈氏原本想还给皎皎,可突然想到什么的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小心地将手里的糖收起来,婆婆和公爹都说皎皎是小福娃,她们沾了福气才怀上的小孩,原本她还有那么一点不信,但是在三妯娌和玉兰都怀上后她就信了个十全十。
她想着将这颗糖放进水里,他们一家都喝上一口,或许这个灾年就都能平安熬过去。
皎皎跑到爸爸身旁,背着小背篓好奇地抬头看向爸爸的肚子。
察觉到他视线的殷峥停下挥锄头的动作,低头对上皎皎的视线:“有事?”
皎皎点头,殷峥蹲下身:“什么事?”
皎皎正要说什么时,殷大柱和吴氏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打断了两人说话。
“在忙着呢?”吴氏笑着看了眼皎皎:“这孩子怎么不喊人呢,我是你奶奶。”
皎皎还记得这两人欺负过爸爸,小脸一板噔噔噔跑到爸爸身前张开手把爸爸护在身后。
殷大柱和吴氏见此有点尴尬,暗暗地瞪了眼皎皎。
他们俩这次来的目地是找殷峥要粮食或者银子的,虽说乡下人每年秋收都会储存一定的粮食,一直吃到下一年秋收,但今年眼瞅着秋收却突遭蝗灾,家家户户存的粮食顶多也只能再吃上两个月。
家里眼看着就要没粮了,镇上又买不着粮,而且听镇上的人说现在的粮价可高了,舍不得花钱去县里买粮的殷大柱夫妇粮就将注意打到这个被他们分出去的二儿子身上。
虽说殷峥地里照样没有收成,就算有收成那两亩地也收不上什么来,但是殷峥不是会打猎么,其他人不知道殷峥打猎能赚多少钱,作为爹娘的他们还不知道吗?
这小半年殷大柱和吴氏早就估摸着殷峥手里肯定存了不少钱,一直眼馋得厉害,只是先前没有借口,现在遭了灾,殷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老口饿死吧?
没想到殷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直接吐出两字:“不给!”
没想到殷峥会拒绝的两人愣了一下,殷大柱脸色一垮,吴氏更是破口大骂后见殷峥不搭茬,就直接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不孝子啊!不孝子!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长大,就养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子白眼狼………”
本来就记着他们的皎皎,见他们又开始朝爸爸吼骂,咬着小米牙甩着小手埋头就要冲上去顶他们,刚跑了两步就被殷峥一把拎住后领给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被爸爸抱在怀里了的皎皎依旧没消停,扑腾着小短腿,很是凶恶地朝着他们呲牙:“不许欺负我爹爹!”
虽说这并不是第一次被皎皎护着,但殷峥还是必不可免地心下一软,整个人心情都愉悦了起来,他戳了下皎皎肉乎乎的脸:“从哪学的用头顶人?”
“跟呦呦学的。”被捏住脸的皎皎说话时有点含糊。
跑过来的秦棉棉听见这句话就摸了下自己的屁股,昨晚他将呦呦惹急了,被呦呦追着顶屁股,现在还有点疼呢!
殷峥沉沉的目光松动了几分,没搭理吴氏和殷大柱两人,直接抱着皎皎转身离开。
他们两人是他的爹娘,这种时候他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不搭理是最好的选择。
马大娘看不下去想上前劝说殷峥,被一旁的冯大娘给拉住了。
冯大娘:“他们家的事你掺和什么?”
马大娘不赞同:“这父母再不是,作为儿子的也不能真坐视爹娘饿死吧?”
“先前吴氏可是说她和殷大柱有快两天没吃上东西了,再怎么饿下去可还得了!”
冯大娘鄙夷地看向殷大柱和吴氏:“你看他们那中气十足的模样,哪像个快要饿死的人,明摆着是故意讹殷小子呢。”
马大娘看了眼吴氏,虽然黑了点、瘦了点,但那撒泼的架势,确实不像两天没吃饭的人能做得出来的,当即尴尬道:“这爹娘朝儿子要东西,虽然形容得夸张了点,但哪说得上是讹。”
虽这么说,但也没了去劝殷峥的念头。
说来也是,这殷大柱和吴氏也不止殷峥一个儿子,怎么就跟那泥沼的蚂蟥一样,可着殷峥小子吸血。
其他动了劝殷峥念头的人,也纷纷被自家老伴或者儿媳儿子给拉住。
这就导致坐在地上撒泼的吴氏和一旁破口大骂的殷大柱,见殷峥当真离开后有点傻眼。
原本在他们的预想中,村里人会去劝说殷峥这个不孝子,一来二去拉扯着,为了村里的名声,族老肯定会强硬地让殷峥拿出粮食或者银子来赡养他们。
要知道一个村子里出了个不孝子,对整个村子的名声影响是很大的。
不远处的陈氏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继续干活,当初闹分家的那件事他们可是从头围观到尾,这殷大柱两口子做出的事,再孝顺的人都能寒了心。现在舔着个老脸上门要钱要粮食,还指望借他们去劝说殷峥,用村子的名声压着殷峥孝顺他们俩老口,这想什么屁吃呢!
别说现在闹了灾,粮食就等同于命,就放到平常时候,族老都不会做出这事,他们李家村的族老可不是那种老迂腐,比起其他几个村的族老来说,最是拎得清和公平,村里人都打心底服他们。
而且现在遭了灾,大家伙粮食都不富裕的情况下,让族老去逼着村里数一数二穷的殷峥拿出粮食来给殷大柱俩口,那不是摆明这让殷峥记恨上吗?谁傻冒缺了才去做!
回到家吃了午食后,皎皎就和爸爸躺在躺椅上打发下午悠闲的时光。
秦棉棉来后殷峥给他也做了个小躺椅,现如今家里已经有三个躺椅了,不过皎皎总爱和爸爸挤一个躺椅,他的躺椅就空了出来,被学着他们往躺椅上躺的呦呦给占据了。
躺在爸爸怀里的皎皎伸手戳了戳爸爸硬邦邦的肚子,仰着白嫩的小脸问:“爸爸,皎皎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
软乎乎的嗓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期盼。
正想说不是的殷峥低头看见皎皎眼里的期盼,到嘴边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见爸爸不说话,皎皎疑惑地歪头:“爸爸?”
日光落在皎皎白嫩的脸上,将皎皎眼里蕴藏着的期待照得明明白白,殷峥缓慢地眨动了下目光,在皎皎的目光中,动作僵硬地点了下头。
他点头的那一瞬间,皎皎本就干净的眼眸越发透亮,像是雪山上的日光,像是剔透的琉璃。
皎皎手脚并用爬到爸爸胸前,用小手撑在爸爸的肩膀上,凑上自己的小脸眷恋又高兴地蹭着爸爸的脸,小嗓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爸爸!”
“嗯。”见他那么高兴,殷峥心里的那点小别扭消散了个干净,他低声应着,抬手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小一团。
“爸爸!”
“嗯。”
“爸爸!”
“嗯。”
“爸爸!”
“嗯。”殷峥一声又一声地应着,凶悍的脸色没有一丝不耐,黑沉的眼里溢满深沉的柔和。
皎皎一颗小心脏胀得鼓鼓的,他埋头在爸爸怀里疯蹭了会,就将自己蜷成一小团,使劲往爸爸怀里藏。
皎皎是爸爸生的,才不是被捡回来的!
午后的日光从树间斑驳地落下,浅浅地在皎皎发间晕开,殷峥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一小团,目光瞥见皎皎肉乎乎的脸上透明细小的绒毛。
他尝试用手摸了下,一不小心将皎皎肉嘟嘟的脸戳出了一个窝。
略微有点僵住的殷峥目光动了动,瞥见皎皎并没有被他弄醒,才移开手指。
过了会他又伸手轻戳了一下皎皎另一边脸,才收回手圈住怀里的一小团,将下巴搭在他毛茸茸的头上。
一旁看了全程的秦棉棉小大人似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殷叔叔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凶悍脸,却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他吓人了。
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簌簌声,村里的狗偶尔吠上两声,不远处山间的鸟鸣清脆的传来,皎皎的小肚子随着清浅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日子平静又充实。
花了三天的时间,连河边的地都给细细翻找了一边后,这场全村灭虫卵的活动才消停下来。
在这期间殷远志和殷佑才回了村,遭了灾镇上越发不好呆,无奈之下只能回村来。
两人回来后撮使殷大柱两口子又来找殷峥闹,但殷峥一直保持着最初的态度没搭理他们,村里那些因李二狗一事对殷峥存有不满的老人见此,没忍住站了出来,一副为殷峥好的模样劝说殷峥。
“一家子骨肉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有分出去就真没感情了,再说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有儿女记恨爹娘的。”
“你都养了皎皎这么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娃了,怎么能对爹娘这么漠视。”
“现在村里遭了灾,身为儿女的有能力就该多照顾照顾父母。”
“这不孝的名声要传出去,你以后想要说媳妇就更难了。”
这些话被看不过眼的冯大娘开口替殷峥怼了回去:“他大姨婆,我记得你和根茂叔就是因为当初分家的时候,少分了三亩上等田,就咬牙记了婆婆和公爹十多年,平时过节日从不上门,也不走动,怎的这到了殷小子身上你要劝他不要记恨爹娘?”
“他二舅娘,你这话就更不对了……”
冯大娘的嘴皮子是全村数一数二的,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方,一群人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这几天遭灾了的沉闷气息都少了不少。只是那点子热闹气息在村长带着一同去县里买粮的人回来后散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压抑和沉闷的氛围。
县里粮铺里是有粮,只是涨了比平时翻了五倍不止的价钱。
村长有做好粮价会涨的心里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涨这么多,他带去的钱最多只够买上两个月的粮。
想着后面也许还会涨价,村长一咬牙忍着心疼给买了,但是跟着去的大部分村人都没舍得买,实在是太贵了,他们带去的那点钱就算买也买不回家里一个月的口粮。与其咬牙买那点粮,不如再等一等,心里惶惶的他们不安地想着,官府应该不会不管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德徵七年,北方大旱又逢蝗灾,致使百姓颗粒无收,朝廷为赈灾一事吵了小半个月才定下事关赈灾的一系列章程,然而赈灾粮还没出城,一道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就闯入了京城。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黄尘滚滚,蹄声如雷,驿兵一路喊着八百里加急飞驰而过,一连将永和街附近府邸纷纷吵醒,各府逐一亮起烛火。
宫门洞开,崇德殿内亮如白昼。驿兵下马,疾步奔驰大喊:“契丹,突厥联手犯边………”
子时,三品以上的大臣均行色匆匆地从府里出来,脚步匆忙地赶往崇德殿。
转眼又是两月,随着储存的粮食吃完,北方的饥荒闹得越来越凶。
本就遭了灾,眼下边关战事又起,物资哄抬,转眼粮价就到了老百姓掏光家产也买不起的地步。
原本和村长一同去县里却没有买粮的村人们当即懊恼得不行,成天着急上火,转眼嘴上就长了不少燎泡。
院子里的皎皎吃烙饼的时候有小点纠结:“爸爸,皎皎可以把饼分一小半给铁蛋吗?他都饿哭了!”
“不能。”殷峥往他嘴里塞了口饼,放慢了语速耐心地道:“被别人知道家里有粮食,就会上门来借,借不到就会偷,偷不到就会抢。所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不缺粮。”
皎皎咬着手里的饼,将懂未懂地点头。
殷峥看向一旁的呦呦:“这段时间都不要再带着呦呦出去…算了,你和秦棉棉这段时间都不要出门,就待在我身旁。”
人饿狠了会做出多没有人性的事,殷峥曾经亲身体会过,那远远超出一个正常人的想象范围。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出去,但皎皎还是乖巧地点头:“好,不出去。”
殷峥将皎皎手里吃不下的饼子拿过来两口给解决了,就拿过皎皎的小背篓过来给他背着,对上皎皎迷茫的视线,殷峥将他抱起:“不能给饼子,我们可以去挖点野菜根给铁蛋。”
“野菜根?”
“嗯。”
“好吃吗?”皎皎眼里很是好奇。
“苦的。”
“哦。”
雾山脚下挖野菜根的人很多,除了雾山脚下,雾山上也有不少人,只是他们都在中外围挖,再深的就不敢进去了。
前几天有人进去,后来就再也没有出来,估摸着让大虫或者熊瞎子给吃了。
殷峥和皎皎还有秦棉棉加入挖野菜根的队伍中。
皎皎拖着自己的小锄头挖得很起劲,没有工具的秦棉棉就找了根粗点的树枝挖。
蝗虫将山上的树叶树皮都啃食得差不多,只有一些零星的野菜和地里的菜根得以幸存,这也是蝗虫过境后能找到的为数不多可以吃的东西。
村里人每天一顿野菜粥,说是粥其实稀得都能照见人影,也就比清水好上那么一点点,短短两月脸颊都饿得凹陷下去,小娃们更是饿得整天哭闹不已。
白白嫩嫩看上去肉乎乎的皎皎和秦棉棉在这之中就有那么点格格不入,村人的视线不自觉地打量着他们,对殷峥道:“你这两个小娃养得真好,一点也不见瘦。”
疏忽了这点的殷峥看了眼皎皎肉乎乎的脸,点头道:“嗯,人小吃不了什么,好养。”
村里人一想还真是,殷峥家里人不多,就他和两个小娃,两个小娃都还小,还没到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成人的量,倒也确实费不了多少粮食。
只是仔细一寻思,才是信了他的邪,小孩再小这两个月一点肉都没掉,说明他们是顿顿吃饱了的,在灾年不细着粮食吃,敢让小娃顿顿吃饱,不是傻就是不缺粮。
村里人打量的视线落在殷峥身上,殷峥很是淡定地给予无视。
皎皎和爸爸挖了些野菜根悄悄送给了铁蛋。
回来时皎皎趴在爸爸怀里,心情有点闷闷的,铁蛋他瘦得好吓人,他和爸爸去的时候他正饿得躺在床上哭呢。
吃了晚食,消了食后,皎皎躺在床上抓着小脚丫一边玩,一边拧着小眉头想,野菜可以填肚子,要是有好多好多野菜就好了。
玩够了的皎皎滚进爸爸怀里睡觉。
深夜,李家村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随着雨水的落下,一些绿色的植物以违反常规的生长速度冒出了头,舒展着枝叶。
宣传一下预收文《病弱雄虫他徒手碎钢甲》又名《今天也有在好好扮演雄虫》
什么是雄虫?
渡个劫,眼一闭一睁就变成妖族…哦不,变成雄虫的剑修厉青,此时正拿着小本本端坐在桌前查埋头查什么是雄虫?
所谓雄虫,柔弱、自傲、身边还都有雌虫,暂且查到这里的新任雄虫厄涅斯·厉青,随身揣着小本本,一板一眼地按照上面记录的做,力求扮演好雄虫等这个身体的主人回来。
首先得柔弱,尤其这个身体的主人出生时就带了病在骨子里,比起其他雄虫来说还要病弱上许多。
其次就是得傲,一向低调的厉青觉得这点比装病弱还要难办,但还是抑制住心里的不适,硬装出一副傲得要上天的模样。
最后就是得找个雌虫随时跟随在身旁照顾自己。
不过找谁呢?
听说雄虫挑选雌虫时是有标准的,不怎么弄得清楚这些标准的厉青茫然了一阵,突然灵光乍现,把目光放在了那些被雄虫榨干价值丢出来的雌侍身上。
这些雌虫曾经被其他雄虫选择过,那么说明他们一定是符合雄虫挑选雌虫的标准的。
怕漏出破绽被其他虫族察觉出不对的厉青,就这样埋头在这些被抛弃的雌虫中扒拉起来。
——双洁
第157章
卯时一刻,天刚蒙蒙亮,月亮还挂在天空,李大就从屋里出来了,他看了眼湿漉漉的地面,眼里的沉闷散去些许,面色上带了点惊喜。
昨晚下雨了!下雨好啊,如今还不算太冷,下了雨地里才种下的菜子多多少少能长一些出来。
李大舀水喝了个肚饱,转身拿过背篓就朝外走去,打算去多挖点野菜根。
家里的粮食越发见少,野菜根虽能吃,但是太少,整片山野几乎都被挖得差不多了,昨日陈氏和冯氏去就没挖回来多少,家里的气氛都沉闷了不少。
李大就打算今儿起早点,去多挖点野菜根回来,媳妇她也能多喝两口野菜汤。
李大出门时月亮还挂在高空,零星还能看见几颗星星,路过有养狗的人家时偶尔还传来两声犬吠。
这狗估计活不了多久,村里人现在自己都没吃的,哪还能顾得上狗,在这样下去估摸着要不了一旬,这狗就要被宰来吃了。
想到这里的李大咽了咽口水,家里也养得有鸡,娘说要留着等媳妇生了宰来炖汤下奶,免得娃生了后没有奶水喂。
一路胡思乱想的李大走着走着眼睛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绿色,他突地顿住脚步,抬头看去,眼眸轻微的颤了一下。
这是…什么情况?!
他好像看见了才从地里长出来的嫩野菜,在风中颤巍巍的伸展着翠绿的叶片,而且这样的野菜不止一株,漫山遍野的都是。
李大抬头看了眼还没完全亮起来的天空,心里各种奇怪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莫不是太阳还没出来,晚间的阴气还没散去,所以这时候出来的他中邪了?
越想李大心里越慌,甚至有转身就跑的冲动,可是想着家里大着肚子瘦得脸颊都凹进去了的媳妇,他踌躇了下,最后还是没迈动脚步。
站在原地的李大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嫩绿的野菜上,才长出来的野菜没有太多的苦涩和土腥味,甚至还很是清香。想起媳妇曾经包过的野菜包子,李大不由咽了下口水。
肚中传来一阵阵响动,饿得胃里火烧般的很是难受的李大,突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啪”一声脆响,疼痛从脸颊传来,他抬头重新看去,发现那些野菜并没有消失后,一咬牙就大步迈了过去,埋头疯狂挖起了野菜。
在饿狠了的情况下,这些野菜邪不邪门已经不重要了。
李大背着满满一背篓野菜回去时,家里人都惊呆了。
“天啦!老大你这是从哪挖这么多野菜来?!”正在喝水填肚子的老王氏惊得手里的瓢都掉了。
正在缝补衣服的陈氏、冯氏、赵氏三妯娌听到动静也连忙出来,等看见老大背上的那满满一背篓野菜时,也纷纷惊得愣在原地。
回过神来后的陈氏连忙撑着腰上前,惊讶中带着掩不住的喜意:“你这,你这从哪整的野菜?”
附近几个州府都遭了蝗灾,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中看不见一抹绿色,老大他这到底从哪整的怎么多野菜?
李大放下背篓抹了把脸上的汗:“昨儿下了雨,村里的野菜都冒了出来。”
“这不可能。”老王氏皱眉的:“这些日子里村里人将周边的野菜根都挖了个干净,小拇指那么大点的野菜根都没放过,昨晚就算下了雨也不可能一晚上的时间长出野菜来!”
李大望着手上的泥道:“挖野菜之前我吃了些野菜,到现在都没什么不适。娘,这突然长出来的野菜是可以吃的。”
他这话刚落,陈氏脸上的喜意瞬间没了,伸手使了劲的拧住李大的耳朵旋了一圈:“你脑子被腌臜物堵住了吗?没准的东西都敢往嘴里塞,也不想想你万一出了事,我们娘俩可怎么活?”
怀着孕情绪本就敏感的陈氏说着到底没忍住哭了出来。
李大疼得龇牙咧嘴,见陈氏哭了就连忙起身手足无措地哄。
他就是想要家里多点能填肚子的,但又怕这处处透着不对劲的野菜出问题,这才脑子一昏就自己大着胆子以身试毒。
后来他也后悔了,用手指抠着喉咙想吐出来,可无论怎么折腾就是吐不出来。
好在那野菜没什么问题,想到这里李大后怕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野菜虽说有李大尝试过,老王氏他们还是抱有警惕心态不敢尝试,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村里其他人也发现了地里冒出来的野菜,一时间整个村热闹了起来。
村里一夜之间长满了野菜,这事太过荒诞和离谱,村里的族老和村长商量过后多抱有谨慎心态,让村里的人先不要尝试。
村里大多数人都听从了族老和村长的话没有贸然尝试,但也有一些家里早已没有粮,每天就靠野菜根活着,实在饿狠了的穷苦人家顾不上这些,悄悄地去挖了野菜煮了吃。
等村长和族老发现时都晚了,这些人家已经吃了有两天了。
村长看着眼前这的男子,气不打一处来地来回渡步:“你糊涂啊!没有粮食你来跟我说,多多少少我也匀点给你,你这贸贸然的去挖那野菜吃,若真出了事一家老小就可都被你害死了!”
李德有抬手直抹眼泪:“村长啊,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十几天前家里用两只鸡换来的半袋大菽已经吃完,几个娃儿饿得直哭,家里粮缸都落了灰。原想着豁出这个脸不要了,向你借点粮食吊着命,结果还没走到你家门前,就看见李二他脚打着飘从我跟前儿过去。李二都饿成那样了,你家三个儿媳又都还怀着娃,想着这些我就实在张不开口向你要粮,寻思着横竖都是死,这吃饱了死总比饿死强,就一咬牙挖了这野菜来吃。好在菩萨保用,这野菜没毒,这才让我们一家五口活了下来!”
李根生沉默地砸吧了口旱烟,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没有活路了,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险。
他将旱烟别在后腰,起身道:“这野菜没毒,就尽快告诉村里其他人,虽然填不饱肚子,但也总能吊着命!”
说着他混浊的眼里迸发出一股狠意,这后土娘娘都显灵了让地里山野都长满了野菜,这个荒年他们怎么着都要挺了过去。
“爸爸,皎皎挖了好多好多野菜。”背着小背篓,拿着木头削的小锄头的皎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爸爸,显然很高兴。
殷峥弯腰将他抱在怀里:“这么高兴?”
“嗯。”皎皎用力地点头,脸颊边的小肉膘眼见着上下抖动了两下。
真的长了好多野菜,铁蛋他都不哭了,说是只要一饿他娘就给煮野菜汤吃,虽然不是很好吃,但是肚子不会饿得一直疼了。
大着肚子的陈婶婶也没有整天皱着眉了。
这让皎皎很高兴。
“这是后土娘娘显灵了!”
“后土娘娘不忍心我们饿死!”
“感谢后土娘娘。”
挖野菜前不少村民会跪在地上一脸虔诚地磕了头才挖野菜。
地里的野菜挖了没两天又重新冒出来,生长的速度很不合理,这让村里人打从心底相信是后土娘娘不忍心他们饿死,所以显了灵。
也因为这样,他们由衷地相信自己和家人在这场饥荒中一定不会饿死,村里的气氛一改先前的死气沉闷,多了一丝生气。
殷峥捏了下皎皎肉嘟嘟的脸,看了眼挖着野菜,一改先前死气沉沉、满眼麻木的村民,意识到,人只要还有得选,就不会走上极端。
自这野菜长出来后,村里以往那些有意无意打量着呦呦和深夜会出现在院子周围的人都消失了个干净。
想到这里殷峥目光动了动,抱着皎皎转身往深山里走去,打算看看能不能猎头野猪。
待在爸爸怀里的皎皎给爸爸喂了颗浆果,才往自己嘴里塞浆果。
殷峥嚼着嘴里的浆果,有点诧异:“有浆果?”
他怎么没看到?
“有,皎皎和棉棉在那里摘的。”皎皎说着抬起小手指着刚刚自己挖野菜的地方。
殷峥顺着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那地方离山脚不远,也不是很隐蔽,要是有浆果的话早就被人给采摘完了,那里轮得到皎皎去摘?
扯着殷峥衣角努力跟上步伐的秦棉棉点头:“对,我和皎皎还有呦呦一起摘的,不过只有那片矮丛上有,其它地方都没有。”
呦呦抬头“呦呦”了两声,似是在符合秦棉棉的话。
殷峥和秦棉棉,甚至包括皎皎本人都不知道,那片矮丛是因为皎皎来到了它身旁,才特地结出来的浆果,那本就是因皎皎而生的浆果,除了他没人能采到。
也许是皎皎运气好,这样想着殷峥扭头专心寻起了野猪的踪迹。
在村里人的眼里,呦呦只是一头畜生,而且还是一头除了用来宰杀吃肉外,没有任何作用的畜生。不像牛一样会耕地,也不像鸡一样会下蛋。
而且在发现皎皎和秦棉棉没有瘦甚至还长了点肉的情况下,村里人私下里估摸着他存不少粮,这段时间在院子外徘徊的人越来越多,也就是野菜突然冒出来了,不然……
殷峥倒有绝对的自信对付他们,哪怕面对全村的人他也有自信全身而退,但是皎皎还年幼,经受不起奔波,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和环境。
在村里的这二十多年,殷峥听过太多谁家的小娃突然没了的事,基于这点,在面对皎皎时他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心来小心对待,都嫌不足够。
所以殷峥想猎一头野猪,不是猎来自己吃和卖钱,而是猎来给全村。一头野猪一个村里的人不一定都能分上一块肉,但至少能喝上一口肉汤,只要让他们能活着,能吊着命,他们就不会将注意打在呦呦的身上,就不会走上极端。
“爸爸你在找什么?”待在爸爸怀里的皎皎好奇地跟着爸爸的视线张望。
“找野猪。”
“野猪?”皎皎左右张望了下,伸着小爪爪指着左前方道:“野猪在那边。”
殷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树木外什么都没看到,但他依旧迈步走了过去,大概走了有小一刻钟,就看到了远处树下正拱着树根的野猪身影。
殷峥停顿下脚步,看向怀里的皎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怎么知道的?”
皎皎摇头:“不知道呀!”
就是感觉野猪在这个方向。
见皎皎不知道,殷峥也没再问,抱着皎皎快速巡查了一番周围,发现除了不远处那还在埋头拱树根的野猪外,不存在其它危险,这才将皎皎放下来,让秦棉棉看着点,就大步朝野猪走去。
殷峥没有动别在后腰处的镰刀,他怕血腥味吓到皎皎。
爸爸走后,皎皎听话地背过身去捂住耳朵,秦棉棉就没有那么听话了,不仅没有捂住耳朵,还悄悄地扭头去看,然后就听到了野猪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和看到了惨绝人寰的暴打野猪现场。
等殷峥扛着野猪走过来时,秦棉棉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下意识打了个冷噤,心里勾起了第一次见到殷峥时的恐惧。
皎皎倒是一点都不受影响,站起来迈着小短腿很是高兴地跑向爸爸,被殷峥手一捞就给抱在了怀里。
“臭臭。”看着爸爸另一边肩膀上扛着的野猪,皎皎皱了皱小鼻子道。
臭?
殷峥看了眼肩膀上的野猪,直接将它放下来拖着走。
秦棉棉缓了一会才缓过劲来,就这他还不敢像先前一样扯着殷峥的衣角走。
猎到的这头野猪出乎意料的很是肥硕,足够村里人一人分上两块肉和一碗肉汤,殷峥直接将野猪拖到村长家交给他来办。
听到殷峥要给他们分肉,村民们争先恐后地跑到村长家,等真的看见那么大头野猪后,心里喜得不行,不住地对殷峥说着好话。
殷大柱和吴氏眼见着这么大头属于自己家的野猪要背分出去,着急地要站出来大闹,被殷佑才和殷远志给拦住了。
这给村里人分肉,自家爹娘要是跳出来阻拦,那不是摆明着招人记恨么!
村里人分了肉和肉汤对殷峥那是千恩万谢啊,恨不得当场将他给供起来。
有人发现夸了皎皎后,殷峥表情会有所松动,顿时对着他怀里的皎皎夸了又夸,好话冒不停,夸得皎皎抿着嘴,不怎么明显地挺了挺小胸脯。
殷峥看见他的小动作,眼里蔓延出了笑意,在嘈杂混乱的此刻,几乎显得有些温柔。
德徵七年,大旱又逢蝗灾,北方绝收,大量难民往南方逃难,一路上,父卖其子,夫鬻其妻,饿殍遍地,哀嚎遍野,有不忍闻。
邻近边关的几个县城甚至出现了吃白肉的现象,而在这之中的李家村因为有遍地的野菜和殷峥时不时给的肉汤,艰难又平稳地活了下来。
天气愈渐寒冷,没什么温度的太阳从窗外晃悠悠地落进来,仰躺在爸爸怀里睡午觉的皎皎,小肚子随着清浅的呼吸一起一伏。
睡梦中的皎皎翻了个身从爸爸怀里滚落下来,他迷糊地仰了下头,本能地往爸爸怀里爬,刚爬了两下就被殷峥伸手给拢在了怀里。
重新落入爸爸怀里的皎皎咂吧了两下嘴,枕着爸爸的胸膛继续入睡。
又没成功达成目标,不过我继续努力,说好了六千字就算两章哈~
第158章
一阵寒风,温度转眼就降了下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程度的寒冷,秦棉棉直接窝在灶房死活不肯出来。
被爸爸裹成圆圆一团的皎皎带着呦呦,扶着门框摇摇晃晃的走进来,蹲在秦棉棉身旁伸着小爪爪也跟着烤火呢。
秦棉棉往旁边腾了下位置,皎皎也跟着挪了下位置,这样呦呦也能烤着火。
“殷叔叔呢?”烤着火的秦棉棉问。
因为天气过冷,他说话时热气从他嘴里呼出,肉眼可见地变成了雾气。
“爸爸在和大强叔叔他们盘坑。”皎皎说着将棉布包着用来捂手的鹅卵石从怀里拿出来。
从来没听过炕这种东西的秦棉棉好奇的问:“炕是什么?”
同样也没有见过的皎皎摇头:“不知道啊!”
殷峥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蹲在火坑旁的三小只。
“爸爸!”皎皎高兴的喊着,用手撑着地撅着屁股站起来。
只是因为穿得臃肿了点,他站起来时颇有点费力,站稳后还前后踉跄了下,差点一头往前栽去。
殷峥蹲下身扶着他,被爸爸扶住的皎皎将手上捏着的一小包鹅卵石递给他,稚嫩的嗓音里带着小小的烦恼:“皎皎烤了,不热呀?”
殷峥将包住鹅卵石的棉布拆开,将里面他特地去河边捡的圆润小巧的鹅卵石埋进灶炉里,做完这些他又伸手摸了摸皎皎的小手和脸,发现并不冷后才放下心。
北方冬天寒冷,有时候甚至能达到滴水成冰的程度,这就导致北方家家都有炕,殷家也有,只是殷峥的房里没有。
不知道殷大柱夫妇当初抱的是什么目地,一家子唯独殷峥房里没炕。每年冬天殷佑才他们在各自屋里的炕上暖和地捂着的时候,家里烧火煮饭挑水等各种零碎需要外出的杂活都是殷峥一人在做。
从小没躺过炕,所以殷峥对这种北方冬天家家户户离不得的东西有那么点陌生。
再加上当初搬来村长家这雾山下的院子时,房里原先的炕早就在十多年前村长他们搬家时一起拆了搬去新屋。
对农家人来说一块好点的砖块都舍不得丢弃,村长他们当然不会花钱重新买砖块来砌炕,直接就将老屋里的炕拆了盘在新屋。
这就导致一直睡的都是自己从山上砍来树木自己搭的床的殷峥,没有盘炕的习惯和念头。
直到前两天温度降下来,秦棉棉冷得直往灶房里跑,皎皎更是直接缩在他怀里不肯下地时,殷峥这才想起来炕这么个东西。
皎皎学着爸爸的动作摸了摸他的手,又踮起脚去摸他的脸。
见他够不着,殷峥配合的低下头。
皎皎摸了下爸爸的额头和脸颊,发现有点凉后就拧了拧小眉头,噔噔噔跑到火坑前伸着小爪爪,等手烤热乎了又连忙跑回爸爸面前,踮着脚伸手去够爸爸的脸。
殷峥配合的低着头让皎皎用手给他捂脸,温柔的小手落在脸上时,那并不灼热的温度一路顺着淌进心里,烫得心脏缓了一拍。
他垂眸看着皎皎认真的小脸,沉沉的目光中有种浑厚的温柔。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殷峥就把鹅卵石从灶炉里扒拉出来,稍稍等温度降下去一点,就将鹅卵石包在棉布里递给皎皎。
不过皎皎没接鹅卵石,他用小手将鹅卵石往爸爸怀里推了推,就跑到火灶旁边蹲下,像是在说他在这很暖和,不需要鹅卵石。
那鹅卵石皎皎一开始就是要给爸爸烤的,因为他待在灶房里很暖和,爸爸待在外面就很冷。
殷峥也没推拒,他将鹅卵石揣进怀里,转身就朝外走去继续盘炕,这炕早一天盘好,皎皎就少受点冷,小小的一只蹲在灶炉面前取暖,看着怪可怜的。
用了一天的时间将主屋和偏房的炕盘好,又用了三天时间等炕阴干。
这三天里秦棉棉睡觉前殷峥会先用鹅卵石给他将被窝捂热,在他睡觉时还往他脚下还塞了一包热乎的鹅卵石。
躺在暖和被窝里的秦棉棉眨巴着眼看着殷峥:“殷叔叔,您和皎皎真好,谢谢你们。”
殷峥“嗯”了一声,就朝外走去,顺手将木门给带上。
看着门从眼前关上,秦棉棉深吸了口气后又叹了口气,他有点想爹娘了,皎皎的爹爹对皎皎真好,如果他的爹爹也像皎皎爹爹对皎皎那样对他就好了。
想着他蹭了蹭被子,将头埋在被子里,不过他的爹爹也很好,至少比表哥他们家的爹爹好,也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爹娘。
这边殷峥回到主屋,没看见皎皎身影的他目光动了动,落在了被子里那鼓鼓的小包上,不明白皎皎为什么要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的殷峥怕他闷着,两步上前动作轻缓地掀开被子。
被子里的皎皎跪趴在床上把自己蜷成一小团睡,见他脸埋在床上,怕他不好出气的殷峥轻手轻脚地抱着他想给他翻个身。
睡得本就不怎么沉的皎皎被殷峥的动作弄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爸爸,缓了好久才模糊想起来自己躲在被子里是要吓唬爸爸的,就下意识用手比了虎爪状放在头顶“嗷呜!”了一声。
抱着他的殷峥一顿,低头看着怀里还在迷糊着的皎皎。
他是不是得装出一副被吓着的样子?
想着这点的他试图装出一副被吓着的样子,不过对此不熟练的他脸上反馈出来的表情,也只是更用力地蹙起了眉头。
好在皎皎就这么嗷呜了一声后就在他怀里蹭了蹭又睡着了,殷峥轻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微不可查的遗憾,皎皎若是成功吓着他的话会很高兴吧?
说不定会高兴得在床上打滚!
皎皎相对于村里其他小娃来说太过安静,连高兴了也只是弯着眉眼,很少笑出声,偶尔出现的几分活泼气,也都是护着他,或者藏着什么好东西迫不及待地要给他的时候。
殷峥将小小一团的皎皎拢在怀里,如果能再活泼点就好了,活泼调皮点的小娃更容易养活,太过安静乖巧总让殷峥觉得易碎。
殷峥不知道,其实相比起他第一次养皎皎的时候来说,皎皎已经活泼了许多许多。
翌日,天空飘起了细棉的雨,本就寒冷的温度再度往下降了不少,家里盘的炕已经烧了起来,只要不出门待在炕上就暖和得不行。
不用再被裹成粽子的皎皎很是高兴,殷峥见他眉眼弯弯的模样,突然伸手抵住他的额头往后一戳。
倒在床上的皎皎懵圈地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殷峥就已经手动把他蜷成一小团,轻轻一推皎皎就在床上滚了一圈。
慢半拍反应过来的皎皎以为爸爸想要看他打滚,就自动用小手抱着脚,蜷成一团骨碌碌地接连滚了好几个滚。
滚得晕乎乎的皎皎坐起来,抱着脑袋摇了摇,然后就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看着爸爸弯着眼眸傻笑。
怎么就这么乖!
殷峥戳着皎皎肉嘟嘟的脸,眼神柔和了下来。
“殷叔叔,我来找皎皎一起练字。”一个人待着无聊的秦棉棉,抱着笔墨纸张找了过来。
一进来就看见了趴在炕角睡觉的呦呦,他将怀里抱的东西放在一旁,跑上前蹲着用手捏住呦呦的鼻子。
皎皎趴在炕边好奇的看着。
睡梦中的呦呦踢了踢蹄子,甩了甩脑袋,呼吸不畅的它实在甩不掉堵住它鼻子的东西就睁开了眼,看见秦棉棉后本能地埋头就是一顶。
及时躲开的秦棉棉扭头快速爬上了炕,气得呦呦围着炕边跺着蹄子直转悠。
皎皎伸手摸了摸跑过来“呦呦”叫着求安慰的呦呦:“棉棉哥哥是在和呦呦玩,不是欺负呦呦。”
呦呦叫了几声,又蹭了蹭皎皎后才又趴回炕边。
殷峥将打的小书桌搬上炕,熟练地磨了墨后,三人盘腿坐在炕上练起了字,不过殷峥和秦棉棉是在写字,皎皎则是在描边。
他还在小,手腕太软,还没到练字的时候。
描了一会边皎皎就没再描了,他趴在桌上看爸爸和秦棉棉练字,看着看着就歪在了爸爸怀里睡着了。
殷峥看了皎皎一眼,调整了下姿势方便他趴着。
外面寒风呼啸中夹杂了点隐隐约约的喊声,殷峥侧耳去听,听到了一些不甚明晰的喊声和一些嘈杂的声音。
不过殷峥没多在意,收回视线,抬手为熟睡的皎皎遮住偏移过来的光,就继续低头练字。
外面的吵闹声是陈氏挖野菜时,突然脚滑摔坐在地上导致的。
大着肚子本就快要临产的她这一摔可不得了,当即疼得喘气都喘不上来。
同样大着肚子来挖野菜的冯氏看见了,立马丢下野菜过来扶住陈氏:“大嫂你怎么了?”
一旁的赵氏也连忙过来扶着陈氏。
陈氏扶着肚子剧烈地喘着气,疼得根本说不说话来。
冯大娘一看她这个情况哎哟了一声,连忙上前扶着陈氏,见陈氏害怕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连声道:“这是要生了啊,别怕,跟着婶说的做,没事的。”
疼得一头冷汗的陈氏紧紧抓着冯大娘的手,害怕道:“婶,娃,娃不会有事吧?”
“瞎说什么话,这本就到了要生的日子了,这摔一跤不碍事。”安慰了下陈氏后,冯大娘转头道:“翠花你脚程快,去村长家通知你王奶奶,让长远叔来把你陈婶抱回去。”
“红梅去追你李四奶奶,她刚挖了野菜往回走,追上了先别让她过来,直接去村长家等着。”
李四奶奶以前是干接生婆一行的,陈氏这一胎看着凶险,得叫她来看着。
“哦!”翠萍和红梅点了下头,就忙不迭的转身跑开。
听到媳妇摔了一跤要生了的李大从地里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一路上摔得鼻青脸肿满身泥水。
跑到雾山脚下的他看见陈氏的那刻眼圈都红了,抖着手咬着牙将陈氏打横抱在怀里快步往家里走。
他们回来时,老王氏早已经烧好了热水,备齐了一应物件。
李大将人抱进屋,就被李四家的和老王氏连忙给推了出去,李大出去后老王氏端了一碗不是很稀的粥给陈氏:“快喝,喝了待会才有力气生。”
陈氏忍着痛喝了粥后,李四家的摸了翻她肚子里孩子的位置道:“没事,娃儿位置正,虽早了些日子,但也不怕,你待会不要胡乱使劲,跟着我的话来。”
屋外的李大着急的来回走着,看得李根生心头都跟着慌了起来,咂了两口旱烟道:“老大,你先去把衣服换一下,大冷的天别把自己整病了。”
“爹我没事……”
李大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根生给打断:“听我的,快去换,生娃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最后李大还是被李二给拉进屋换的衣服。
随着时间推移,屋里逐渐传来惨叫声,李大慌得不停地在外来回走,地都快要被他磨锃亮了。
一直到晚饭时分陈氏都没生下来,听着陈氏的声音越来越弱,屋外的人心都悬了起来。
眼见着陈氏越来越无力,老王氏心往下沉了沉,最后她咬了咬,转身推开门往外跑去。
“娘,陈氏她……”
“你去哪?”
身后李老头和儿子儿媳的声音老王氏都没听见,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去找皎皎,去找那个小福娃。
村里人甚至包括李根生他们都认为村里那没两天就能长一茬的野菜,是因为后土娘娘显灵才长出来的,唯独老王氏认为不是,她觉得是因为皎皎。
以往村里不是没遭过饥荒,这么多年老王氏就亲身经历过两次灾荒,哪次后土娘娘显过灵?哪怕村里饿死再多人,也从来没见过后土娘娘显过灵。
唯独这次!唯独这次村里一夜之间长满了野菜!
无论村里人怎么说是后土娘娘显灵,老王氏都固执地认为,是那叫皎皎的小娃福气够大,才导致这野菜长出来的。
所以皎皎也一定一定能保得她孙子平安。
夹杂着细雨的寒风中,老王氏拼了命地迈着老腿往皎皎家跑。
而此时的皎皎正坐在炕上,鼓着腮帮子吃面。
第159章
“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
深秋的天总是黑得早,晚饭时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急促的敲门声给人一种很是不详的感觉。
吃完饭正在擦嘴的皎皎扭头看向窗外,从炕上爬下去就要去给人开门,殷峥拎着他后领将他从炕边拎过来,说了句“坐着”就起身去开门。
老王氏来的中途摔了一跤,鞋子掉了一只,脸上衣服上都是泥泞,凌乱的发丝布满了细雨,一身的风霜很是狼狈。
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殷峥眉头微微蹙起,他不明白有什么事,能让老王氏这般模样来找他?
老王氏气都没喘匀,就忙不迭地开口:“殷小子,救,救命啊!”
救命?
他能救什么命?
“错了,不是你救,是皎皎,是皎皎那小娃!”
皎皎!
殷峥愣了一下后眸色猛地暗下去,看向老王氏的目光很是慑人,几乎透出一种兽性。
寒夜的雨越来越大,落在屋檐上发出簌簌的声音,莫名引得人心不宁静。
屋里,陈氏的声音越来越弱,与之相对比的是李四家越来越厉的声音:“不要睡,打起精神来,听我的,用力,快用力啊!”
“长远小子,去熬碗糖水来,你媳妇她使不上力了!快点!”
屋外的李大闻言慌乱地冲进灶房,期间几次差点跌倒,走进灶房后他看着空空如也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灶房,手足无措地站了会,就连忙笨手笨脚地翻了起来,一边翻,他的手一边还慌得不自觉发抖,好几次差点把瓦罐给打碎。
他翻出了一小袋碎米和半袋糠,除了这些外就是一些阴干的野菜,至于饴糖根本就没有。
李大埋头又继续翻了好一会,听着房里李四婶催促的声音和媳妇越来越弱的惨叫,心里越来越慌,越慌他翻找东西的手就越抖,“砰!”的一声,他将一个瓦罐给打碎了。
李大突然崩溃地抬手猛扇了自己几下后,就蹲在地上慌乱地捡着碎裂的瓦片,眼里布满了血丝。
没有!家里根本就没有饴糖!
他知道这点却还是不死心地翻找,因为他不知道不这样的话他还能干啥。
冯氏进来就看见他这样子,她没说什么,麻利地挽起袖子舀水起锅:“大哥你别蹲着,给我烧火,生这么些时候大嫂估计是饿了才没力气,没有糖咱就煮点野菜混点碎米,吃了总归有点力气。”
“哦哦好!”反应过来的李大掀起衣服擦了把眼泪,就连忙走过去烧火。
冯氏端着野菜走出来时,老王氏赶了回来。
看见老王氏狼狈的模样,赵氏和冯氏都惊了一跳:“娘,你这是怎么了?”
看清老王氏模样的李根生,手上的旱烟都掉在了地上,他没顾得上去捡,满是皱褶黑泥的手微微颤抖:“老婆子你这是咋了?”
老王氏摆了摆手没搭理他们,端过王氏手上的野菜粥就着急忙慌地往屋里走去。
一碗野菜粥,陈氏断断续续喝了四次才喝完,拿过空碗时老王氏避着李四婶往陈氏嘴里塞了颗饴糖。
这颗饴糖是皎皎给的,殷峥并不同意老王氏将皎皎带去村长家,无论她怎么说,怎么求,他都不同意。
殷峥虽迟钝,可自从蝗虫有意避开院子里的香樟树和家里的那两亩地后,他再迟钝也察觉到了皎皎身上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
虽然老王氏说那是福气,但殷峥不愿皎皎所谓的福气暴露在任何人眼里。
尽管他并不清楚倘若皎皎的异常被暴露出来会怎样,但本能驱使他一定要将皎皎藏好,而殷峥一向相信自己的本能。
在他明白过来老王氏知道皎皎异常的那刻,他就对老王氏起了杀心。
殷峥确实像殷大柱他们认为的那样是个怪物,他没有同理心也没有敬畏心,杀人在他眼里与杀鸡无异,死亡和血腥并不会令他感到恐惧,所以杀死一个并不熟的人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只是还没等殷峥出手,皎皎就从窗户那探出了头,对着老王氏挥了挥小爪爪,稚声稚气地学着村里大人的模样打招呼:“王奶奶你吃了没?”
殷峥的目光落在从窗户处探出头来的皎皎身上,看着他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眸,他沉默了一瞬后,上前将皎皎从窗户里抱出来护在怀里。
从屋里出来有点冷的皎皎往爸爸怀里缩了缩,见此殷峥抱着他转身进了屋,老王氏也跟了进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老王氏莫名地有点怵现在的殷峥,甚至不敢和坐在炕上的他对视,只将视线紧紧地放在坐在殷峥怀里的皎皎身上。
她这番操作让盯着她的殷峥视线越发阴冷。
殷峥不同意皎皎去村长家,而皎皎是爸爸的绝对拥趸者,爸爸说不去村长爷爷家,皎皎就不去。
不过知道陈婶婶要生了,皎皎低头从兜兜里掏出块饴糖,伸长了手往老王氏手里递:“给陈婶婶的弟弟吃。”
改变不了殷峥意愿的老王氏接过饴糖,弯着腰看着皎皎,苍老混浊的眼里带上了点祈求:“好孩子,能不能,能不能说一句你陈婶婶的好话?”
“?”皎皎歪了歪头。
“你就说,你就说,就说你陈婶婶会母子平安好不好?”
“王奶奶不哭。”皎皎伸着小手给老王氏擦着眼角不自觉留下的泪,稚嫩又认真地道:“陈婶婶会母子平安,陈婶婶和弟弟都会好好的。”
这句话从皎皎嘴里出来的那刻,老王氏老泪纵横,她握紧手里的饴糖,颤颤巍巍地往外走。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这是她唯一能为儿媳和还没出生的孙子做的事了!
剩下的……就看命了……
“爸爸,生孩子很危险吗?”老王氏走后皎皎仰头问爸爸。
殷峥摸着他的头,动作轻揉地将他头顶上乱翘的头发理顺:“嗯,很危险!”
“会疼吗?”
“会!”
皎皎皱了皱小鼻子,从爸爸怀里爬起来,转身抱住爸爸的脖颈:“爸爸。”
“嗯?”殷峥侧头看着他。
“爸爸不生皎皎气好不好?”
殷峥疑惑,感受到皎皎的情绪低落,伸手轻抚着他单薄幼小的背:“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皎皎不乖,爸爸痛痛。”皎皎认真地说着,小嗓音里带着浓浓的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殷峥不明白皎皎这情绪的突然转变,仔细地将刚才说的话细细过了一遍后还是不明白,他拍着皎皎的背拧着眉头细细地想着,什么事会让皎皎觉得自己不乖,让他痛痛了?
想着想着,殷峥突然想起了那天皎皎问他,他是不是从他肚子出来时,他点了头……
殷峥眨了眨眼,动作僵硬地低头看向怀里的皎皎,如果说皎皎是听到生孩子会疼才突然转变情绪的话,那么让皎皎觉得自己不乖,让他疼的事就是……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形容自己心情的殷峥只能沉默。
外面寒风呼啸,沉默了好一会的殷峥突然开口:“不会生你气的!”
他眼里很是无奈,面上却出现了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柔和的表情,面部微小的动作带动了左脸那道从眉梢贯穿下颌的伤疤,眉梢眼角的柔和与左脸上那道伤疤相衬,越发显得狰狞狠戾,与他怀里那幼小白嫩的小孩格格不入。
殷峥抬手摸着皎皎圆溜溜的后脑勺,重复道:“不会生皎皎气的!”
“为什么?”皎皎从爸爸肩膀上抬起头。
“不为什么?”
“可是皎皎不乖,做错事了呀?”
“皎皎没错,也不会做错事!”殷峥脸上没太多情绪,黑沉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子认真劲,他是打从心底这样认为的。
“哎?”皎皎挠了挠脸,懵懂的眼神里很是疑惑,是这样吗?皎皎不会错事,皎皎有这么厉害吗?
想不明白的皎皎晃了晃小脑袋没再想,坐在他专属的小凳子上,弯着腰动手仔细地将裤脚往上卷,卷好后他就将脚伸进木盆里,一只踩在爸爸的脚背上,一只小心翼翼地探进水里试水温。
水温不烫,皎皎才放心地把脚伸进水里。
皎皎的脚很小,白白胖胖不说,指甲盖上还晕着淡淡的粉,在它的衬托下,殷峥小麦色有着隐隐伤疤和厚茧的脚就显得有点丑陋。
皎皎用脚撩了点水在爸爸的脚背上,然后就用两只小脚踩在爸爸的脚背上搓搓搓。
殷峥僵直地坐着不敢动,脚上的力道总是没有手上掌控得那么精准,他生怕一不小心把皎皎脚指头给碰折了。
天气冷的时候泡一泡脚会很舒服,殷峥以前没这样的习惯,现在因为要陪着皎皎,也渐渐习惯睡觉前泡一泡脚。
外面寒风萧瑟,村里人大多都摸黑睡了,只有村长家依旧点着油灯心里焦躁地等待着。
床上的陈氏痛得晕过去又醒过来,孩子始终生不下来,深秋时节她浑身都被汗浸湿了个透,发丝一缕缕粘在脸上和脖颈上,陈氏咬下了嘴里一块肉,血腥味混合着嘴里残余的糖味让她稍微清醒了点。
她死死抓着被褥,想着自己就算没了命也要先把孩子给生下来,她忍着眼前一阵阵的黑,听着李四婶的话使着劲。
生老病死是每个世界亘有的现象,而改写一个注定要死亡的人的性命和复活已死亡的生命,都是不可触碰的禁区。除了本世界的世界意识和神灵外,任何其祂世界的神灵和世界意识,都不可去触碰本世界意识定下的规则。
触碰其祂世界的规则,就等同于向那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宣战!
不过皎皎是这之中的例外。
每个世界初诞生时就已经拥有了上百万年的岁数,而皎皎这个还没百年岁数的同族在祂们眼里,就像是一只过早早产又过分羸弱的幼崽。
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幼崽的祂们,总是忍不住下意识去照顾这个出了意外的小幼崽,于是便给了任性的幼崽在祂们世界随意行事的权柄。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看了眼熟睡的皎皎,悄悄触碰了一下他肉嘟嘟的脸颊后,就很是愉悦地收回了探出去的触角。如果有其祂世界意识在这个时候向这方世界瞥过来一眼的话,就可以看见一个浑身冒粉红泡泡的奇怪世界意识。
这个长满触手的世界意识轻轻晃了晃自己的身子,像是将自己的世界当成了一个大号的哄睡摇篮。
因为将视线放到皎皎身上,而不可避免听到陈氏痛呼和惨叫的世界意识歪了歪头,才想起来生命的权柄需要另给。而祂上次给皎皎的临时权柄已经用完了,嫌麻烦的祂干脆取下一节触手,悄悄放进皎皎手里的同时顺便戳了戳皎皎手背上的肉窝。
那触手落在皎皎手中变成了一颗小小的红色的痣融入掌心,如果将那颗痣放大了看的话,可以看出那是数道充满古老悠长又繁杂到极致,让人细看就头晕想吐,甚至会因为窥视了不可窥视的存在而丧命的神纹。
祂给了皎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与皎皎建立了联系,让皎皎处在祂世界的时候可以共享祂的权柄。
在红痣落在皎皎手中的时候,原本已经没有了力气的陈氏,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力气,她咬着牙在李四婶的一声“使劲”中,狠使了一股劲,眼睛一翻终于把孩子给生了下来,她没来得及问是男娃还是女娃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李四婶提着浑身血污的娃,“啪!”的一声拍在娃的屁股上,过了好一会,娃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脸上一喜:“是个男娃,哭声虽然小了点,但好好养能养住。”
听见这话,老王氏脱力地坐在地上,满脸的皱子都藏不住她脸上的喜意。
陈婶婶生了个弟弟。
第二天,皎皎围着老王氏裹得严严实实悄悄抱过来的娃娃看了好半天才道:“弟弟的脸好红,还皱皱的,和村长爷爷好像”
老王氏笑道:“小娃刚出生时都这样。”
皎皎仰头看向爸爸:“皎皎小时候也这样吗?”
殷峥看了眼皎皎,又看了眼那小娃,坚定地摇头:“不是!”
他家皎皎白白嫩嫩的,不可能和这像猴子的小娃一样!
就算是刚出生时也不可能!
殷峥如此笃定地想着。
第160章
“皎皎你在干嘛?”完成功课的秦棉棉靠近趴在窗户边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些时候的皎皎问。
秦棉棉的功课是他自己给自己定的。
秦棉棉虽是家里的掌中宝,但秦家家教严格,他四岁就已启蒙,直到被拐子拐走的时候已经上了一年半的家学。原先他还怕自己的学业就此荒废,不过来到皎皎家后发现皎皎家笔墨纸砚和各种启蒙的书都齐全,就自己抱着书看了起来,每天还会给自己定一些功课。
“棉棉你看。”皎皎将左手给秦棉棉看:“这里多了一颗红色的痣。”
自从发现自己的手心上多了一颗红色的痣后,皎皎就时常盯着看。
秦棉棉盯着他手上的痣看了会:“很少看见红色的痣哎!”
“嗯嗯。”皎皎点头:“以前都没有的。”
“正常。”秦棉棉指了指自己的眉角:“我这里也有一颗痣,三岁前没有的,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了一颗,不过不是红色的。”
皎皎凑上前看了看,发现真的有一颗痣哎!
知道不只自己会突然长痣后,皎皎就不怎么对手上的这颗痣上心了。
“下雪了!”
皎皎拿着笔正准备描边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细密的雪。
皎皎放下笔趴在窗边往外看,正好看见远处山上提着一只雪貂下来的爸爸,皎皎眼睛一弯,摇摇地朝爸爸挥手:“爸爸!”
山上回来的殷峥头上积了一些雪,他蹲下身将跑到门口接他的皎皎按入怀中,不宁的心终于安静下来,将皎皎放在家里,一整夜在山中的他心神都很是不宁。
那一次皎皎被偷,在他心里留下了浓厚的阴影。
皎皎踮起脚将爸爸头上早已化成水的雪拍掉,然后伸手给爸爸捂着冰凉的耳朵。
殷峥没让他捂多久,伸手抱起他就往屋里走去。
“爸爸,天冷,不出去。”捂着爸爸耳朵的皎皎皱着鼻子道。
“好。”殷峥低声应着。
自从天冷后,殷峥就不带皎皎去山上,不过放皎皎待在家里,他又总是不放心,这一次他特地多花了番功夫,连夜翻过雾山往更北边的山里找到针叶林,费了点时间猎到这么只白貂,开春之前就不打算再去山上了。
眼瞅着要入冬,他打算给皎皎和秦棉棉扯两套棉衣,随便备一些年货,从来没备过年货的殷峥不知道年货具体需要多少钱。
只记得往年每到要备年货之前,老吴氏就催促他在大雪封山的时候进山去多打些猎物,说是年货很费钱。
每次殷峥都会带上一些干粮进山,一去就待上近一个月。
村里的婶娘们在年关期间也总会念叨年货太贵,一年到头的钱都搭进里面了,这就给殷峥造成了年货很贵的印象。
和皎皎的第一个年节殷峥很重视,不想敷衍了事,所以小半个月前他就开始攒钱。荒年的原因造成了猎物不是很好卖,镇上现如今很少有人买得起猎物,连镇上的酒肆和饭肆都不收,因为几乎不会有人下馆子,就算有,也没人点得起荤菜。
吃了几次亏后殷峥就提着猎物去敲镇上乡绅老爷的角门,问小厮他们府上要不要新鲜猎物。
饥荒苦得是平头百姓和地里讨食的庄稼人,对于这些乡绅地主来说,除了地里减产收支减少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害。甚至对于他们来说,荒年还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敛财好时机。
每次荒年一结束,各地方乡绅地主名下的田地都能多出一大批来,这多是一些活不下去的灾民走投无路之下贱卖的田地,当然还有一些是乡绅土地主们特意做下的局,骗不通文字的灾民们签下的卖地契约。
殷峥的猎物他们当然能收下,而且还嫌不够,让殷峥多打点送来,有多少他们收多少。
殷峥现在手上的这只雪貂品相很好,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他不打算拿去镇上卖,打算拿去县城卖给那先老爷家的千金小姐当宠物,县里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就爱养这些稀罕物,到时候能卖个好价钱。
将皎皎放在炕上脱掉鞋子后,殷峥用手捂着他刚出去没多久就冰凉的小脚,寻思着到时候去城里的时候,将剩下的那些兔皮给带上,拿去成衣铺花点钱请人帮忙做成几双兔绒鞋,也是他针线活不好,最多只能缝点帽子和围领,像做鞋子和衣服这类的就没办法,只能拿去镇上花钱让人给做。
其实殷峥是可以拿点碎米让村里人帮忙做的,可是一来殷峥和村里人普遍不怎么熟,不习惯这些人情来往的交道。二来他更习惯铺子里那些钱货两清的规则,避免了后续一系列可能产生的麻烦。
“爸爸下雪了,皎皎想出去玩。”皎皎动了动被爸爸握着的小胖丫,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含了点期待。
殷峥向来是拒绝不了皎皎期待的眼神的,他翻出加了棉的棉袜给皎皎穿上,又给皎皎戴上兔绒做的帽子和围领,方方面面将皎皎裹严实了,才放心将皎皎放下来。
“皎皎,皎皎。”
门外传来铁蛋小心翼翼的喊声,村里小孩都怕殷峥,铁蛋也不例外,但由于和皎皎玩得好,他也没以往那样害怕,但每次来找皎皎玩的时候还是避免不了悄悄摸摸的。
被裹成个团子的皎皎听到小伙伴的喊声,接过爸爸给的鹅卵石抱在怀里,就拉着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秦棉棉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他们也没走远,就在院子外的一棵树下蹲着玩。
天这么冷本就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小孩子可不这么认为。
秦棉棉拿着树枝在地上写了个字,皎皎指着这个字道:“这是铁,铁蛋的铁。”
秦棉棉又写了个字,皎皎指着道:“这是蛋,合起来就是铁蛋你的名字。”
背着一篓野菜的铁蛋满眼新奇地看着地上的两个字,从一旁捡起了树枝比着地上的两个字写,可他怎么写也写不对,最终写出来来的字歪歪扭扭的根本看不出是个什么。
“没事的。”皎皎一本正经地安慰:“那是你还小,手腕软,写不好是对的。”
“真的吗?”原本低着头一脸失落的铁蛋闻言,期待地抬起头问道。
“真的。”皎皎认真地点头:“皎皎就是这样。”
皎皎人小,手腕软不宜练字是真的,不过铁蛋这是第一次接触字,写不好也是正常,秦棉棉想着对铁蛋点了点头:“真的,不过你比皎皎大两岁,多练一练就能写得好了。”
铁蛋闻言眼睛一亮,立马拿起树枝很是认真地练了起来。
读书认字这事在农家人眼里是个很了不起的事,别看他们暗地里会嘲笑殷家拎不清,但在路上遇见殷佑才这个读书人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拘束问好,言语之中很是尊敬。在大人们的影响下,村里的小娃也打从心底认为会读书认字的人很厉害。
在知道皎皎和秦棉棉会认字时,小伙伴们看他们的眼神都掺上了不加掩饰的崇拜。
铁蛋也想学认字,殷家的远志叔就是会识字,才在镇上找了个跑堂的活,他也想当跑堂,没有地里那么累还能有钱拿。
所以才吞吞吐吐的问皎皎能不能教他识字,没想到皎皎一口就给答应下来了,对此铁蛋很是感激,要知道去学堂学认字可是要交束脩的,他们家根本交不起。
挖了野菜往回走的老吴氏老远就看见了皎皎,毕竟村里很少有小娃这么白嫩,所以显得皎皎在这之中格外显眼。
老吴氏的目光落在皎皎那肉肉的脸蛋和头上的兔绒帽子上,眼里嫉狠之光一闪而过,就是这个小兔崽子,才让殷峥那白眼狼故意装瘸,从家里分出去。
她才不信什么云游方士把殷峥腿给治好了的说法,那瘸腿有这么好治,那这天下早就没瘸子了。所以定是因为这个小兔崽子,殷峥才故意想分出去。
果然当初老三说不给殷峥娶媳妇是对的,免得有了媳妇忘了娘,有了娃子后说不定就不想将钱交公,想攒在自己手上了。
当初她还有点犹豫,现在一看,这老二果然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老吴氏想着假意走上前笑着和铁蛋说话:“哟,铁蛋呀,今天你们家是你和你娘出来挖野菜啊?”
“是的,吴奶奶。”铁蛋一脸疑惑,不明白吴奶奶今天怎么会和他打招呼,以往遇见了他打招呼吴奶奶都是不理的。
“这大冷天,出来挖野菜是真受罪。”老吴氏说着突然伸手将皎皎和秦棉棉头上的兔绒帽给薅下来,还顺手推了把皎皎转身就跑远。
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差点仰翻过去的皎皎一脸懵,挣扎着爬起后摸了摸有点凉的头,才后知后觉帽子被抢了,皎皎眼眶一红,甩着小手跑回去扯着小嗓音告状:“爸爸!坏奶奶抢了皎皎的帽子,还推皎皎!”
听到动静出来的殷峥看见皎皎发红的眼眶和身上明显摔倒而沾上的泥,脸霎时间就黑了下来。
他先将皎皎抱回去换了身衣服,换衣服时仔细检查了番,发现因为穿得厚,皎皎只有屁股墩摔红了点,其他地方倒没有什么伤处。
给皎皎换好衣服,殷峥就黑沉着脸抱着皎皎往殷家走,小娃受了气断没有不讨回来的道理,更别说皎皎的兔绒帽还被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