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怎么在这里?”
南易回头一看,居然看见宫雪。
“北影厂有一部新电影要拍,我在里面演一个角色。”
宫雪和南易已经有将近半年时间没见,猛然见到这个自己名义上的男朋友,脸上的羞涩缓缓地晕开。
“喔,在京城拍?”
“嗯。”
“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宫雪来京城,南易不奇怪,演员么随着剧组到处跑是很正常的,可她跑到百花深处胡同,南易就有点诧异了。
“我来这里。”宫雪指了指四合院的院门说道:“听剧组的人说,这里经常会有演员的聚会,有时候一些老师也会过来,我想过来取取经。”
“那你来的不是时候,里头没人,下次再来吧。”
“真可惜,难得今天剧组休息,后面剧组就要连轴转,想要再来就抽不出空了。”宫雪惋惜的说道。
“半年没见,你大变样了,对自己的工作技能居然变得如此上心?”南易诧异的问道。
就南易对宫雪的观察,还有心控小组对她做出的评估,宫雪应该是一个贪图安逸,没有太大的事业心的人。对她来说,拍戏只是一份能赚工资,让她保持还算优渥生活的工作,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也不足以让她有这么大的热情。
和芸芸众生中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她同样有一个共同的伟大梦想——不用工作就有花不完的钱。
听到南易的话,宫雪脸颊的皮肤下面,分泌出更多的红色素,她的脸颊从半红不白变成绯红绯红。其实她哪里是为了找什么前辈老师请教,她来这里纯粹是因为无意中听人说起这里的房主叫南易。
在半年之前,宫雪还觉得眼前的男人非常无耻,对自己说出那么下流的话,知道男人要离开,当初的她还感到一阵轻松。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有一个叫南易的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住进了她的脑海里,这个小人也很无耻,是一个钉子户,住进她的脑子里就不肯搬走。
她迫切的想要走近南易,了解他,等足够了解,这个男人不是被她甩出脑海,就是给他换个地方,从她的脑海搬进她的心里。
看到宫雪脸颊上的那抹绯红,南易明白他问了一个傻问题。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北影厂的宿舍。”
“剧组待遇这么差,居然安排你住宿舍,连个招待所都不安排?”
八十年代初期是华囯电影的黄金时期,还没有太受到电视台和录像厅的冲击,观影人群庞大,电影院的生意贼好。对电影厂来说,这个时期的拷贝不愁卖,只要拍出来片子不是太烂,各地的电影院都会买账,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按说,给外地来的演员安排住招待所,对他们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拍戏的地方就在北影厂边上,住在宿舍很方便。”
“喔,我就说呢。”南易点了点头,问道:“中饭吃过了吗?”
“还没有。”
宫雪撩了一下垂下来的秀发,腼腆的说道。
“想吃什么,我请你去。”
“你请我?”宫雪把自己右手的食指放在嘴唇边上轻咬了一下,说道:“我想吃西餐,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就去颐和园东门的维兰,这家店的老板郑维之在多个大使馆当过主厨,有三十多年的西餐烹饪经验。这家店不错的,曾经有两个大人物光顾过,对它都赞不绝口。”
“哪两个大人物?”
“一个是尼克松,另外一个叫亚当·南。”
“亚当·南不就是你么?”
南易颔首微笑道:“是的,就是我。”
宫雪心里想着:“这个男人不但无耻,还有点不要脸。”
南易带着宫雪走出百花深处胡同来到新街口的南大街,在路口等了将近半小时还没等来一辆出租车。
“要不我们还是坐公交吧?”宫雪看了看手表说道。
“你不饿吗?从这儿过去得转车,还要走差不多一公里多的路。”
“还好,不是太饿。”
“那好吧,公交站在那边,我们往前走。”南易转头指着左边的方向说道。
“好。”
在公交站台等了没一会,南易和宫雪就登上了开往动物园的111路。
不是通勤高峰期,车上的人非常稀少,也就小猫两三只。
走到售票员的边上,南易把自己的月票掏出来递给她,售票员的目光在左下角的时间戳一扫,就瞄向右上角的照片。
月票是一张质量不错的硬纸板,照片和时间戳都是贴上去的,每个月交月费的时候会领到一张新的时间戳,只要把它贴在月票上,盖上一个蓝色骑缝章就行。
每个月的日期故意采用不同的颜色印刷,这是为了方便售票员查票,只要颜色对上就行,不需要仔细看日期。
公交月票属于南易的遇险逃生工具之一,只要他人在京城,当月的月票就会开通,也会一直揣在身上。
“同志,你的月票呢?”看完南易的,售票员就冲宫雪嚷道。
“她没有,我买票。”
南易说着,手伸到兜里摸索了一阵,两个硬币就到了他手里,低头看了一眼,1分的是1981年的,贰分的是1980年的,这两种硬币将来好像被炒到了三千多。
嘴角一撇,南易就恶意的想到:“去市面上收上一大批囤起来,等市场被炒热往外面一放,坑死那帮炒作的孙子,妈的,干什么不行,偏偏玩囤积居奇。过两天得去邮市看看,都多久没关注猴票了,也不知道现在啥行情。”
心里想着事情,南易把叁分钱递给售票员,又从她手里把票给接了回来。
“我们就站后门口就行了,一会就下车。”握着车顶的手扶杆,手往前一划,南易就站到了宫雪的边上,“车票你能报销不,要能报,票你拿着。”
“报不了,只有长途才能报。”
“哦。”
南易应了一声,把车票塞进自己兜里。
没两分钟,两人就下车换乘,接着又走路,花了将近四十分钟才来到维兰西餐厅。
维兰西餐厅就在颐和园东门的一个小院里,总共也就六七张桌子,此刻,只有一张桌子有客人,南易扫了一眼,很快就选中一张桌子,带着宫雪坐了过去。
“这里是俄餐,黄油鸡圈、奶油烤杂拌,还有红菜汤的味道都不错。”服务员还没过来,南易就向宫雪推荐这里的菜色。
“西餐我太懂,在沪海的时候去过一次德大,那里好像是德式西餐。”宫雪说道。
“喔,是五川中路那家?”
“对的。”
“听说过,没去过,好吃吗?”
“我觉得不错。”
“喔,那下次去沪海可以去试试。”看到走过来的服务员,南易又说道:“既然你没试过俄餐,那就我来点菜?”
“嗯。”
服务员走到桌前,南易也没接他手里的菜谱,直接就报了一人量的几个菜名,红菜汤要了双份。
不能只是宫雪吃着,南易光在边上干坐着。
吃饭的时候,边上有个人看着,这换了谁都吃的别扭。
要是看的人再咽几口唾沫,那就更让人尴尬,邀请人家一起吃吧,人家嘴上肯定推辞,不邀请吧,又过意不去,让人左右为难、尴尬非常。
“你说的那部新戏,你是主角么?”
“不是,是一部女人戏,我演女主的三嫂。”
“家里长短?”
“不是的,说的是解放前夕黔北山区农村童养媳冲破封建束缚,勇敢追求爱情,我演的三嫂是一个反派,男主角因为她差点被打死。”
南易很难想象宫雪演反派会是个什么样子,她长得这张脸根本不适合演反派。
“你的戏份多吗?”
“不是太多,不过跟随主角,主角出镜,我基本都要出镜。”
“还要拍多久?”
“还要三个月左右。”
“这么久,那得费多少胶卷?”南易一听就诧异的问道。
“不会,每次正式拍以前,我们都要把戏走好几遍,有时候一天就拍一个镜头,但是我们要走上几十遍戏,一遍遍的走,把问题都找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才会正式开拍。”
“我说呢,要耗这么久,你们耗得起,经费也耗不起啊。”
这时候内地拍一部电影的预算也就小几十万,通常在三五十万左右,其他都便宜,最大的开支就是电影胶卷,摄影师拍片的时候必须很小心,尽量让每个镜头都能用上,剪掉的越少越好。
要是一个镜头ng了好几次,那造成ng的人就得担责任,该批评批评,该处罚处罚,可不是能不了了之的事情。
这时候国内的电影统购统销,电影厂靠卖拷贝挣钱,多卖一份拷贝多挣一份钱的钱,挣的钱和电影厂关系不大,钱也是上级单位拿走,顶多能留下一点给职工发奖金的钱。
一部电影要是质量好,就有机会卖到所有的市级电影院,只能到市级,县级到不了,所以一部电影最多能让电影厂挣到多少钱都是有定数的,天花板就在那。
电影院属于地方,卖票挣到的钱也归属于地方,所以电影院拥有自主权,买不买某一部影片的拷贝,都由自己说了算。
除非是戴帽子的影片,那是政治任务,拷贝不买也得买。
类似京城这种大城市,如果是热门片可能会多买一个拷贝,电影好看么,排片就多,就一个拷贝,跑片员根本跑不过来。
跑片员就是在各个电影院之间送拷贝的人,这个电影院放完,赶紧拿上拷贝,骑上摩托车送到另一个电影院去。
所以,这个时候,不可能在同一个城市、同一时间,在不同的电影院里上映同一部片子。
“其实拍的久一点挺好的,没片拍,我只能领基本工资,我的基本工资很低的。有片拍,我就能领到补贴,杂七杂八加起来就不少了。”宫雪说道。
“会不会辛苦?”
“还好,我都习惯了。”宫雪说着,就把话题给转移,“你前段时间不在京城吗?”
“刚回来两天,我之前在国外。我记得跟你说过,我的工作要经常性出国,能呆在国内的时间很少。”
“我记得的,你这次回来是休息?”
“算是休假,不过其实是回来陪产,我老婆快生了。”
“老…老婆?你结婚了?”
宫雪目光闪烁了一下,她记得南易说过他有未婚妻、女朋友、情人,而且三者不是同一个人,只是没想到,未婚妻已经变成妻子。
“对,已经结婚了,孩子都快出生了。”
“哦。”
宫雪抿了抿嘴唇,心情一时变得很复杂,惘然若失和空落落交织,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眼前的男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为什么听到他结婚,自己会觉得失落?
南易说完话,就在观察宫雪的表情,看她脸色的变化,南易的心情也变得有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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