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天坠之城

埋葬于岁月中的真相,让人难以看穿。

仅仅显露出的蛛丝马迹,不足以印证大祭酒的猜测。

也许真的有人在不断破坏着这座大殿。

也可能大殿是在自行崩坏,与外力无关。

对于云缺来说,觊觎自己的人唯有君莫北一个。

因为事实已经证实,是君莫北将他从这里带到了大窑村。

“现在这里没了婴孩,没人会再来了。”

云缺语气平淡的说道。

秦蒙沉沉的叹了口气,道:“真相往往于迷雾的层层掩盖当中,没有最终的明悟之前,眼中所见不外乎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云缺的眉峰动了动。

他每次听到镜中花水中月这几个字都会觉得不太舒服,不可避免的联想到镜月门。

“我在大窑村生活了十七年,如今站在这里,还需要什么真相么,即便之前也有其他人觊觎襁褓中的婴孩,将我带走的却唯有君莫北一个人而已,很多人都想要宝物,最后盗走宝物的只有一个凶手。”

云缺的冷语有着自己的道理。

他将自己比喻成宝物。

哪怕有千万人想要这件宝物,为此做出各种准备与后手,但成功盗走宝物的却只是君莫北一个人。

所以他的仇恨只会倾注在君莫北一个人的身上。

秦蒙没在为君莫北辩解。

沉默良久后,大祭酒幽幽说道:

“想起段有趣的往事,在我与君莫北还年轻的时候,我们也仅仅是境界低微的小小修行者,一次我们在寻找一种灵材的途中,遇到了一只兔子和两只狼。”

“那只兔子被两只狼堵在了窝里,虽说狡兔三窟,仍旧没逃过老狼的鼻子。”

“两只狼堵住了兔子洞的两个出口,不紧不慢的挖着,它们有足够的信心挖出今天的美食。”

“当时我看得有趣,与君莫北打赌哪只狼能第一个抓到兔子,结果那家伙心善,在狼口中先把兔子抓了出来,惹得两头老狼气急败坏,却碍于我们的气息不敢上前。”

“他将兔子放生在深山,但周围明显有更加凶猛的虎豹栖息。”

“我当时十分不解,我问他一只兔子即便能逃脱狼口,在这深山里还会成为其他野兽的口中餐,救与不救,有什么区别?”

“他笑了笑,说刚才在狼口中兔子必死,没有丝毫活路,可放归深山,即便四周有虎豹环伺,又何尝不是一次新的希望呢。”

云缺默默的聆听着。

新的希望……

“除了君莫北之外,大祭酒可知谁还在打着这里的主意。”

云缺隐约感受到了新的威胁。

既然当年自己是襁褓中的宝物,那么如今呢?

恐怕在某些人的眼里,依然是。

秦蒙缓缓摇头,说道:

“不清楚,当年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还有人在暗中觊觎着此地,若非这次前来验证你是否就是襁褓中的婴孩,我也不会发现这座大殿的细微变化。”

“仅仅从蛛丝马迹的变化当中,很难追查到是否当真有人在不断破坏着这座大殿,不过老夫总有一种感觉,这座大殿就像一个蛋,而有人,在锲而不舍的剥离着蛋壳,像一只贪婪的野兽想要吸食蛋中的美味。”

大祭酒的比喻十分生动,云缺深以为然。

看来想要揭开全部的谜团,必须要从这座无界城入手,寻找出无界城因何被毁灭的真相。

“无界城,到底从何而来……”云缺呢喃道。

“从众多的传说来看,无界城是从天而坠,亦如流星般陨落于大地,成了如今的残破模样。”

秦蒙无比感慨的道:“这是一座奇迹之城啊,从天空坠落依然能保持完整,可见此城在繁华的时候有多惊人,以我猜测,无界城里的居民很有可能都有修为,而城主的通天手段更让人惊奇,不论修为,单单修建这么一座浮空之城的本事,至少元婴是做不到的。”

“所以,城主应该是化神境的强者了。”云缺道。

“至少在化境境界,甚至更高。”秦蒙语气一转,沉重道:“这里显然经历过战乱,可想而知,能与化神强者敌对的人,绝非弱者。”

“世上可还有化神存在?”云缺道。

“据我所知,没有,天下最强者是为元婴,元婴之上的化神,仅仅是传说而已。”秦蒙道。

云缺的目光泛着一丝遗憾。

他不知该如何去探索无界城的过往,太过悠久的岁月已经抹灭了这座奇迹之城存在过的痕迹。

大祭酒仿佛看出了云缺的心思,忽然笑了一声,道:

“虽然我不知道化神是否当真存在,但老夫知道一处与无界城类似的地方。”

云缺豁然一惊,急忙追问:“什么地方?”

“熔城。”

秦蒙的语气再次变得沉重,道:“熔城之大,远超人们的想象,世人所见的熔城是建立在火山上的一座山城,可是在人们难以察觉的山下,散落着一层层的砖瓦废墟,我猜测,其实那座火山就是熔城砸出来的。”

“熔城也从天而坠?”云缺惊奇起来。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很有可能熔城与无界城都曾经悬于高天,或者都从天外而来。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有很大的可能,毕竟世间很少有隐秘能瞒得过元婴强者的眼睛。”

秦蒙说这句话的时候信心十足。

元婴修为,已然能看透天地真相,远非其他境界的修行者可比。

“这么说,当年与无界城发生大战的,就是熔城了……”

云缺紧锁眉头。

这份线索得来不易,或许是解开无界城坠毁真相的唯一机会。

如果熔城与无界城当真发生过大战,那么,云缺真正的生身父母,也有可能死于熔城强者之手。

“熔城的城主,究竟是谁。”云缺猛地捏起拳头。

“那是世上的隐秘之一,没人知道,熔城之主有很多传说,也有很多替身,可是真正的本体从来没人见过,老夫也一样,我去过熔城多次,也见过一次城主,但那人显然是替身,假的罢了。”

秦蒙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太过隐秘的人,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与过往,熔城之主绝非善类。”

“替身……大祭酒觉得,国师莲华会不会也有替身呢。”云缺道。

“大唐国师,是老夫唯一看不透的人。”提及国师,大祭酒的目光显然冷冽了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忌惮,道:“天祈学宫不受大唐管辖,也不会干预大唐的国事,这是历来的规矩,我也不能破坏。”

天祈学宫的大祭酒,无法对大唐国师动手,相反,大唐也无法号令天祈学宫做事。

这是千年来形成的共存形式。

虽然当时将镜月圣子连同国师一起斩开,但云缺总觉得国师阴魂不散,未必正的死掉。

既然大祭酒也不明真相,云缺只好自己去探索。

二人说话的功夫,秦蒙已经恢复了不少灵力,终于在云缺的相助下破开了四周的空间漩涡。

与云缺告别后秦蒙不敢逗留内城,即可远遁。

远离了大殿后,秦蒙停步于竹林边缘。

遥望着远处黑夜里残破模糊的大殿轮廓,大祭酒紧紧的皱起眉头。

连他也看不透的迷雾,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真相?

那个被迷雾所包裹的少年,又能否当真冲破桎梏,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身世呢。

带着遗憾与期许,大祭酒转身踏入竹林。

云缺着默默的站在大殿旁,久久未动。

他与别人不同,对这里堪称恐怖的空间漩涡无需丝毫的防备。

这些不断转动的漩涡对他来说就像一场小雨,只能淋湿,却无法淋伤。

“除了君莫北之外,到底谁还在关注着这里……”

云缺的声音渐冷。

徘徊于周围的暗魔仿佛体会到主人的心绪波动,无声的退到更远的地方。

它们不肯散去,始终守护着这片荒芜之地。

云缺的心绪逐渐变得烦躁。

声音渐怒。

“你们应该知道是谁。”

冷冽恶目光,扫过远处的暗魔,那些黑影纷纷垂首,不敢动弹。

这些曾经的城主卫,早已失去了神智,凭借多年的习惯守卫着这里。

它们或许当真见过外来者。

只是它们不会表达,更不会诉说。

云缺沉沉的叹出一口气。

他知道就算逼迫暗魔,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沉默中,一个方向的暗魔出现了异动,竟缓缓分开一条通路。

通路尽头,现出了一个斜倚着矮墙的影子。

那也是暗魔,只不过看起来十分苍老,眼中的红芒如豆粒儿般细小,即将熄灭。

云缺发现后几步冲到这头暗魔近前,仔细看了看。

老迈的暗魔与其他暗魔不同,那细小的目光中竟好像流露着一丝智慧的神采。

这头暗魔竟可能残留着一些神智!

云缺大喜过望,急忙追问。

“无界城因何残破成如今的样子,到底是谁发动的战争!我的父母死于谁手!”

一连串的追问,都是云缺迫切想要知道的信息。

可是,老迈的暗魔好像失去了大多的记忆,暗淡的目光变得茫然起来。

它伸出手想要抚摸云缺,又定在半空,迟疑着不敢接近。

那是身份的鸿沟。

它显然认得云缺,却想不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缺能猜得到面前老迈的暗魔有可能是类似卫队长的存在,应该在多年前见过自己的降生,这些年变成暗魔也是始终守护,如今,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即将消散而亡。

无奈之下,云缺转而求其次,追问道:

“是谁在破坏这里,你可看见了什么人经常来这里?”

暗魔听懂了询问,它努力的抬起手,指向空中的一个方向。

随后它眸子里细小的红光便彻底暗淡了下去,直至完全熄灭。

老暗魔,化作了一缕缕黑烟,没有升腾,而是融入了大地,与这座死城融为一体。

即便死去,也在守护着这里。

云缺抓起一把土,散落在老暗魔消散的地方,就当将其埋葬。

然后摘下了眼罩,以完整无限的左眼望向老暗魔指点的方位。

奇异的银瞳在暗夜里犹如一盏明灯,窥视着迷雾中的真相。

在云缺全力动用左眼的目力下,一个奇异的空间轮廓隐约浮现于眼帘。

那是一个类似空间夹层的所在。

就像有人在半空中开辟出了一个不同的空间,可以用来栖身。

这里距离地面主要百丈高,处于凶险的空间漩涡当中,以大祭酒的修为竟也未曾发现。

更不会是君莫北的藏身地。

因为秦蒙说过,他与君莫北来这里的时候,都会选择古树作为落脚地。

想必当年君莫北第二次抵达,也一样会选择古树这处早已熟悉的地方。

既然不是秦蒙与君莫北所开辟的空间夹层,那么这处极其隐秘的空间,一定是那个觊觎着婴孩,从而不断破坏大殿的幕后黑手。

云缺一跃而起,踏着漩涡来到空间夹层。

很轻易的便可进入其中。

一到这里,立刻隔断了四周的空间漩涡,宛如一处风暴里的避难港。

的确是一处慢慢破坏大殿的好地方。

云缺不无感慨。

这里位于大殿的正上方,可俯瞰整个宫殿群,四周的景致甚至危险都一览无遗。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这块特殊的容身空间,云缺需要稍微低头才行,高度实在令人不大舒服。

能在内城里开辟出这么一处安全的空间,即便小一些,其实也不难理解。

毕竟这里太过凶险,到处是可怕的空间漩涡。

不过容身空间的前后却足够容纳一人。

这一点让云缺有些疑惑。

相当于有人从坚固的山体上挖出一个山洞容身,前后都合适,唯独高度太低。

即便在忙,也不差这么点高度了吧。

也可能是此人抵达这里就立刻盘膝打坐,如此解释倒也说得通。

云缺本没打算多想。

容身空间的大小并不关键,关键的是藏身于此地的究竟是何人。

忽然间云缺目光一动。

他想起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将这里当做落脚地的家伙,本身就没有多高呢?

比如说十来岁的孩子,就可以很舒服的站在这里,无需像云缺这般站不直身体。

“十来岁,孩子……”

云缺在低语中,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高的身影。

穿着黑袍,裹着兜帽,露着一双孩童般的手。

“国师,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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