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插着口袋,姿态慵懒。
单隔着距离这么看着,就有几分难以接近的贵气疏离。
方慈脚步微顿。
按照社交礼节,她大概不该继续再往前。
身后追过来的宋裕泽,见她脚步停下,本想冲上来发作,看到老槐树下的人,却也停住了脚步。
接着,方慈就听到宋裕泽几分不确定几分欣喜的声音,“……闻少?”
老槐树下的男孩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
宋裕泽紧步迎上去,走近了也确认了,“真是你啊闻少,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回国了,还想什么时候约你出来玩。”
这话真有点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好像他能约出他来似的。
隔着点距离,那人态度散漫,鼻腔一声似有若无的笑,“是么。”
“上回我去英国,专程去找你来着,不巧,闻宅管家说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就没见着你。”
宋裕泽这会儿话密得很,态度殷切,跟刚才面对方慈那股趾高气昂的劲儿判若两人。
闻之宴没接话,默了几秒,淡淡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害,”闻之宴居然能主动问他,宋裕泽大概有点儿受宠若惊,忙答道,“还不是大人定的那些事儿,方家不是要跟我们联姻么,两家家长先见见面吃顿饭。”
说着他还偏头往后示意了一下,“方家的妞。”
方慈本打算转开视线,可那人却在这时转头看过来。
兜帽扣在头上,他的眉眼隐在帽檐落下的暗影中,看不真切。只线条瘦而流畅的下颌线轮廓,落在澄黄的路灯光影中。
方慈不知怎的,像被定住。
第2章
有风吹过,携着似有若无的潮湿气息。
雨大约快要落下了。
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约莫三四秒钟,而后移开了。
方慈转身面朝着寂静无人的路面,吸了口烟。
权当这两人不在场一样。
闻少。
闻之宴。
她与他从未见过。亦无意招惹。
看她这幅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宋裕泽啧了声,不耐烦似的,“闻少,她就这样儿,不爱说话。”
闻之宴还是不接他的话题,只道,“在哪儿吃的?云轻?”
“是。”宋裕泽答,还想攀谈点什么,就听闻之宴无甚所谓地说,“你父母还在里头?你过去说一声,我让主厨给你们添道菜,算是给几位长辈打个招呼。”
宋裕泽这回是扎扎实实受宠若惊了,眼睛都放大了两秒,连忙说,“谢谢闻少。”
看那架势,恨不得给闻之宴鞠个躬。
他转头一看,方慈还在那里站着,跟个木头一样不解风情。
不过这会儿他顾不上她了,这么好的装逼机会,得赶紧回云轻包厢里,将闻少给添菜的事儿公布了。
从便利店外路边走回云轻这短短的几分钟路程,宋裕泽一路上都在琢磨待会儿进包厢之后的措辞,力图一张口就惊艳全场。
宋裕泽离开,路边重归寂静。
方慈一步也没有挪动,继续站在路沿抽烟。
她没有去看闻之宴,他或走或留都与她无关。
烟抽了半根的时候,开始下雨了。
零星落了几滴在手臂上,冰凉的触感。
肯定没有半分钟,方慈余光就察觉到闻之宴在向她走来,在她身侧停下。
接着头顶被一把大黑伞遮住。
方慈有一瞬的怔然,而后偏头去看。
入目是一只冷白的手,骨节修.长的指擎着伞骨,中指上戴了枚戒身偏宽的银色工业风戒指。
再往上,便是连帽帽檐下他的脸。
那无疑是张标致的俊脸,在夜中,能看出流畅的下颌轮廓和挺立的鼻梁。
但给方慈留下最深印象的却是那双眼。
漆黑深邃,透着一股无所吊谓的野性,眼尾睫毛却过分纤长,像拂在春波上的柔软柳枝,于是,定定看人的时候,又有些深情。
他唇角有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您好。”
“借根儿烟,”顿一顿,“方便吗?”
低低的京腔。
声音非常特别,自带着三分懒懒的腔调,偏低且有磁性。是那种,在社交平台放出一段音频,下面就会有一堆评论叫老公的嗓子。
身后就是不分昼夜亮着招牌的便利店。
但此刻他先帮她打伞释放了善意,方慈没有不借的理由。
她从针织衫口袋里拿出白色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他。
闻之宴非常自然地将伞往前递了一下,示意她帮忙打一下伞。
他则拢手点了烟。
嗒得一声,火苗窜出。
塑料打火机,品质低劣,方慈本打算就用刚刚那一次,所以没有去调节火苗大小。
火苗过长,猩红燎起,只燃亮了短短的几秒钟,映亮了他的眉眼。
在那短瞬间,闻之宴掀起眼皮看她。
瞳仁被火光染亮,很深。
被那目光注视着,方慈陡然有种,一直离体的灵魂突然哐地撞回了躯体里的感觉。
闻之宴没有马上把伞接过来,而是抬头望了一眼天。
雨正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砸在地上,溅起水花,湿了他的鞋。
方慈转正脸,不过两秒,再度偏头去看他。
澄黄的路灯勾勒出流畅锋利的下颌线条,喉结凸起,上方好像有一道纹身,这个角度看不真切。
他收回视线,低眼看她,“……你去哪儿?顺路送你。”
这个天气确实不好打车。
她这时不想回学校,更不想回家。
默了默,方慈不答反问,“……你本打算去哪儿?”
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
声音很淡很轻,让人下意识要屏息,仔细捕捉那余韵。
这里本就是闻之宴今晚的目的地。
他当然不可能是巧合,出现在这幽静的路边。
闻之宴接过伞,掌心的热源在两人间传递。
他懒懒笑了声,开口,“除了家和学校以外的地方。”
话语留下危险的余味。
他算不得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但她对他的了解,几乎全来自同学们道听途说的八卦,以及宋裕泽对他的追捧。
方慈想着,他大概是要去会所酒吧或者夜店吧,“……你随便把我放到哪里吧,不是户外就行,谢谢。”
她还没去过声色场合,甚至连酒都没喝过。今晚,或许是个适合偏离轨道的机会。
闻之宴顿了顿,深深看她一眼,眸底染上几分痞坏的劲儿,散漫地一点头,“成。”
说完,他将伞柄重又塞到她手里,掌心压着兜帽往额前下滑,帽檐更深地掩了他的眉目。
他略弯身离开伞下,单手插兜走进雨里。
方慈原地愣住,反应了一下,迈开步子跟上去。
小水洼很快在人行道凹陷处聚集成形,她的马丁靴踩上去有哒哒声。
方慈抬眼望向前方,闻之宴高大的身影似被夜雨晕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走过四五颗槐树,方慈看到路上靠边儿停着一辆布加迪chiron,车身通体漆黑,如在雨夜中潜伏伺机捕猎的猛兽。
她早听同寝室的舍友们议论过,这辆车是学长闻之宴常用的座驾,限量款,售价惊人。
发动机轰鸣。
方慈刚系好安全带,布加迪便猛地窜出。
雨越下越大,密密匝匝砸在前挡风玻璃上,又很快被雨刷带走。
在疾驰中,方慈心内唯有畅快。
怪不得人人爱跑车。
肆意的感觉无可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