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会穿过一个窄窄的街区,到了夜晚,只?有零星几家小酒馆还在营业。
路边经常有喝醉酒的人,为了安全,她从不戴耳机,每次都是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快速通行。
但从搬到这里的第二周开始,她就发现,有一个块头很大的亚裔男子?,好像和她念同一所学院,住处也在她楼上。
经常是跟她一样,在图书馆学到很晚,而?后?顺着这条路回家。
大概是有这位亚裔男子?在,她走这条夜路时,从没有遇到过危险。
这晚,方慈余光隐约看到,那位大块头的亚裔好像在路边一个露天小酒馆停下了。
大概是天儿?冷,顺便买瓶酒喝。
方慈存了心思?要跟他一块儿?走,于是进了旁边一家便利店买了包烟。
买完烟出来,就看到窄街对面?,那位大块头坐在酒馆棚下,边时不时抿口酒,边望望天。
方慈就站在路边,点了根儿?烟。
天儿?冷,她穿着件收腰的黑色长?大衣,头上戴着毛线帽,脚上则是一双矮跟的皮靴,怕冻脚,她踱着步,从便利店门口,走到旁边巷口。
站在巷口,不经意间往巷子?里望。
她怔住了。
巷子?深处有一个高大的背影,穿着灰色连帽卫衣,兜帽扣在头上。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斜侧面?,高挺的鼻梁,双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拢手点了根儿?烟。
她知道,那不可能是闻之宴。
他即便出现在伦敦,也只?会是在富人街区,而?不是这种?鱼龙混杂的社区。
可那身?高身?材,太像了。
像到,她不由地定?住,心脏猛跳,全身?血液流速加快,眼眶发热,像是要把这雪天融化。
她几乎是慌乱地低下眼,抽了口烟。
脑海里不由地开始想象,若是出在这样的雪夜,闻之宴会是什么模样。
也许,他那浓密的眼睫会低垂着看她,若是他也在抽烟,那手指骨节大概会有些发红。
薄唇也是殷红的,轻笑着逗她时,大概会呼出白?气。
那晚的雪,和今夜的雨幕不断在眼前重叠。
方慈忍不住轻声?问,“……闻之宴,这四年?多?,你去过伦敦吗?”
闻之宴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吭声?。
他记起了去年?这个时候,伦敦在下雪。
他也清楚地记得,那一晚,她在回家路上去了趟便利店。
在她站在便利店旁边抽烟的那短短的五六分钟,街对面?,小酒馆旁,有个身?穿西服和黑色长?大衣的男人,也在望着她。
如她想象的一样,高大的身?材,偏短的头发,夹着烟的手落在身?侧,骨节微微有些发红。
第44章
没等闻老爷子派人来传话,第二天,闻之宴自己主动回了趟闻家老宅。
一早,闻鹏厚在前院花园里喝茶。
绿意盎然,鸟雀啁啾,他抿口茶水,抬眼看到不?远处,那高高大大的好孙儿正沿着花园小径往这里走,不由地先冷哼一声。
闻之宴绕过半身高的花圃,来到这小亭子里,往旁边藤椅上一坐。
他里面一件灰白色高领薄毛衣,外面罩着长大衣,就那么懒懒地往靠背上倚着,一幅无所吊谓的架势。
家?政走过来,微俯了身,“二少?爷,您喝点什?么?”
“热牛奶。”
家?政应了声,去了。
闻鹏厚睨他一眼,看到他耳廓上那枚闪亮的耳骨钉,又看看他那流畅锋利的侧脸轮廓,心下的火儿竟祛了大半。
这深秋的清晨,他身上一股清新的凌冽寒意。
热牛奶很快端上来,闻之宴拿过来喝了半杯,而后?放到两人之间?的藤编桌上。
随着他的动?作,腕上手链撞了下腕骨。
这手链看起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男款,不?知具体从哪一天开始戴的,但这几年再也没摘掉过。
跟那耳骨钉一样。
他点了根儿烟。
闻鹏厚这才?找到切入点似的,没好气道,“你这还真是别致的生活方式,喝完牛奶抽烟。”
闻之宴看他,颇混不?吝地笑道,“您对我不?满的,何?止这一点?”
他就是这个风格。
不?开口时不?动?声色,一开口就直切主?题。
闻鹏厚静了几秒,缓了缓口吻,“……五年了,整整五年,你搞这一出,搞了两次。”
他指的当然是昨晚,闻之宴又抛下整个生日宴上的客人,不?知所踪。
“我会这么做,自然是特?殊情况下,生日宴不?重要了。”
“不?用我猜,肯定?还是方家?二小姐?”
闻之宴压压唇角。
“你梁爷爷给我打电话了,说韵儿整天哭。”
“这种事也要说给我听?”
闻之宴声音明显不?耐了几分。
“梁修永存了别的心思,故意给他妹妹传达错误的信息,我没追究,已经是看在梁爷爷的面子上了。”
当初,闻梁两家?有项目合作,梁家?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私自放出了联姻的消息,从做生意角度来看,这时候放出这类消息,自然是有助于吸引眼球,使合作得以顺利展开,所以作为当家?家?主?,闻之宴没出手去管。
顺理成章,合作中,因为这联姻的消息,两家?股票都有小幅涨动?。
可梁修永是个不?满足的,大约是把这事儿添油加醋告诉了梁韵儿,让她误以为真有联姻这回事。
闻鹏厚叹口气,“……阿宴,你这是要坏了规矩。”
“规矩谁定?的?”
闻之宴语气很淡,似是没带任何?情绪。
所谓“规矩”,自然是传下来的,众人一致心照不?宣的。
他抽了口烟,青白烟雾随着朝阳一同?升起。
那初晨的阳光透过缭绕白烟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上,有几分佛挡杀佛的狂傲凌人。
他淡淡地敛了眼睫,说,“在我这儿,我就是规矩。”
态度已表明,闻之宴抬腕看表。
见他一幅要走的架势,闻鹏厚有点压不?住怒火,“闻家?不?止你一个后?辈!”
闻之宴似是没想到这时候了他还要提这个,颇无所谓地轻嗤了声,“五年前,我也早说过了,这家?业,您想给谁都成。”
这句话后?半句是:但,只要我想要,最后?只会是我的。
“夺家?产是最没意思的,”他说着起身,单手插兜看着闻鹏厚,唇角一丝笑意,“……但,我不?反对,您也知道,夺家?产传闻一出来,股票只会涨。”
他逆着光,没有刻意做什?么,那种压迫感?却已然让空气都紧了。
闻之宴摁熄了烟,转身离开。
看着花园小径中他离开的身影,闻鹏厚不?禁深深地觉得,自己真是糊涂。
这几年,看着他几乎没快乐过,整天又颓又丧,他还心疼他,想着得给他好好挑一个跟方家?二小姐类似的联姻对象。却完全忽略了,方家?二小姐,在他这儿根本没有翻篇儿。
将近五年的时间?,足够他羽翼渐丰,足够他将整个集团所有家?产牢牢把持在自己手里。
在花园里坐了半晌,闻鹏厚打电话叫了闻周回来。
周一这天,一早方慈便动?身去了公?司。
依旧是洪姐开着劳斯莱斯送她,副驾驶却多了个男人。
看那块头,大概是保镖。
她一开始没在意,转弯时,视线偶然掠过,看到倒车镜里那双眉眼,觉出几分面熟。
“……先生,我是不?是见过您?”
副驾驶上男人转过头来,点点头,“应该见过很多次,我是闻少?的保镖。”
不?。
不?是在闻之宴的身边见的。
是别处。
从窄街中穿过,车外背景是一片漆黑的树荫,这一霎,方慈记起来,“是在伦敦吗?”
这想法太难以置信,她不?由地往前倾了倾身。
保镖眼睛亮了,“您记得?”
本以为保镖都是沉默寡言的,没想到这位还挺健谈,他继续道,“整整两年,我都按照规矩跟您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没想到您会认出我来。”
“……所以是……”
话刚说到这儿,方慈骤然一阵鼻酸。
保镖点头,补充她的话,“是的,闻少?派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