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

琇莹于是得到了一块土地,上面还有一个小村落,兄长说这些人也是他的东西,琇莹清楚他们只算是土地的附赠品。

虽然有点不适应,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琇莹还是就势采用了村中最大的房子作为场地,墨家人也为这次战时毛衣生产,多做了百十台织机,并和琇莹一起做了一大堆草木灰和石灰石的混合溶液。

羊毛也很快的加急送到,一切俱备后,琇莹便领着那些奴隶去了厂房,还抽调了一些村民编成了五队,分别负责除油,晒毛,加捻,编织和裁剪。

琇莹还仿照秦弓箭制造,也搞个流水线工作,令他们一组五人,负责不同的部分,小组有编号,若衣有问题,全组连坐。

本来一切都很好,他们一个月便交了一万多件衣,分出一百件给了吕不韦后,其他全部送到了战场用以在三晋地区作战的士兵在冬天保暖。

接近年节,琇莹还打算用兄长给的吕不韦卖毛衣的这些钱,给所有人发几枚铜币的,但被阿政给驳回了。

他说对奴隶不需要,他平时对那些人不打不骂,甚至还给他们不错的餐食己经太过了,再给别的,他们便敢上到你头上来了。

于是琇莹只在年节时给在厂的村民买了只猪,还给他们每人发了几枚铜板。

后来一些村民知晓这衣服是给士兵送去的,连铜板都不要了,只昐着能够去厂里给孩子织衣。

毕竟在秦国谁家没有一个当兵的孩子或者丈夫呢?

于是趁着农闲,里长斗胆来找了琇莹,想着能再送些村民进去织衣服,有许多母亲和妻子都想着为自己在意的人增件衣服,可苦于送不过去。现在有了渠道,大家自然不想放弃。

琇莹本来就觉得缺人,而且这份情意如何相负,以己度人,他离家时兄长便也是这般日夜惦着他的,于是便满口答应。

秦人本就是干惯活的人,他们话少朴实,一心只干活,那些农女更是想着能让自己爱的人穿上自己制的衣,甚至加快了裁剪,一天能做五件衣。

他们唯一的缺点估计就是排外,他们平时只跟自己熟悉的人要么跟琇莹说话,说得也都是秦语。

这很正常,大家分成两波,泾渭分明,谁也别干扰谁,都乐得自在。

直到一个东周奴隶听到了他们的话,他曾是个贵族,通晓一点秦语,他知道了他们制成的衣服要送给的是曾经毁了他们国家的秦国恶魔,他愤怒着,当天便用毛线悬梁吊死了。

东周奴隶们便□□了。

他们与秦人乱斗着,烘到了被秦人保护着的琇莹跟前,他们的领头者叫嚣着,"活捉秦公子。杀了他。"

琇莹不由的想到他们接过自己给的饭食时,那一张张感激的脸。

他苦笑一声,"尔是我的奴隶,我自认待尔等不薄,你们来此皆因你东周文公与诸侯密谋攻打秦国,秦只为反击。"在触及到领头人凶恶的脸色时,目光瞬间锐利,"尔扪心自问,若来日我秦人落至尔等手中,尔能像我待尔等那样待他们吗?"

秦人看着他们仁善的小公子,不由自主的聚拢,皆眼神凶狠。

忘恩的狗杂种们,你们竟然敢对给我秦国儿郎作衣的琇莹公子大放厥词,我们还没死呢?秦国还是最强的啊!

那些领头的东周人不听他的话,只嘶吼着,他们诉说着自入秦时的种种屈辱,说着秦人的暴戾,秦人毁了他的家,让他祖辈积累的财富付之一炬。

最顶头的人看着琇莹,扯断了项上的户(相当于秦时的身份证),手中拿着木锥,高呼着秦人让他们系颈做狗,这狗牌要它作甚。

那后面的人也将其项上的木牌扯断,扔在地上。

秦人被这举动激怒了,他们自出生时便带着木牌,那是他们认为的身为秦人的骄傲,怎么能被人肆意践踏。

秦人好战,列国皆闻。虽然自商君变法后不再推崇私斗,可好战因子仍然在骨血里。秦人不畏死,从卑转强的秦人誓要血耻,谁要践踏他们的尊严,让他们秦人的儿郎受冻受屈,他们必要让他们见见何为狠戾。

他们不论男女皆围着琇莹,将他拱卫,眼神凶恶,似为虎狼。

不知何人道了一句,"一群不知恩的狗玩意儿,吃了我们的粮,却转头要伤我公子,我呸。跟他拼了。"

琇莹微眯着双眼,似在隐匿自己的怒火,他上了几案,注视着下面的人,手中拿起自己的弓箭,轻声道,"果然败军之将,丧家之犬,就该打碎他的脊骨。"

张弓搭箭,琇莹嗤笑一声,羽箭应声而出,那顶头的东周人被那羽箭直接贯穿了脖子。血喷涌而上,那人瞪着眼睛,捂着脖子应声倒下。

那箭还没停,又停下了后面一个人的心口处,众人哗然,只有缠斗中的一些秦人老兵哈哈大笑,大叫"公子威武。"

其余的东周人看见那闪着银光的羽箭和后面那少年无情的目光,忽的腿软了。后面的一些人甚至己经想着逃跑了。

秦人围着琇莹笑,"怂蛋,未战先怯,怪不得被灭国呢!比起赵人差远了。"赵秦交战多年,就没有人叛逃过。

琇莹又张弓,那箭直接钉在了门上,"我没让你们走,你们不能走!"

"对,我公子没说,你们走什么!"秦人应合。

见琇莹要开第三箭,那些人疯狂逃窜,生怕被那双无情的眼睛盯上。

可惜他们注定走不了了,一队甲兵已经执戟拦在了门口。

东周奴隶们被强制分开,甲兵左右拱卫着一个少年进来,少年华衣玄服,高束马尾有些许凌乱,似是匆匆而来。

他穿着玄黑色绣着水纹的靴子,从血滩边走过,一脚将拦路那人的尸体往旁边踢远了些。

琇莹见来人,眸光一亮,执弓跳下了案桌,跟在了少年身后。"兄长。"

少年点头,见他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秦人跟着年长者下跪,高呼,"见过太子。"

少年扶起长者,语气温和,"秦虽禁止私斗,但此番诸位拱卫封君有功,皆有赏。"

琇莹跟在他身后点头,"有赏。"

阿政眸光未动,随意坐在了案上。

用漠然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不肯下跪一直站着的东周人,也不说话。

只是随手取下琇莹身上的弓,随手张弓射杀了一个向外偷跑的奴隶。

他抚着弓身,笑了起来,粲然如烈日,"我不喜欢准备开口说话时,旁人随意走动。"

那边东周人己全部跪下。

阿政将另一只箭搭上弓,嗤笑一声,"真是没骨气的很,刚才不还对我秦国公子叫得欢吗?"

他语气清淡,下了判语,"畏威不畏德,尔等似才类蛮夷。"

秦人哄堂大笑,秦人被东方六国说蛮夷多年,早就不耐烦了。今天听太子这么说,只觉畅快。

阿政随手压下笑声,张弓又射杀了几人,他的眼睛很厉害,他挑选的全是刚才叫得欢的领头者。

他指着尸体道,"剁了吧,喂给你们养的狼犬。"

穿着甲的蒙恬点头,他最近刚成为王宫的拱卫军,正好被听闻人在琇莹公子这里闹事的公子选中,立马跟来了。

上首阿政在有条不紊的下命令"作乱者,拉下去,坑之!"

声音低沉,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阿政身后琇莹抿唇,想到了什么,但是没说出来。

那些被他指出来的奴隶被上前的甲士直接卸了胳膊扭送了出去。

坐在上首的阿政目光锐利,扫视着周围那群跪在地上畏畏缩缩的东周奴隶。他们才是真正的奴隶,反叛不过是服从东周的贵族惯了。

他明知道他们无辜,无辜,可难道他们背叛不是事实吗?他不愿赦,于是开口说出了一句令人脊骨生寒的话,"吊起来,一人百鞭。"

然后便扭头看着他的幼弟,等他上前。

"说吧,我可怜的幼弟,我已为你拨出了刺,剩下的是待宰的鱼,只需说出对他们的惩罚,便可让他们知道你永远凌驾于他们之上,让他们不再冒犯你。"兄长的眼神这样告诉他。

"好。"阿政看见琇莹这样说。

于是琇莹上前,在他的身边,用与他如出一辙的语气,道,"一会打完吊到晚上,明日便去织衣吧,莫要将血沾上去,否则你们全组都会死的。"

他眼睛扫过所有人,兆告着所有人不要试图背叛他,否则将会受到血的代价。

案上弓箭上的血还没干,他的惩罚不会停止。

所有的东周人被拖了出去,哀嚎声此起彼伏。

秦人也告辞离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边工作一边骂那群东周人拉低进度,他们儿郎的衣还没制完呢。

"兄长。"所有人离去后,琇莹有点失力,趴在了阿政膝上,"他们太坏了。"

阿政笑了,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在安慰他的幼崽,"还有呢?"

琇莹眼眶微红,"我太仁慈了。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你没错。"阿政抚了抚他的脊骨,"错的是他们贪心不足,饱暖便想要尊严。"

琇莹轻声道,一字一句,吐出的话却让人胆寒,"兄长,以后占领一个地方,必须先杀贵族。"

阿政扺着他额头,亲昵道,"你说的对,这些贵族必须杀。"

琇莹眼泪无声流下,"我与兄长同行。"

阿政怔住,替他将粘湿的几缕发丝别在耳朵,"你知晓的,但不准怪我。我没做错。"

这人可真是霸道又自我。以对你好的名义,反复试探你的反应来满足他那不安的心。

也只能是琇莹这种偏心偏到没边的人能受得了,换是旁人大扺早与他决裂了,但是大扺他也不会对旁人有这么多心思。

琇莹搂住他,"我一向偏私你,兄长。"所以莫要害怕,我因旁人忤逆背叛你。

也莫要不安,我一直坚定的选择你,哪怕错了。

你杀人,我便给你递刀。

他眼中含泪,可眸光清澈。

坚定的让阿政觉得自己的做法似乎错了,但他一向自傲,哪里会轻异道歉,他只是轻柔的替他擦去眼泪,"莫在哭了,我的乖琇莹,你乖。"

琇莹止住了眼泪,然后提要求。"你以后要教我什么,直接与我说,好嘛?"

阿政轻抚着他脖颈,这是人最脆弱的地方,若是旁人估计还没碰到,便被他捏断了手。可此时他只是更放松了身体,用手轻扯阿政衣角,"你快答应,不然我就一个时辰不理你。"

见阿政冲他笑得灿烂,琇莹叹了一口气,"那半个时辰吧。"

阿政将他放下,俩人齐平,对视。"还敢不理我,惯的你。"

琇莹别开了眼,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幼稚的很,这跟小学生闹别扭有什么区别。(区别是小学生没那么幼稚)

可这招对未来的始皇,琇莹现在处于比狗都讨嫌年龄段的兄长刚刚好,"真不理我啊。"

然后见琇莹没反应,才勉强道,"那好吧,我答应你了。"

莫要生气啦,我道歉了,赶紧原谅我,并向我说几句我想听的话哄一哄我。

琇莹觉得他哥可能上辈子是个西伯利亚金渐层,否则不能这么比猫还猫。

他叹气,谁会不原谅他哥,那他不原谅吧,反正他原谅了,毕竟兄长也没做什么错事吧。

他只是犯了每个兄长都会犯的错误,想教弟弟,虽然教的方式有点暴力,但是确实让琇莹受盖匪浅。

琇莹于是点头,伸出自己胆大包天的爪子,去扯阿政的脸,"臭猫猫。"

阿政也扯他的脸,"骂兄长?你今天的炙羊没了。"

最后琇莹还是吃了一大碗某人片好的炙羊肉。

他们俩就像是杀死为尊严开声的英雄的邪恶反派,也像是守护强权势力的恶龙。

他们真坏。

或许只有一人坏,他故意将贵族放进去,只是为了教自己的幼弟不要心软,该杀便杀。

终于他幼弟与他同行。

他真的坏。

也许另一个人看了出来他的狡猾目的。

但他仍珍惜他重迂性命,他要跟他说,你我同行,不敬重你我的他们不甚重要,比你差太多。

他喜欢对他好的秦国,对他最好的你,如果保护你们是变坏,那他愿意变坏。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我要爱的人他也得同样深爱和尊敬你我,不然我不能爱。

他若恶憎你我,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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