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驾到,闲人回避!”
人群纷纷避让,那顶轿子很快就到了近前。轿子旁边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躬身掀开了门帘。
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下了轿子,整了整衣冠,抬头看了过来。此人身材中等,相貌周正,一脸书卷气,正是镇江知府吕清吕伯济。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林瑾,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迈着方步走了过来。
“伯济兄,别来无恙乎?”林瑾主动拱手打招呼。
吕清急忙拱手还礼,笑道:“愚兄一切安好,贤弟近来可好?”
“一切平安。”林瑾笑着点头,指了指带着帷帽的黛玉,“此乃舍妹。”
吕清抢先向黛玉问好,很是夸赞了几句。姐夫李云和他说了好几次了,这位林家小娘子被父兄视为掌上明珠,在扬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尊贵得很。
黛玉屈膝还礼,并未开口说话。
见礼完毕,吕清看了看周围躁动的人群,大声喊道:“孙征瞒着本官擅自加税,罪大恶极!大家稍安勿躁,本官稍后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知府大人的话还是很有用的,人群立即安定下来。
吕清对林瑾笑道:“贤弟,此地人多嘴杂,去个安静的地方坐坐如何?”
林瑾点点头,指了指柳岭,“此人名唤柳岭,在码头颇有威望,可以让其跟着,或许用得上。”
吕清看了一眼柳岭,无所谓地点点头,随即看到一旁穿着戏服的柳湘莲,不禁皱了皱眉头。
柳岭看出了吕清的心思,狠狠瞪了一眼侄子。柳湘莲扭过头去,闷哼一声。
吕清笑道:“贤弟,不如直接去寒舍盘桓几日如何?”
林瑾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街道,摇头道:“我还有急事要去金陵,途径此地本想吃个饭就走,所以没惊动伯济兄,没想到遇到了这桩事,还请伯济兄勿怪,从金陵回来时再去府上拜访。刚才小弟去的那家叫‘三鲜来’的酒楼还算干净,不如就去那里吧。”
“行,就去那里吧。”吕清听说有要事也不勉强,点点头同意去三鲜来。
林瑾牵着黛玉,和吕清并肩而行,向三鲜来走去。
杜鹃雪雁和六叔等人紧随其后,柳岭不敢怠慢,吩咐几个兄弟在这等着,快步跟了上去。
柳湘莲不放心叔父,略一犹豫也跟了过去。
柳岭也不拦阻侄子,低声吩咐道:“等会把你那狷狂的性子收一收,别惹怒了贵人!”
柳湘莲闷闷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否把叔父的告诫放在心上。
三鲜来的掌柜见刚离开的贵客又回来了,而且还有知府大人随行,脸上都笑出褶子了,急忙迎了上来。
林瑾让其他人都在楼下等候,他和黛玉、吕清上了二楼,杜鹃和雪雁一起上去伺候。杜鹃换了新坐垫和桌布,林瑾和黛玉坐在一起,吕清坐在对面。
林瑾脸色严肃起来,问道:“孙征征收人头税的事情,伯济兄是否知情?”
吕清神色有点尴尬,低声道:“略知一二。只是没想到那厮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林瑾皱了皱眉,小声问道:“伯济兄在镇江不太顺利?”
吕清惭愧地点点头:“贤弟果然心思敏捷,一猜就着,确实不太顺。镇江耕地本就不多,府库收入主要依靠商税和漕运,奈何值钱的产业都被士绅掌控,商税逐年递减,漕运也一年不如一年。府库空空,我想做点什么事必须依靠本地士绅,故而有些事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唉……让贤弟见笑了!”
林瑾暗暗摇头,这吕清人品确实不错,从不盘剥百姓,不过能力似乎有些不足,都到镇江两年了还未能掌控局面。
吕清问道:“贤弟想如何处置这次事件?”
林瑾淡淡道:“孙征引得群情激奋,即便不杀也要流放千里,否则难以服众。还要勒令他们把多收的钱吐出来,以伯济兄的名义退还给那些水手船夫。”
吕清心里松了口气,如此处置并不难,不至于引起本地士绅的反对。
林瑾把吕清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问道:“伯济兄可想过如何改善目前的处境?”
吕清精神一振,笑道:“我正想着从鲍氏纺织购买一批手摇纺织机,扶持本地的纺织行业,等到府库有了钱,再着手其他事情。”
“伯济兄此言差矣!”林瑾摇摇头,沉声道:“镇江纺织基础薄弱,岂能和已经发展壮大的扬州纺织相争?以我之见,伯济兄还是要着力于漕运。”
吕清苦笑道:“贤弟应该知道如今漕运的情况,我根本插不上手啊!”
“伯济兄插不上手,有人可以!”
“哦?”吕清又惊又喜,期待地问道:“何人?莫非贤弟想出手相助?”
“我没空掺和这件事。”林瑾摇摇头,向楼下看了一眼,“柳家叔侄应该可以。”
吕清脸上的惊喜顿时不见了,皱眉道:“他们行吗?”
林瑾微笑道:“可以试试,反正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或许我还可以让人提供一些帮助。”
吕清立即点头答应,让人把柳岭叔侄带了上来。
叔侄二人上来后,柳岭毕恭毕敬地行礼,他是破落的世家子弟,十分清楚知府的权势有多大,不敢不恭敬。柳湘莲神色淡然,不过也跟着柳岭一起行礼。
柳岭行礼完毕,躬身问道:“敢问府尊有何吩咐?”
吕清不答,看向了林瑾。
林瑾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的吩咐:“柳岭,回头有人会给你送来十万两,你用这些钱去组建一家运河船运公司,就地招募船工水手,一年之后掌控镇江的漕运业务,能否做到?”
柳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上掉馅饼了?他看了一眼侄子,见对方也是一脸震惊,立即明白自己没听错。不过他并未立即答应,抬头看向吕清,想要掌控镇江的漕运,必须有知府大人的准许。
吕清皱眉喝道:“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此乃林贤弟给的机会,你还犹豫什么?你知不知道,江南有多少人想要见林贤弟一面而不得!”
柳岭不再犹豫,一把拉着柳湘莲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多谢贵人给小的这个机会,小的和侄儿肝脑涂地也会完成贵人交代的任务!”
柳湘莲也跟着磕头道谢,这是他家东山再起的最好机会,他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伯济兄,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回程时再来拜访。”林瑾站起身来,向吕清拱手告辞。
吕清要亲自送林瑾上船,被林瑾婉拒了,下楼后牵着黛玉扬长而去。
吕清警告了柳岭几句,然后留下一张名帖扬长而去。
林瑾一行回到船上后,黛玉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林瑾很纳闷。
“哥哥之前都说了那个柳岭在码头颇有威望,显然是准备用他。那个吕知府竟然没想到这一点,以为哥哥会亲自出手帮他,也太愚钝了吧?难怪上任两年还是个傀儡!我觉得探春妹妹做镇江知府都比他强!”
林瑾无语,事实确实如此,只是就这么说出来也太不尊重吕清了吧?
黛玉掩嘴窃笑,问道:“哥哥是想插手漕运吗?”
“只是一步闲棋,如果柳岭叔侄成功掌控镇江一线的漕运,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我会加大支持,将来或许可以利用他们整顿漕运。若失败,也不过损失十万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