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洞口之下,是漆黑漫长的通道。
这道路太长太长,宁采臣简直无法想象,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伯挖出来的通道。
当两人走出暗道之后,宁采臣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
出逃之时还是深夜,如今却已然是日在中天。
道路尽头的石堆之上,诸葛卧龙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了,真是舒服啊。”
一旁的宁采臣却是显得闷闷不乐,蹲在地上数着蚂蚁。
诸葛卧龙见状,莞尔一笑:“好了好了,不要搞得好像老夫骗了你一样。
你给老夫的那幅画像,是和你交换元阴的那个女子吧?”
宁采臣这才抬起头来:“你不说我都忘了,把小倩的画像还给我!”
诸葛卧龙将画像展开,啧啧出声:“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好诗,亦是好美的女子。
也难怪,能占据大气运之人,必然是钟灵毓秀之人,你很喜欢她吧?”
宁采臣抢过画卷,目光闪烁,似乎回到了那一夜:“愿与之,同生共死。”
“为什么要同生共死呢?”
诸葛卧龙微微一笑:“一起活着不好吗?”
“?”
宁采臣终于站了起来,他望着诸葛卧龙,涩声道:“老伯,你什么意思,小倩他明明已经被我送去投胎转世了。”
“六道轮回都无人执掌,后土皇地邸不知所踪,一个身具冥府大气运的女子,会那么容易就转世而去吗?
更何况,她还与你交换了元阴元阳,你成就得道命格,她必然也有所得。”
诸葛卧龙嘿然笑道:“最大的可能,是她在六道轮回之中,得天命垂青,道化为冥府神只。
不过道化神只,需要天地造化,等到她真正有所成就,你也该老死了。”
“神只啊。”
宁采臣舒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柔声道:“天生神只,自有神通造化。
我见过一位天生,当真有如天意,若小倩能有这般本事,我也就放心了。
她再也不会遭受他人之逼迫,不会做她不愿做之事,真好。
便是再也难相见,就再难相见吧。”
“你这傻小子,不会真以为道化为神只是什么大好事吧?”
诸葛卧龙一巴掌拍醒了宁采臣的自我感动:“道化神只,是一步登天之举,怎么可能毫无代价。
道化道化,岂不闻天道无情?
道化之后,再无自身情感,不过是道之意志,显化应身,无法违背,也无法做出任何背道之事。
你觉得,你喜欢的那位女子,会心甘情愿吗?
真等到你寿元尽时,你们冥府再见,她望你之时,与望苍生无异,你当真还能再说一句真好?”
宁采臣心中顿时就是一震,仿佛沉入海底。
他爱小倩,但他也知小倩更爱他。
异地处之,他若想到日后相见之时陌路,必会心如刀割,小倩亦然不会少丝毫痛苦,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偏偏,送小倩去轮回的人,却是他自己。
“绝不允许。”
宁采臣咬牙望向诸葛卧龙:“老伯,你既然这么说,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吧?”
“当然有,而且办法我已经告诉你了。”
诸葛卧龙笑眯眯的说道:“人皇敕封三界诸神,哪怕执掌六道轮回的神只位格之高并不下于人皇,但那女子本就要继承六道轮回之位,你的敕封,只是加快其进度罢了。
道化是一个过程,你若是能加快其进度,那敕封而出的神只,就能保留一部分情感。
你成为人皇的速度越快,所立新朝越强盛,疆土越广袤,则加快的进度越多,其保留的情感,也就越多。”
啊这。
宁采臣原本的不满,似乎消散了许多。
诸葛卧龙瞥了一眼宁采臣,拍了拍手,走下石堆:“老夫好心好意救你一命,还顺带成全你们一对苦命鸳鸯,还要被你在心中暗骂,老夫心中苦啊。”
宁采臣连忙跟在诸葛卧龙身后,嘘寒问暖:“老伯哪里的话啊,我怎么会在心中暗骂你呢。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啊,直接去找那位李诚者吗?”
“直接去当然不行,就算有老夫给你担保,你也毕竟只是一个无名之辈,李诚者继承闯王高迎祥之兵马,虽然还自称闯将,却已然有了自立之心,怎么会那么轻易将基业拱手让人。”
诸葛卧龙自顾自的走在前头,喃喃道:“现在让你闯一番事业是来不及了,只能让你继承老夫的名号,如此一蹴而就,凭老夫在朝堂江湖的声望,足以称得上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了。”
“继承诸葛老伯你的名号?”
宁采臣挠了挠头:“老伯你的意思是让我用诸葛卧龙这个名字行走天下?难道就没人见过老伯你吗?就算没有,我这个样子,哪里像通天博学士啊,别人肯定会怀疑的。”
“老夫人前从不亮相,即便是对高迎祥传令指挥,也是寻人携令牌传信,见令牌如见人。
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捕入狱,仍无人知晓我是闯王身后指挥之人。”
诸葛卧龙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上面刻着“卧龙”二字。
“你将这铁牌随身携带,再换上老夫的衣物,再加之老夫在你身旁照应,你就是实打实的诸葛卧龙。
至于他人怀疑之事,放心吧,你有得道命格,寻常人对你的话,都是深信不疑的。
至于不寻常人...我们先去做两件大事,让一些人聚集在你身边联合他们的气运,不寻常之人,也会被你忽悠,不是,是对你深信不疑的。
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你是诸葛卧龙,大势加身了,你再以诸葛卧龙之名入长安州府,那位想做闯王的李诚者,自然会将兵权拱手相让。
他还没到困龙升天之时,老夫留在他军中的后手,会让他心甘情愿的。
而后,谋夺长安城,据关中以谋天下!”
宁采臣接过铁牌,甩了甩头:“这些东西我听不大懂,老伯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吧。”
言罢,宁采臣便躲到石堆后面更换衣物。
诸葛卧龙望着石堆,嘴角不由地勾起:“虽然这小子没有一点人皇的样子,但是好在能听人言,反倒更能让老夫施展手段,兼具一颗善心更是好事。
过往那些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当不会上演。
且让老夫推算一番,如何让这小子顶着诸葛卧龙的名号,搅动天下风云。”
不多时,当宁采臣换好衣物,从石堆后走出的时候,就看到诸葛卧龙面色古怪的站在原地,掐算的手指悬在半空之中,似乎有些疑惑。
“老伯,你算出什么了吗?”
宁采臣好奇的走过来,轻声问询。
诸葛卧龙眯起了双眼:“运势就在前方,不足十步之地,走。”
宁采臣依言走在前方,一身破败衣物的诸葛卧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走出石堆遮蔽的树林,果然看见草地之上,有一匹神骏静静地站在原地。
宁采臣惊讶道:“老伯果然神机妙算,刚逃出监牢,就连马匹都准备好。
这下子,就算那狱卒发现我们逃跑,也追不上我们了。”
诸葛卧龙不置可否,毕竟他的卦象就是随遇而安,两人一同上了马匹。
说来也怪,这等神骏,本该桀骜不驯,但宁采臣只是轻轻抚摸之后,那马便任由二人骑上背去。
一声“驾”,那神骏撒欢似的便奔跑而去。
另一边的芭蕉叶丛林之中,有一个负甲的年轻人被惊动,翻开芭蕉叶,只见马匹飞奔而去!
“笨马奔马,还好意思说是名马千里追,谁牵着都能走!”
年轻人咬牙切齿,将裤裆提起,原来是在解手,此刻慌张,却是连声催动道法。
“遁地!”
这下子,马匹在前面撒欢的跑,年轻人在后面拼命的追。
在这你逃我追之中,天色迅速阴沉了下来,电闪雷鸣之间,宁采臣一时也辨不清方向,大雨之中,只得苦笑着放开缰绳,拍着马儿:“马儿马儿,你若有灵,就替我寻个避雨之处吧。”
千里追打了个响鼻,竟当真自寻了个方向。
不多时,眼前就出现了一片建筑物。
在宁采臣身后的诸葛卧龙再一掐动手指。
“这,真就是随便一跑,居然还真是文曲移位,星光照耀之地,还有多股大气运掺杂。
这么多大气运纠缠,没事也能整出天大的事来,更别说凤凰不落无宝地,此地大有端倪。
不过倒也是奇了,当今之世,朝堂之中还留存着秉持文心之人不成?”
诸葛卧龙心中惊叹,对无为而无不可为又多了几分了解。
两人下马,阴雨绵绵之中,敲打大门,只是没成想轻轻一敲,那两扇门板就倒了。
诸葛卧龙心头一动,拉着宁采臣往后退去。
轰鸣之间,大门之上的牌匾就坠落在地。
上书四个大字“正气山庄”!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读书人谁不求一口浩然气,这正气山庄的主人,想必也是儒生。”
诸葛卧龙叹了口气:“只可惜,当今乱世,礼崩乐坏,浩然正气终究是可望而不可即啊。”
一旁的宁采臣正欲开口反驳,毕竟自己亲眼得见浩然正气显威风,却听得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礼崩乐坏,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贼子不知廉耻导致的。”
“谁?”
诸葛卧龙转过身去,却见的一张惨白面庞,死死盯着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