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看向汝阳公主的眼神中,满是畏惧之色,当年他便几次差点死在这姑姑手中。
林浩也是心有余悸,俗话说得好,最毒妇人心,不过是打碎了一碟蛇羹,就被汝阳公主处死。
“怎么不见炽儿?”
汝阳公主用汤匙,往玉碟中盛着汤水,缓缓开口道。
“朕将那神机营的练兵之权交予了炽儿,先前他并不知姐姐回来的消息,此时多半在神机营中视察。”
朱棣苦笑着摇了摇头,敢当着他的面杀人,普天之下恐怕也就是这位了。
“是在城外练兵,还是躲着不敢见本宫呐。”
汝阳公主冷哼一声,手中玉碟掷地,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悦之色。
“你可知道本宫此次前来应天府所谓何意?”
汝阳公主冷不丁问道。
“皇姐,快尝尝,这可是新奇之物。”
朱棣连忙给汝阳公主夹上一块羊蝎子。
咸宁公主与亳州李氏的婚约,昨夜皇兄便与他互通有无,此刻便想着转移话题。
“闭嘴!”
汝阳公主呵斥一声,继而看向朱棣。
“皇姐来应天还需何理由,自当是想来便来。”
朱棣笑着摇了摇头。
“宁儿今年也有十七了吧,按理说当是到了适婚之龄。”
汝阳公主不动声色道。
“还请皇姐明示。”
朱棣朝着汝阳公主拱了拱手,装作不明所以道。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宁儿与亳州李氏的婚约,本宫此番前来,正是为了那李氏次子李沐然与宁儿的婚事。”
汝阳公主将一纸婚书,摊在桌案之上。
“父皇,这是真的吗?”
咸宁公主瞥见婚书上的字迹,以及父皇的私印,简直难以置信,父皇为何会将自己许配给那从未谋面过的亳州李氏,而且看婚书上的日子,那时自己尚且年幼。
“宁儿,这儿轮不到你说话,陛下本宫此番前来,还带来了亳州李氏下的聘礼,白银百万两,上等蜀绣三万匹,良驹五千,粮食四十万石。”
汝阳公主瞪了宁儿一眼,随即拿起锦帕,拭去嘴角的油渍,娓娓道来。
“不愧是天下第一粮商,出手就是白银百万,粮食四十万石,都够大明军队大半年的俸禄了。”
朱棣叹了口气道。
“既然亳州李氏如此有诚意,陛下是否应当早日定下婚期,亳州李氏好来应天府迎娶宁儿,宁儿嫁给亳州李氏,能给大明带来的好处,不需要本宫赘述吧。”
汝阳公主语气平常道,在其看来,如今大明连年天灾,国库匮乏,亳州李氏给的聘礼,能够解皇室燃眉之急,朱棣断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虽说汝阳公主,下嫁谢达,但却不甘如此沉沦。
亳州权势最盛的便是那亳州李氏,当年嫁到亳州后,汝阳公主便想办法牵上了李家家主这条线。
认了如今李氏次子李沐然为义子,唯有她自己清楚,当年惠帝登基之前,她便看中了朱棣的野心以及才能,清楚惠帝就算登基,这皇位也坐不长久。
举亳州李氏之力,助朱棣过关斩将,直取应天府,算是押对了宝。
奈何义子嫌弃咸宁公主身患痨疾,怕会传染,便一拖再拖,如今得知咸宁公主病愈,便第一时间赶到应天府。
只要李沐然成了驸马爷,便可在朝中谋取一官半职,靠着亳州李氏雄厚的财力,位极人臣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想的是,为子嗣铺路,虽说贵为公主,但又有几分血脉之情。
“婚书之上所说,待朕清君侧,靖国难之后,两人即刻完婚,可如今过去数年,亳州李氏却无任何音讯,自当认为亳州李氏悔婚,当初的婚事便做不得数。”
朱棣端起酒盅,痛饮一番,沉思良久后,终于是开口道。
倘若没有林浩,他或许便应下这门婚事,毕竟宁儿身在帝王家,婚姻大事又岂能任性。
可如今宁儿与林小子两情相悦,相较于亳州李氏,朱棣更看好林浩,又岂会轻易放手。
宁儿眼中隐隐泛着泪光,身为公主,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没想到父皇竟然愿意替自己说话。
林浩也是颇感诧异,陛下让他前来,难道不是为了挡刀,怎么自己先上了?
“亳州李氏并无悔婚之愿,陛下莫要忘了,若非当初亳州李氏捐银八百万两,粮食不计其数,如今大明局势尚未可知。”
“倘若此事公之于众,陛下岂不是落得个卸磨杀驴的罪名,日后何以服众,还有何人敢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命?”
汝阳公主轻哼一声,眼神阴翳道,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汝阳公主殿下,虽说这儿轮不上微臣插嘴,但还是想说一句,陛下已经将宁儿许配给我,不可失信于亳州李氏,难道便可失信于微臣?”
林浩缓缓起身,目光灼灼的盯着汝阳公主,眼神中丝毫没有怯意,中气十足道。
咸宁公主内心咯噔一声,父皇何时将自己许配给了林大哥,自己也不知道呀!
“许配给你,简直可笑,就凭你一介草民也配!?”
汝阳公主满是鄙夷的打量林浩一番。
“一介草民出身又如何,人人生而平等,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林浩丝毫没有情绪上的起伏。
朱椿满是笑意的打量着林浩,整个大明,敢与面前这位这般不卑不亢,据理力争,怕是唯有这林小子。
转念一想,倘若宁儿当真嫁给亳州李氏似乎也不错,如此一来灵儿便能顺理成章的做这正宫,可惜皇兄又岂会令其如愿。
“放肆,赵四带人,给我拿下,发配至刑部大狱,本宫要将其凌迟处死!”
汝阳公主朝着侍奉在一旁的赵四呵斥道。
赵四却并未所动,置若罔闻一般,就算今日要杀头,那又如何。
“你这狗奴才,本宫还使唤不动你了!?”
汝阳公主一把拔出朱椿腰间佩剑,朝着林浩面门刺去。
赵四上前一步,身躯微微向下一沉,抬手便是一掌,将汝阳公主手中佩剑击落。
“陛下,你要护着这小子,可曾想过,得罪亳州李氏,会有什么后果,亳州李氏掌管着天下粮仓半数,一旦亳州李氏脱离朝廷的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汝阳公主接连倒退几步,才是稳住身形,眼神中杀意更甚。
“可笑至极,朕念你是皇姐,一忍再忍,依朕所看,并非是亳州李氏想要摆脱朝廷的掌控,而是你想借着亳州李氏,操纵朝堂吧!”
朱棣缓缓起身,眼神中尽是冰冷之意,与先前那般谦和之态判若两人。
“陛下此言何意?”
汝阳公主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些年皇姐虽说人在亳州,但在朝中的筹谋却从未停止,右布政使乾颂,金吾将军蒙毅,太常寺寺卿……朝堂之上,几乎近半权臣,都曾在暗中收到过你的拜帖。”
“倘若藩王行此举,朕尚可理解,可你是大明长公主,朕的亲姊妹,让朕情何以堪!?”
朱棣将一沓拜帖,狠狠摔在地上。
“本宫只是为了这大明的社稷,并无私心……”
汝阳公主甚至不敢去正视朱棣的眼神,语气也再无半分先前底气。
“这话说出来怕是你自己都不信吧,士弘!”
朱棣沉喝一声。
成国公推开殿门,身后跟着数千名金吾卫将士,将一排排漆红木箱整齐排在大殿之外。
“当年,朕的确是依靠着亳州李氏的银钱粮饷,靖难之役才能得胜,殿外有着两千万两纹银,除此之外,朕再给五百万两,亳州李氏之情,算是悉数报答。”
“日后亳州李氏与朝廷再无瓜葛,宁儿的婚事,只能是由她自己做主,他若是不想嫁,谁也左右不了!”
“你若是再与之纠缠不清,休怪朕不留情面!”
朱棣背对着汝阳公主,语气中尽是威严之意,浑身帝王气息,尽显无疑。
咸宁公主此刻早已经哭成了泪人,粉拳紧紧攥着。
林浩也是颇感诧异,总算知道,陛下当初为何要让汇宝通与烟草司扎帐之时,尽数兑换成现银,本以为是为了制衡自己,没承想却是为在今日做准备。
两千万两,半年以来烟草司所得之利,怕是还加上了蜀献王这些年在蜀府经营所得,悉数在此。
果然天下的父亲,向来都是一样。
“区区两千万两,便想将亳州李氏给打发了,倘若当初没有亳州李氏相助,何来你如今的皇位,怕是早已经沦为朱允炆的刀下亡魂!”
汝阳公主脸色异常难看,脸色霎时惨白不已,却依旧是嘴硬道。
“多说无益,今日开始,你便不再是位高权重的大明长公主,谢达一家职权悉数革除,朕的家宴,你没有资格参加,赵四送客!”
朱棣沉声呵斥道。
“殿下请吧,回亳州的马车咱家已经准备妥当,不要让咱家为难。”
赵四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愧是陛下,此番做法,当真是大快人心!
“你给本宫等着,莫要以为,所有的事都在你的筹谋中,亳州李氏能够扶持起一个朱棣,自然能够扶持起第二位!”
汝阳公主气急败坏,指着朱棣鼻子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