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选的这地方可是个好地方。开学那会她因为迷路,在城区转了很长一段时间出不去,等到找到学校的时候,学校大门已经关上了。
开学就迟到属实是不太好,等到第二天一早再搬东西进去学校整理宿舍,那么新生大会她肯定也会赶不上,因此桑榆绕着学校走了一圈,找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
讲道理,这个角落旮旯可是连小情侣私会都不会来的地方。
桑榆和那尖叫的人都吓了一跳,但显然对方受到的惊吓比桑榆更严重:“我身上没带钱,我不会揭露你的,我......嗯?桑榆?”
桑榆抬头,有些困惑:“李子诗?”
这人还不是什么陌生人,李子诗看清她是谁之后,狠狠松了一口气:“你差点把我吓死,我还以为大半夜的有谁会翻进学校......呃,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想去干什么......”
桑榆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这个时间点不是已经到锁门时间了吗,为什么你还会在外面?”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大半夜翻墙进来呢......”李子诗咕哝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我有请假的,马上就回宿舍了。”
这个角落有些昏暗,但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桑榆也能勉强看清她手里正捏着一张白色的纸条,应该是打印下来的请假条。
桑榆道:“你要回宿舍了?”
李子诗:“对,对啊,你要干嘛。”
李子诗盯着她的目光不算友善,但桑榆不在乎。这个时间点她没有办法直接进入宿舍楼,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李子诗忽然出现在这里,对桑榆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机会。
桑榆开门见山:“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李子诗往后退了两步:“呃,可以。但那些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我不会去做的。”
桑榆:“你去一趟四楼,看看四楼走廊有没有人。没有的话,请你去一趟我宿舍,看看许长安在不在那里。”
“她不是请假了吗......好啦我知道了!你这个表情还怪可怕的,和见了鬼一样......我现在就去,有信息就私聊你。”李子诗说。
桑榆一愣,她只感觉嘴角有些发僵,并不清楚自己的表情到底有多难看。往日她总是淡淡地像个人机或者面瘫,今天是一个例外。桑榆默默的,什么都没有说。
李子诗又不放心地叮嘱:“但是你不要和别人说我这个时间点来了这个地方,我们相互约定,好吗?”
桑榆干脆地点点头。李子诗松了口气,她扭头就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有些好奇桑榆大半夜地翻进来干什么,回头看时,却发现那片黑暗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桑榆又干脆利落地翻了出去。
444号公交车有一个凌晨末班车,公交车上坐着千奇百怪的人。有传闻说444号末班车会载着许多像人但不是人的东西离开十字长廊,这是这片乱葬岗的鬼魂唯一能够离开十字长廊的方式。
桑榆站在公交车站等待这辆车到站,弯下腰来解开腿上的绷带。折腾了这么一番,她的伤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大片紫红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她的腿上。
她把挽起来的裤腿放下,随后回了许瑶的信息。她含糊过去了许长安的情况,告诉她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打这些字的时候桑榆的手在抖,脑海里划过幽暗的宿舍楼走廊。
她应该想办法让李子诗带她进宿舍,一圈一圈地找,拖慢游戏进度,找到许长安还活着,或者是彻底死亡的痕迹。可是她没有,她只是远远望着宿舍楼,平生第一次产生胆怯心理。
明明很多年以前,她抱着母亲的尸体在夜雨里狂奔,看着母亲被淋得发白发胀,变得面目全非时,她也没有感到恐惧,这是怎么了?
也许一个下落不明的人和一个死透的人在人们心里的衡量是不公平的。
人有希望才会憧憬,见过光的人骤然失明比先天失明的人更容易崩溃,谁都是这样,生物本能无法遏制,谁都喜欢暖洋洋的阳光。
可桑榆注定奔走在漆黑的夜晚里。这一场荒唐的戏剧还没有演完,任何人都要遵守约定,等待名为死亡的帷幕落下,或者得到自己向祂求来的东西。
四季春。
桑榆在冷风中拉高了衣领,她忽然想起春晖的信息,B城和她所在的城市相邻,那儿的商业街尤其繁荣。虽然他们都是一千零一夜的主播,但从来没有真正见过面,春晖曾经带过她一阵子,也算半个朋友,他找自己会有什么急事?
破铜锣嗓子的喇叭声叭叭响起,444号公交车进了站,掉了些黄色车漆的破旧车辆停在她的眼前,打开了那扇玻璃花得不能直视的车门。
司机抽着烟,驾驶座一片烟雾缭绕,呛人得很。桑榆上了车,往塑料箱里塞了两枚硬币,抬了抬眼,将整辆车的情况收入视线。
最晚的一班公交车,车上的人还不少,零零散散地分布着,粗略望去,占用了整辆车二分之一的位置,人多不是遇见好事,但相对来说,这里的人都还算正常人,脸埋在手机屏幕的光亮中。
桑榆挑了一个靠近门窗的位置,像鬼魅一样的无声无息地落座,静静地等待发车。
春晖告诉她,等到她继续完成主线,就会找到十字长廊的锚点到底是什么东西。而她甫一上车,便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皮革和铁锈,充斥着整辆公交车。
车上的人都埋着头,桑榆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比较奇怪,或者身上有伤的人。
那么就说明,这个味道也许是锚点的一个标志,而锚点十有八九不是一个活人。
一千零一夜的锚点选择并没有规律,活人,死人,欲望,感情,甚至是更抽象的东西都有可能。一千零一夜主播第一轮筛选的时候,她所遇到的锚点便是抽象化的欲望。
没有什么需要好奇的,桑榆安安稳稳地坐在座位上,公交车行驶在沥青路面上,离开了小吃街,夜晚静谧地笼罩在天地之间。
桑榆忽然从前座的靠背十字网中,抽出一张陈旧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