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四季春时是下午三点多。桑榆注意了一下时间,迅速在软件上打车。照这样下去,她还有时间去赶一个晚自习。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给家里的老人报平安,她十几岁的时候才住到他们那里去,那时候已经长成了一个寡言但真诚的姑娘,两个老人都很信任她。
所以这次她没有打招呼地离开了那么多天,他们也没有特别生气,只当桑榆因为朋友离世,一时过意不去,闹了些脾气。
他们甚至帮着桑榆糊弄老师,班主任虽然很生气,但到底只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最好在这几天内平安回来,否则就降级伺候。
桑榆应下了,所以也顾不得嗡嗡作响的大脑,急忙叫了辆车往十字长廊赶。
她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快到了。手机上收到了一条驿站信息,桑榆眯着眼睛看快递信息,思考了半天没想起来自己买了什么,便问许瑶:
“你买东西然后写我地址了吗?”
那时候已经是休息时间,许瑶在吃饭,回她信息的速度很慢:“没吧。我中午刚拿了一个快递。”
桑榆答了声好,顺路拐去学校驿站拿快递。
那是一个沉甸甸的快递盒,快递单上并没有写内容,桑榆抱着快递盒子回了宿舍。
许瑶去吃饭还没有回来,林霖琳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整个宿舍静悄悄地一片。
桑榆把快递盒放上桌面,在抽屉里翻出一把小小的美工刀开箱。撕开胶带,桑榆便见到一张彩色的硬贺卡,上面是漂亮的手写草书。
——生日快乐!
桑榆保持着凝视贺卡的动作,半晌才往自己空白的大脑里塞进去思考。
她拿出那张贺卡,背面是一只可爱的黑色小鸟,旁边还挤着两个Q版小人。
快递盒里还有其他东西,那是一支笛子,乌沉的颜色很漂亮,末端系着一条穗子,明明还有些距离,可桑榆还是闻到了淡淡的木质调香气。
哦,她想起来了。
一年前她转学过来那天,赶巧儿是她的生日。可这个生日,整个十字长廊里,只有许长安一个人知道。
桑榆是半道杀出来的。
那年夏天下过一场暴雨,到处都积着水,天地湿漉漉的一片,水洗一样的天空飘着几朵层层叠叠的乌云。
桑榆身上的衣服被淋湿了些,奶奶要她去换,她不肯,直说并不影响她去上学,被风一吹,过会就干了。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奶奶,入学要办多久才好?”
老人柳书皮一样的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急什么?我们又不赶时间,要办一堆手续呢,你要是觉得无聊,就看看手机,或者去看看学校环境。”
桑榆纠结着,最后讪讪答了一声好。
“当时央着我改名也是。”老人白了她一眼,颇有些气急败坏,“你倒是和我说为什么要改名,和我说你在急什么呀。什么都不好,要我怎么给你争取?”
桑榆无措地任她责说,好半晌才小声道:“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哎哟,真是和你说不通了。”老人无奈叹了一声,“好啦,乖乖站着,我们去见老师。”
那时桑榆的身体还没抽节,缩着肩膀的模样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让她的奶奶瞧着直叹气,一肚子不满和苛责烟消云散。她拉着老伴的手,不知不觉流下浑浊的眼泪:
“她懂什么呢?那么小一个孩子,背着咱女儿跋山涉水回来了,我们还要拿她怎么样呢?说到底也只是个孩子,哎哟,看着就心疼,我可怜的……”
老伴拍拍她的后背,不言一语。桑榆站在那里,抬头瞧着他们,不敢往家里迈进一步,也不敢随意乱走。
寄人篱下,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更何况这两个老人本不该对她如此之好的,没被劈头盖脸一阵打骂,桑榆就已经相当知足了。
老人说要送她来学校读书,那时候她还在摆弄手机,倒数着论坛上审核关的开始时间,猝不及防回头,喃喃问了一句为什么。
“难道你要啃老啦?”老人不满地开口,桑榆连连摇头,说:“我可以自己出去找工作……”
“你什么都不会,要找什么工作?”
桑榆沉默了一下,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说:“我,我会很多东西,而且也很有力气,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离……”
“说什么傻话!”
老人忽然打断她,桑榆抬头,却见她的眼睛红了。桑榆最怕看见亲人哭,张嘴就是对不起,把脑袋垂得很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人气急,拿了扫帚就要打她。桑榆也不像其他小孩懂得跑,站在原地任她把抄了扫帚打在身上,一声不吭。
但那扫帚落在身上却是不重的。
老人忽然抱住她,老泪纵横:“你是我孙女啊,你和我女儿那么像,你和她都被折腾成这样,我怎么能赶你走呢?我还是不是人啦?我这辈子就一个女儿,也就一个孙女,别再说这种话了好吗?”
眼泪打湿她肩膀上的布料,烫得她也想哭。她语无伦次地回抱这个瘦弱的老人,连连保证:“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她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不再去惹奶奶生气。所以当她的爷爷告知她收拾收拾可以和她奶奶一起去看看学校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可那段时间,距离审核关开始,临近得不像话。
她牢记着管理者对她说的话,如果不想自己的亲朋好友被卷进属于她的审核关,就最好在倒计时结束前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
可她现在被抓在学校里,办好了手续之后也是住在学校,那么便不可避免地会将学校的人卷进去。
桑榆很着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她求助了刚在论坛中添加不久的春晖。
春晖告诉她,就算被卷进去也不会有事,毕竟那只是游戏世界,游戏中死去的人,关现实中的人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