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迷雾河岸清风习习,吹动矮草青枝。雾仿佛散不尽,少年人低沉的话语散在雾里,眼眸垂低。闻灯沉默许久,问:“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吗?”“您活着,便是我们最希望看见的了。”说到这里,少年重新笑起来,“当然,若您愿意回来,再好不过。”闻灯道了一声抱歉,又问:“我到底是谁?”“您是我们一直等待的人。”小盛恭敬回答道。“为何要等待?”“因为是您,我们幽族才得以存活。”小盛眼神坚定认真,话毕,向闻灯行了一记大礼。闻灯避开不受。小盛说的这话和大祭司那时的话是同一个意思,都有某种指代性,但都指代不清。怕不是这几千年里一代一代相传下来,出现了遗漏,所以都说不清。闻灯想着,不再追问,向着出口继续前行。若真有转世轮回一说,但前世事前世毕,和现在的这个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行至出口所在的石屋。闻灯记得如何开启阵法,便让小盛于门口止步。进了屋、关上门,他运转玄绝化骨功,变回闻书洛的模样,穿上女子的衣衫,把闻灯的一切痕迹都收拾妥当,才和步绛玄一道出去。两人回到当初进来之处。闻灯回望一眼身后,小声道:“若非周国皇室不放过幽族,幽族定然不会隐居在这般恶劣的地方。事情都过去三千年了,放在别的地方,早已改朝换代几十上百次,恐怕连幽族崛起为王的历史都能发生……真是可惜。”步绛玄握紧手中剑,敛眸片刻,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扣上闻灯的手,低头吻住他。邙山风雪依旧。妖兽之战已结束。今次妖兽南下,虽是倾巢而出,但它们的主要力量早在上次大战中便被剿灭,困于墨川以北的荒芜之地三百载,它们力量无法进益。人族花了十日左右取得胜利,各路修行者各自归去,前几日人潮翻涌的山道,如今唯余空寂。闻行意在行宫留了人和云舟,专程接闻灯回去。步绛玄带他一路向着山上行。他们从行宫侧门进去。闻灯用闻行意给的腰牌又去了一趟书阁,将在迷雾河时让步绛玄弄出的时空倏残卷“拓本”给放到了某书架的最底层。那位守门人仍旧坐在门外树下,闻灯和步绛玄离去时,他照例看过来。闻灯走在前,察觉到他的注视,弯唇回了一个笑容。闻灯自认对烈帝行宫的路已摸熟,在前头领着步绛玄往寝殿走。路上偶尔能遇见一两个人,行至中途,碰上一个眼熟的。这人轻衣缓带,发冠高束,眼前蒙着一条白缎,眉目疏朗俊秀。“闻姑娘。”他向闻灯招呼说道,随后才看向步绛玄,微微颔首:“步公子。”闻灯停下脚步,站在稍远处向他回礼,问:“顾公子未随众人回去?”这人正是顾东亭,和步绛玄齐名,东亭如玉绛衣冷的顾东亭。“烈帝生前在行宫中留下的阵法让我有所感悟,便留在此处参悟感受。”顾东亭笑着回答。“顾公子一定会有所收获。”闻灯道。闻灯没有和这人过多寒暄。走远之后,步绛玄轻声道:“他快要破境了。”闻行意留在此地的云舟是一艘小云舟,可载四五人,是闻家赶在年前制出的新式出行工具,速度倍于公共云舟。闻灯不客气地称之为“私人飞机”。他在返程的途中收到了多日前步绛玄从雪渊上寄回白玉京的信。那雪鸦在雪渊上飞了数日,竟是给飞瘦了,闻灯赶紧给它喂水喂灵米。雪鸦吃完后睡在了窗台上,闻灯从它脚上摘掉信筒,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一观。却是仅有寥寥两行字:已至邙山,众人安好,勿念,步绛玄。其中一行还是单独留出来写名字的。闻灯看完,将这纸条抖了又抖,抖到步绛玄面前:“就这?”“若我详述斩杀妖兽的过程,你定会嫌我无趣。”步绛玄垂眼低声说道。“那你可以讲讲见闻啊。”闻灯恨铁不成钢。步绛玄:“见闻便是杀妖兽。”闻灯:“……”闻灯:“哎。”他剥了个橘子塞到步绛玄嘴里。抵达神京这日,恰好是上元。年到这一天结束才算过完,家家户户门前彩纸灯笼尚未收,加之为了庆祝妖兽剿灭之战的成功,城中处处喜庆热闹,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爆竹鞭炮。云舟在一地爆竹碎屑中停稳。步绛玄回白玉京,闻灯则回了闻宅那间三进三出、建得堪称风景点的大院,闻行意和闻清云皆在那处。回到家,闻灯首先向两位兄长表示感谢,然后取出得到幽族大祭司许可,从幽族带出的一本古老秘笈,堵那日步绛玄为了让他多在迷雾河留两日扯出的借口。这是步绛玄特地挑选的一本秘笈,对闻清云修炼的剑法能起辅助之效,闻清云极欢喜。闻灯见自己蒙混过关,暗中舒了一口气,坐在花厅里吃水果。闻清云琢磨新得的秘笈去了,闻行意回到书房继续处理事情。外面的爆竹一声又一声,扬过院墙,但落到院子里,却又安静下去。眼下时辰不早,悬挂在天幕中的太阳已有西沉趋势,闻灯思索着待会儿吃完饭,是否要去一趟白玉京。按照往年习俗,无论多忙,闻家三兄妹都会一起过上元节,谁都不能缺。这是从故去的闻父闻母处继承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