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嗣昌的目光落在张世康身上时，他便隐约猜到，此人或许是为了户部粮草之事而来，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此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实则看不惯这年轻人，为何能突然得到天子的青睐。于是，他打算借粮草之事，试探一下张世康的反应。
倘若张世康选择忍气吞声，那便证明他只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日后自不必再理会。毕竟，阿猫阿狗般的角色，根本不值得他杨嗣昌关注。
此刻看来，张世康果然沉不住气，一脸气急败坏，毫无城府可言。杨嗣昌心中不禁冷笑。
不过，无论如何，也得等他向天子行完礼再说。
再者，他与父亲同岁，张世康怎敢在他面前妄自称大？
如此粗俗无礼，果然是个纨绔子弟。
杨嗣昌闻言并未动怒，依然恭敬地向崇祯皇帝行礼。他怎会与一个纨绔子弟一般见识？
再说，天子也绝不会容忍此人在此放肆，实在是有辱斯文。
然而，杨嗣昌等候了片刻，却见天子只是端坐龙椅，默不作声。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杨嗣昌，本提督在问你话呢！”张世康眉头紧锁，显然对杨嗣昌的沉默不满。
杨嗣昌的胡子微微一翘，他看了一眼崇祯皇帝，见对方依然没有表态，便转向张世康说道：“本官从未指使户部故意拖欠京营粮草，此乃无稽之谈。张提督如此诬陷本官，本官只能请陛下圣裁。”
说着，他向崇祯皇帝拱了拱手。他感到陛下这些日子似乎与以往不同，若是以前，陛下定会袒护他。
“哼，我就知道你会狡辩。”张世康冷笑道，“我已经去过户部了，他们说你要征用粮草，陛下不是答应你可以去湖广征收吗？”
“本官后日出征，所带五千士卒也需要粮草。”杨嗣昌解释道。
“那是你的事！”张世康怒道，“难道只有你的兵需要吃粮食，本提督的兵就得饿着？肥老头儿，别人怕你，本提督可不怕！今天你必须给本官一个解释！”
杨嗣昌一听“肥老头儿”这个称呼，胡子都气歪了。他瞅了一眼崇祯皇帝，见对方依然无动于衷，便怒道：“京营与剿寇孰轻孰重，还用得着说吗？你这泼皮，怎敢辱我？”
杨嗣昌体态肥胖，自号肥翁、肥居士，这称呼多用于自嘲或与相熟之人玩笑。张世康那句“肥老头儿”显然是纯粹的嘲讽，等同于指着和尚骂秃驴。
张世康闻言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去年是谁给陛下立下军令状，说一年剿灭流寇的？如今一年时间早已过去，流寇却仍在四处肆虐。怎么，军令状不作数了？还是你这肥老头儿根本就是在忽悠陛下？不要脸！你自己失信于天下，却反逼陛下去征三饷，让陛下失信于天下？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有何脸面苟活于世？我若是你，早找块豆腐撞死了！”
论骂架，张世康可是有家传的。他老爹张之极骂人从未输过，打人要打脸，骂人要揭短，张世康深得真传。
一年剿灭流寇的承诺，确实是杨嗣昌当着众官员的面立下的。虽然最终未能实现，但崇祯皇帝并未因此过多怪罪他，其他官员也鲜少提及。
毕竟杨嗣昌身居高位，手握兵权，无人敢轻易得罪。
他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没想到张世康竟敢当着天子的面揭他的伤疤。
还骂他失信于天下、厚颜无耻。他自打入阁以来，还从未受过如此大的羞辱。
杨嗣昌的胖脸从白到红，又从红到黑。他抬手指着张世康，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
“你什么你？”张世康冷笑道，“怎么，仗着自己手握重权，就不许别人说了？做错事就要认，挨打要立正！你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却堵不住本提督的嘴。倘若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本提督就天天让人揭你短，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杨嗣昌是个什么货色！哈哈哈哈！”
见几句话就把杨嗣昌气成那样，张世康心中别提多高兴了。哼，都是你自找的！
目睹崇祯皇帝依旧沉默不语，杨嗣昌的心态被张世康彻底击溃。他感到天子似乎在偏袒对方，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于是他抛却了所有的斯文，破口大骂道：
“我就是不想让你得逞，拿到粮草又如何？
你这黄口小儿，只会逞口舌之快，你若真有本事，便去剿灭流寇，我这差事让给你又如何？
陛下，您怎能受此侮辱？臣请求辞官！”
言罢，杨嗣昌愤怒地跪倒在地，全身因激动而不断颤抖。
张世康之所以如此激怒杨嗣昌，实则是想试探他的真实想法，为何要给自己设置障碍。
然而，朝中的大臣们个个城府极深，想要窥探他们的内心绝非易事。唯有让他们失去理智，才能暴露出真实的想法。
此刻，张世康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
他与杨嗣昌之间并无直接的利益冲突，杨嗣昌之所以给他使绊子，仅仅是因为不愿看到他张世康受到天子的重用。
这是嫉妒在作祟。
或许在杨嗣昌看来，唯有他自己才配得上重用，唯有他才能肩负起剿寇的重任。
而张世康，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却也能获得天子的信任，这让他内心极度失衡，因此才想着给张世康使绊子。
所以……
这个胖老头儿，竟然是如此小心眼儿！
张世康经过一番分析推理，终于大致了解了杨嗣昌的真实想法。他忍不住想笑，这是一种愤怒的笑。
“你这种人，真该去死！心胸如此狭隘，怎能担当大任？
将来不知会有多少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的猛将被你陷害，你真是个罪该万死之人！”
张世康愤怒至极。如果他和杨嗣昌真的有深仇大恨，被对方使绊子或许还不会如此生气。
他真正气愤的是，杨嗣昌肩负着如此重大的责任，却连个人恩怨都放不下，没有容人的雅量，如何能够统领十几万大军？
这简直是在拿天下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崇祯皇帝感到头痛欲裂。他目前确实非常信任张世康，但眼下的局势，如果没有杨嗣昌，流寇问题又该如何解决？
虽然三饷的事情让崇祯皇帝对杨嗣昌产生了一些嫌隙，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如今即将出征，临阵换将可是兵家大忌。
原本崇祯皇帝只是想把事情问清楚，毕竟这两人都是他目前所倚重的人才，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张世康会如此气愤，甚至把杨嗣昌气成了那样。
唉，这个张世康也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怎么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现在，一个要请辞，一个要他死，崇祯皇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唉，早知道一开始就该劝住他们。
可谁又能料到这小子竟敢如此口无遮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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