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道:“楚楚回来了?”
夏敏敏道:“昨天晚上回来的,一直在陪六婶,好像就她有娘一样。”
陆明道:“六婶就楚楚一个女儿。”
夏敏敏道:“那又怎么样?你没见六婶见到楚楚多高兴,六叔也一样,陆明们到底知不知道七叔已经死了啊!六叔根本就不配姓夏,干脆跟那个女人姓秦好了!”
夏灵灵轻灵地转过头,轻轻道了一声,“敏敏。”
夏敏敏道:“我没有说错!”
若问夏城九个女孩子中最叛逆对立的人是谁?不是最有势力的夏洁洁,不是武功最高的夏圆圆,不是最得宠爱的夏楚楚,不是最有才智的夏灵灵。
不是最有姿色的夏艳艳,而是眼前这位排不上名说不上话的夏六小姐夏敏敏!
夏灵灵撅了下嘴,道:“是没有错,但你在这里说六叔也听不见,还不如省点力气当六叔的面说,不过就算当面说也还是没有用的。”
云淡风清的语气——柔,直切要害的语义——阴,二者结合组成夏灵灵——阴柔!
素手微斜,手中剩余鱼食缓缓倾入湖中。仿佛想到了什么,夏灵灵收拢五指握成拳,等到再张开时手中的东西已化作尘埃,被风儿带走了。
亭中无人说话,远处鸳鸯扑腾地正欢,俗话说乐极生悲,这个放到鸳鸯身上也是应验的,一只鸳鸯在它扑腾地快找不到北的时候它的脚被水藤缠住了。
拼命扇动翅膀拉动小脚却是徒劳无功,只是溅起朵朵漂亮的水花。
这一幕陆明、夏香香、夏灵灵、夏敏敏其实都没有看到,她们只是在夏艳艳倏地飞出荷花亭后才跟随夏艳艳的身影发现了这个小小的异常。
夏艳艳一身艳红,身姿如凤,曲体一个翻转,头朝下身子倒立,玉手伸出轻轻拨开了一下水藤。发丝未湿,因为它还来不及垂落这一切就已结束了,甚至夏艳艳都已飞回到了荷花亭中。
夏艳艳面向亭中四人,她身后的背景是花开并蒂莲鸳鸯成双对,而眼前的人却是形单影只生离死别,融合在一起是那么美丽又是那么悲凉!
脸上面纱在她落地那一刻小小扬起,依稀可见面纱下绝世容颜和几根贴附在朱唇上的青丝,夏艳艳掀开面纱的一角,撩开青丝。
陆明道:“在家里为什么还要蒙面呢?”
夏艳艳清冷酥软的声音自面纱下吟吟而出,“外人多。”
夏艳艳十六岁的时候获得江湖四大美人的称号,从此,凡有外人在她都会戴上面纱。面纱自眼下开始遮住娇容的绝大部分,额前刘海浓密顺长掩住美目的绝大部分,比起刺客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明道:“家里来了很多人?”
夏艳艳道:“一些,迟早会变成很多的。”
夏艳艳道:“何必呢?七叔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何必要来呢!”
夏灵灵道:“因为七叔姓夏!”
夏艳艳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来,我讨厌。”
陆明惊呼,“艳艳!”
夏艳艳不语,人还是那个人,衣服还是那件衣服,面纱还是那个面纱,但那高远清凉的目光很充分地表明了夏艳艳已变回了那个冷艳高傲的夏艳艳!这样的夏艳艳你不用指望她会和你再说一个字,除非她问你。
夏香香道:“你以为就你是红颜?”
夏香香道:“你以为就你会红颜薄命?”
夏香香道:“你以为岸上那些人都只看你?”
夏香香玉臂一伸,一根七彩绫带从袖口飞出,莲足一点,人飞起轻巧地落在绫带之上,踏着彩绫,人和彩绫同时来到岸边,花一样的夏香香如同走在花毯之上。
湖岸站着四个年轻公子,夏艳艳口中的外人。陆明们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但若问陆明们什么时候走?亭中佳人一刻不离陆明们一刻不走!
四个年轻公子不约而同吸了吸鼻子,好香,好好闻的香!女人的体香远非女人的脂粉香可比!其中一人道:“遍体生香,果然名不虚传,香小姐有礼!”
剩下三人亦跟着道:“香小姐有礼!”
四人正要自我介绍,夏香香道:“刚才你们是在看我们还是只在看夏艳艳?”
第一人道:“小生路过,再难抬步,五位夏小姐各有千秋。”
第二人道:“小生亦是,只是末能一睹艳小姐芳容实属遗憾,还望香小姐引见。”
第三人道:“今日得见香小姐,三生有幸,别无它求。”
第四人道:“香小姐与艳小姐好比梅雪,雪胜梅三分白,梅胜雪三分香。小生斗胆说一句,香艳两位小姐比之众位夏小姐,在其她之上。”
夏香香似乎很满意,上前几步,走到四人中间,道:“这么说你们没有一个人是来看我七叔的?”
七叔,夏老七!四个年轻公子不约而同愣了一下,随即面面相觑,各自都有各自无法掩盖的尴尬,但程度倒也不深。
夏香香道:“既然不来祭拜七叔那就从哪来滚回哪去!夏城在办丧事不在招亲!”
四个年轻公子无地自容!
四个年轻公子大惊失色!
夏香香道:“非礼!来人,非礼!来人……非礼……”
四个年轻公子落荒而逃!
夏香香当着侍卫的面面不改色地穿好衣服。香艳,一个香一个艳,既然夏艳艳选择高傲那她就选择堕落,永远,永远她都要和夏艳艳并列在一起!
琥珀之光,满月之瞳,皮毛微微一颤跃上屋顶,四只小爪轻踩在瓦砾上,所有感观警惕地视察四周所有的一切。幽暗迷离的夜在它眼里清晰如白昼。
所以它能明察秋毫,没有异常。但事实上它错了,因为一个不明物体就在它下结论的前一刻从它身后飘过。
陆明今夜的心有点不一样,什么不一样?
跳得比平日快些,兴奋!江湖共知秘密:卷云光天化日抢,鑫派明目张胆偷!所以做贼心虚与陆明无缘,被发现陆明通常只会两个字,兴奋!
踏月而行,从来走动夏城如入无人之地,猫尚且发现不了陆明何况夏城的侍卫,但今夜出现了意外。这个人不但发现了陆明而且还追上了陆明。
从横空而降到如影随行,再从如影随行到齐头并进,这人所用的时间并不多!陆明的轻功不是最快的,但陆明很想知道夏城有谁的轻功能快过陆明。
一个石山背后陆明停下,似乎到现在才去考虑来人是敌是友的问题。两人都站在阴暗处,都没有带面具但谁都有把握对方看不清自己的脸。
一阵沉默,陆明道:“是你?”
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不知道陆明是真地知道了那人是谁还是只在套那人的话。
那人不语。
陆明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人道:“刚刚。”
陆明道:“这么晚?”
那人道:“你也知道这么晚,你又在做什么?”
陆明道:“你猜。”
那人道:“从方向看,偷酒。”
陆明道:“原捷就是原捷。”
原捷轻声一笑,道:“好久不见,陆明。”
最近这段时间认识的人,把陆明换成谢心扬换成边锋换成任何一个,原捷都不会说这句话不会有这种久别重逢的感觉。没有朋友并不代表没有合得来的人,陆明对于原捷就是这种人。
陆明道:“夏洁洁呢?”
原捷道:“见我岳父去了。”
原捷道:“夏楚楚呢?”
陆明道:“陪我岳母。”
原捷和陆明很有默契,夏洁洁和夏楚楚好像也很有默契。陆明的手一拍原捷的肩,似乎有点一拍即合的味道,脸上尽是比之前做贼被发现更强烈的兴奋,道:“正好,一起去喝酒!”
原捷的语气里似乎多了一分冷硬,道:“不行。”
陆明道:“为什么不行?”
原捷道:“时间不对。”
陆明道:“为什么不对?”
原捷道:“夏老七死了。”
陆明好像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道:“不要告诉我你会为夏老七的死难过伤心没心情喝酒,打死我都不信。”
原捷如同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一般,道:“不要告诉我你真地不知道,打死我也不信。”
陆明道:“公孙桥漂亮吗?”
原捷道:“你对她有兴趣?”
陆明道:“没有。”
原捷带笑的语气中有着并不掩饰的狡诈,道:“我也没有。”
现在你该知道原捷和陆明为什么合得来了吧?都严防对方却又都有三分熟知,都算计对方却又都有三分坦诚,都欲铲除对方,目前却又都有三分闲情。
炎夏晴日的冰霜,风云变幻的开始!复仇之火的燃烧,江湖儿女的末路!
夏管家一身白衣站在夏城大红的门前。陆明的眼睛已经很不行了,再加上连续几日的不眠不休拜贴上的那些字都已不太看得清了。
不过,几十年的阅历让陆明就算不看拜贴也能知道来者是何人,但眼前这个人?
夏管家揉了揉眼睛,一只枯干的老手伸向身侧的侍卫,侍卫将拜贴恭敬地放到了这只手上。
夏管家打开拜贴,头向后仰了些,还是看不清楚。再往后仰一些,拜贴上无门无派只写了两个字,只是这两个字有点复杂,正在这时却听到夏洁洁的声音,“崎哥哥。”
夏管家道:“二小姐。”
说话间来人已走了进去,一直让夏管家不自在的隐隐压抑感消失。夏管家再次看向拜贴的那两个字,结合夏洁洁刚才的发音,崎哥哥,季崎!
“夏管家。”
夏管家抬头一看,一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青年男子站在自己面前。青年男子所穿衣服并不好,发旧发暗而且尘土不少。
你也许认为陆明是一个浪子,但是,但是陆明却是一个少爷。夏管家道:“寂少爷!”
夏管家道:“寂少爷,二小姐刚刚还在这。”
青年男子道:“不急。我姑姑还好吗?”
夏管家道:“二夫人很好。”
青年男子嗯了一下,道:“我先去见见姑父。”
夏管家点了一下头,朝身边的侍卫看了一眼,“带寂少爷去见二爷。”
侍卫立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前面带路,另一名侍卫随即站上前顶替了刚才那人的位置,训练有素。
夏洁洁不认为原捷、季崎会一见如故,更不会一见倾心,但事实上这两个人就是相视了许久才开始说话。
季崎道:“百闻不如一见,原少主。”
原捷微微一颔首,这极常用极有用的一句初次见面开场白陆明却不能用。季崎,这个名字陆明闻所未闻,眼前这个人,陆明一无所知。
不过,有一句话陆明能用季崎却不能用,原捷道:“崎公子客气。洁洁,过来。”
夏洁洁理所当然走到原捷身边。
原捷道:“招呼不周,崎公子请自便。”
夏洁洁温顺地轻轻嗯了一声。
季崎的神色明显黯然了几分,孑然转身走进大堂,很慢很稳,仿佛连背影都是对某个人的无尽留恋及无尽怨尤!
原捷突然发现夏洁洁很绝情,对季崎如此对谢心扬如此,温柔一刀,果断干脆,直教人爱得死痛得死!
原捷道:“洁洁认识的男人还真不少喱!”心情颇佳,虽不明白但却清楚知道,自己对夏洁洁的这种绝情并不反感。
夏洁洁偏过头看着原捷,然后道:“心哥哥。”
原捷顺夏洁洁的视线看过去,“哥?”以陆明对郁一心的了解,郁一心出现在这里绝对是个奇迹。
郁一心果然不出原捷所料,在陆明脸上满满写着三个字——不情愿。不情愿来,不情愿看到原捷、夏洁洁,不情愿听到夏洁洁叫陆明心哥哥。
郁一心道:“老头子叫我来的。以后翡翠山庄的事,我作主。”